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書五經:純美典藏版
- (春秋)孔子等
- 2568字
- 2020-07-07 16:35:10
告子章句下
【原文】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1]:“禮與食孰重?”
曰:“禮重。”
“色與禮孰重?”
曰:“禮重。”
曰:“以禮食,則饑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2],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
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

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樓[3]。金重于羽者,豈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4]?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5]?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應之曰:‘兄之臂而奪之食[6],則得食;不,則不得食,則將之乎?逾東家墻而摟其處子[7],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注解】
[1]任(rén):國名,在今山東濟寧縣境內。屋廬子:孟子弟子。[2]親迎(yìnɡ):新郎親自去新娘家迎娶。[3]岑(cén)樓:高樓。岑,山小而高。[4]一鉤金:鉤指帶鉤,一鉤金是說做成一帶鉤所需的金,極言金的數量之小。[5]奚翅:何但。“翅”與“啻”同。[6](zhěn):扭轉。[7]處子:處女。
【譯文】
任國有人問屋廬子道:“禮和食哪樣更重要?”
答道:“禮重要。”
這個人(緊接著)問道:“色和禮哪樣重要?”
答道:“禮重要。”
問道:“要是按照禮節去找食物,就得餓死;不按照禮節去找食物,就能得到食物,是不是一定要按照禮節行事呢?要是行親迎禮,便得不到妻子;不行親迎禮,就能得到妻子,是不是一定得行親迎禮呢?”
屋廬子不能回答,第二天便跑到了鄒國,把這些問題告訴了孟子。
孟子說:“對于回答這些問題又有什么難處呢?如果不去度量基地的高低是否一致,卻只顧去比它們上面的高低,那么即使僅是一寸厚的木塊,(把它擱在高地方,)你也可以使它比尖頂的高樓還要高。我們說金子比羽毛更重,難道是說一個小小金帶鉤的重量比一大車子羽毛還要重么?拿關系重大的吃的問題與無足輕重的禮的細枝末節去相比,豈是吃的問題重要嗎?拿有關男女結合的重要問題與無足輕重的禮的細微末節去相比,豈是男女問題重要嗎?你去回答他說:‘扭傷哥哥的胳膊奪去他的食物,就可以得到吃的;不扭傷,就得不到吃的,那你會去扭傷他的胳膊嗎?跳過東家的墻去摟抱他家的姑娘,就可以得到老婆;不摟抱,就得不到老婆,那你會去摟抱她嗎?’”
【原文】
曹交問曰[1]:“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
孟子曰:“然。”
“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
曰:“奚有于是?亦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2],是亦為烏獲而已矣。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徐行后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
曰:“交得見于鄒君,可以假館,愿留而受業于門。”
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余師!”
【注解】
[1]曹交:春秋曹君的后裔。[2]烏獲:古時有名的大力士。
【譯文】
曹交問道:“人人都可以成為堯舜,有這個說法嗎?”
孟子說:“是的。”
(曹交又問:)“我聽說文王身長十尺,湯身長九尺,如今我身長九尺四寸多,(可是每天)只知道吃飯罷了,要怎樣才能夠(成為堯舜)呢?”
孟子說:“這有什么呢?也無非是要去做而已。假如這里有個人,自認為力氣不如一只小雞,那他就是沒有力氣的人了;現在他說他的力氣能舉起三千斤重的東西,那他就是有力氣的人了。那么,要是能舉起烏獲所舉過重量的,這也就成為烏獲了。人所害怕的難道是在于不能勝任嗎?在于不去做罷了。慢慢地跟在長者的后邊走,叫作悌,快快搶在長者的前面走,叫作不悌。慢點兒走,難道是人不能做到的嗎?只是不去做罷了。堯舜之道,也只是孝悌而已。你穿堯穿的衣服,說堯說的話,做堯做的事,就成為堯了。你穿桀穿的衣服,說桀說的話,做桀做的事,就成為桀了。”
曹交說:“我能見到鄒君,可以借個館舍,我愿意留下來在您的門下受教。”
孟子說:“堯舜之道就像大路一樣,難道很難懂嗎?就怕人自己不去探求罷了。你回去自己好好探求,老師有的是。”
【原文】
孟子曰:“舜發于畎畝之中[1],傅說舉于版筑之間[2],膠鬲舉于魚鹽之中[3],管夷吾舉于士[4],孫叔敖舉于海[5],百里奚舉于市[6]。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7]。”
“人恒過,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慮[8],而后作;徵于色,發于聲,而后喻。”
“入則無法家拂士[9],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后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
【注解】
[1]畎(quǎn):田間小溝。畎畝,田間,田地。[2]傅說舉于版筑之間:版筑,在夾版中填土,再用杵夯實以成墻。傅說原是判了刑的人,殷高宗武丁從苦役中起用了他。[3]膠鬲(ɡé)舉于魚鹽之中:膠鬲是從賣魚鹽的商販子中被舉用起來的。膠鬲,商朝賢臣,起初販賣魚和鹽,周文王把他舉薦給紂。后來又輔佐周武王。[4]管夷吾:即管仲。士:主管監獄的官。[5]孫叔敖舉于海:孫叔敖隱居在海濱,楚莊王起用他為令尹。[6]百里奚舉于市:百里奚是春秋時期虞國大夫,虞王被俘后,他由晉入秦,又逃到楚,后來秦穆公用五羖(ɡǔ,黑色公羊)羊皮把他贖出來,用為大夫。市,市場,做買賣的地方。[7]曾:同“增”。[8]衡于慮:思慮堵塞。衡,通“橫”,堵塞,指不順。[9]拂(bì):輔弼。
【譯文】
孟子說:“舜是在田野中發跡的,傅說是從筑墻的苦役中被提拔的,膠鬲是從販賣魚和鹽的行業中被推舉上來的,管夷吾是從獄官手中選拔出來充任國相的,孫叔敖是從海邊僻遠的地方撥用的,百里奚是從畜牧業主那里贖買上來的。所以上天要把治國治民的重任加在這人肩上,一定先要(給他降臨種種困難,)使他心煩意亂,筋骨疲乏,肚腸饑餓,身無分文,干擾他做的事,從而令他從心意竦動中得到鍛煉,性格變得堅韌,由此而增加他的能力。”

“一個人,經過了多次錯誤和失敗的教訓,然后才能改過自新;經過了艱苦的思想斗爭,然后才能有所作為;憔悴的顏色和慷慨的悲歌表現出來了,然后才能得到人們的了解。”
“一個國家,要是國內沒有通曉法度的大臣和足以輔弼國君的士子,國外又缺乏對敵國侵擾的遠慮,這樣的國家就常常是要滅亡的。從這里,我們可以懂得人為什么在憂患中能夠生存,而在安樂中卻反會遭到毀滅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