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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概 述

一、小前提的概念和特征

在討論了大前提之后,我們將按照三段論的基本邏輯,轉而關注小前提的確定。司法三段論中的小前提就是指用于三段論推理的法律事實。我國法律所確認的“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法律適用的基本原則,其中的“以事實為根據”就是要求法律適用活動首先確定“事實”這一三段論推理的“小前提”。從實踐來看,與大前提的確定相比較,在三段論法律推理過程中,“最困難的是構建小前提”[1],其原因在于:一方面,在訴訟過程中,雙方當事人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等原因,對案件事實的看法、角度等存在較大差異,因此,爭議的焦點往往是案件事實,對此可能雙方各執一詞。所以,司法三段論中一個重要前提性工作就是準確認定小前提。另一方面,確定小前提的基礎是確定案件事實,但是,并非所有的案件事實都可以作為小前提。確定小前提不僅要通過證據規則確定事實的法律真實性,而且還要確定與大前提相符合的事實構成要件。[2]案件事實本身是非常繁雜的,即便是在一個簡易案件中,其案件事實中也是夾雜了許多的生活事實,而小前提所包含的內容是由大前提所包含的構成要件所決定的。就案件事實本身來說,其中有大量的內容在法律上并沒有意義,不能夠成為司法三段論中的小前提。法官確定與大前提相聯系的事實需要技巧和經驗。而法學方法論正是需要討論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我們如何從案件事實中整理出裁判案件所需要的小前提的方法。

方法論中的小前提具有如下特點:

第一,方法論中的小前提是依據證明規則確定的事實。作為小前提的法律事實是一種依據證明規則確定的事實。只有遵循證據規則固定的事實,或者說經過了舉證、質證等過程的事實,才是法律上認可的事實,也才能作為裁判的依據。證據法和法學方法論中的事實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針對過去性”,也就是說,要盡量地還原過去的事實。同時,方法論上的事實也要建立在證據法的事實的基礎上,且它們都不應當是模棱兩可、真偽不明的,而必須建立在證據固定的基礎上,否則,無法作為小前提使用。法官應當追求客觀事實,但不能因為難以還原事實而拒絕作出司法裁判。

證據證明的事實是依據證明材料所確定的事實,其目的在于還原案件的事實,發現案件的真實。在這一環節必須完成兩項工作:一是通過證據規則證明案件的事實,包括當事人的舉證和法官的查證。二是通過證據證明的事實仍然無法固定的,要通過司法技術來確定案件事實。這個事實是小前提形成的基礎,如果事實不確定,就無法進入小前提的判斷過程之中。所以,已經發現的事實真相是裁判的小前提的基礎。對于這一事實,裁判者應當給予明確的認定,否則,就無法確定小前提,更不可能進行連接。[3]小前提所說的法律事實與依據證據規則證明的事實具有非常密切的聯系。具體表現在,首先,小前提中的法律事實已經經過了證據規則的證明,已經確認了其真實性。也就是說,小前提的事實認定必須經過證據證明這個環節,這是不可逾越的。法官不可以在未經證據規則論證的情況下就將一方當事人主張的事實作為法律適用中的小前提。其次,小前提所說的法律事實與依據證據規則證明的事實,都是以客觀事實為基礎的一種法律上的事實,證據證明的事實是一種法律上的事實。在訴訟過程中,通過當事人舉證并經法官認定的事實,事后即使證明它與客觀的事實不完全符合,只要整個舉證、質證、認證過程是符合法定程序的,我們也不能事后因其與客觀事實不符而簡單地認為依據此種事實的裁判就是錯案。再次,依據證據規則所確定的法律事實,是方法論中確定法律事實的基礎。一般來說,證據證明的事實越接近于客觀真實,越有利于小前提的認定。證據證明得越充分的事實,將使得小前提建立在更為扎實的基礎上。反過來說,若借助于證據規則仍然不能確定案件事實時,必將給小前提的認定帶來困難。例如,就工程質量是否存在缺陷,施工單位是否構成違約,是否需要承擔違約責任,必須經過有關工程質量檢驗部門的鑒定。但是,在當事人雙方沒有共同指定同一個鑒定機構的情況下,由法院指定的不同的鑒定機構進行鑒定,就可能發生關于事實的爭議。如果法院確定的不同的鑒定機構得出的結論是一致的,則法律適用的小前提可以確定;反之,如果法院確定的鑒定機構得出的結論是不一致的,則法律適用的小前提將無法確定。

第二,方法論中的小前提是具有法律意義的案件事實。依據證據證明的事實并非都能夠成為小前提中的事實。正如我們在后文將要討論的,證據證明的事實和小前提仍然是存在區別的。在“租房糾紛案”中,“甲和乙在合同終止前雙方因為言語不和多次發生爭吵”是導致本案糾紛發生的一個前提,如果沒有雙方之間的不信任和矛盾,后面的糾紛很可能不會發生。這一事實在證據法規則中是有意義的,在庭審過程中,法官必須通過證據規則確定相關事實,以查明案件的來龍去脈。但是,這一事實從方法論角度看,則顯然沒有意義,因為甲和乙爭吵的事實并不一定能引起后續的甲踹門、乙擅自搬出甲的財物等情況。甲損害乙的房門,乙損害甲的財產都是因為其各自的侵害行為造成的,和甲乙之間的爭吵沒有直接的法律聯系。因此,甲乙之間的爭吵就甲對乙或乙對甲的損害賠償法律關系而言,是一個沒有法律意義的案件事實,所以,其不能作為甲對乙賠償或乙對甲賠償法律適用中的小前提。作為司法三段論小前提的法律事實,并不是一般的生活事實,而是能夠產生一定法律效果的法律事實。某一事實究竟產生何種法律效果,這是方法論所要考察的重心,因為它適用不同的大前提,將產生不同的效果。如何選擇妥當的大前提,這是方法論中研究法律事實的意義所在。

第三,方法論中的小前提是依據方法論規則所確定的要件事實。雖然依據證據規則來認定事實是證據法學的問題,但是,如何實現事實與法律的連接,如何根據事實得出結論,這是法學方法論應當解決的問題。為了實現這一目的,法官并非以整個案件事實與大前提相連接,而是需要將要件事實與大前提相連接。客觀事實只有與實體法規范中所設定的要件事實相符合,才能產生一定的法律效果,并能夠在裁判中得到認可。[4]盡管方法論中的事實必須經過一定的證據規則加以證明,但是,其和證據法上的證據規則所證明的事實存在一定的差異,兩者并不是同一個問題。

方法論中的小前提和依據證據規則所確定的事實存在區別,以上述“租房糾紛案”為例,一方面,從證據規則來看,承租人甲是否將房門用腳踹壞以及造成乙多少損失,承租人甲是否在規定的期限內未按期搬出,其未搬出是否有正當理由,出租人乙是否將甲的東西擅自搬到了門外以及造成甲多少損失都需要通過證據加以證明,這些事實是證據法上的事實。另一方面,承租人甲將房門用腳踹壞,無正當理由未按期搬出的行為,乙將甲的東西擅自搬到了門外的行為等究竟屬于何種性質的法律關系,是同一個法律關系,或是不同的法律關系等,這些都屬于方法論中所要確定的小前提中的事實。尤其是當確定了其屬于何種法律關系之后,例如,確定了其屬于侵權責任之后,還要確定相應的責任構成要件,這就是小前提確定中的問題。由此可見,方法論中認定小前提所觀察的視角并不完全著眼于案件的客觀真實,而是著眼于如何連接大前提,從而得出妥當的法律結論,換言之,是為了尋找、滿足適用法律大前提所需要的要件事實。

第四,方法論中小前提的確定旨在尋找與大前提的連接。按照三段論的規則,只有小前提能夠被大前提所涵蓋,才能得出一定的法律效果。作為小前提的事實是紛繁復雜的,但是,其最終應當是能夠為大前提所涵蓋的事實。在不同的案件中,事實可能會有一定的變化,但無論出現了何種變化,只要其符合大前提中的構成要件,都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方法論中之所以要確定小前提,是為了不斷尋找最密切聯系的裁判規則,最終通過大前提和小前提的連接而得出裁判結果。在前述“租房糾紛案”中,承租人甲將房門用腳踹壞,無正當理由未按期搬出的行為,乙將甲的東西擅自搬到了門外的行為等究竟屬于何種性質的法律關系,是同一個法律關系,還是不同的法律關系?法律上作出這種判斷不是為了單純發現案件的真實,而是為了借助于法律關系這一媒介而使之與法律大前提發生聯系。在確定小前提的過程中,其并非與大前提的確定相互獨立,而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兩個步驟。正如有學者所言,法官的目光要往返流轉于事實和規范之間。在確定小前提的過程中,也要不斷考慮大前提的確定,從而不斷補充、查證新的事實。


注釋

[1]〔德〕迪特爾·施瓦布:《民法導論》,鄭沖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第12頁。

[2]參見〔德〕迪特爾·施瓦布:《民法導論》,鄭沖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第12頁。

[3]證據規則和司法三段論中的價值判斷,參見何海波:《舉證責任分配:一個價值衡量的方法》,載《北大法律評論》(第6卷第2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4]參見葛洪義主編:《法律方法與法律思維》(第1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第1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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