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職場中的戰國策
- 劉飛
- 3409字
- 2020-03-11 14:21:49
06 雍氏之役(二)
【原文】韓二·楚圍雍氏五月
楚圍雍氏五月。韓令使者求救于秦,冠蓋相望也,秦師不下。韓又令尚靳使秦,謂王曰:“韓之于秦也,居為隱蔽,出為雁行。今韓已病矣,秦師不下。臣聞之,唇揭者齒寒,愿大王之熟計之。”宣太后曰:“使者來者眾矣,獨尚子之言是。”召尚子入。宣后謂尚子曰:“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韓,兵不眾,糧不多,則不足以救韓。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尚靳歸書報韓王,韓王遣張翠。張翠稱病,日行一縣。張翠至,甘茂曰:“韓急矣,先生病而來。”張翠曰:“韓未急也,且急矣。”甘茂曰:“秦重國知王也,韓之急緩莫不知。今先生言不急,可乎?”張翠曰:“韓急則折而入與楚矣,臣安敢來?”甘茂曰:“先生毋復言也。”
甘茂人言秦王曰:“公仲柄得秦師,故敢捍楚。今雍氏圍,而秦師不下,是無韓也。公仲抑首而不朝,公叔且以國南合于楚。楚、韓為一,魏氏不敢不聽,是楚以三國謀秦也。如此,則伐秦之形成矣。不識坐而待伐,孰與伐人之利?”秦王曰:“善。”果下師于崤以救韓。
【典故演繹與職場映射】
就在與東周、西周兩國交涉的同時,韓國將最大的希望寄托于西陲虎狼——秦國。其實說到底,楚國攻打韓國,起因也是與秦國有關系的,楚懷王怨恨之前秦國在丹陽打敗楚國時,韓國坐視不救,于是派昭應帶兵圍攻韓國雍氏。
韓襄王已經在宮城的樓臺上佇立眺望月余,此刻的他,恨不得宮城能建得再高一些,最好高聳入云,這樣就能時刻看著使臣們快馬加鞭地奔赴秦國。他甚至都在臆想著西北風能將秦王大殿中的君臣對話,拂面而至,好讓自己第一時間就知道秦國終于答應出兵的消息。官道上漸行漸遠的揚沙帶走了他的期盼,風雨兼程下蒙塵而來的華蓋扣動著他的心弦。
5個月的煎熬讓韓王心力交悴,他等不急了,剛剛派走的使臣尚在韓國國境內疾馳,王城中新的使臣又向西而行了,一波又一波,韓、秦之間的要道上盡皆韓國出使秦國的各級官吏。然而,依然沒有等來秦國出兵相助的消息。
韓王再遣使臣,尚靳受命而行。韓國的使臣都深知這次出訪的重要性、緊迫性,尚靳一路不敢倦怠,晝夜兼程,終于來到了咸陽、來到了巍峨雄闊的秦王宮。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在秦王登基大典時,他代表韓國向新秦王道賀。一樣的宮城殿宇、一樣的秦王,只是這次尚靳的腳步多了幾分匆匆,甚至有好幾次都走到了秦宮侍從的前面。大殿上,秦昭襄王端坐于上。王座左側,并坐著一位風姿綽約的貴婦,她就是宣太后——羋八子,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太后,太后的稱謂由她而始。她也是中國歷史上首位臨朝執政的太后,開創了女性執政的先河。她在位期間,輔助秦昭襄王管理國事,周旋于群雄之中,游弋在列國之間,以女流之身,縱橫列國,左右著整個戰國的時局。
尚靳微微一怔,他知道,今天與其說是打動秦王,倒不如說服宣太后更為有效。但出于邦交禮制,尚靳在一個深呼吸后,對著秦王開始了他的說辭:“君上,韓國于秦國而言,絕非一般邦國交往,韓國的存亡直接關系到秦國切身利益。諸侯西進圖秦,韓國可為秦國之屏障;秦國東進征伐,韓國可為盟國,隨秦而行,過境、駐兵、整訓、援持,百利于秦。而現在楚國兵圍雍氏、直逼韓都,萬分危急,秦國卻坐視不理,遲遲不發兵救助。如若韓國有失,韓秦之間,如唇齒依存,必然唇亡齒寒。還請秦王慎思速定,以安天下。”這段話是說給秦國君臣的,但尚靳卻將目光停留在宣太后的臉上。果然不出所料,宣太后一個爽朗的笑聲,將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自然也包括秦王:“韓國的使者來了那么多,只有尚子的話說的有道理。”隨后,宣太后召見尚靳,開始了小范圍的閉門國事談判。太后面帶微笑,慢條斯理地說出了她那一段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話,這段話猶如一條荊棘,生生地抽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以至于歷經2000年,仍被后人津津樂道。宣太后對尚靳說:“我服侍惠王時,惠王把大腿壓在我身上,我感到疲倦不能支撐,他把整個身子都壓在我身上時,而我卻不覺得沉重。這是為什么呢?因為這樣對我來說比較舒服。秦國幫助韓國,如果兵力不足,糧食不多,就無法解救韓國。解救韓國的危難,每天要耗費數以千計的銀兩,難道不能讓我得到一點好處嗎?”
尚靳在聽得面紅耳赤之際,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秦國談條件了,只要談條件就好,談條件就意味著有達成共識的基礎,最怕的就是對方不表態、不提要求、不談籌碼。可是韓王沒有賦予自己決斷的權力,而且給秦國多少錢糧才能促其出兵,這些條件韓王能答應嗎?能滿足得了秦國的胃口嗎?談判總算有了突破口,尚靳馬不停歇,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王城,稟告韓王。
不消時日,尚靳歸國復命,把宣太后的意圖稟告給韓王。其實自從派出第一波使臣入秦時,韓王就知道,請秦國出兵解圍,必然會以錢糧甚至城池人口作為條件。作為老牌的諸侯強國,自從三家分晉之后,韓國就不斷地被別國侵蝕,國力虛弱,武力疲憊。自家都沒有余糧,還拿什么給秦國?要是再遇上城池索要,像秦國這樣的虎狼之國,不是圖謀大城,就是戰略要塞。一旦答應,只不過是用舍棄其他城池換取雍氏的保全而已,這筆賬韓王還是能算得清的。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會放棄,韓王派遣張翠再赴秦國,這一次將劍走偏鋒,不花錢也要把事辦成!
張翠出發了,一改之前韓使心急火燎的樣子,假稱自己身染病恙,慢慢騰騰的,每天只過一個縣城,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秦國。談判有時候就是這樣,開出條件的人一樣很期待結果。自從尚靳離秦后,秦國上下也在等待著韓國的回復。等待就是這么奇怪,越等越急,越急越盼,越盼越怨,越怨越等。這次換成宣太后和秦王站在了秦王宮的樓臺上向東眺望。韓使張翠來了!秦國有點兒小激動。但是激動歸激動,淡定還是要裝一下的。秦王、宣太后并沒有馬上召見張翠,先安排左丞相甘茂接待會晤。甘茂問張翠:“韓國現在已經很危急了,居然還派先生抱病而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就不能派個身強力壯、腿腳麻利的趕緊來嗎?張翠卻不以為然地說:“誰說韓國很危急了,還不至于,不至于!只是快要危急了而已。”典型的文字游戲。甘茂說:“秦國堂堂大國,秦王智慧圣明,韓國的危急豈是秦國不知道的。現在先生卻說韓國并不危急,可能嗎?”甘茂就差再問一句:你們不著急,三番五次派遣使臣接踵而來,是沒事干玩的嗎?張翠悠悠然:“丞相不要急,且聽我說,如果韓國真到了危急時刻,轉身歸順楚國不就行了,一切危機自然迎刃而解,真到了那個地步,我還能來秦國商議相助之事嗎?不能,不僅不能,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了!”甘茂何其睿智,張翠所言的情形,他一聽就懂:“先生無須多言了,我這就進宮。”
甘茂進宮稟告秦昭襄王:“韓王和相國公仲侈寄希望于能得到秦國援助,才會不拋棄、不放棄,傾力抵御楚國。如今雍氏被圍已經5個月了,兵竭糧盡,我秦軍再不去援救,韓國必敗。韓國主戰派公仲侈因孤立無援,已心生退意,不理朝政。一旦讓親楚的公叔上位,總攬韓國軍政,勢必會實行韓、楚聯合,結為一體。屆時,不僅韓國與楚國結盟,就是魏國也會懾于楚、韓聯手而聽命于楚國。楚、魏、韓組合的建立,可以使楚國舉三國之力圖謀秦國。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與其坐等三國合力來攻,不如主動出擊,明著是為了解韓國之困,實則為秦國安危而打破三國合一的可能性。”秦昭襄王明辨時局,同意出兵。秦軍自崤山揮師而出,楚國久攻雍氏不下,徒耗軍資國力,得知秦國已然出兵,隨即撤回!雍氏之圍頓解。
雍氏之圍已解,企業中的管理者在面臨重大問題時的處置策略會得到怎樣的啟發呢?逆向思維和發散性思維,往往能給難題的解決提供突破性的路徑。張翠采取逆向思維——分析韓國孤立無援,雍氏破城后,所面臨的處境。楚國在尚不具備鯨吞韓國的能力和條件前,會逼迫韓國求和,這是韓國最大的不利結果。進而采取發散性思維——韓國求和后,于己是失地存國,但于天下格局而言,對秦極為不利。他沒有僅僅局限在雍氏一城的得失上,而是看到了由此產生的連鎖反應,并陳明利害,幫助本國度過危機。
作為管理者,不能管中窺豹,只見一斑,將目光僅僅停留在單一問題或事件的本身,要看到問題背后隱含的問題。當我們面對單一問題或事件時,如果能將視野放開,通過一個問題的處理解決一個系列、一個流程、一個系統中存在的隱患,進而加以規避和預防,才能使企業管理做到未雨綢繆。管理者管理能力良莠不齊,不在于誰能處理多少問題,而在于誰能通過對流程、制度、體系、模式的調整,預防和杜絕多少同類問題的產生,逆向思維、發散性思維將有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