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法學方法與法律方法
法學方法與法律方法的關系一直存在爭議。按照鄭永流教授的考察,“法律科學方法論”(Methodenlehre der Rechtswissenschaft)和“法學方法學”(Juristische Methodenlehre)或“法學方法”(Juristische Methodik)是這門學科的兩種德文表述。在當今德國學界,“法律科學”(Rechtswissenschaft)一般包括法哲學、法律理論、法史學、法社會學、比較法學和法教義學。他認為,法學的方法是研究和制定法律的方法,實際上就是立法論的方法,而有關法律的方法,才是應用法律的方法。后者的重點,不僅在于正確地實現法律,而且在于正確地發現法律。當然,有時候,二者也是通用的,拉倫茨在《法學方法論》中開篇就指明,他所講的法學是“狹義的法學”(Rechtswissenschaft im engeren Sinne),也就是“法律學”(Jurisprudenz),在第二章中用“法律學方法論”(Methodenlehre der Jurisprudenz)來表達其法學方法論。[1]從我國臺灣地區學者所使用的概念來看,他們大多采納“法學方法”一詞,法學方法通常都指的是有關指導法律適用活動的各種方法,從廣義上理解法律解釋,包括法律解釋、價值補充、漏洞填補等方法,而這與法學研究的方法是相區別的。[2]
筆者認為,有關“法學方法”和“法律方法”的爭論實際上僅僅是一種概念之爭、名詞之爭,尤其是因為拉倫茨的《法學方法論》一書由德語向漢語轉換過程中所引發的爭論。因此,認為此種爭論“實際上是一場關系到捍衛司法領域法律自足性的爭論”[3]的主張,便未免言過其實。事實上,無論是法律制定的方法、法律適用的方法還是法學研究的方法,它們之間既有獨立性也有重合性,各個類別又可以按照不同的標準予以再分類,各個類別中的具體方法不會因為其名稱的改變而發生實質性的變化。
從現有研究來看,既然許多學者從事的“法學方法論”研究都是以法律適用展開的,這說明研究者對“法學方法”的概念已經有了一個相對比較一致的理解。在此背景下,也可以對“法學方法”作狹義和廣義兩種理解。廣義上的法學方法包括研究、分析、制定和適用法律等方法。因為這些方法都是圍繞法律展開的,這些方法又可以統稱為法律方法。法律方法是一切法律人用以認識和研究法律現象的方法,涉及法律人從事的一切理性思維活動。從這個意義上理解的法學方法,也可以稱為法學方法。根據不同的標準,可以將廣義的法學方法再作不同的分類。首先,因法律工作階段的不同,廣義的法學方法可以分為立法方法、司法方法、法學研究方法和學習法律的方法等類別。其次,以法學方法是否為形式性的,可以將法學方法分為形式推理方法和價值判斷方法。形式推理方法包括語言學方法、邏輯的方法、系統的方法等諸多方法。而在價值判斷方法中,根據價值判斷標準的差異,可以將法學方法區分為功利主義分析方法(包括法律經濟分析方法)、法律社會學分析方法、歷史分析方法、實證分析方法等不同的方法。
狹義上的法學方法僅指法律適用的方法,本書所要探討的方法是從狹義上理解的,從這個意義上所理解的法學方法和法律方法的區別是比較明顯的。如果將法律方法作為廣義上的法學方法對待,則法律方法是上位概念,狹義上的法學方法是下位概念。也就是說,在各種法律方法中,包括了法學方法。當然,法律方法和法學方法仍然是有聯系的。例如,無論是立法者制定法律的方法,還是司法者適用法律的方法,都需要在特定環節中采用價值判斷的方法,都可能運用經濟、道德倫理、社會效果、實證經驗等標準來對沖突利益進行取舍。立法者的價值判斷直接通過法律條文得以表現,法律適用者的價值判斷活動不僅表現在狹義的法律解釋中,而且主要表現在填補法律漏洞的過程中,法官需要對立法者未能作出的價值判斷或者不合時宜的價值判斷予以補充。
注釋
[1]參見鄭永流:《法學方法抑或法律方法?》,載戚淵等:《法律論證與法學方法》,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第36頁。
[2]參見楊仁壽:《法學方法論》,臺北,三民書局,1995,第119頁。
[3]姜福東:《為什么不是“法學方法”》,載《浙江社會科學》,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