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主與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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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4評論第1章 昔日故人宋桐生
鄭薈是一個典型的被這個社會妖魔化的“三高女”——高學歷、高智商、高收入,而人們談及她們這類人的時候,難免會牽扯上她們的另一高——擇偶要求高,而她們提出的這種“高要求”,又往往會招來很多人不屑一顧的白眼。
拜托,就您這“高齡”,還提這么高的要求,那就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
鄭薈一邊吃飯,一邊在微博上看一個單身女博士的相親吐槽,這樣的吐槽很快就引起了她的共鳴,不過她想了想,好像總體來說,她還要更加慘一點,因為她有一份讓人羨慕但是又讓人望而卻步的工作——女律師。
無論是這個社會的宣傳,還是TVB電視劇的引導,里面幾乎所有女律師都是嚴肅刻板、干練強勢的存在。在這種固有思維的引導下,很多適齡的未婚男青年很難會對這類女性產生好感,尤其是家中有資產的男士,更會害怕女律師運用自身所學的法律知識來爭奪他們的家產,所以大多數人都是聞女律師色變。
鄭薈吃著吃著就忍不住嘆起氣來,坐在沙發上的宋桐生忍不住抬起頭來,沒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
“話說,你被逼著去相親過嗎?”
宋桐生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
你看,社會就是對女性這么不友好,二十九歲的鄭薈,而立之年都沒到,沒結婚就成了天大的罪過,而比她大兩歲的宋桐生卻安安穩穩地做著單身貴族,從來沒有被逼著去相親。
鄭薈的心中一時之間有無限感慨,連原本覺得無限美味的食物,吃起來都覺得味同嚼蠟。
因為又是玩手機,又是思考人生,所以鄭薈吃完這頓晚飯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
宋桐生起身,麻利地收拾完碗筷,長腿一跨,沒幾步就走到了玄關處。
他剛剛準備換鞋子,就被鄭薈叫住了。
“我師父放了我一個禮拜的假,這個禮拜你就不用給我送外賣了。”
宋桐生點了點頭,象征性地問了一句:“你去旅游?”
鄭薈一臉郁悶,說道:“我哪里有那么幸福,住我爸媽那里,每天都要被逼著去相親。”
她把“被逼著去相親”著重講了出來,可惜宋桐生依舊未置一詞,自顧自蹲下身去系鞋帶。
“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宋桐生站起身來,淡淡地說了一句:“祝你好運。”
能言善辯的鄭律師一時無語,仿佛感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痛感。
大概宋桐生天生有毒,接受過宋桐生祝福洗禮的鄭薈,一連五天遇到了八個奇葩。
奇葩遇多了,鄭薈開始懷疑人生:難道眾生皆正常,唯我是異類?
她的母親蘇言女士此刻正戴著老花鏡看著媒婆給她發來的未婚男士的信息。
“薈薈啊,還有一個醫生,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就是上次你中暑住的那家醫院,心外科的,有前途,年紀呢,比你大一歲。”
鄭薈坐在沙發上看書,聞言,抬頭道:“您行行好吧,先給我發條微信,我看看照片行嗎?上次那八個人中,四個奇丑無比、三個不堪入目,還有一個看著比我爸還老。算了,我不說了,簡直影響我的食欲。”
蘇言聞言,就在鄭薈的腿上拍了一巴掌,說道:“你怎么回事?嘴巴這么毒!還有,我跟你說,男人最重要的是品行和能力,不是長相。”
“得了吧,你當初看中我還不是因為我長得帥。”鄭薈的父親鄭則仁本來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另一側看新聞,聽了蘇言的話立馬不樂意了,“還有我們家薈薈,既聰明又漂亮,找對象的話,對方無論是智商還是長相都不能差。”
蘇言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父女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就你們爺倆,一唱一和,合起伙來欺負我。”
蘇言說罷,就給媒婆打電話去了,在家盛氣凌人了一輩子的蘇女士在給媒婆打電話的時候異常小心翼翼,一直給對方賠著笑臉。
得到了鄭則仁支援的鄭薈看到這個場景,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心底忍不住泛起酸水來。她說加微信不過是想以“微信上聊不來”為借口拒絕見面,可是當她看到媽媽這么低聲下氣地從介紹人那里求來了微信,縱然心里有千萬個不樂意,也只能硬著頭皮把人約了出來。
醫生這個職業和律師一樣,聽起來高大上,累起來要人命。
因為約了張醫生下班后見面,鄭薈本著不讓人多跑的原則,就近選了宋桐生他們家的梧桐飯店。
六點不到,鄭薈就到了梧桐飯店,先前“得罪”過鄭薈的瘦猴兒服務員看到她來了,趕緊把宋桐生找了出來。
“你來吃晚飯?”宋桐生問道。
鄭薈點頭道:“對,不過我約了相親的醫生,他還沒來,我先等著,待會兒點菜。”
宋桐生叫來瘦猴兒,吩咐他:“你帶她去樓上東邊的小包廂。”
鄭薈輕笑著道謝:“謝啦。”
張醫生人長得不錯,戴著眼鏡,看著很是斯文儒雅。
張醫生問她:“你的條件這么好,怎么拖到了現在?”
鄭薈笑答:“我太忙了。”
張醫生給鄭薈倒了一杯茶:“我也是,以前忙學業,畢業后忙事業,可能在學校待久了,覺得自己還年輕,結果一不小心就過了而立之年,父母也開始催了。”
鄭薈開玩笑道:“原來你是被父母押著過來的啊!”
張醫生也是實誠:“可不是,我爸是警察,我真怕他公槍私用,抵著我的腦袋讓我過來呢。”
鄭薈半真半假地道:“本來我看張醫生倒是很符合眼緣,可惜你貪戀單身生活,我也無法強求,只求到時候張醫生能夠在媒婆面前多美言幾句,不要讓她有機會在我媽面前告狀。”
張醫生忍不住笑出聲來:“鄭律師果然好口才,明明是彼此不來電,被你這么一描述,倒像是我負心無情啊!行行,你放心,到時候我就在媒婆面前這么說:鄭律師人美、氣質佳,談吐不凡,有修養,可惜律師和醫生是兩種非常忙碌的職業,我們倆又都是事業心極強的人,都沒法說服對方為以后的家庭做出讓步,所以雖然今日我們相識很開心,但是可惜緣分不夠,只能做普通朋友。”
鄭薈以茶代酒,敬了張醫生一杯:“張醫生的口才也很厲害,如果有一天不想做醫生了,記得去考司法考試,你做律師肯定很有前途。”
張醫生也拿起茶杯,夸獎道:“鄭律師,你可真是有意思。”
很有意思的鄭律師敷衍地笑了笑,因為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張醫生的身上了,她從吃第一口菜開始,就覺得今天的飯菜和她以前吃的味道很不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瘦猴兒過來上菜,鄭薈忍不住問道:“你們飯店換廚師了?我吃著味道怎么不一樣了?”
“您得了吧,您不能因為過來上菜的是沒有宋哥那么帥的我,就說我們的菜味道變差了吧。”瘦猴兒一邊擺菜,一邊答道。
鄭薈沒法跟上瘦猴兒奇葩的邏輯,又問了一句:“飯店真沒換廚師?”
瘦猴兒回道:“姑奶奶,真沒,我們廚師工資可高了,舍不得跳槽。”
鄭薈沒問出結果,于是也學著瘦猴兒的口氣說道:“你行了啊,下去吧,我們這兒不需要你講相聲了。”
瘦猴兒得令,一溜煙跑開了。
下去結賬的時候,鄭薈下意識地掏錢包,張醫生拉住她:“哪里有讓女孩子買單的,我來吧。”
鄭薈也不做作,想著雖說她與他無緣成為情侶,不過多個醫生朋友也不是壞事,以后肯定有機會回請,所以很快把錢包塞回了包里。
宋桐生此刻正站在收銀臺前結賬,顯然是臨時過來幫忙的,不太熟練。
兩人吃了一桌子的菜,不過兩百塊錢出頭,張醫生直言道:“太劃算了,以后我要常來。”
鄭薈樂得做順水人情,在張醫生面前把梧桐飯店狠狠地夸了一番,直到張醫生出門,鄭薈嘴里的溢美之詞都沒有重樣。
張醫生一走,鄭薈就站在柜臺前和宋桐生大眼對小眼。
“你相得怎么樣?”
鄭薈撇嘴:“要是怎么樣了,我還用站在這里跟你瞎扯?早花前月下去了。”
宋桐生關上收銀箱,抬頭說道:“我看著人挺好的。”
“人是挺好的,不過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鄭薈說完這句話后,心里已經開始迅速地構思她喜歡的男人類型了,但是等了半天,都沒等來宋桐生那句“那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的詢問。
“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問我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嗎?”
宋桐生沉默地看著鄭薈,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隨后才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
鄭薈氣結,拎著包轉身就走,可還沒走出幾步,就被宋桐生叫住了,她以為宋桐生會就“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的問題繼續追問,她也準備好了用“不是你這樣的就行”懟他,但是他到底習慣了不按常理出牌。
“你明天中午吃什么?”
“我吃你的肉,啃你的骨頭,喝你的血。”
宋桐生:“……”
鄭薈氣呼呼地沖出了飯店,宋桐生目送著她,直到她完全出了視線范圍。
瘦猴兒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柜臺旁邊,搖著腦袋道:“你看看這個鄭律師,穿了一條白色連衣裙,長發飄飄,看著要多仙就有多仙,怎么火氣那么大,真是自毀形象。”
宋桐生再抬頭望向店外時,恰巧看到鄭薈紅色的C級奔馳飛馳而去,揚起一地灰塵。
當了一個星期待價而沽的商品,重回工作崗位的鄭薈難得沒有像往常一樣患上“假后綜合征”的毛病,很快就把她有限的生命投入了無限的工作中。
直到宋桐生把保溫盒放到她的面前,她才意識到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昨天鄭薈沒跟宋桐生說要吃什么,于是宋桐生自由發揮,結果超常發揮,恰好送來了鄭薈最愛吃的油燜蝦。本來不覺得有多餓的鄭薈,把宋桐生送過來的午飯吃得一粒米都不剩。
“宋桐生,你知道嗎?從你給我送外賣開始,我已經胖了五斤了。”雖說肉長了不少,但是鄭薈根本停不下筷子。
宋桐生瞅了鄭薈一眼,應了一句:“你太瘦了。”
“我跟了師父周扒皮之后被剝削才瘦的。”
“我以前也這么瘦。”宋桐生很確定地說道。
“啊?”鄭薈用手撐著腦袋開始思考,“你是說五年前?”
五年前,像這會兒一樣,也是一個很熱很熱的夏天。那時候鄭薈剛剛拿到執業證沒多久,她的師父景源出差在外,也沒留下什么活讓她做,于是她每天干完手頭的事情,就去找性感、漂亮的前臺談穎耍嘴皮子。
衡正律師事務所以經濟訴訟為主,男性律師占了大部分,這幾年擴招,招進來的年輕姑娘也就鄭薈一個。寂寞了幾年的談穎,終于找到了一個聊得來的人。
兩人正在談論新出的口紅,電子門就被敲了幾下,聲音不大,但是足夠讓談穎和鄭薈聽見。
談穎雖然不喜歡這種有著門鈴不按,就喜歡直接往門上招呼的當事人,但作為前臺,她還是頗有職業素養,掛著滿臉的微笑就迎了上去。
來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身形瘦削,神色焦急。
“我找景源律師。”中年婦女的聲音都像是帶上了外頭日光的灼熱,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景律師出差了。”回話的是鄭薈。
來人就是宋桐生的姐姐宋榕月,她幾乎是病急亂投醫,認定了初出茅廬的鄭薈。
她從破破爛爛的包里取出了兩大堆人民幣,全部推給了鄭薈。
鄭薈也沒數,隨意抽了一小部分錢,帶了委托書和事務所出具的介紹信,匆匆忙忙地趕到了看守所。
大概是天實在是太熱了,前來會見當事人的律師很少,沒過多久,鄭薈就被安排進了會見室。
等了十多分鐘,宋桐生才進來。
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模樣,來人很英俊,五官立體,若不是宋榕月把家底交代得清清楚楚,鄭薈甚至會懷疑宋桐生有歐美血統。
宋桐生透過欄桿一言不發地看著鄭薈,眼珠子是少有的黑,黑得純粹,似能把人吸進無邊深淵。
鄭薈沒有單獨會見當事人的經歷,雖說表現得自信滿滿,但還是有些強作鎮定的裝腔作勢,被宋桐生這么一瞧,心底倒先慌張了起來。
她低下頭,握著筆,很慢很慢地在筆錄紙上寫下了“會見筆錄”四個字,趁機穩定情緒,然后才抬起頭,開口道:“我是衡正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鄭薈,今天受你姐姐宋榕月的委托……”
“我不需要律師。”鄭薈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宋桐生打斷了。
鄭薈擱下記錄的筆,雙手環胸,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宋桐生。在她眼里,宋桐生有點不識抬舉,他姐姐在外面急瘋了,為他到處奔走,他卻只有冷冷的一句“我不需要律師”。
宋桐生也看著鄭薈,嘴巴開合了幾次,才把話完整地說出來:“你把錢還給她吧,她過得不容易。”
他的語氣滿是無奈,那句話在狹小的會見室里顯得異常沉重,讓人聽著就覺得胸口都跟著發悶。
鄭薈嘆了一口氣:“不是我,你姐姐也會請其他律師。她很著急,迫切地想要知道你的情況。”
宋桐生抿著嘴,沒有開口。
“如果你對我不滿意,我可以回去和你姐姐解除委托協議,錢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不用了。”
做律師越久,心就越硬,感性在理性的逼迫下很少會發揮大作用。當初宋桐生的案子讓她那顆初涉社會的心很是跟著揪了一陣,但如果讓現在的她去辦那件案子,大概內心真的不會掀起多少漣漪。
宋桐生波瀾不驚地闡述了事情的經過:“我姐二十歲的時候,突然急匆匆地嫁給了我們那邊有名的地痞流氓陳維。我姐一直說陳維對她很好,在我面前,陳維也一直表現得很正常。最近,我去我姐家的時候,聽到幾個阿姨說陳維一直酗酒,喝醉了就毆打我姐。我回去問我姐,我姐卻不承認。直到有一天,我親耳聽到陳維對我姐罵罵咧咧,揚言要勒死我姐,于是我把他打了一頓,并聽到他承認了當年強奸我姐姐致使她懷孕的事情。我聽完后,就找了一把水果刀,捅了他兩刀,后來被我姐攔住了。”
有那么一瞬間,鄭薈是要對宋桐生的舉動拍手鼓掌的。時隔多年,陳維對宋榕月的強奸,證據全無,而陳維對宋榕月日積月累的打罵責難,也因為宋榕月的隱忍,變得取證困難,當公權力對這些事情無能為力的時候,宋桐生選擇訴諸暴力手段,就隱隱地有了一種俠義的味道。
宋桐生講述的故事太冷冰冰了,就算包裹了他那顆維護親姐的滾燙的心,依舊讓人覺得唏噓不已。
可是鄭薈是律師,她沒法讓過甚的同情心淹沒理智,只能收拾情緒,將宋桐生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記下來。
“我不需要緩刑。就算把牢底坐穿,我也不會讓我姐為我出一分錢對陳維做賠償。”
這是宋桐生最后的堅持,無論鄭薈怎么跟他說,他都死咬著不松口。
她無奈,只能將寫好的“談話筆錄”遞給宋桐生,宋桐生接過紙和筆,很快簽上了他的名字。
這場會見似乎到了這里就該收場,正當鄭薈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宋桐生叫住了。
“鄭薈。”
鄭薈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嗯?”
“如果有可能,勸我姐和陳維離婚。”宋桐生的聲音不再冷漠,甚至帶著懇求,“還有,謝謝。”
鄭薈覺得很奇怪,因為明明是五年前的案子,但是記憶清晰得如同發生在昨日。就像蒙塵的物件,看著模糊,但是輕輕一吹,塵埃散盡,原來的樣貌終于能夠重見天日,異常清晰。
她突然很想知道,宋桐生是不是也像她一樣記得清清楚楚。但是等到她急切地想要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宋桐生已經拿著飯盒,走得無影無蹤了。
她有點茫然地走出了辦公室,往外張望著。
談穎走過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你干嗎呢?宋帥哥走遠了,回神吧。”
鄭薈沒搭理談穎,回辦公室拿起手機,本來想在微信上詢問宋桐生是否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況,但是想來想去都沒想出來她做這件事的意義在哪里,于是沒話找話地發了“晚上還想吃油燜蝦”過去。
宋桐生大概是沒看見,所以沒有及時回復,鄭薈也沒期待他的回復。她稍作休息后,就開始了下午的工作。
她剛剛把一份訴訟材料準備好,景源就過來了,召集他們團隊的人開一個小會議。
景源很簡潔地總結了一下上階段的工作完成情況,然后把下階段的任務布置下去。
因為不是很正式的會議,鄭薈聽得也不認真,一邊留意她師父說的,一邊玩著手機。
宋桐生大概是看到了鄭薈兩個小時前發的微信,終于回了個“好”字。
鄭薈仿佛看到了宋桐生面無表情地回復微信的模樣,想想就覺得好笑,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笑點在哪里。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把景源和其他同事笑得一頭霧水。
景源問她:“很好笑嗎?”
鄭薈把手機往身后一塞,一本正經地搖頭:“不好笑。”
簡短的會議很快結束了,其他人都走出了辦公室,只剩下景源和鄭薈。
“你談戀愛了?”
鄭薈趕緊否認:“師父,我的時間都被你壓榨成這樣了,哪兒有時間談戀愛?”
景源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滿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鄭薈,然后走出了會議室,只留下一臉疑惑的鄭薈。
因為開了一個小會,耽擱了一點時間,鄭薈為了把手頭的工作做完,晚下班了半個小時。
她回到家的時候,宋桐生正斜靠在門口,大長腿自然伸張,雖然沒有刻意擺造型,但是她莫名就覺得這樣子拍下來估計是挺有范的。
宋桐生抬起頭來,和鄭薈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鄭薈咧嘴假笑了一下,從包里掏出鑰匙開門,然后彎腰換上了拖鞋,踢踢踏踏地跑進去,開了空調,又小跑著跑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礦泉水,扔給了宋桐生。
宋桐生穩穩地接住冰礦泉水,看著隨手拿起發圈扎頭發的鄭薈,覺得脫下高跟鞋平白矮了許多的小女人,特別像那種一蹦一跳的小動物,看著挺可愛的。
雖然他知道,這位律師小姐在法庭上有多么彪悍,如果他把“可愛”這個詞說出來,會招來她多大的白眼。
此刻的律師小姐揭開飯盒蓋子,看到的居然不是油燜蝦,而是可樂雞翅。
“我的油燜蝦呢?”
宋桐生平靜地回道:“沒蝦了。”
宋桐生總是有本事讓鄭薈覺得她在無理取鬧,這次也一樣,明明是宋桐生沒有按照約定送油燜蝦,但是在宋桐生理所當然地給出回答后,就顯得特別像是她在不可理喻地找碴兒。
挫敗的鄭薈用筷子戳著米飯,心里百轉千回,想的都是怎么反擊宋桐生。
她還沒想出辦法,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唐若”這個名字。
鄭薈接通了電話,因為忙著吃飯,便按了免提。
“鄭薈薈,江湖救急。”
“我沒錢。”
“我不是借錢。宇宙第一聰明、機智的鄭薈薈,我問你,怎么消除吻痕?”
鄭薈把筷子往桌上一擱,不滿地道:“唐若,誰允許你虐狗的?”
重要的話要說三遍,于是,鄭薈又重復說了兩遍“唐若,誰允許你虐狗的”。
電話那頭的人嘿嘿傻笑起來,然后說道:“銀河系第一無敵美少女鄭薈薈,你幫幫我,晟哥明天早上有一個特別重要的會議,但是那個吻痕很明顯啊,求你給我想一個辦法,看能不能消掉。”
鄭薈重新拿起筷子,說道:“不能消除,但是可以遮掩,你用自己的粉底液給他刷上去。”
“鄭薈薈,你真是太聰明了。”
鄭薈啃了一口雞翅,沒搭理她。
“但是晟哥不在我這邊啊,因為明天一大早要開會,他今天回自己那邊住了,我要給他送過去嗎?”
鄭薈咬著筷子想了一會兒,然后慢悠悠地說道:“別,你上次不是說你看中了那款粉底液嗎,你讓他買,這次他用完了,下次不就是你的了嗎?”
唐若在那邊哈哈大笑:“你果然是我心目中的全能女神,鄭·什么都·會。”
鄭薈毫不猶豫地回道:“過獎,唐·什么都·弱。”
掛掉了電話,鄭薈才想起她家里的沙發上還坐著一個人,而且此人此刻還正在看著她。
宋桐生的瞳孔極黑,仿佛能把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得很好,再加上平常一副冰山臉,居然時不時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你看什么看?”鄭薈一邊說,一邊伸出兩根手指,做了一個挖眼睛的動作。
“你們感情真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思維跳脫,鄭薈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這是說她和唐若的關系好呢。
唐若是她的發小,兩人的父母都認識。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從幼兒園開始就手拉手一起上學,一直到了大學,她去了鄰市讀書,兩個人才分開求學。兩人的關系,不用宋桐生說,自然是相當好。
不過鄭薈也沒想到宋桐生突然就關心起了她倆的關系,覺得挺奇怪的,于是忍不住問道:“你認識唐若?”
宋桐生仰起頭喝完瓶里的最后一口水,喉結滾動,看著挺性感的。
他喝完水后,便擰緊了瓶蓋,朝著遠在角落的垃圾桶輕輕一投。
雖然鄭薈心中不斷詛咒著他投不進,但瓶子還是哐當一聲穩穩地落進了垃圾桶里。
宋桐生完完全全忽略了鄭薈的問題,而鄭薈也沒有繼續追問,反而興致勃勃地又提出了另外的問題:“你會打籃球吧,看樣子估計打得還不錯。”
宋桐生抿了抿嘴巴,反問道:“鄭律師,你小時候喜歡看《十萬個為什么》吧?”
她的問題真多。
宋桐生認識唐若嗎?認識。宋桐生會打籃球嗎?會。
可是宋桐生不是很想回答。
因為鄭薈的職業習慣,她似乎很喜歡刨根問底,他回答了這兩個問題后,她可能會有無數個問題砸過來。他不是覺得她煩,只是很多事情在他心里壓了很多年,他便再也不想說出來。
所以他干脆從頭至尾保持一副不耐煩的姿態。
宋桐生是這么想的,但是鄭薈不知道,驕傲的鄭律師覺得被宋桐生鄙視得夠嗆,可是鄭律師又被宋桐生家的外賣養刁了嘴巴,實在沒法和宋桐生徹底說拜拜。
于是她只能飯照吃,但是把人當空氣一樣對待。
久而久之,連談穎都看出了問題,偷偷地問鄭薈:“你們倆吵架了?”
鄭薈撇嘴道:“吵什么架啊?他那種人,一副看著說話都嫌累的樣子,吵得起來嗎?”
談穎奇怪地道:“那怎么回事?”
鄭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總不能說是因為她斗嘴被KO了吧,這也太丟人了,好歹市律協組織的那些辯論演講比賽,她也是拿了好幾次冠軍的。
沒辦法,鄭薈只能抱著材料、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趕緊遠離全所最八卦的談美人。
這種你送飯,我吃飯,我吃完,你走人,中間毫無交流的情況維持了一個多禮拜,直到事務所來了一個鬧事的混混才結束。
在律師的職業生涯中,總會碰到個把來鬧事的人,大多是不滿意結果或無恥翻臉的當事人,像此刻這種對方當事人跑來鬧的,倒是很少見。
離婚案件的被告,一個形容猥瑣、滿口臟話的地痞流氓,把鄭薈堵在了辦公室里,非得讓鄭薈去撤訴。
“這位先生,是你妻子要離婚,她委托了我,我只是幫她達到離婚目的的工具,要不要離婚,決定權掌握在她的手里。”鄭薈很理智地說出這些話,并不緊張,甚至還掏出手機玩了一會兒。
“肯定是你們讓她和我離婚的,你們這種律師最狡猾了。她都已經嫁給我了,離婚?離過婚的女人,是會讓人戳脊梁骨的。”
這種男尊女卑的腐朽思想怎么還能把人荼毒成這樣?能不能先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背上幾遍再來和她說話?她在心里默默地鄙視了一番,但是依舊很平靜地提問:“那你為什么不肯離婚呢?”
“我們離了婚,誰來伺候我吃穿,誰來賺錢?”
男人一副理所當然的無賴模樣,讓幾個圍觀的律師和實習律師嘆為觀止,談穎幾乎要上前破口大罵。
鄭薈制止了談穎,繼續好脾氣地問話:“這位先生,婚姻的基礎是愛情,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無條件的忍讓和付出。”
這個地痞流氓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似的,大笑起來:“愛情?這是你們這種小年輕玩的,我們那時候,就是找一個女人,能打能罵能干活就行。”
“沒有感情的婚姻是不能長久的。”
流氓開始大聲叫罵:“你煩不煩!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我們沒感情都過了這么多年了,我就不和她離婚,你趕緊給我撤訴。”
鄭薈一改剛剛循循善誘的模樣,板起了面孔,嚴厲地說道:“我不可能撤訴,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不要影響我們工作。”
“你耍我呢?”
鄭薈皺著眉頭,朝著門口的一群人說道:“你們叫保安吧。”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流氓突然發難,抬出拳頭就往她身上招呼。
鄭薈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去。
正當鄭薈向后方撤退的時候,辦公室突然進來一個人,一身黑衣,形如閃電,伸手一擋,抬腳一踹,本來氣勢洶洶的流氓便倒在了地上。
宋桐生擋在了鄭薈身前,防止那個流氓從地上爬起來之后再出損招。
不過宋桐生想多了,那流氓從地上爬起來之后,站都站不穩當,但是嘴巴依舊不干不凈。
“你知道我是誰罩著的嗎?我是城東的棟哥罩著的。我告訴你們,我讓他搞死你們!”
“高棟?”宋桐生問道。
“算你小子有見識,既然你知道我是由棟哥罩著的,就趕緊給我讓開,否則連你小子也一起收拾。”
“那你知道高棟以前那場官司是誰打的嗎?”辦公室里又進來一個人,看著溫文爾雅,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景源現在雖然面帶笑容,但是眼睛里盡是寒光。
景源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響起了陰鷙的男聲。
景源和他調侃了幾句,那個流氓聽著就想往外走,不料被宋桐生一把扣住了手。
鄭薈上前問道:“這婚離嗎?”
流氓趕緊道:“離!離!一定離!”
“其實你不離也沒關系,你這場鬧劇我都讓人錄像了,到時候就是你不離,我也不信法官看了這段錄像,還會判不離婚。”鄭薈說這話的時候,揚著下巴,語氣里是滿滿的不屑,活像一個驕傲的女王。
趕走了令人糟心的鬧事傻缺,看熱鬧的眾人也散了,就剩下心大的鄭薈,還有無語地看著她吃飯的宋桐生和景源。
“宋先生身手不錯,練過啊?”
宋桐生點了點頭:“以前跟父親練過一段時間。”
“高棟呢?你也認識?他身邊厲害的人多。”
“獄友。”
鄭薈聽著宋桐生的回答,忍不住停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來獄中藏龍臥虎啊!”
景源在一邊也是忍不住微笑:“宋先生很有個性。”
宋桐生看了鄭薈一眼,示意她趕緊吃飯,然后轉向景源:“我聽高棟提起過你,說你很厲害。”
景源擺手,道:“過獎!”
“當時,我回答他,我的律師也很厲害。”
正在吃飯的鄭薈一愣,隨即開心不已,被宋桐生埋汰了那么久,終于聽到了一句好話。
“你真的那么說的?”
“是。”宋桐生說話一如既往的簡單凝練,能一個字搞定的事,絕不浪費第二個字的口水。
可是鄭薈聽完后很開心,邊吃邊樂,心情異常愉悅,甚至開始對前段時間她莫名其妙不搭理宋桐生的行為進行了自我批評:自己技不如人懟不過人家,就不能怪別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道行不夠。
一邊的景源卻覺得已經沒眼看了,他的得意門生,此刻笑得要多傻就有多傻,實在是……丟人……
鄭薈說她現在每天的工作就像是升級打怪,一直都在戰斗。
鄭薈說完后,宋桐生的腦海里就跳出了“每天的工作像是在飼養小動物,一直都在投喂”這句話,不過他到底沒說出口。
第二天恰逢周六,宋桐生給鄭薈帶了一大碗雞湯過去。
按響門鈴,來開門的是一個長得很甜美的姑娘,鄭薈則披頭散發地躺在沙發上看書。
“鄭薈薈,有一個帥哥來找你。”
鄭薈擱下書,如同一個女鬼一樣飄到了宋桐生的面前,然后又飄回了沙發上。
宋桐生皺著眉頭,看著鄭薈,鄭薈把頭埋在抱枕里,蜷縮成蝦米狀。
唐若坐回椅子上,好奇地打量了一會兒宋桐生,發現打量不出什么之后,倒是自己朝著宋桐生先開了口:“女人嘛,總有那么幾天。”
“所以我無數次地希望自己是一個男人。”鄭薈從沙發上爬起來,順手拿了一個發圈,熟練地盤起了頭發。
宋桐生把碗筷全部擺好,朝著唐若說道:“抱歉,我沒準備你的。”
唐若連連擺手,回道:“我男朋友待會兒就到了,我跟他出去吃。”
宋桐生不再理會她,伸手把裝雞湯的保溫盒遞給了鄭薈:“我姐燉的。”
鄭薈拿勺子舀了一口湯送進嘴里,然后眉眼舒展,滿足地長嘆一聲:“宋姐簡直是我的天使。”
唐若眼巴巴地看著,道:“鄭薈薈,我也想喝雞湯。”
鄭薈抱過保溫盒,像老母雞護雞寶寶似的護著雞湯,一副誓死捍衛美食的模樣。
宋桐生熟門熟路地走進鄭薈的廚房拿了碗筷和勺子,長手一伸,就把鄭薈護住的保溫盒拿到了手里,然后十分熟練地倒了一碗湯出來,遞給了唐若。
唐若接過裝雞湯的碗,臉上笑得像一朵花似的,不停地給宋桐生道謝。她喝了一口雞湯之后,又開始大贊宋榕月的手藝。
鄭薈覺得在夸人和招人喜歡這方面,她比唐若差了不知多少年道行。無論唐若說得多么夸張,總是能讓人覺得唐若就是那么真誠。
而鄭薈不一樣,她這人對自己和對其他人的要求都太高,所以她對別人基本上是吝于表揚的,而且每次她表揚人的時候,也都會顯得很敷衍,盡管她已經拿出了最大的真心。
鄭薈想想,自己也真是不夠討喜。
鄭薈的腦子胡思亂想,手機械地往嘴里送著雞湯。
“當心燙。”
直到宋桐生提醒,鄭薈才回過神來,她被生理痛折磨了一番,沒什么精神,呆愣愣地朝宋桐生看過去。
宋桐生又把“當心燙”說了一遍,末了,他還加了一句“你吃飯專心點”。
鄭薈習以為常,低頭專心喝湯,唐若卻是十分詫異,她認識的鄭薈個性張揚,一身反骨,現在被一個男人像訓學生一樣訓了一頓后,居然沒有反駁,乖乖地照辦了!
她忍不住又去打量宋桐生,以她的那個角度,只能看到宋桐生的側臉。他的皮膚黝黑,臉上線條分明,鼻梁高挺,嘴巴微抿,手臂結實。
唐若越看越覺得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撲面而來,她有點hold不住了,于是轉頭去看她的發小。
鄭薈從小就出色,既聰明又漂亮,不明艷、不寡淡,恰到好處的雅致迷人。此刻低垂著腦袋吃飯的鄭薈,也有一種因為常年的自信而散發著的特有的鄭氏傲氣。
她突然覺得,這兩個人是真配——鐵漢柔情而嬌娘彪悍。
宋桐生走的時候,唐若的男朋友滕晟正好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一關門,滕晟就問鄭薈:“宋桐生?你怎么認識他的?”
鄭薈反問:“你怎么認識他的?”
“他以前是我們老板娘的司機。”
“你怎么連你們老板娘的司機都認識?”鄭薈也不顧沒消化,又躺回了沙發上。
“那不是人家有名嘛!”滕晟去鄭薈的冰箱拿了一瓶水,“當時我們老板娘要包養他來著。”
鄭薈像打了雞血一樣突然從沙發上起來,問道:“什么?”
滕晟鄙視道:“我說得多清楚,就是我們老板娘要包養他,結果他不干,還辭職了。”
“你這是聽誰說的?靠譜嗎?”唐若問道。
滕晟捏了一把唐若的臉蛋,答道:“我親耳聽到的!”
滕晟剛進公司的時候,每天累得像一條狗似的,每次壓力大到受不了的時候,就跑到頂樓躲起來抽根煙緩口氣。
那天,天氣很陰沉,滕晟抽完一根煙,怕下雨想下去的時候,往日里沒人涉足的頂樓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來人滕晟認識,女的是老板娘,男的是她的司機宋桐生,因為宋桐生長得帥,他們部門有兩個女孩子總愛討論他。
“你考慮得怎么樣?”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安,但是男人的聲音異常冷漠。
“沒什么好考慮的,我早說了,我不可能接受。”
“桐生,你不要一口回絕我,我只要你陪我,陪我三年,你就可以拿到很多錢,如果你嫌我之前說的錢少,我再給你加一倍,給你兩倍的錢。”
“不是錢的問題,你不要浪費口舌了。”
“那你是怕別人知道?不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相信我,沒人會知道的。”
“我知道。”男人說完這句,再也沒有給女人說話的機會,大步離開,毫不留戀。
“太爺們了!”唐若一臉花癡的模樣。
“他確實爺們,我們那個老板娘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保養得特別好,風韻猶存,但是他回絕得那叫一個痛快!”
唐若扯了扯滕晟,問道:“如果你的老板娘要包養你,你會拒絕嗎?”
“當然拒絕!我保證比宋桐生拒絕得更快。”滕晟迅速回答。
鄭薈沒有鄙視他倆秀恩愛虐狗的行為,也沒有說出“老板娘大概看不上滕晟”這個事實,而是想到了宋榕月曾經哭訴的一些事情。
她說宋桐生其實是考上了大學的,不過那時候他們的父親得了重病,躺在病床上需要高昂的醫藥費,所以宋桐生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選擇出去打工。
那個飽受生活折磨的女人痛恨自己的無能,一直說著對不起自己的弟弟,邊說邊流淚,鄭薈無法感同身受,連安慰的話都不會說。
此刻的鄭薈卻突然多少能理解當初宋榕月的那些心情,她剛剛成年的弟弟,少年壯志未展,夢想便夭折了。
同時她也開始佩服起宋桐生來。宋榕月說,那時候為了支撐起家庭,宋桐生打了好幾份工,因為只是高中畢業,所以他干的都是體力活。在生活的重壓下,他竟然能夠抵制住誘惑,她自問如果換成是她在這種境遇下,有捷徑可走,她不可能拒絕得如此痛快。
唐若聽完了宋桐生的往事,對宋桐生更加好奇,連飯都不急著吃了,拉著鄭薈要她說宋桐生的事情。
鄭薈的腦海里也開始回憶起和宋桐生重逢的過程,說實話,也真的是一言難盡,五味雜陳。
鄭薈的人生一路順風順水。這是很多人,包括鄭薈自己的認知。
她出生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康之家,因為腦子靈光、成績優異,加上又生了一副討喜的面孔,從小到大就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這種開掛的人生在鄭薈結束學生生涯后也并沒有因此結束。大學畢業以后,她成功地面試進了本市一家知名的律師事務所,成了一位知名律師的首徒,從此就在走上事業巔峰的路上勇往直前。
從小帶著金光閃閃主角光環的鄭薈同志,除了大學時代被人劈腿惡心了一下外,別說經歷挫折了,就算是經歷尷尬的時刻都沒有。她這種人啊,當年在高中新生開學典禮演講時忘記帶她媽媽給她編好的演講稿,都能臨場發揮博得滿堂喝彩。
可惜系統偶爾也會出現個把bug,讓自帶主角光環的女主遭遇一場對她來說有史以來最具災難性的意外,以助她在未來的道路上能夠走得更高更遠。
可惜已經接受自己是大開金手指的女主設定的鄭薈沒能體會到老天的良苦用心,在中暑摔下去的同時,忍不住還在罵老天。
甚至在她被人扶起來的時候,腦子里殘存的一點意識也在做著這樣的考慮:太丟人了,我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摔了個狗吃屎,不要救我了,讓我死吧,沒臉活下去了。
可見老天是有先見之明的,一路走得順暢無比的鄭薈,在這種小事面前就能要死要活,抗壓能力幾乎為零,急需鍛煉,磨出強心臟。
鄭薈醒過來的時候,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讓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所以她并沒有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虛弱地問一句“我這是在哪里”。
她向左邊瞥了一下,看到了打著點滴的左手,她又向右邊看過去,看到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和一雙黑沉沉的眼。
于是那句“宋桐生”幾乎是脫口而出。
叫宋桐生的男人似乎對鄭薈還記得他有點意外,微微點了點頭,然后開口:“你有沒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
鄭薈搖搖頭,說了句“謝謝”,然后閉上了眼睛。她記人的能力不算差,但是也不算多好。那么多年過去她能記得宋桐生,不過是因為宋桐生著實令人印象深刻。他帥氣、沉默、固執,名字好聽。
鄭薈的道行到底不夠深,沒法心安理得地在一個異性的注視下安然入睡,只能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盯著盯著,腦子才徹底清醒過來。她的右手撐在床上,準備靠一只手的力量坐起來,宋桐生見她行動實在困難,才伸手幫了一把。
鄭薈又是一聲“謝謝”,然后從包里掏出了手機,給她媽媽打電話。
鄭薈的媽媽蘇言過來的時候,瞧見自己女兒床前還坐著一個男人,手中正拿著一把水果刀削蘋果皮,很麻利,一會兒就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了鄭薈。
她走進去的時候,高個子男人站了起來,雖說皮膚黑了點、穿著隨意了點,但是高高大大的,還挺英俊。
高個子男人禮貌地叫了聲“阿姨好”,蘇言吃不準該怎么回應,她女兒也沒介紹的意思,她只能笑著點了點頭。
第一袋點滴快滴完了,宋桐生出去找護士來換藥水。
蘇言走到鄭薈的床前,瞧著鄭薈沒多大問題,也就沒急著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倒是先八卦地問起了宋桐生。
“這個小伙子是誰啊?”
鄭薈啃了一口蘋果道:“雷鋒。”
蘇言一屁股坐下,不滿地道:“你又胡說八道什么?”
“我沒胡說八道,我被外邊的太陽曬暈了,人家好心將我送醫院來了。”
蘇言差點就要信了,但看了看床頭桌子上一袋子的蘋果,繼續問道:“這個雷鋒還能幫你買蘋果?還削蘋果給你吃?你說自己不認識他,你騙誰呢?”
鄭薈吃完了蘋果,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巴,說道:“他是我以前的當事人,我幫著打過官司。”
蘇言“哦”了一聲,又隨口問了一句:“什么官司啊?”
“故意傷害。”
蘇言反應過來,皺著眉頭詫異地道:“這個小伙子吃過官司?”
鄭薈低頭看著手機,隨口應了一句。
蘇言有點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惜了。”
鄭薈看郵件看得認真,沒聽清她媽媽在絮叨些什么,看完后她才想起來,跟她媽媽說道:“哎,媽,治療費用是宋桐生給我出的,待會兒你把錢給他。”
“行了,我知道了。”
說話間,護士來了。
護士熟練地給她換好了點滴,又快速地吩咐了幾句。
鄭薈認真地聽完,然后問了一句:“剛剛去叫你的那個男的呢?”
護士小姐突然笑了:“你說你的男朋友啊?”
鄭薈剛想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但是護士姐姐說話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根本不容鄭薈反駁,就說:“他叫了我之后就先走了,我以為他回你的房間了,原來還沒來啊,那可能有事出去了吧。不過我說你的男朋友真夠厲害的,說是從房管局那里公主抱抱著你跑過來的。”
房管局在老城區,街道狹窄,車位有限,如果不想被貼罰單,必須停到兩條街以外的停車場里去。鄭薈就是停好車,在去房管局的路上栽了下去。
她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色襯衣,下身配了一條黑色的A字裙,腳上穿著黑色的細高跟,非常典型的OL裝扮。她不是很喜歡這種裝扮,看上去冷冰冰的,而且行動起來非常不方便,步子跨得大一點,裙子就會往上滑,但是上午她約見了當事人,必須給對方一種專業精干的印象。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宋桐生確實沒法背著她,只能抱著她往前跑。
房管局到醫院有一段距離,不算特別遠,但是這段路的路況不好,紅綠燈很多,而且這種短距離的路程,出租車司機也往往會拒載。像這種情況,打車確實還不如雙腿來得快。
鄭薈的腦子飛快地轉動,把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越分析越覺得這人情欠大發了,恨不得宋桐生立馬出現在她的面前,方便她問出卡號,把醫藥費連帶著“人情費”一起給他轉過去,以便一筆勾銷。
她實在不喜歡欠人人情,而被資本主義思想侵蝕多年的鄭律師,也想當然地認為,金錢可以抵銷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