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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仿佛若有光

  • 同學(xué)有點甜
  • 顧汐潤
  • 10809字
  • 2019-08-20 17:52:08

今天早晨八點,蘇雨眠出了門。

近一個月內(nèi),能迫使她這么早出門的,只有兩個原因:工作和易聊。今天兩者都占據(jù)了。

今天書法專題紀錄片要錄制易聊的部分,管導(dǎo)演點名讓蘇雨眠跟組。盡管心里有一萬個不樂意,她還是出門了。

作為二十一世紀新女性,在喜歡的人和睡懶覺之間,當(dāng)然要選擇睡懶覺。

在跟林銘銘一番蕩氣回腸地吐槽過后,林銘銘十分納悶地問:“那你為什么還要早起出門呢?在家睡著不就行了?”

蘇雨眠沉默了一會兒,說:“因為不去就會扣工資,讓我臣服的是金錢。”

臣服于金錢的蘇雨眠女士在九點前趕到了B大美院。第二次來這里,她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易聊上課的教室。

攝制組已經(jīng)在里面架好了機位。紀錄片的第一原則是真實,為了能夠真實反應(yīng)易聊為書法領(lǐng)域澆灌小花朵的無私精神,國視特地跟B大打了招呼,攝制組可以進教室全程跟拍。

學(xué)校也已經(jīng)跟學(xué)生提醒過了,是正常上課,不要對鏡頭太好奇,更不要對著鏡頭搔首弄姿。B大的學(xué)生素質(zhì)很高,沒有人多看鏡頭。盡管是早課,課前半個小時學(xué)生就陸陸續(xù)續(xù)到了教室,各自鋪好宣紙、筆墨,井然有序。

易聊也已經(jīng)到了,在講臺上做課前準(zhǔn)備。他還是穿得很休閑,不同于其他傳統(tǒng)文化老教授喜歡穿唐裝褂袍,他對于國學(xué)的理解是刻進骨子里,不流于外在和形式的。

蘇雨眠溜進教室,跑到最后一排,在攝影機之間找了個空地兒站著。她跟管導(dǎo)打完招呼,抬眼看向講臺。

易聊也正好看了過來。

上次見面是在蘇雨眠躲進女廁隔間那天,她狀態(tài)極差,沒有跟他打招呼,躲他像躲個仇人。這中間幾日,易聊有打電話發(fā)信息過來,她也因為不知如何解釋而不接不回。

今天兩人見面,著實有些尷尬。

蘇雨眠心虛地摸摸耳垂,討好似的沖他笑了笑。

易聊低下頭來,拿起手機按了一會兒,然后放下手機又看著她。

蘇雨眠的手機“叮”一聲提示:下課別走。

這話說得……跟下了課要到天臺上打一場似的。

蘇雨眠終于明白易聊似笑非笑的神色里蘊含的潛臺詞:你給小易爺我等著!

臨上課前十分鐘,有個男生匆匆跑進教室,徑直溜向倒數(shù)第三排座位。他剛把書包放下,就看到了蘇雨眠,大聲地打了個招呼:“師母好!”

他的聲音如雷貫耳,全班同學(xué)聞聲,詫異地回頭看過來。

蘇雨眠差點一個趔趄,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排只有她一個女性。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探尋地問:“同學(xué),你在叫我嗎?”

“對啊!沒想到又見到師母了,師母長得真好看,跟小仙女似的。”

蘇雨眠茫然地看著男生,忽然覺得這個男生有點眼熟,她回憶了一下,這不就是上次她來B大時在易聊辦公室里見到的那個男生嗎?!

旁邊的同學(xué)拽了拽男生的衣角,問:“什么情況?”

男生說:“就我之前說的,被易老師請進辦公室的那位美女。”

他話音剛落,全班人的眼睛里都閃爍出八卦的光芒。

連管導(dǎo)都放下機子好奇地看了過來。

蘇雨眠嘴角直抽:“同學(xué),你誤會了,我不是你師母。”

“啊?”男生一拍腦瓜,懊惱道,“真的嗎?我怎么感覺就是……我的第六感一向很準(zhǔn)啊。”

蘇雨眠客套地說:“我叫蘇雨眠,是創(chuàng)藝的詞作人,負責(zé)這次紀錄片的文案部分,今天拍攝還請各位同學(xué)多多配合。”

“你叫蘇雨眠?”男生的眼睛一下子又瞪大了。

教室里其他同學(xué)插話:“是‘畫船聽雨眠’的雨眠嗎?”

蘇雨眠點點頭,班上立刻一片嘩然。

“哇!”

“我就說吧……”

“易老師還沒追到人家吧。”

議論聲此起彼伏,聽不清楚。蘇雨眠還一頭霧水的時候,易聊拍了拍桌子,下巴收緊,嘴角一壓,面不改色地說:“你們很閑?”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清前書法家資歷全部抄一遍?”

學(xué)生頓時蔫了。最后進來的學(xué)生趕緊擺好筆墨,降低存在感,免得成為易老師“撒火”的對象。

九點整,易聊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上的珠子,渾身散發(fā)出不容置疑的氣場:“開始上課。”

這是蘇雨眠第一次聽他講課。

易聊聲音輕柔低沉,但又有著年輕人的清澈感。他似乎不怕學(xué)生走神,語音語調(diào)從不抑揚頓挫,總是娓娓道來。這堂課有關(guān)國學(xué)和美學(xué)的結(jié)合,哪怕內(nèi)容有些佶屈聱牙,他都不急不緩,好像在說一則故事。聽上去像是湖里一輪月,想掬一把,卻撈不起來,只能看月影顫顫地變碎,又圓滿地聚在一起。

為了給學(xué)生思考緩沖的余地,他每段話說完都會頓一下,最后一個音節(jié)低沉而緩慢地消散在空氣里。

蘇雨眠飛快地記著筆記,以完善紀錄片的旁白部分。很久沒回課堂,這種純粹的感覺讓她懷念。

她的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七年前,易聊是她的班主任,很多事一定不會發(fā)生。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將她推入旋渦的唯一原因。

蘇雨眠想到了四個字:紅顏禍水。

她手下用了力,充滿怨氣地在筆記本上寫下“易聊就是個禍水!”然后怎么看怎么別扭,就把“禍水”兩個字涂掉,在下面寫上“王八蛋”,這才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

易聊這堂課的前半部分是理論知識,后半部分是練習(xí)。他一邊講解一邊在紙上寫字,再用投影儀放出他筆尖的千回百轉(zhuǎn)。

他今天寫的是楷書,因為學(xué)生現(xiàn)在都要從楷書開始打基礎(chǔ)。楷書橫平豎直,端端正正,最能體現(xiàn)揮毫人的風(fēng)骨。

他手腕輕輕一轉(zhuǎn),濃墨迤邐地寫下《贈范曄詩》的首句“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教室前方的機位將他寫字時的神情、動作全部錄了下來。

管導(dǎo)演很滿意今天的拍攝成果。下課后,他提出想加錄一段易聊單人的發(fā)言部分。

易聊就年輕人學(xué)習(xí)書法這件事談了一點自己的看法。這么多年來,他都在不遺余力地參與書法宣傳事業(yè),不喜歡商業(yè)消費的他卻樂意用自己的名氣,甚至是顏值,來帶動年輕一代了解書法、學(xué)習(xí)書法。

易聊說:“這是一門國學(xué),它值得被更好地傳承下去。”

蘇雨眠隱約能夠理解國視要拍這部紀錄片的意義了,即便紀錄片的觀眾不多,“書法”也值得被永久地記錄。作為一門傳承千年的國粹,其中很多道理和講究不是她這樣的門外漢能這么快摸清的,但她知道,易聊和他的同好們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拍攝結(jié)束后,易聊送蘇雨眠回家。走到美院門口,恰巧跟剛才教室里的那撥學(xué)生撞上了。

喊她“師母”的男孩就站在最前頭,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我剛剛說什么來著?不是師母就是準(zhǔn)師母。”

蘇雨眠有點窘迫,指尖扯了扯裙擺。

易聊面無表情地看著男生:“李明宇,是不是想去我辦公室喝茶了?”

“別別別,童言無忌,易老師放我一馬。”男孩縮著脖子,求饒似的沖蘇雨眠眨眨眼,“美女姐姐,易老師平時也這么嚴厲的嗎?”

蘇雨眠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易聊,認真地說:“嚴厲啊,他當(dāng)然嚴厲,不僅嚴厲,標(biāo)準(zhǔn)還很高。他平時布置的作業(yè)應(yīng)該不好做吧?偏偏你們說好話,求情都沒用,他這個人油鹽不進,還不解風(fēng)情。”

李明宇像發(fā)現(xiàn)了知音,瘋狂點頭。

易聊腳步頓了一下,皺眉反問:“不解風(fēng)情?”

蘇雨眠愣了愣:“難道不是嗎?”

李明宇等人在一旁哄笑起來。

易聊瞪了他們一眼,黑著臉推蘇雨眠上車。幾個男生還在后面不怕死地起哄:“易老師,加油!”

易聊:……

蘇雨眠心情很爽,易聊的臉卻越來越黑,道:“你身體好了?”

“啊?什么?”

“上次見你,你好像是不舒服,我也沒來得及問你。”

蘇雨眠立刻反應(yīng)過來,脫口道:“啊……對,我當(dāng)時痛經(jīng)。”

“真的?”

“千真萬確。”

易聊回頭看了她一眼:“現(xiàn)在好了?”

“廢話……痛這么多天,會死人的好嗎……”

蘇雨眠神色很鎮(zhèn)定,一點也不像在撒謊。

易聊陷入沉思中。姜文玉后來打的那通電話,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好幾天。

姜文玉只說有人散播謠言影響到了A組某位同事工作,卻沒提具體影響到誰,但他結(jié)合那天的境遇,直覺告訴他,那人就是蘇雨眠。

可是,蘇雨眠現(xiàn)在卻告訴他,她當(dāng)時只是痛經(jīng)?

易聊眸子里陰晴不定,車停在紅燈下,他從后座椅上拿來一條毛毯:“披著,別著涼了。”順手還打開了暖氣。

毛毯是珊瑚絨的,暖氣也直吹著自己,蘇雨眠尷尬地把自己裹進毯子里,哪里包得不嚴實,易聊還會指責(zé)她。

事實上,沒幾分鐘,并不在生理期的蘇雨眠就焐出了一身汗,不太舒服地在毯子里扭來扭去,卻啥也不能說。

“還冷嗎?”易聊問。

“不冷不冷,非常……暖和。”何止暖和。

“杯子里有熱水,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喝。”

“……不用了,我真的不冷了。”

蘇雨眠快哭了,她現(xiàn)在深刻地意識到了撒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不樂意,易聊終于沒再說話。兩個人各懷心思,一路十分默契地沉默著。

直到進了小區(qū),蘇雨眠總算松了一口氣,從毯子里鉆了出來。

易聊說:“我上次跟你提到同學(xué)聚會的事,還記得嗎?”

蘇雨眠愣了一下:“B中的同學(xué)會?”

“嗯。據(jù)說操場翻新了,一起回去看看吧。”

蘇雨眠剛想干脆地拒絕掉,卻對上易聊堅定的眼睛,她心軟地嘆了一口氣:“大哥,你為啥這么執(zhí)著于要帶我一起去呢?”

“高中聚會不是嗎?”易聊語氣理所當(dāng)然,好像只是在談?wù)撎鞖猓澳悴蝗ィ乙矝]有回去的意義了。”

蘇雨眠怔住了,她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再說吧”,然后逃似的奔下車。

她走的速度太快,易聊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她落了一本筆記本在副駕駛座上。他伸頭喊了一句:“等等,你的本……”但車門外已經(jīng)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生理期還跑得這么快。”易聊無奈,只能先把本子收進自己的包里。紙張忽閃間,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沒看過什么言情劇,但女孩子把喜歡的人的名字寫在本子里,似乎是常有的事?

易聊抿了抿唇,眸光閃爍,糾結(jié)了三秒,決定“冒犯”一下蘇雨眠的筆記本。

剛翻開,一句話赫然映入易聊的眼簾:易聊就是個王八蛋!

“王八蛋”上面還涂了兩個黑球球。

易聊:?

說好的言情劇呢?

***

入秋以后,B市終于下了一場雨。明明是早晨,烏云卻黑壓壓地逼仄在頭頂,雨水嘩啦啦地下。

蘇雨眠躺在被窩里,順手轉(zhuǎn)了一條貓咪的微博,并敲上一句話:日常云吸貓!

在蘇雨眠看來,這種天氣最適合縮在被窩里虛度光陰,哪兒也不去,什么也不干,一會兒午飯也別叫外賣了,省得外賣小哥雨天路滑不便騎車。她下點掛面,打兩個雞蛋,調(diào)點紫菜、蝦皮、醬油、醋、胡椒、味精,配上一勺老干媽,妥妥的家常掛面。

只要一看到窗戶上像瀑布一樣流下來的水,蘇雨眠便覺得,雨天能宅在家里聽聽歌、吸吸貓,真是太幸福了。

她剛這樣幸福了十分鐘,手機響了。

手機屏幕上“湯霖”的名字忽閃忽閃,蘇雨眠頓時有不好的預(yù)感。

湯霖的聲音很急:“蘇雨眠,你現(xiàn)在在哪兒?”

“湯老師,早上好。我現(xiàn)在在家啊。”

“快點來公司!”

……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蘇雨眠不情愿地看著窗戶外面的雨水:“不是吧?現(xiàn)在?”

“周總找你!”

“什么?”蘇雨眠猛然從被窩里彈起來,“周總?找我?等等,不是,大Boss找我干嗎?”

“我也不清楚。”湯霖有些急躁,聲音卻放低了,“我還想問你了,你做了什么得罪周總的事嗎?早上他把我和姜老師都叫過來,問了半天關(guān)于你的事。他的表情很不輕松,把我們嚇了一跳。”

蘇雨眠無心戀床,急匆匆起來套衣服,一邊繼續(xù)跟湯霖說話:“周總具體問了什么?”

“問我們知不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還問了你的健康狀況。”

“他問這些干什么?”蘇雨眠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也不知道啊!現(xiàn)在他就說要找你,要親自問問你。”

“我現(xiàn)在打車去公司。”

蘇雨眠抓起傘沖出家門,雨勢大得這把小破傘根本壓不住。她有些著急,也沒穿厚一點的外套,現(xiàn)在身上淋了雨,凍得瑟瑟發(fā)抖。

她好不容易搭到車,無心跟司機嘮嗑,心里全想著公司的事。

周Boss一般不找她這樣的基層職工談事兒,如果找了,談的那就是大事。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雨天路堵,蘇雨眠在路上耽擱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到了創(chuàng)藝大樓,她直奔文創(chuàng)部,先跟湯霖、姜文玉會合。

湯霖看到她,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姑奶奶你可算來了,急死我了。”

蘇雨眠趕緊豎起雙手:“湯老師,我真的沒犯事,我最近很老實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都很相信你。”

姜文玉嚴肅地推了推眼鏡,說:“會不會你犯了事,但自己壓根兒沒意識到?”

蘇雨眠反思了一下,道:“我是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嗎?”

姜文玉點點頭:“你是。”

……

湯霖額頭上冒汗,趕緊出來打圓場:“姜老師,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喀,蘇雨眠,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蘇雨眠手指攥著外套邊兒,吞了吞口水。

湯老師說:“周總今天的表情確實不太對,這種情緒我只在周茜兮女神被黑粉圍攻的時候見過。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盡量罩著你。”

蘇雨眠如臨大敵地點點頭,轉(zhuǎn)身去往總裁辦。

她前腳剛進辦公室,姜文玉就迅速跟了上去,悄悄貼在總裁辦門口,豎起耳朵,神色緊張地偷聽。

湯霖扶額:“你不是挺關(guān)心她的嗎?剛剛干嗎還說她?”

“你不懂。”姜文玉白了她一眼,“我如果表現(xiàn)得跟你一樣,她只會更緊張。”

“……算了,搞不懂你們女人的相處模式。”湯霖索性也把耳朵貼在門上。

幸好總裁辦是單獨的一層,走廊上的人不是很多。此刻,A組的兩個組長像八爪魚一樣趴在總裁辦公室門上,喜聞樂見。

辦公室里,氣氛卻截然相反。

蘇雨眠乖巧地坐在沙發(fā)上。上回和她一起坐在這里的還是易聊,這次就只有易聊的舅舅。仔細看看,周博的眉眼跟周茜兮確實有些類似,而易聊又繼承了周茜兮的神顏,這一家人的基因優(yōu)秀得有點過分。

蘇雨眠一邊腦子里天馬行空,一邊不安地挪了挪屁股,讓自己坐得更乖巧些。

“蘇雨眠,你好。”周博終于從文件里抬起頭,和善地沖她打了個招呼。

“你好,周總。”

“真的很抱歉,大雨天還把你叫過來。”

“沒事沒事!”

總裁一上來就道歉是什么節(jié)奏?!蘇雨眠心里敲小鼓。

周博說:“最近工作順心嗎?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

“啊?挺好的,挺順心的,沒什么問題。”

“沒事,如果有困難可以直說,創(chuàng)藝是你強大的靠山,大家一起解決。”

蘇雨眠有點暈:“謝謝周總。”

“工作多嗎?累嗎?”

“還好,還好。”

“如果覺得工作任務(wù)繁重,也可以溝通解決的。”

“唔……”

蘇雨眠不知道該怎么接,對話進入到尷尬期。周博似乎也不太自在,笑出一口大白牙,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柔友善:“那……身體狀況呢?”

蘇雨眠眨了眨眼,腦子里飛速閃過所有可能,最后很老實地說:“沒啥問題,就剛剛過來淋了雨,有點冷。”

“哦……”周博若有所思。

蘇雨眠實在憋不住了,說:“周總,您想說什么就直說吧,要批評我也給我來個痛快。”

周博尷尬地笑了兩聲。

作為創(chuàng)藝的總裁,他叱咤娛樂圈幾十年,很少遇到讓他覺得這么棘手的問題,一方面是為了照顧她的情緒,不想處理得太直接;另一方面,這姑娘跟他寶貝外甥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出于私心,他也不想做絕。

周博嘆了一口氣,沉下聲音,道:“我跟你說實話吧,小蘇,有人說見到你出入心理診所了。”

蘇雨眠腦子里“轟”地一下,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恥辱的情緒,瞬間爆了出來。

她勉強提了一下嘴角,問:“是沈聰嗎?”

“別管是誰了,同事肯定也是出于好心,才會告訴我的,畢竟公司之前對你的關(guān)懷可能不太夠。”

蘇雨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周博,讓周博想好的一長串的臺詞有些亂:“……公司擔(dān)心工作會對你造成壓力,想幫你疏導(dǎo)一下,畢竟,健康才是最要緊的。”

“也就是說……”蘇雨眠聲音沙啞,“公司害怕我會影響工作,要我停職?”

周博趕緊擺手:“沒那么嚴重,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目前的狀況,再看看公司有什么能為你做的。工作那邊實在不行……就先給你放假。”

“所以,還是要停職。”

“……也不算是停職,就是想減輕一下你的負擔(dān)。”

“為什么呢?”

這個問題把周博問蒙了:“什么為什么?”

“公司怕我哪天撐不住了,跳樓自殺,然后就讓公司蒙羞了是嗎?”

周博眉毛擰成“川”字,這個姑娘外表柔柔弱弱,今天卻總是把話說得一針見血。

他們高層確實有這樣的擔(dān)心。從公司管理者的角度來說,他的擔(dān)心無可厚非。

“謝謝周總一番好意了。”蘇雨眠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俯視著周博的眼睛,“周總,您為什么不先問問,我到底有沒有生病?”

周博愣住了。

“您作為創(chuàng)藝的大Boss,就是聽別人這么一說,難道就直接斷定我有病?”

“不是……你不是拿著病歷報告出來……”

蘇雨眠臉上掩飾不住失望,一字一句地說:“我拿著病歷報告,就代表我有病?”

周博很不擅長處理這類問題,最開始叫來湯霖和姜文玉,也是希望能從他們那里入手。沒想到那兩人非常護犢子,怎么問都說這孩子各種好,各種夸。他嘆了一口氣,拿出談判的架勢:“小蘇,你別急,坐下來慢慢說。”

蘇雨眠冷冷地看著周博。在她眼中,周博的臉和B中班主任的臉慢慢重疊在了一起。她自嘲地勾起嘴角,道:“公司想怎么處置我這個患有‘心理疾病’的殘障人士呢?開除?停職?還是我自己走?”

蘇雨眠話音剛落,總裁辦的門就被撞開了。冷風(fēng)猛地灌了進來,讓辦公室里僵持不下的兩個人清醒了一點。

易聊沉著臉站在門口,薄唇輕抿,烏黑的瞳仁里深不見底。

湯霖和姜文玉站在易聊身后,急急地探頭望進來。

周博有些尷尬:“易聊,你怎么來了?”

“舅舅,公司里最近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既然舅舅來不及管,那就我來代勞吧。”

“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易聊看了蘇雨眠一眼,話鋒一轉(zhuǎn),道:“你們聊完了?聊完了我就帶蘇雨眠吃飯去,她應(yīng)該早飯都沒吃。”

說著,易聊直接邁進來,拉著蘇雨眠的手就往外走。

蘇雨眠完全蒙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忽然被打破,現(xiàn)在的微妙發(fā)展,她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周博沉聲道:“站住,我們還沒聊完。”

易聊緩緩轉(zhuǎn)過身,下顎收緊,語氣極淡地道:“舅舅,有件事我想跟您說明一下。”

周博抬頭看著他。

易聊指著發(fā)蒙的蘇雨眠:“我的本職就是個寫字的,如果她不在,我可能不想出現(xiàn)在任何人的鏡頭前。”

周博聲音變了:“你這小子……你要退出紀錄片?”

易聊不置可否,語氣卻十分肯定地道:“我跟蘇雨眠認識很多年了,如果舅舅你相信我,就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我保證不會影響公司任何項目的進展。”

周博疑惑地看著他倆:“你是懷疑,小蘇被人誹謗了?”

“不是懷疑。”易聊握緊蘇雨眠的手,眸光如炬,“是肯定。”

他說完這句話,雨好像就停了。

蘇雨眠抬頭看向他,依稀看到了光。

雨還在下,易聊開車送蘇雨眠回家,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蘇雨眠想感謝他,可是每次偏過頭,都看到他整個人仿佛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低氣壓,想說的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直至到了家門口,蘇雨眠才小聲匆忙地說了句:“謝謝。”然后她拉開車門準(zhǔn)備下車。

易聊沒說話,卻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她就被他直接拉回了座位上。

“蘇雨眠。”易聊忽然開口,聲音又低又啞,“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對上他漆黑幽深的眸子,蘇雨眠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曾經(jīng)輕微患病到治愈的過程和盤托出。唯獨沒有提及患病的原因,只說是學(xué)業(yè)的壓力。

易聊聽完以后長久沉默,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錯過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蘇雨眠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松地說:“我早就已經(jīng)痊愈了,這就跟感冒好了一樣,你別想那么多。你舅……周總也沒錯,他有自己的立場,我其實特別理解他。”

“好,那我就……放心了。”易聊咬了咬牙,關(guān)心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易聊無法對著一個已經(jīng)治愈的人再施以關(guān)心,那就好比是把對方又擺到了患病者的角度。

“不管怎么樣,”他說,“以后有事先來找我,我?guī)湍銚窝!?

蘇雨眠笑道:“好,謝謝你啦。”

“不客氣,你回去好好休息。”

托易聊的福,蘇雨眠休息得很好。第二天一大早,她是被房東打來的電話吵醒的。

她的房租是年付的,付完錢,一年也用不著跟房東聯(lián)系。房東偶爾打來電話,也無非就是傳達一下物業(yè)最近的安排。

所以蘇雨眠也沒在意聽,電話放在耳朵邊。在房東說話的時候,她又睡了個囫圇覺,迷迷糊糊間依稀聽到“兒子”“結(jié)婚”之類的字眼。

她一邊打哈欠一邊說了聲“恭喜”,然后就把電話掛了,隨即又進入夢鄉(xiāng)。

整個晚上,易聊的側(cè)顏在夢里徘徊不去,緊握的手的觸覺也延伸到了夢里,蘇雨眠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做過美夢了,于是今天干脆一覺睡到快中午,但還是不愿意睜開眼。

起來的時候,她覺得小腹一陣痛,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大姨媽”來造訪了。家里囤的衛(wèi)生巾不太夠用,她收拾了一下就出門買東西。

昨天的一場大雨好似把B市洗刷了一遍,今天空氣格外清新,哪怕是蘇雨眠這種骨灰級宅女,看著藍天白云也覺得心情很好。

大超市在兩公里之外,來回一趟不是很方便,蘇雨眠干脆一次性買夠幾個月的衛(wèi)生巾,順便囤了點菜。她一邊在超市里挑挑選選,一邊給丁肆醫(yī)生打了個電話,匯報一下昨天的狀況。

丁醫(yī)生聽完后咂了咂嘴,得意地說:“你看,我給你病歷報告上寫的話是不是特別準(zhǔn)。”

“‘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fēng)’?”

……

“對啊,我覺得我以后如果失業(yè)了,可以轉(zhuǎn)行做神婆。”

“……丁神婆,麻煩你先幫我算算,我如果失業(yè)了該去做什么好?”

“你待在家里就好,省得自己作死。”

“我作?”蘇雨眠很不認同地皺起眉,“我這么乖巧,哪里作了?”

“病歷報告是不是你自己要的?要是按照我說的不寫,是不是就沒這么多事?”丁肆冷靜地分析,“目前看來,誹謗你的人手上唯一的把柄就是看到你帶著病歷報告而已。你只要把我寫的‘報告’展示給他們,估計他們?nèi)奸]嘴了。”

蘇雨眠想了想:“我覺得這方法可行。以后我們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丁肆心理咨詢診所的丁醫(yī)生喜歡在病人的報告里寫歌詞。”

丁肆:……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蘇雨眠已經(jīng)提著一大兜東西,塑料袋繃得她手疼。超市旁邊有家咖啡館,她停在門口打算換一只手。

咖啡館里有熟悉的面孔,正透過玻璃窗映射進蘇雨眠眼里。

是易聊,還有沈聰。

他們倆坐在一張桌子前,臉對臉。沈聰今天穿得很漂亮,長發(fā)披下來,燙了點微卷,說話間,臉上時不時露出笑容。而易聊的黑色碎發(fā)剛好擋住視線,讓蘇雨眠看不清他的神色。

蘇雨眠站在那兒,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手上的袋子好像越來越沉。

易聊似乎感應(yīng)到了窗戶外的目光,微微側(cè)頭,蘇雨眠像是犯了錯誤被發(fā)現(xiàn)的孩子,趕緊跑著躲開了。

跑出咖啡館的范圍,她氣喘吁吁地坐在長椅上,捂著肚子齜牙咧嘴。

今天小腹本來就不舒服,剛才又作死地沖刺奔跑了一路,現(xiàn)在痛意猛地來襲,她一步都走不動了。

“生理痛”這種事,雖然嚴格來說只是陣痛,但真的痛起來,還是很要人命的。有些人是體質(zhì)緣故,從一開始就會痛,有些人卻是因為后天沒有調(diào)養(yǎng)好,受了涼之類的,一次痛后就開始次次痛。蘇雨眠就是后者,盡管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辛辣和生冷,但生理痛還是會如約而至。

沒幾分鐘,她已經(jīng)痛得頭暈?zāi)垦#浜沽芰堋Q矍皝砘卮┧蟮娜肆鳎谒X子里幾乎只是幻影。她開始下意識地在牛仔褲上擦著手心的汗,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又一陣抽痛來襲,蘇雨眠難受地閉上眼。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她來回擦拭的手掌,對方的手心干燥而溫暖。她倏地睜開眼睛,對上易聊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

易聊蹲在地上,仰著頭看她:“你怎么了?”

“沒……沒事……”

“這叫沒事?”易聊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輕輕摩挲,全是汗,皺起眉道,“嘴唇都白了,哪里不舒服?”

“有一點肚子痛,不礙事的。”蘇雨眠氣若游絲,卻還是盡力扯出一個“我好得很”的笑容。

易聊抿了抿唇,目光和聲音都沉了下來:“蘇雨眠,不要對我撒謊。”

蘇雨眠愣了一瞬,耷拉下腦袋,小聲說:“我痛經(jīng)。”就像是終于拉開了閥門,心里積壓的不痛快都沖刷了過來,她帶著哭腔、十分委屈地又補了句,“特別特別疼!”

這下就輪到易聊愣住了,他想起什么,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終只是臉色復(fù)雜說了句:“你在這兒等我,哪兒都別去,我把車開過來。”

幾分鐘后,易聊開著車從停車場出來。他把蘇雨眠扶進車里,拿出上次的小毯子蓋在她身上,并把暖氣開到最暖。

蘇雨眠頭靠著窗戶,輕輕用手揉著小腹。

易聊的余光掃了她一眼,他問:“要不要喝點熱水?”

“不用了,我回家喝點紅糖姜茶。”蘇雨眠把小毯子裹得更緊了些,側(cè)頭時恰巧看到易聊欲說還休的目光,她問,“你想說什么?”

易聊直直地看著紅綠燈,掩蓋住內(nèi)心的疑惑和好奇,嗓音輕淡地像是隨口一提:“蘇雨眠,你一個月來兩次?”

蘇雨眠:……

她該怎么跟這位直男朋友解釋,上次說是痛經(jīng),其實是她在誆他?

而直說“對不起,我騙了你”會不會被他扔下車?

蘇雨眠抱著肚子內(nèi)疚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易聊剛才好像在和沈聰喝咖啡,內(nèi)疚的心情頓時沒了,反而有些置氣,道:“不用你操心,我強壯著呢!”

易聊瞥了一眼她的小細胳膊,悶聲笑了一下。

到家后,蘇雨眠直接爬進被窩,把自己裹成蠶蛹。易聊也跟了進來,順手帶上門。

蘇雨眠虛弱地瞪著他,但他無視她的目光,掃了一眼這個小單間。抱枕是立體小貓咪的,座椅上的毛毯也印著一只臉團團的貓,拖鞋是貓咪,手機殼也是,又聯(lián)想到她的微信頭像、微博頭像以及微博里的吸貓日常,他忍不住問:“你很喜歡貓?”

“對呀,貓多可愛。”

“為什么不養(yǎng)一只?”

“我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

易聊笑笑,脫掉外套,燒上熱水,泡了一杯紅糖姜茶放在她床頭,然后開始整理她從超市里買回來的東西。

食材放進冰箱,卷紙放進抽屜,桌子擦一遍……動作干凈有序,不一會兒,整個單間都被他收拾得干干凈凈。

蘇雨眠挑不出刺來,姜茶的味道氤氳在空氣里,形成一股看不見的暖流。她往被子里縮一縮,只露出一雙眼睛,小聲地道:“我餓了。”聲音里還帶著點兒祈求。

易聊回過頭,一眼看到了某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濕漉漉的“小狗眼”,心里像被電擊過一樣酥麻:“好,我弄點吃的給你。”

易聊擼起襯衫袖子,開始在灶臺前忙活。他的手臂不粗,但骨骼分明,看著很有力量,很靠譜。蘇雨眠安心地閉上眼,因為剛才那波強烈的陣痛,她現(xiàn)在四肢乏力,只想躺著休息。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隱約從空氣中傳來一陣煳味兒。

灶臺那邊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蘇雨眠剛要睡著就被立刻驚醒了,她趕緊下床去廚房。

易聊此刻正淡定地站在鍋邊,脊背挺直,氣質(zhì)超脫得不像個凡人。

蘇雨眠指著鍋里明顯的一團“馬賽克”,一字一句地問:“易大仙,你對我的廚房做了什么?”

易聊垂下手,若有所思地說:“好像煳了?”

好像?

蘇雨眠難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一片狼藉的犯罪現(xiàn)場。想不到寫字超好看的易男神竟然是暗黑料理界的人才?!

她無奈地打開窗戶和抽風(fēng)機,然后把還在思考自己哪里做錯了的某位大神從灶臺邊拉了出來:“放過廚房,我們還是點外賣吧。”

易聊知道自己犯了錯,主動打開外賣軟件,飛速下單:“你再去睡會兒,飯來了我叫你。”

蘇雨眠身心俱疲地鉆回被窩,腦子里全是灶臺凌亂的場景,她一想到那個場景就心驚肉跳:“我恐怕是睡不著了。”

易聊坐在床邊,替她掖好被子:“那怎么辦呢?”

“我想看你寫字。”

“為什么突然想看我寫字?”

蘇雨眠想也沒想,脫口道:“因為好看呀。”

兩個人都愣住了。

曖昧的氣息伴隨著這句話緩緩地升騰在小單間里,原本燒焦的味道仿佛都變甜了。

蘇雨眠在易聊回過神之前,迅速把頭縮進被窩里,死死地攥住被子口,仿佛這是她的殼,外面只要漏進一絲氣流,她就會原形畢露。

所以,她沒看到易聊的嘴角翹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弧度,眼睛里像是打碎了月光,散著星星點點的光華。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你家有筆和紙嗎?”

被窩里的人:“沒有毛筆,鋼筆和大白紙行嗎?”

“也可以的。”

“就在書桌上,自己拿吧。”

易聊取了筆和紙,坐在地上,在床畔放了本厚書墊著,準(zhǔn)備開始寫字,蘇雨眠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從被窩里露出來。

寫字時的易聊很專注,筆尖行云流水。可能因為用的不是毛筆,跟平常微博里的寫字視頻不一樣,現(xiàn)在的他近在咫尺,近得連額前有多少碎發(fā),她都可以數(shù)得清楚。

無論他有多少粉絲,身上聚集著多少目光,仿佛在這一刻,他是只屬于蘇雨眠一個人的。

蘇雨眠自私地這樣想著,在鋼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中,終于再次進入夢鄉(xiāng)。

睡著前,易聊似乎跟她說話了,他好像在問“你猜我寫了哪首詩?”

蘇雨眠心想:這還用問嗎,《菩薩蠻》唄。

易聊卻說不是。

他今天寫的是《贈范曄詩》。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蘇雨眠已經(jīng)睡著了,聽不見他說話,他放下筆,伸手摸著她的額發(fā),眸光如水,而后說出后半句,“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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