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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論跨文化的符號學轉向

本文主題概觀:

*新符號學世界區域劃分的標準混亂性:記號的過于寬泛性和異質性(語言與自然的對立);意指和通訊的異質性;二者外搭配的構成不同:

A.必須進入知識總體領域重新檢討,以及跨文化的領域擴大化任務

B.當前狀態:職業性滿足大于內在學理探討

*從各種外在標準(學科、職業、學派與成敗記錄)進入各種內在標準:符號學因素類型判定

*因素定義及類型分類:按運作方式和按文化歷史區域

*判定和分類的可能性:歐美跨學科和歐美人文科學全域新形態(反哲學中心主義)

*“符號學1”、“符號學2”的提出(就符號學活動整體說)

*跨文化轉向的效果:

A.對符號學因素及其類型的判定之強化需要相當于促進了上述歐美符號學進程

B.擴大對象域和運作域后對新因素的判定

*“符號學3”的提出(中國符號學與其他跨文化符號學)

*跨文化符號學=相當于全球化符號學:符號學轉向的意義及效果:

A.促進西方符號學反省和重組

B.擴大世界符號學領域

C.促進跨文化、全球化人文科學重組趨向

2012年南京第11屆國際符號學大會的召開,進一步引起了西方學者對什么是“全球化符號學”涵義的辨析。然而這個新問題的性質其實直接相關于什么是“符號學”涵義的老問題。這兩個問題也直接相關于什么是較為特殊的“中國符號學”涵義的問題。因為,符號學一詞作為學科名稱和作為學術概念,都是一個純然歐美學術史上的概念。幾十年來歐美學術界已經形成了關于符號學活動的具體歷史形態和思想結論;也就是形成了一個大致固定的學術內容領域,此領域在主題、方法、方向上漸漸趨于成為一個擴大的“學科”,即“符號學學科”。筆者在1994年貝克萊大會上即提出:我們應該避免使符號學成為一個擴大的新學科;也就是應該避免在同仁間形成一個學科專業團體,即由諸“符號學家”組成的相對自足性的學術團體,以共同參與一個符號學新學科的活動。本質上是跨學科發展產物的符號學,應該在人文科學各學科內部推展“符號學方法”,一方面符號學家同時是人文社會科學內部某學科的專家,另一方面是在本學科內部推行符號學方法論者。因此符號學不應被視為某種獨立的新學科,而應視之為生存于諸學科內部的一套有共同運作傾向的方法論系列。這樣,大部分符號學家都應該是諸學科內的專家,而所謂一般符號學理論家,一方面應該是直接面對傳統哲學的理論對話者,另一方面應該是關注吸納各學科獨立理論成就的跨學科理論家,因此應該是某種新型人文科學一般理論的探索者。

然而自1994年以來,國際符號學學會的發展越來越偏向于組織的擴大和組織影響力的提升,而忽略符號學學術及其理論的創造性發展。結果,我們往往把組織規模的擴大、參與地區的拓廣,看作IASS成長的標志,對外在成績的重視大大超過了對符號學本身發展的關注。當然,另一方面,正是由于IASS在組織規模上的擴大,使得非歐美地區的符號學事業獲得了參與IASS活動的機會,形成了跨文化符號學世界的出現,終于導致國際符號學大會將在亞洲地區舉行的結果。不過,也同樣由于跨文化符號學的介入,“符號學”身份和未來方向的問題也獲得了新的思考視角和新的文化背景。

一、跨文化符號學的出現

和歐美地區符號學史呈現為連續性過程不一樣,非歐美地區的,特別是晚近出現的非歐美地區的跨文化符號學,如中國符號學,幾乎表現為一種共時態的、吸收全球化學術資源的地區學術。即歐美符號學及其相關學術資源幾乎“同時間地”(即在較短時間段內)涌現于同一學術區內,各種不同的資源在此領域內都尚欠缺社會性學術勢力,因此相對地呈現為各種“平等的”共同存在,此種現象“迫使”中國學者密集地、認真地衡量各種學術、思想、理論資源的長短及其根據,而不大可能援引相關學術在本地區的尚未扎根的學術勢力以形成相互對峙。這種現象與歐美地區符號學及其相關學術各派在學術社會上已經盤根錯節存在的情況大不相同。

換言之,所謂符號學現象的盤根錯節,就是指符號學活動已經在強大的學術社會內部依照各種學術勢力“力學圖”而形成了各個學派、學術團體自己的基礎和生存方式,以及形成了相互依存的勢力關系,西方人文學術歷史連續性的存在使其各種型態的學術勢力都占有學術社會整體內部的結構性地位。也就是說,符號學活動已經在學術社會內部獲得了制度性的定位,或者說,已被制度化了。此種學術制度化趨向也就是職業化趨向,后者自然傾向于使符號學成為一種新學科。因為只有結構和功能明確和強勁的學科勢力,才可能生存于、發展于制度化的學術社會中。從某種意義上說,幾十年來歐美符號學理論創造性的發展趨緩,即和此種符號學制度化、學科化的積極發展相關。因為符號學的生命來自跨學科思考和運作,而符號學的學科化,即運作職業規范化,則遏制了符號學的創造性跨學科發展的勢頭。學科性制度化可以增進業者的學術勢力,而跨學科實踐雖然可增加思想的創造性或探索性,卻有在學術制度內削弱業者學術勢力的風險。

當跨文化符號學出現后,例如中國符號學活動發展后,上述歐美符號學學科制度化趨向,尚未能自然地延伸至中國學區。因為各種符號學資源差不多先后同時“到達”,并各自僅以其純理論形態出現,盡管各自背后均有其歐美學術勢力之根源,后者則不會同時順利地進入中國。在某種意義上,跨文化符號學的發展等于在新學術地區出現了各種符號學資源全面重新互動或“洗牌”的機會。大量人文社會科學(包括符號學)資源的涌入自然地強化了新地區對不同學術資源的分析、比較、探索、估價、結合的必要性;也就是使得跨文化符號學學者強化了“符號學反省”意識。這就是為什么會在符號學新興地區出現了這樣的二分傾向:或者是依照偶然交遇的歐美符號學派系進行直接移植,以現成地接續歐美符號學學派脈絡;或者是對歐美諸符號學派系進行相對獨立的考察和估價,企圖在新地區形成更合理、更有效的符號學認知和更合理的實踐方向。也就是說,后一態度會反過來刺激作為后來者的跨文化符號學加強其對先進的歐美符號學及其相關學術資源進行深入研究的傾向,于是國際符號學學術竟然有可能在非歐美地區獲得重新檢討和改進的機會。

二、職業化競爭制度和符號學的跨學科特性

學術的職業化和制度化導致學科間、派系間、學人間的學術利益競爭性加劇。此競爭性本身有可能成為學術發展方向的動力之一,成為促使學術派系爭取在學界獲得成功的推動力和控導力。這樣的發展導致學術性質和方向內部出現了一種張力:求成功的競爭性和求真理的科學性之交叉存在。二者絕非容易協調一致,因為在學術職業化市場內部求成功的目標可以涉及眾多純實用技術性因素(有用于職業競爭策略本身)之形成。最后,相關學術可能成為被學術競爭市場所控導的對象,從而根本上改變了學術本身的科學性內涵和發展方向。這就是說,求成功的學術動機,最終可導致學術界“黨同伐異”的常態化和競爭技術化,從而可使任何一種有助于競爭的學術技術性程序成為學術運作的主要形態。對于符號學來說,這也就意味著其科學性生命力的弱化或消失。對于學術性以外的這種功利主義因素對符號學學術健康發展的影響力,學界似乎還關注不夠。

但是,在跨文化符號學地區,由于前述學術反省態度的強化,我們反而獲得了多方面考察國際符號學現狀及其背景的機會。這使我們自然地得以更多地“溯本求源”,得以進一步地重新思考究竟什么是“符號學”,究竟什么是符號學中讓我們覺得是重要的東西。為此,首先我們就發現了今日歐美符號學界出現的一種偏差:在學術制度化、職業化過程中出現的符號學學科化傾向。因為,符號學,特別是20世紀現成的符號學運動的主流(這是“符號學寶庫”的十分之九主力所在),是在人文社會科學跨學科方法論情境中的產物。我們的主要相關結論如下:

——現代符號學是近現代自然科學長足發展條件下的產物;

——現代符號學運動是現代人文社會科學本身科學化發展的組成部分;

——這一稱作符號學的認識論和方法論的現象,是諸學科間橫向溝通的產物,即跨學科發展的產物;

——因此,符號學身份的本質是其運作的跨學科性(跨文化是跨學科的擴大和延伸);

——各種符號學理論,包括一般符號學的理論,因此必然也是跨學科運作的產物,而不可能是既定常規學科世界內某單學科內部的產物;

——因此,我們驚訝地發現今日歐美符號學理論界出現的一種矛盾現象:把符號學理論繼續建基于某種哲學學派之內。

三、警惕符號學理論哲學化傾向

盡管在符號學世界內我們有符號學史、符號學的哲學、邏輯學、語言學、文學理論、藝術理論等等所謂部門符號學現象,但這些現象都是在人文社會科學世界內部交叉存在的,其身份和價值多半“體現于”這些“符號學現象”內部,但也不可能像自然科學中的進展一樣逐一成為固定的科學成就,如果我們注意區別學術史上的“成功者記錄”和其“學術性價值”的話。因為,和自然科學的成就不同,符號學成就正像許多人文社會科學內的“成就”一樣,不僅指其思想史上成功效果的記錄,而且特別指其具有的科學啟示性和創造生命力。在考察現代符號學運動時,如果我們只關注學術史上那些“成功的記錄”并將此類記錄作為研習、繼承、崇拜的對象,我們可能犯了方法論上的機械主義錯誤。重要的似乎并不是那些凝結為各種符號學史上公認成就的固定學說,而是體現在、反映在那些學說中的“符號學有生力量”(有思想性、科學性持續激發力的因素)。我們還會發現,對這些有生力量或創發性因素的把握和有效利用,不是可以孤立地完成的,而是依賴于我們對符號學生存于其間的人文社會科學世界整體的認知的。正是在此意義上,我們不得不對各種新形成的“符號學哲學”的方向發生懷疑,因為那些將符號學理論建基于某種哲學學說上的主張,仍然是在暗示符號學理論是可以自某種現成哲學理論中“演繹”出來的。同時,按照符號學有生力量的觀念,我們的今日符號學事業也不可能依靠對以往符號學成就的記錄而自然成長,因為那些過往成功的記錄只能提供一種具有一時性借鑒價值的知識資源,而并不能(像自然科學中那樣)成為現成的符號學學術運作的知識論基礎。簡言之,凡是以為今日符號學的內容就是以往各種符號學成就記錄之總和的看法,似乎反而會助長符號學學術教條化、學科化的傾向。而符號學哲學化的實踐則表明了符號學理論家對人文科學世界欠缺跨學科反省的態度,以至于會簡單化地重新返回僅作為人文學科之一(雖然在前現代化時期曾經作為人類知識基礎)的哲學窠臼。哲學明晰地具有其二三千年歷史,其中同樣包含著所謂“記號思想史”,符號學理論哲學化就相當于哲學史化。在此我們甚至于不得不面對歐美現代符號學運動中本來包含的兩大相互沖突的潮流:語言學本位主義的跨學科派與哲學史派。二者的理論源頭(索緒爾和皮爾士)在認識論和方法論上都是異質性的,而研究者僅因為二者共同運用著同一名詞“記號”(sign)或“符號”(symbol)就以為二者之間存在著足夠合理的一致性,并滿足于在職業競爭環境下彼此勉強地結合在一起以壯大共同的競爭實力。

四、符號學1和符號學2

符號學的跨學科轉向可以使歐美符號學和非歐美符號學對50年來的歐美符號學運動的構成進行再認識。如果僅從職業競爭和制度化角度把符號學運動當成一個“整體”,就有可能忽略運動內部在學理方面存在的重要分歧,就會進而忽略此思想和理論上的分歧已經在運動內部長期造成了不僅是組織上的而且是認知上的張力,此張力可能阻礙著符號學運動作為一個學術實踐集體的效能。我們非歐美符號學世界能夠更加鮮明地注意到由當今美國符號學和當今法國符號學所代表的不同符號學方向。對此,例如,尚未制度化、恒常化的中國符號學就不得不對二者的性質和關系進行進一步深入的考察,而不能滿足于在國際符號學的名目下,從單純擴大組織規模的目的出發,采取多多益善的態度,全部照單全收。實際上,此一可溯源于“記號哲學”的皮爾士思想與“結構語言學”的索緒爾思想,二者的分歧性遠大于二者的一致性??梢哉f二者無論在認識論還是在方法論上都是非常不同的。跨文化符號學的出現使得國際符號學界到達了一個發展階段,在其中人們有必要對此運動中的巨大分歧重新進行檢討,以便進一步澄清二者的異同及可能的互動關系。如果必要的話,我們應該在國際符號學內部劃定“符號學1”和“符號學2”來為此兩種不同的符號學理論方向劃定更合理的界域,以便更有效地分別推進其學術實踐,而不是繼續爭相在同一個“符號學”名目下競爭“誰是符號學正統”這樣的無謂爭執。在我看來,這兩大方向都大有可為。美國式的各種“一般符號學”類型的準哲學性思考方向,應該在符號學理論和傳統哲學理論之間建立一門比較意義學的研究類別,針對傳統哲學的問題進行對話和檢討,并擔負起處理符號學理論和哲學理論互動關系這樣的重大課題,以便可通過此渠道直接深入哲學和人文科學關系這樣的時代性認識論問題。也就是說,記號學說史—皮爾士哲學—生物符號學—通訊傳播學—認知科學這一廣義“記號科學哲學”傳統,應該重新調整其關注重點,在科學性和哲學性及其互動關系方面,進行理論性的全面重組。

相比之下,由當代法國符號學繼承和發展的語言學本位主義及其各種文化學運用,顯然屬于另一思想方向和工作領域,實不必與作為準符號學哲學的美國符號學傳統相互混同。但是,在工作領域方面,法國符號學方向的學術領域要比美國方向的學術性影響廣闊得多,特別是在人文社會科學方法論更新方面,自結構主義以來,已經造成了人類人文知識領域內革命性的轉變。也正是這種人文科學內部的“符號學轉向”,首先成為中國大陸新時期伊始特別關注的課題。可以說,沒有法國結構主義運動,大陸學界就不會對當代符號學發展給予如此高度的關注。不過,幾十年來的研究也使我們認識到,當代西方人文學界任何理論和實踐的進展都僅具有階段性成就的意義,其重要性如其說在于提出了各種可行的現成理論工具,不如說在于更有效地提出了理論問題本身。對于跨文化符號學來說,重要的是,結構主義人文科學思想革新的努力都可直接相關于非歐美傳統學術現代化發展的方向,而當代所謂認知科學符號學方向與此傳統學術領域現代化任務則關聯甚少。

對于在國際符號學大家庭內部劃定符號學1和符號學2的主張,可能引起人們的疑慮:有無必要激發符號學世界的分裂?何況歐美符號學界的這兩大傳統似乎仍然有一個共同的傳承背景:這就是語言學說史和邏輯思想史。我們當然知道,語言和邏輯本來就是西方哲學史上的固有主題,語法學和邏輯學乃是西方學術思想史的始源和歷程本身,當然與任何歐美思想傳統都有其固有的關系。但是我們在此應該也注意區分符號學史范疇和現代符號學范疇。后者不僅使得符號學初次成為獨立的“學科”,而且也全面更新了符號學思想的內涵。正是在世紀前后的現代符號學出現階段,符號學思維方式也出現了巨大的分裂。結構語言學的出發點和邏輯記號學的出發點是非常不同的。前者更多地來源于現代歐洲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思想,后者更多地來源于近代哲學史和自然科學史。眾所周知,19世紀的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實際上是幾個出現高度跨學科思想聚會的學術場地,也就是各種新人文理論思維的實驗場,其特點正是既要擺脫傳統哲學的思維方向,又要擺脫自然科學式的思維方向。換言之,語言和邏輯,并不必須為任何特定學科所專有,而是必然成為一切學科的對象或研究材料,所以語言學說史和邏輯學說史都是前現代科學階段人類共同的思考對象,只是自現代科學史開始后,在兩個領域里才發生了更細致的學科分劃。我們也因此才有了語史學和語言學的分離以及邏輯運算學和邏輯語義學的分離?,F代階段的學術的特點是其理論化、學科化的發展,因此不應將其與此前漫長的前理論化或前科學化歷史中的材料學階段相混淆。至于邏輯學和哲學、心理學、科學、語言學的關系,現代以來更出現了多方面的發展。這也是我們繼續強調符號學應該與哲學、邏輯學各不同學派對話的理由之一,現象學和符號學的互動關系問題,因此也須納入新世紀符號學理論探索計劃中來。

五、國際符號學學會形成背景的再認識

在此,跨文化符號學轉向也可使我們關注一個當代歐美符號學發展史上的有趣的問題:60年代末期國際符號學學會成立或歐美符號學運動興起的背景故事。這個一時間被統一起來的學術運動實際上具有多方面的“背景”,包括東西兩大陣營鮮明對立而兩陣營的學界卻彼此有意強化接觸的背景。這個運動初起時候的突出特點是:試圖將三個不同的學術思想力量結合在一起:當代法國新人文科學運動(其中的符號學部分主要是:列維-斯特勞斯,本維尼斯特,羅蘭-巴爾特和格雷馬斯),美國現當代符號學運動(從皮爾士到莫理斯到西比奧克,從描寫語言學到雅克布森到喬姆斯基,從分析派語言哲學到言語行為主義,從控制論—信息論到傳播學,到當時還未提出而后來蔚為大觀的認知科學),以及蘇聯東歐的符號學傳統(作為西方符號學界的重要“統戰對象”,此傳統怪異地包含著兩個階段:革命前的俄國形式主義文學理論〔主要流行于西方〕和當代蘇聯語言學和符號學文學理論,以及跨階段的符號學“巨星”巴赫金;具有長期邏輯學傳統的現當代波蘭邏輯學派的符號學成就,以及在意識形態控制上相對寬松因而與西方學界聯系較多的東歐社會科學界的理論活動)。這三大不同的現當代歐美學術思想綜合體似乎均可在“記號”這個最一般性的統括詞下統一起來。四十年后回顧一下,我們對當時在歐美學界發生這樣全面的進行學術實踐綜合的企圖應該加以積極贊許;并注意到符號學運動的組織化發展,客觀上的確反映了當時人類知識進步的需要。但當新世紀歐美符號學運動擴展為全球化的跨文化符號學運動時,就有必要重新估量五十年來國際符號學運動方向和策略的得失及其在全新條件下進行結構性調整的必要性。在此,我僅能直觀地判斷如下:蘇聯東歐符號學史的獨立自足體已經完成了其階段性使命,結束了其作為獨立符號學實體的地位,今后自然會納入歐美符號學整體內部進一步展開;英美方向的符號學運動(特別在其進一步朝向科學化的認知科學發展后)和法國方向的符號學運動(特別在其結構主義階段之后)在思想方向上的基本分歧不應該再加以回避或簡單化地(功利主義地)予以調和,而應該在國際符號學運動內部加以辨析和劃定彼此分工界域,以避免不必要的內部爭執損耗??缥幕枌W新興地區特別關注長期以來在法國和美國方向之間進行兼容并蓄調和式探索的諸地區符號學運動(特別是意大利和芬蘭符號學運動)所取得的積極進展。這些獨立的歐美新興符號學基地,今后應當更有條件分別參與國際符號學運動內部兩大方向的探索,并探討在此基礎上推進國際符號學有意義的綜合發展的可能性。同時,各地域符號學組織都應該同時致力于全球化符號學整合方向的探討。

六、符號學是人文社會科學的有機組成部分

跨文化符號學轉向對于上述有關國際符號學運動內部研究戰略和策略調整的建議,實際上是以更具全局性的戰略眼光提出的,也就是在對人類知識整體進行全面重新檢視后提出的。符號學運動內部的理論方向策略性調整問題,必然觸及人文社會科學全體的理論方向檢討的任務,其中的中心問題是符號學理論和傳統哲學理論的關系問題。所以,上述法國符號學的人文科學跨學科理論方向和美國符號學的科學和科學哲學的理論方向之間的關系問題,也不是一個僅限于二者之間的理論方向的課題,而是必然涉及哲學世界全體的問題。這就是為什么跨文化符號學會提出強化歐美符號學理論和歐美哲學傳統之間互動關系的研究。我們特別提出符號學和現象學、解釋學與分析哲學之間關系問題。這就進一步擴大了符號學世界的理論思考層級和規模,因此符號學問題絕不僅是符號學世界內部的問題,而是全面涉及符號學世界的內外關系全體的問題。正是跨文化符號學轉向,也就是全球化符號學階段的出現,促使我們進一步超越國際符號學學會以往四十年的理論關注范圍,并在兩大戰場上強化探索的規模:一者是對非歐美文明區的符號學歷史資源加以認真關注,并因此強化東西南北各文明域的學術思想合作實踐;二者是對歐美地域內的現代符號學理論資源進行全面再分析和再調整,以強化符號學世界的理論探討機制本身(建立法國符號學和美國符號學的分工界域,即為明確此學術實踐機制的有效步驟之一)。

七、國際符號學界的跨文化符號學轉向

跨文化符號學的形成和發展的動力究竟是為了單純追隨歐美符號學運動的潮流,還是緣于非西方人文社會科學本身發展的需要呢?此一動機和目標上的區別,直接影響到中國符號學乃至人文科學現代化事業的前途。如果僅是因為符號學今日在歐美學界流行而予以迎合,這就成為一種簡單的模仿行為,不會因此而產生重要的學術成果。如果是出于對本身和人類人文學術現代化發展的關懷,就會對歐美符號學方法和理論首先產生進一步考察和理解的嚴肅動機,并實行相應的努力。對于后一種積極的學術實踐態度來說,符號學問題不僅關系到歐美人文社會科學的發展問題,而且關系到本身傳統人文學術現代化發展的問題。對于當代中國符號學活動而言,兩種傾向都存在。我們在推進中國跨學科符號學發展時更是進一步強調深化和拓廣學術視野的必要性。為什么在中國“文革”剛一結束我們就發現了歐洲當代符號學主流?因為中國學界當時面臨著對自身和世界人文學術的性質和方向進行全面反省的時刻,首先遇到的問題就是來自傳統文史哲藝宗古典學術話語中語詞概念的系統混亂性(這種混亂性被來自西方的“自由學藝”〔liberal arts〕范疇所掩蔽)。我們把語詞概念的系統的澄清當作人文學術科學化發展的第一步,而現當代符號學運動恰恰提供了大量可供借鑒的參考材料。我們研習符號學完全是相對于全體人文社會科學的改進而言的,如果符號學沒有這樣的作用,我們根本不會僅僅由于符號學提供了某些形式化游戲的資料(如同今日電腦時代提供了大量形式化游戲的資料那樣)而對符號學發生興趣。同時我們注意到,歐美符號學的各種成就都是可以一分為二的,任何學派其中有優點也有缺點,而此所謂優缺點,都須在對人文社會科學世界整體的深入把握后才能有效地加以判斷。

符號學因素的價值只有在人文社會科學整體世界內才可確切把握,而此人文社會科學世界整體自然包括其各種古今中外學術思想遺產。這就是為什么跨學科符號學可以積極介入現代符號學運動的原因所在。一來,跨文化符號學作為后來者突然同時態地、前競爭制度化地面對著全部歐美符號學資源,并被迫對其做出積極的、獨立的判斷;另一方面非歐美符號學區域自然也相應地強化了對自身傳統文化學術資源的反省和認知,并進而關注如何將本身文史傳統和歐美理論傳統加以有效匯通。跨文化符號學具有的這三種特殊觀察和思考角度,使其在全球化學術語境中增加了自身特有的研究視角,從而開辟了所謂全球化時代跨文化符號學的轉向。這個“跨文化轉向”不僅指符號學運動范圍的擴大,而且顯示出,歐美符號學,作為符號學理論發源地和創發基底,有必要對符號學未來發展的全部問題,都應當重新加以檢視和反省。此一符號學戰略的再思考不僅使其對象在時空兩方面擴大化,而且歐美符號學也須對自身的構成、歷史和目標進行深入反思。這是因為,無論何處的符號學研究都不僅面對著共同的新問題,而且面對著共同的新背景:這就是自然科學作為科學性來源的科學標準問題以及對古今中外人文科學的非科學性方面的評價和改進的問題。未來符號學實踐一定得是同時面對著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兩個學術世界進行批評性思考。也就是說,這樣的學術性思考角度會迫使各地符號學擺脫其職業功利主義框架而回歸到符號學科學本身學術問題上來。這就是說,全球化符號學或跨文化符號學的活動方向,不應該是遵循任何符號學學界現成的職業化模式亦步亦趨,追求學界的任何一種職業性成功,而且應該是進入學術實踐的制度性、運作性深層次,以對符號學問題進行更根本、更系統的思考。這些更根本的思考必然涉及對今日世界上一切重大文化、社會、學術、歷史領域重要理論方面。對此重大任務,僅是按照各種現成的符號學學術渠道去研究是不可能完成的。這也就從另一個角度指出,為什么符號學活動必須得是人文社會科學全域的一部分;符號學問題就是人文社會科學的問題;符號學家就必然是人文社會科學前沿領域的創新學者,其成就必須落實在人文社會科學的各個領域之內。這樣,也只有那些真正關心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內的科學發展的學者,才可能在符號學領域內也進行有意義的創造,因此也必須勇于面對人文社會科學內一切重要的課題。實際上,現當代符號學實踐的成果及學術價值必然出現在人文社會科學的重要部位,而不可能只出現在所謂符號學學科之內。符號學實踐一方面要全方位地朝向人類一切重要學術成果,另一方面要切實地朝向一切現實對象。學術的科學性,既要驗證于其在學術整體內的理論協洽性,也要驗證于相對于其具有的對各種現實(歷史的、社會的、文化的、學術的、政治的)的解釋力和預測力。把符號學當作某種自足的新學科的傾向,卻恰恰是企圖躲避符號學因素應該在其中發揮作用的正當領域,而僅能泥守前人的不過是一時嘗試性的學術成果?,F當代符號學運動中的一切公認成就都應被視為在人文社會科學內部也發揮著相關的探索性、創造性作用,而所有這些成就的價值也都只能視之為一時性的、探索性的,有待于繼續改進和加以發展的。但是功利主義的治學態度可能背道而馳,因為它有需要“美化”、“圣化”歷史名人以作為自己在當前學界影響力的手段,從而對青年一代產生了認知性誤導作用。

八、對符號學家的特殊治學態度要求

以上關于符號學身份的辨析,涉及學者的治學態度問題?,F當代社會的商業化、職業化、制度化趨向,已將任何學術性、科學性活動都納入到個人利益競爭的層次上,并體現為所謂個人(往往是在技術性層面上的)獨創性追求。而科學性、真理性實踐一定得是集體性的和非功利主義的。因此,今日商業化社會中存在的那種把追求個人和學派的成功當作學術運作的商業化活動標準和方向,必然導致學人和派系熱衷于追求各種“出人頭地”的獨創性追求,從而把任何可驗證于學術市場內成功的技術性操作方式均當作了符號學的科學性成就。這是作為符號學理論弱勢地區的跨文化符號學所特別應該警惕的。按此理解,未來南京大會的成效不應按照其是否有助于IASS組織的規模擴大來衡量,而應該按照它是否能組織有效的跨學科、跨文化符號學學術活動和批評性思考來衡量。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符號學應該是一種科學,而不應該是一種藝術;它應該被視為一種提升人類理性活動的努力,而不被視為一種文藝性或市場性的技藝類創造活動。在此,符號學身份的理性化解釋和非理性化解釋問題,自然也介入了當前世界上人文學術內部的各種認識論爭端。符號學應該勇于介入這些一貫主要由哲學學科所主導的理論性爭議領域。

當符號學身份問題經受了如此深入的解釋后,我們更有理由強調符號學起著人類人文科學現代化發展的火車頭作用,其面對的理論問題和解決理論問題的能力應該既包括又超越傳統哲學實踐。世界上,只有符號學理論實踐有能力成為哲學理論實踐的對話方。這就是我們要強調加強哲學和符號學理論對話的目的所在(符號學和哲學的對話,某種意義上相當于現代及未來人文學術思考方向和傳統理論思考方向之間的對話)。二者要解決的問題同屬一個領域。如果哲學,由于其兩三千年的歷史慣性,表現為一個內容和領域相對固定的學科,那么符號學理論的身份則表現為其“形態”的非固定性,即非學科化。我們強調符號學因素或符號學有生力量的概念,都是強調其能動性、功能性的意思,而避免視之為固定的優秀學術結論之匯集。在此意義上,所謂符號學史的研究要特別警惕其學科化和教條化傾向,好像今日的符號學理論資源是直接衍生于特定的漫長記號思想史似的。我們甚至于可以說,情況絕非如此。本文已經指出,現代符號學運動的價值大部分表現在近現代各種科學性成果的影響方面,少部分表現在其長遠哲學史、前自然科學史、文學史等歷史性方面。現代期以前存在的各種符號學因素的價值都依存于其創生學術思想前進的動態方面,而非表現于其固定學術結論方面。因此那種把今日無比豐富的符號學理論成果溯源至某種古代哲學家思考的結論方面,是簡單化了符號學問題。此一誤解部分地也是源于現代符號學運動構成的二元異質性的特點:記號作為自然、社會和文化中的常識性對象單位,以及記號作為分析能指意義構成的微觀語義學機制。正是后者直接相關于人文科學話語的意義分析問題。符號學是關于各種現實記號關系的思考,還是關于人文話語意義構成分析的思考,這兩種思考方式通向于不同的符號學研究實踐。

九、中國符號學的特點

現在,讓我們檢視一下當前中國符號學情況和本文論述的關系。和現當代西方符號學理論界的情況非常不同的是,中國符號學實踐的主要領域不是哲學界而是文學界、影視界、傳媒界和藝術界。其中的緣故具有其歷史性特點。中國當代哲學界形成未久,其主要任務是全面學習西方現當代哲學成果。這樣,哲學家們成為初步掌握了西方各流派哲學知識的學者。一般來說,他們對各種現成哲學知識的吸收的興趣遠大于對哲學以外各種理論思維的興趣。一方面由于時間短促,他們的知識吸收過程還來不及擴大,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哲學界人士的“理論感覺”也限于由歷史上哲學名家所表達的各種哲學知識。其結果之一是,哲學理論成了他們“把握”理論概念的“固定框架”,從而傾向于把一切不易納入此框架的理論形態都視作不重要。同時,按照此種哲學中心主義的理論觀,他們也不覺得還有追求其他理論形態的必要或興趣。反之,上述各種對符號學理論有興趣的部門領域內的學者們,正因為其理論感覺還未被固定哲學教條所框范,所以在吸收本專業所需要的理論資源時呈現出較大的開放性和靈活性。這是一個直接的原因。而更主要的原因則是,隨著時代知識和理性能力的進步,人文學術原先欠缺理論實踐的各學科,現在都自然地增加了理論要求,而又因為本學科欠缺傳統性理論積累而可能增強對各種新型理論知識的渴望。這樣的理論知識需求也是密切相關于各自的本領域現實研究的。作為非理論化學科,他們需求理論完全是為了解決自身領域內的學術研究問題,因此也自然地增加了對所需理論適切性的意識(而哲學界人士反而可能排除了任何現實性關懷而集中于對名家理論成果的機械性掌握)。后者是對符號學理論發生親切感的更深刻原因之一。因為各種符號學理論作為跨學科實踐產物,其特點就是擺脫傳統的哲學教條主義而朝向于各領域內的現實問題的。理論的價值因此主要驗證于理論的現實解釋力。

除了上述現代化人文學科中的符號學理論的可接受性外,對于中國符號學來說還存在著另外一個極其重要的潛在的重大專業領域:“中國符號學”。這是一種中國傳統學術文化現代化研究的事業。中國作為具有非歐美地區文化、歷史、學術資源最豐富的地區,其傳統學術現代化的要求就是理論化要求。又由于相對于歐美傳統學術其構成具有特殊的異質性,其理論化要求距離歐美的哲學理論形態相距也就更遠,因此自然地增加了對更具異文化解釋適切性的符號學理論的親近性。此外,符號學的邏輯學、語言學部分更可直接應用于中國傳統話語分析??紤]到文學和史學將是符號學分析最適用的學科之一,作為歷史上的文學大國和史學大國的中國文化,其傳統學術現代化的方法論工具,將主要相關于符號學及其姐妹學科——歷史解釋學。

中國符號學未來在古典和現代諸學科內的發展,還進一步涉及符號學及符號學家的身份規定問題。作為方法論和理論探索者,中國的符號學家,由于擺脫了哲學教條主義束縛,還可能成為綜合性新理論探索的再組織者。這是未來中國符號學有生力量的另一種可能表現。因為無論中外,符號學理論的發展都是一個集體性、探索性、創造性的過程,符號學家如果不具有這種合作精神和理論立場的謙虛性,是難以成為未來人類符號學實踐的組織者的。就全球化符號學而言,一方面我們有著在歐美符號學地區強化跨學科理論探索的任務,另一方面我們有著在非歐美地區進行傳統學術現代化發展的任務,二者都要求業者擺脫傳統理論教條而朝向人類全方位創造性探索的方向。同時,在跨學科和跨文化的雙重認識論、方法論壓力下,歐美符號學也會增加其人類集體性學術探索的意識。符號學牽扯到人文社會科學全體以及各個文明傳統的文化性內容,因此其學術活動必然不可能在各種隔離的個人主義精神下分別地推進。這樣的精神意識的出現,自然也面對著今日全球學術商業化的現實情境,而對作為人文科學理論先鋒的符號學家提出了更具挑戰性的要求:全面擴大深化人際合作關系的范圍,以追求集體性的探索學術真理的任務。

跨文化符號學轉向,也就不僅是相關于今日符號學運動的范圍,而且是密切相關于人類人文社會科學全體現代化發展的。這也就進一步使得符號學企圖成為某種新學科的想法不再可能繼續下去,也因而大為增加了符號學運動的文化性和學術性的意義和價值。符號學家如果視符號學運動為人類集體學術思想探索的有機部分,自然對此表示歡迎。但如視之為個人職場進行競爭的手段,則會對此可能性表示失望。而我們人類學術社會今日正處于全球商業化、功利化情境中,因此符號學家面臨的時代性問題也自然地具有多方面的挑戰性。國際符號學學會(IASS)作為時代人文科學理論提升探索的平臺,作為人類人文知識發展的火車頭,也就不應該只關心會員的規模擴大問題,而應該特別思考如何有效地集中各領域最優秀人才以組織和推進集體性學術探討的實踐,而其總目標必然朝向人文社會科學的全方位進步,符號學只是后者的理論推動力之一而已。

十、總結

因此,所謂跨文化符號學轉向的意義,并不是說作為符號學后來者的非歐美符號學學界反而比歐美符號學界更有能力進行人類符號學理論的創新,而是說新世紀出現的跨文化符號學有可能客觀上促成一個人類共同的符號學認識論、方法論全面反思和重整的集體性學術思考實踐平臺。在此平臺上,各方面的符號學學者以及人文社會科學工作者,(理論上)都有機會在其所提供的多元性學術思考和運作的條件下,更全面、更深入地重新思考符號學及其相關的人類知識發展的問題??缥幕枌W轉向的深刻意義,還不只是指符號學界本身的學術運作深化和擴大的問題,而且特別指由于跨文化符號學的出現而在學者間增強的符號學跨學科本質的意識,并從此出發進而增強有關人類人文社會科學在全球化環境下采取歷史上空前規模的進一步重整和再造的意識。也就是說,跨文化符號學轉向的意義并不限于符號學界內部的運作,而且相關于人類知識全局的重新發展的問題。具體來說,符號學的問題,根本不是什么作為一個“學科”的符號學界的問題,而是喻示了人類知識整體中內存的重大問題。這就是,相對于自然科學而言,人文社會科學,特別是人文科學本身的學術及理論長期滯后及其社會性、文化性負面后果的問題。

難道如此重大的人類認知問題,有可能僅由符號學界的學術更新加以解決嗎?不,在此,所謂“轉向”的問題不是指涉及多方面尚未可知、尚未能夠駕馭的解決方法之現成計劃,而是指對此問題存在及認知的有效呈現和了解??缥幕枌W轉向的此一學術史事件,僅相當于人類在新世代自我認知程度的提升和對面臨問題系列的自我意識的強化。人類應該像對待自然科學一樣地理性地看待人文科學建設,科學態度應該涉及人類一切事物而不是將某些關鍵人類事物領域排除于科學態度之外,也就是不應該將人文學術研究僅視作一種精神娛樂或一種信仰工具,而應視之為可相稱于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科學理性實踐的科學實踐對象。為此,首先需要擺脫當前商業化時代日益增加的職業化競爭機制,以及擺脫任何非理性的傳統精神認知的局限。即將到來的南京國際符號學大會將可成為在國際性交流平臺上展現此種理性知識抱負和集體合作學術實踐的機緣。因此,跨文化符號學轉向,也就是跨文明符號學轉向,這也就是歐美符號學運動的全球化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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