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接過藥碗,舀一勺湯藥,吹涼送至松蘿嘴邊,松蘿并未理會,只是咬著牙盯著景云,景云端著藥舉了半晌,終是拗不過松蘿,把藥放回碗中重新換了一勺溫熱的,“這樣,明日我帶你去鎮子上逛一逛,你若真是喜歡,就住下,你若覺著一般,我們就回來。可好?”
笑意慢慢爬上松蘿嘴角,在她故作嚴肅的臉垮掉的一瞬間,松蘿張嘴咬住了勺子,一仰頭將藥喝了下去,咬著勺子就是一頓點頭。
景云愣了一下,松蘿卻不以為意,端起藥碗灌了下去,喝藥她可一點兒都不陌生,喝完松蘿也愣怔了……
直到景云拿著碗出了帳子,曲迎風才上前遞給她顆糖棗,糖棗的事,曲迎風并沒有告訴景云。
松蘿將糖棗含在口中,一陣沉默橫在二人中間。
景云眼中松蘿總是持重沉穩的,連路邊給他買個饃饃都生怕有毒,萬事必得有個十二分的把握才敢讓他去做,景云并未見過方才那般的松蘿,天真活潑,毫無戒心,所以他愣住了。
在場不論是我或是范無救,亦或是曲迎風,都習慣了松蘿這么喝藥,獨獨對景云來說,是特別的,而對曲迎風而言,方才這樣的特別,本該是只屬于他的……
曲迎風垂下眉眼,給松蘿號脈,半晌才道,“只是方子對了癥,緩解了表征,你不必憂心。”
“迎風,我……”
曲迎風神色晦暗難辨,打斷了松蘿的話,“我知道,你是怕那人找到我,怕我又會說出去什么才帶我出來的,我也知道,你久未毒發,是怕我拿他的行蹤換了解藥,你怕那人追過來,你要帶著他躲開。”
“迎風,我沒有……”
“你當然沒有!”曲迎風突然揚聲,“除了景云,你還能有什么,你連你自己都不要了,你還會要什么!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些年給你續命是為什么,為了給你拿去給景云送命的嗎?”
景云遠遠聽見帳中爭吵,哪能由著曲迎風在他軍中欺師滅祖,“曲迎風!”景云喝住迎風,沖著曲迎風就是一拳,曲迎風早有防備,側身躲過,反手一拳一掌,旋身之際已是雙扇在手,景云自是知道曲迎風武藝遠不如自己,并未拔劍,只是擋在松蘿身前,曲迎風幾次緊逼都未能突破景云。
景云不欲糾纏,起身揚腿將其逼退,而曲迎風本是抬手接住這一踢,卻是硬生生收勢挨了這一腿。
“曲迎風這架打的就有點兒矯情了!!”我一口老血差點兒沒吐出來,這算什么?
“……”范無救在一旁嘀咕了些什么,我沉浸在對曲迎風騙同情的失望中不可自拔,完全沒有聽見范無救自說自話了些什么。
“這也有點太扭捏了!!”
下一刻我已被范無救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扭過脖頸,強制性地與他對視,“我說,他這是護著雙手,留給這女人醫病,你可聽到?”
……我聽到他個大頭鬼!
“范無救你找茬是吧!我說他好,你就非說他使壞,我說他使壞了,你又說他好!范無救你要是對我有意見你就憋著,別逼我哪天把你咬成塊兒去喂狗!”
“哼,那么喜歡咬人,你直接把我啃了就是現成的喂狗!”這個范無救倒是越來越會吵架了!
“范無救你個鬼煞的!”
“你個鬼不收的。”
我……好鬼不跟惡判斗……
再看被逼退的曲迎風,收了折扇,“去鎮子去鎮子!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
“曲迎風!”松蘿將他喝住,怕迎風將她中毒之事說出來。
曲迎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又找不到一處去,來回指著眼前二人道,“你最好能保證她時時刻刻都在你眼前!晚一步我要你的命!”
曲迎風知道松蘿是想帶著景云躲過自己,當天晚上還在房里堵天發誓,死活不會跟去。可是第二日,曲迎風還是遠遠地跟在了松蘿二人的身后,嘴里嘀咕個不停。
“要是這個女人就這么被景云弄死了,我就白治她這幾年了!”
“掌門要是問責處置我,我找誰說理去!”
“等我治好她的手,我就去回去復命!”
“再管她死活我就是豬頭!”
……
三人到鎮子上找了間客棧要了兩間客房,景云就帶著松蘿出門去了,曲迎風一人留在客棧捯飭行囊、藥包、熬藥的家伙事兒。
“北疆地處遼闊本沒有什么鎮子,蒙兀族人大多以游牧為主,少有城鎮,只是此時正巧遇上朝廷大修城墻維穩邊防,集聚不少人,漸漸的有了這么個小鎮。”
景云給松蘿講著小鎮子的由來,“鎮子上有一部分游牧定居下來的蒙兀人,還有一大部分是修筑城墻的工人,一部分商人。”
“你前些日子來這做什么?”
“前些日子聽說有人被人騙去當了奴隸,我正在查,還沒什么頭緒。”說起此事,景云也是微微收住眉眼。
“如此說來,你我在這小鎮小住幾日,調查此事可好?”
“好是好……”景云有些遲疑。
“可是擔心軍中之事?不若我來調查,你先回去?”
景云輕笑,“合著,你就是拐著彎兒騙我把你一個人留下?”
松蘿也是甜甜一笑,“不算一個人,迎風跟著呢。”
最終,還是三人一起留在了鎮子上,傍晚,松蘿說是要給兩個徒兒下廚做個小菜,三人圍在院中擇起了菜。
許是在軍中歷練了幾年景云不似少年時的陰郁,談起與松蘿談起松雪也是侃侃而談,松蘿也在和曲迎風相處的日子中開懷了許多,二人相談甚歡。
“掌門的身手那是實打實的好,我在門中兩年,在掌門手下也討不到一點好處,掌門這個人別扭的很,打起人來又兇的很,別扭起來還打人那就更倒霉,好幾次我都還沒弄不清楚情況就被打趴……你是她姐姐,你得管管他!”
“可是我打不過她。”松蘿擇著菜,含笑答應著,低眉間看見景云別在腰間的面具,問道,“景云,你為何要配這面具?”
“你喜歡?送給你!”景云摘下面具遞給松蘿,毫無痕跡地避開了話題,“說起來,師父在門中是修習醫術的吧?”
“怎么?去了兩年雪策,就看不上我的身手了唄?”
“也不是,就是覺得你劍術不怎樣。”
“你這個狼崽子,學我的輕功,用我的槍,如今倒是會嫌棄我劍術不行了?!”
槍……那也許是松蘿這一生的痛楚了。“你這手真的能醫好?”
聞言,一直沒什么聲氣的曲迎風頓了頓手中的活。
“能的,迎風正經是門中藥坊弟子,他說能,那必定是能的。”松蘿看向曲迎風,眼中是展不盡的笑意。
曲迎風沒說話,拿起擇好的菜去井邊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