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美學體系的柏拉圖
在古希臘,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有一天晚上,蘇格拉底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的膝上飛來了一只天鵝。在古希臘神話里,天鵝是太陽神阿波羅的神鳥。這只天鵝很快長出了羽翼,唱著嘹亮美妙的歌,飛向了天空。第二天,就有一位青年來向蘇格拉底拜師求學,這個青年就是后來的有“西方思想之父”之譽的柏拉圖。他的一生像一只在人類智慧的天空中展翅飛翔的天鵝,給人類帶來了理性的光輝。

柏拉圖的對話錄是有史以來最優美的希臘散文,既是藝術作品,也是哲學著作,并且其中也體現了他的美學思想。
柏拉圖(公元前427年~前347年)原名叫阿里斯托克勒(Aristokles),后來他的體育老師鑒于他體魄強健而前額寬闊,讓他改名為柏拉圖(在希臘語中,Plato一詞是“平坦、寬闊”等意思)。
他生于雅典,父母為名門望族之后。母親是梭倫的第六代后裔。據說他的生日與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阿波羅相同。當他還是吃奶的孩子的時候,一次,蜜蜂用蜜來喂養了他。這預示著他有杰出的口才,正如荷馬所說:“談吐比蜂蜜還要甘甜。”
柏拉圖著述頗豐。以他的名義流傳下來的著作有40多篇,另有13封書信。其中有24篇和4封書信被確定為真品。柏拉圖的著作大多是用對話體裁寫成的。朱光潛說:“在柏拉圖的手里,對話體運用得特別地靈活,向來不從抽象概念出發而從具體事例出發,生動鮮明,以淺喻深,由近及遠,去偽存真,層層深入,使人不但看到思想的最后成就或結論,而且看到活的思想的辯證發展過程。柏拉圖樹立了這種對話體的典范……柏拉圖的對話是希臘文學中一個卓越的貢獻。”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強調了教育的重要作用,尤其是美育的重要影響。他主張美育與德育應統一,是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人的思想的萌芽。
他早年喜愛文學,寫過詩歌和悲劇,并且對政治感興趣,20歲左右同蘇格拉底交往后,醉心于哲學研究。蘇格拉底之死,使他對現存的政體完全失望,于是離開雅典到埃及、西西里等地游歷,時間長達十多年。公元前387年,已屆不惑之年的柏拉圖回到雅典,在城外西北角一座為紀念希臘英雄阿卡德美而設的花園和運動場附近創立了自己的學校。這是西方最早的高等學府,后世的高等學術機構就因此而得名。學園門口寫著:“不懂幾何學者不得入內。”柏拉圖在自己的學園里,聚徒講學,窮究宇宙真諦。柏拉圖學園中有女神雅典娜、把天火偷到人間的普羅米修斯的圣殿。直到公元529年被查士丁尼大帝關閉為止,學園維持達九百多年。從希臘歷史記述中可以看到,當時希臘半島上到處種植著葡萄、橄欖樹和無花果,可以想象,當初學園里定是林木蔥蘢、花果飄香,猶如一個大花園。當這些思想巨子們徜徉悠游于叢林之間,馳騁遨游于精神王國之時,西方文化的胚胎實際上已經孕育于他們的心靈之中。
柏拉圖一生都對政治抱有很高的熱情。他創立學園的目的既是為了學術,也是為了實現他的政治理想——“除非真正的哲學家獲得政治權力,或者城邦中擁有權力的人,由于某種奇跡,變成了真正的哲學家,否則,人類中的罪惡將永遠不會停止”。針對當時的社會政治狀況,柏拉圖不僅勾勒出一幅改造現實的理想國家藍圖,而且三赴西西里,企圖將這一理想付諸現實,要實現哲學和政治的聯姻,產生“哲學王”,但是都以失敗告終。但是,人們可以說西方的思想或者是柏拉圖,或者是反柏拉圖的,可是在任何時候都不是非柏拉圖的。
美是什么?
柏拉圖在他的對話《大希庇亞篇》中,借著蘇格拉底之口專門討論了美的實在性、美的本質、審美快感等一系列重大的美學問題。這是西方美學史上第一篇專門討論美學問題的文獻。希庇亞來自伯羅奔尼撒半島,是一個著名的智者。全篇對話集中討論了幾個美的定義,但是最后都被蘇格拉底給否定了。

第一個定義:一個美的少女就是美
這種觀點認為,美是具有美的具體屬性的事物。認為美就是美的少女、母馬、豎琴、湯罐等。而柏拉圖認為美是一種可以稱為美本身的東西。它加到任何一件事物上,就使那件事物成其為美,不管它是一塊石頭,一塊木頭,一個人,一個神,一個動作,還是一門學問。美和美的東西是兩碼事情,不能混為一談,美的東西是相對的,而美是絕對的。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說:最美的猴子比起人來也是丑的。依次類推,最美的少女比起神也是丑的。蘇格拉底要尋找的是美本身,這種美自身把它的理念加到一件東西上,才使那件東西被稱為美。
第二個定義:黃金就是這種美
希庇亞針對蘇格拉底的反駁,提出第二個美的定義。要是把某種東西加到另一種東西,才使得那種東西成為美的話,那黃金正是這樣的事物,所以黃金就是這種美。蘇格拉底從兩個方面反駁了這個觀點。鑲了黃金的東西并不一定都美,而很多美的東西都與黃金無關。用象牙雕刻的雅典娜也是美的,自然界的石頭也是美的,而且就喝湯來講,實用的木湯匙也比不實用的金湯匙要美。可見美也不是黃金,不是任何能使事物顯得美的質料或形式。
第三個定義:美就是一種物質上或者是精神上的滿足
希庇亞又說:“對于一個人,無論古今,一個凡人所能有的最高的美就是家里錢多,身體好,全希臘人都尊敬,長命到老,自己給父母舉行過隆重的葬禮,死后又由子女替自己舉行隆重的葬禮。”蘇格拉底駁斥道:我要問的是美自身,這種美自身是超越時空的永恒美,是現在是美的,過去也是美的。征討特洛伊的希臘英雄阿喀琉斯,就不曾隨著祖先葬于自己的城邦。物質和精神上的享受總是短暫的、不斷變化的,而美卻是永恒的。
第四個定義:美就是有用、恰當、有益的

此為修復的象牙王座,上附有金箔。可以說象牙王座是既美而又實用的。
蘇格拉底本人就持這樣的觀點。但是柏拉圖在這里借著自己老師之口,駁斥了這樣的觀點。質樸無華的木湯匙比晶瑩華貴的金湯匙更美,因為木湯匙更恰當、有用、有益。按照這種功利主義的觀點,人們寧肯去欣賞一個頂用的糞筐,而不愿意去觀看五顏六色的悲劇演出了。而且,如果說美是有用、恰當、有益,那么,對壞人恰當、有用、有益,或者壞人認為恰當、有用、有益,是否可以稱之為美呢?顯然不是這樣。美和善不是一回事,不可能用善來給美下定義。美不是善,善也不是美。
美學辭典
藝術:這個詞來源于希臘文,英語中的technique也是來源于這個詞。在古希臘,凡是可憑專門知識學會的工作都叫藝術,音樂、雕刻、繪畫、詩歌之類是藝術;手工業、農業、騎射、烹飪也是藝術。
第五個定義:美就是由視覺和聽覺產生的快感
希庇亞又提出美就是由視覺和聽覺產生的快感。蘇格拉底反駁道:的確,美而不引起快感是不可能的,而美所引起的快感大多是借助了視覺和聽覺兩種器官的。我們欣賞繪畫、舞蹈、雕塑就少不了視覺,欣賞音樂、戲曲、詩歌又離不開聽覺。但是能否把美與視覺、聽覺的快感等同起來呢?顯然不能,理由是:第一,有些美,比如習俗、制度的美,并不是純粹由視覺、味覺、聽覺引起的快感。第二,如果美就是快感本身,那么觸覺、味覺、嗅覺同樣能引起快感,為什么不可以叫作美呢?第三,視覺和聽覺兩種官能,它們引起的是兩種不同的快感,既然如此,其中任何一種快感都不能說是與美同一的。美應該是件具有這兩種快感的一種性質。
經過這么討論,最后得出結論:什么是美是難的。
正如歌德所說:美是費解的,它是一種猶豫的、游離的、閃耀的影子,它總是躲避著被定義所掌握。但是,柏拉圖“美本身”概念的提出,把美的探討從感性領域推進到概念和超驗領域,標志著美學史上新的里程碑——本體論美學的萌生。
美是理式

▲這是19世紀比利時象征主義畫家尚·德維的作品,描繪了柏拉圖大約在公元前387年創辦了著名的雅典學院,向希臘的年輕人傳授有關真理和美學的課程。
為了擺脫赫拉克利特的美的相對論所造成的困惑,尋找美自身——一種永恒的美,柏拉圖四處求教,接觸到智者派的學說。智者派認為人是萬物的尺度,依據智者的說法,真、善、美就沒有客觀的標準了,誰都可以宣布發現真、善、美了。這顯然不能滿足柏拉圖的需要。后來,柏拉圖又向巴門尼德求教。巴門尼德認為,世界萬物變動不居,不可捉摸,這個是非存在,必定有一個本原的、純然的、恒定的世界,這個才是真正的存在,真理只能在這里存在。巴門尼德借正義女神之口,指出了真理之路和意見之路的區分:意見之路按眾人的習慣認識感覺對象,“以茫然的眼睛、轟鳴的耳朵和舌頭為準繩”;真理之路則用理智來進行辯論。“真理”和“意見”是希臘哲學一對重要概念,從巴門尼德最初所做的區分來看,兩者不僅僅是兩種認識能力,即理智和感覺的區分,而且是與這兩種認識能力相對應的兩種認識對象的區分:真理之路通往“圓滿的”、“不動搖的中心”,而意見卻“不真實可靠”。柏拉圖深受啟發,提出自己的美是理式(idea)學說。

▲從柏拉圖的那個時代到現在,一直有各種各樣表現柏拉圖的畫像。這幅壁畫繪于16世紀的羅馬尼亞修道院,柏拉圖(中)與數學家畢達哥拉斯、雅典偉大的改革家和執政官梭倫在一起。
柏拉圖的美是理式說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第一,美的本質不在自然事物,而在理式(如和諧、智慧、至善至美等),理式是自存自在的,因此是永遠沒有變異和發展的。事物的美是由于理式的參與所形成的。
第二,理式因為其所包含的內容的外延不同,分成許多層次,美也有很多等級。最高的理式是至善至美,它所體現出來的美是絕對的美。最低級的理式只能微弱地看出某種低級理式的事物美,還有很多美是介乎它們二者之間的,比如心靈美、制度美等等。
第三,絕對美事實上是美的本體,是美的最完全體現,至美也是至善。
“這種美是永恒的,無始無終、不生不滅、不增不減的。它不是在此點美,在另一點丑;在此時美,在另一時不美;在此方面美,在另一方面丑;它也不是隨人而異,對某些人美,對另一些人就丑。還不僅如此,這種美并不是表現于某一篇文章、某一個學問,或是任何一種個別物體,例如動物、大地或者是天空之類;它只有永恒地自存自在,以形式的整一永遠與它自身同一;一切美的事物都以它為源,有了它,一切美的事物才成其為美,但是那些美的事物時而生、時而滅,而它卻毫不因之有所增,有所減。”
柏拉圖所謂的理式是真實世界的根本原則,原有“范形”的意義。如一個“模范”可以鑄出無數器物。例如“人之所以為人”就是一個理式,一切個別的人都是從這個“范”得他的“形”,所以全是這個“理式”的摹本。最高的理式是真、善、美。理式近似佛家所謂的“共相”,似“概念”而非“概念”;“概念”是理智分析綜合的結果;“理式”則是純粹的客觀的存在。
藝術是模仿
“從荷馬起,一切詩人都只是模仿者,無論是模仿德行,或是模仿他們所寫的一切題材,都只是得到了影像,并不曾抓住真理。”藝術即模仿是古希臘的傳統看法。
柏拉圖以它的哲學理式論和審美回憶說為基礎,認為藝術是對現實的模仿,然而現實又是對理式的模仿。在柏拉圖心中有三種世界,理式世界、感性的現實世界和藝術世界。藝術世界是由模仿現實世界來的,現實世界又是模仿理式世界來的,這后兩種世界同是感性的,都不能獨立存在。只有理式世界才能獨立存在。例如:床有三種,第一是床之所以為床的那個床的理式;其次是木匠按照床的理式所制造出來的個別的床;第三是畫家模仿個別的床所畫出的床。這三種床之中只有床的理式是永恒不變的,為一切個別的床所依據,只有它才是真實的。木匠制造出的個別的床,雖然是根據床的理式,卻只模仿床的某些方面,受到時間、空間、材料、用途等種種限制。這個感性的床是沒有永恒性和普遍性的,所以也是不真實的,只是一種摹本或幻象。至于畫家所畫的床雖然是根據木匠的床,但是模仿的卻只是從某個角度看的床的外形,不是床的實體,所以更不真實,只能是摹本的摹本、影子的影子,和真理隔著三層。
美學辭典
理式:希臘文“理式”(idea, eidos)一詞出于動詞“觀看”(idein),即可見的東西,后來比喻為心靈之眼所看見的東西。柏拉圖認為,人有感覺和理智兩種能力,它們所指向的對象也有兩種,即有著兩類不同的存在,一類是理式,另一類是和它們同名的具體事物。理式作為永恒、單一、不動的絕對存在,與暫時、復合、變動不安的可感事物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理式是可感事物的依據,理式與可感的個別事物之間是本原與派生、原型與摹本的關系。柏拉圖進而提出“分有”(metecho)與“模仿”(mimeomai)說來解釋這種關系是如何可能的。
柏拉圖對藝術持否定態度,認為藝術瀆神,給人的放任和縱情提供機會和理由,要把那些模仿詩人和藝術家從他的理想國里驅逐出去。另一方面,鼓勵和管理那些生產有益于兒童和青年的藝術家。其實在柏拉圖心中,藝術應該為他的理想國服務,這與他的哲學觀點分不開。他認為人生的最高理想是對最高的、永恒的理式或真理的凝神觀照,這種真理才是最高的美,是沒有感性形象的美,觀照時的無限喜悅便是最高的美感。所謂的以美為對象的學問并不是現代意義上的美學,在這里,美與真同義,所以它是哲學。但是,正如鮑桑葵所說:“在柏拉圖的著作中,我們既可以看到希臘人關于美的理論的完備體系,同時也可以看到注定要打破這一體系的一些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