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余追省良久,曰:“不應也。科第中人,類有福相,余福薄,又不能積功累行[1],以基厚福;兼不耐煩劇[2],不能容人;時或[3]以才智蓋人,直心直行,輕言妄談。凡此皆薄福之相也,豈宜[4]科第哉!”
【注釋】
[1]積功累行:長期行善,積累功德。
[2]煩劇:指繁重的事務。劇,復雜,繁難。
[3]時或:有時,偶爾。
[4]宜:應當。
【譯文】
我反思了很久,說:“這些都是我不應該得到的。應該得到這些的人,大多都有福相。我的福氣薄弱,也沒有長期行善,積累深厚的功德。并且我還沒有足夠的耐心,去承擔瑣碎繁重的事情,不能容忍別人做得不對的地方。有時候我還自以為是,認為自己的才智勝過別人。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直言不諱,言語輕狂從不收斂。凡此種種,都是薄福的相,怎么適合考取功名呢?”
【解讀】
云谷禪師的第一個問題是問了凡先生是否應該考中科舉,了凡先生思考之后得出的答案是不應該。他明明都已經是一個貢生了,怎么能說考中科舉是他不應該得到的東西呢。在了凡先生看來,自己之所以認為考中科舉不應該是他得到的東西,是因為他是“薄福之相”,而擁有一個好的福相的人才最應該考中科舉。
了凡先生的回答是有他的依據的。在古人看來,凡是科第之人,從面相上來說,都會是福相,也就是說從政的人首先自己要有福相。只有一個有福相的人,才能給他自己統轄下的百姓們帶來好的福氣。當然了,官位越高,需要的福相越好、越大。“福相”究竟是什么?
這里所說的相并不是一個人的長相,而福相也不是一個人長得看起來很有福氣的樣子。這里所謂的福相其實是指為官者要有一定的德行,有寬廣的胸懷,還要有一顆積極為百姓謀福利的心。
當然,所謂的福相是可以通過一個人長期地積德行善和自我修行而改變出來的。佛教經典《無常經》中所記載的“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其實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就比如說唐朝的裴度,少年的時候是窮困不堪、一副因饑餓而死的兇相。可是后來他經過別人的勸說和鼓勵,開始行善積德,自我改變,最終把兇相變成了福相,有了宰相之風。
了凡先生之所以認為自己不應該考中科舉,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福相。了凡先生認為他自己沒有福相具體是表現在哪些方面呢?第一就是“不耐煩劇”,也就是說了凡先生性情急躁;第二就是“不能容人”,這里是指了凡先生沒有一顆寬容的心;第三就是“時或以才智蓋人,直心直行”,也就是說了凡先生的性格剛烈,有時候會強詞奪理,不能夠以理服人,性情太過于耿直;第四就是“輕言妄談”,這是說了凡先生不注重細節,言談舉止不謹慎。正是因為他性情急躁,說話做事經常沒有耐心,自然沒有容人之心。并且了凡先生言語過于耿直,往往不能令人心悅誠服地接受,說話沒有威信,所以無法領導別人,沒有當父母官者的風范。
客觀來講,了凡先生對自己看得還是非常透徹的,經過了認真的思考和深刻的自我剖析,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缺點與不足。這一點來說是很不容易的。我們從中還可以看出了凡先生是一個很坦誠的人,他對于自己的缺點毫不逃避隱瞞,開誠布公地說給云谷禪師聽。
了凡先生這一點難能可貴,很多人都是把自己好的方面拿出來炫耀,而把自己的缺點和不足都深深地隱藏、掩蓋起來,不讓別人知道。就像成語“諱疾忌醫”所說的蔡桓公,不相信扁鵲給自己看出的病癥,最后不治而亡。宋朝的周敦頤在《周子通書·過》引用過這樣的話:“今人有過,不喜人規,如護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意思是隱瞞疾病,不愿醫治,喻指那些害怕別人批評而掩飾自己的缺點和錯誤。
了凡先生卻有勇氣把自己的缺點和不足當著云谷禪師的面說出來,可見他非常率直,非常真實。但是,了凡先生做的還不夠。他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卻又不愿意行善積德、積極地改變自己。這樣一來,了凡先生對自己清晰的認識就沒有什么意義。不過,經過了凡先生開誠布公地介紹,云谷禪師就知道了他的問題,可以“對癥下藥”,為他指點迷津了。
這個道理對于任何人都一樣,做人就不要害怕把自己的缺點暴露出來,每個人都有缺點和不足,只有把缺點和不足展現出來才能充分地去改正,暴露得越早改正得也就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