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嘆息
- 君未生
- 北方有佳人
- 3102字
- 2019-08-19 16:14:18
好吧,一看就是個家庭不幸的小孩,不然做手術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留小孩子一個人在醫院呆著?
還有那包租婆貴婦人,也真是,左一個寶貝,右一個寶貝,卻請外人來照顧她的寶貝。
我轉移話題:“你可有上學?”
“小學一年級。”
我笑:“爸爸呢?”
“爸爸去外地了!”
他看著我,眼神空洞,無比無助。
可憐的孩子,我暗暗喟嘆,這天底下,不是個個都像江女士跟我一樣,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攜帶著的。
我突然想到茉莉,在我忙于工作的無數個日夜,她可否也如此無助過?
她跟我一樣,凡事不表現在臉上,小小的人兒,已經懂得隱忍!
何其不幸,我這個不盡責的媽媽。
“你可以叫我江阿姨,今天太陽很好,要出去嗎?”
他轉過頭看窗外,瞳孔有了色彩:“好!”
我用輪椅推他到樓下沐浴陽光,住院大樓異常寬敞,還有個人工小湖,不少人來往,病人居多。
我推著他走在水泥小徑上,夏日炎炎,沒有一絲風,勝在是上午,并不特別曬,讓人懶洋洋的,很舒服,比擠在急診室愜意多了。
小少爺開始跟我聊天:“阿姨,你有小孩嗎?”
我愕然:“有啊,一男一女,女兒九歲,兒子兩歲。”
“你跟他們的爸爸離婚了嗎?”
我苦笑,七歲的孩子,居然懂得離婚二字,卻沒教訓他,現在的孩子早熟,要適應:“他們倆個跟我一起生活。”
他仰起小臉看我:“我爸媽也離婚了,我跟祖父母住,爸爸經常出差,我生病了,他也不回來看我,祖父祖母有很多應酬,我總是一個人。”
小少爺一臉埋怨,可憐兮兮,我心下黯然,問他:“媽媽知道你生病嗎?”
“不知道,祖母不讓我常見她!”
我放軟語氣:“要給媽媽打電話嗎?”
他搖頭:“若你告訴祖母怎么辦?”
我哭笑不得,這小家伙,防范意識如此強,將來是干刑偵的料。
“你不說,我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
他打量我,像在斟酌我話的可信程度。
兩個小時后,孩子的親媽趕來,一條新款的香奈兒白色塑身裙,白色奧康高跟鞋,款款搖曳,步步生姿。
再看她的臉,老天!居然是電影明星李月琴,我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居然在醫院見到明星,難怪小少爺如此標志,基因強大,就是不知道其父長得如何?
必然是個美男子吧?
病房里,我微笑招呼:“李小姐,我是照顧平兒的看護,孩子說想你,所以就給你打了電話。”
她看住我,妝容精致,遠山眉,杏仁眼,身段纖細,我也不算矮了,但站在她跟前,還是矮人一截,自卑感油然而生,女人啊,總是免不了攀比,盡管知道那很沒必要。
“謝謝你!”
她很客氣,朝我感激一暼,顧盼生輝,如此秀麗的人兒,為何還是有男人拋棄?
她轉身坐到病床上,抱著小少爺一陣親密,我把空間留給這兩個人,自己退出房間。
半個小時后,她出來,我在樓下送別她。
“謝謝你,孩子的祖母不讓我見孩子,這還請保密!”
我笑:“我已與平兒約好,這是我跟他之間的秘密,他看到你很開心,這對他恢復病情也很有作用!”
“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接過,笑道:“很高興認識你這個名人!”
但沒跟她索要簽名,第一,我不是她的粉絲,第二,我已經過了追星的年紀,我現在最崇拜的,除了我母親,就是我自己。
她也笑,并沒有明星架子:“我聽平兒說他父親會來接他出院,這也請替我保密,他父親并不想見我!”
我了然,這是一段男方恨著女方的心酸婚姻,外人還是別摻合的好,別到時候見識一場刀光劍影的戰爭,把自己給傷著了。
嗯,江南,以后別再狗拿耗子!
李月琴小姐離去,她自己開車,并沒有請司機,她名氣不小,沒想到這么低調,自己開著寶馬。
望著那消失的香車跟美女,我突然心生感慨,女人似乎只分運氣好,與運氣壞兩種。
像她那樣美貌的女子,居然也會離婚,如此看來,像我這種小角色離婚,反倒不值一提了,心里突然平衡了好多,誰再在我背后嚼舌根,雇人剪下他的舌頭。
結婚就像入黑社會,沒入之前,不知道它的可怕,一旦入了,才知個中滋味,而這滋味,卻又是不易與外人道的。
凄涼的人生。
我六點半下班,負責接替我照顧平兒的護士是個小姑娘,一路唧唧喳喳,打聽小少爺的身世,我以過來人的口吻,詼諧地回復她:“妹子,記住,沉默是金!”
她一臉黑線地看住我,我拍拍她的肩膀,掛好護士服,出了醫院。
人都有打聽人隱私的天性,但我走過這么多路,悟得一條真理:在社會上討生活,對別人的私生活還是少打聽,這對自己升職加薪起不到一點作用,還徒增煩惱。
回到家里,辛普森早已準備好飯菜,服侍兩個小家伙在用晚餐,嘟嘟一見到我就撲過來,茉莉暼了我們一眼,嘟著小嘴吃東西,我一把抱起嘟嘟,走向茉莉,在她臉上親一下,挨著她坐下,逗著嘟嘟:“嘟嘟,看見沒,姐姐吃醋了,我們做什么好呢?”
小家伙抓住茉莉的小辮子,口齒伶俐地呵呵笑:“姐姐,親親!”
春去秋來,他已經跟茉莉建立了感情,在情感上,我亦從未厚此薄彼,茉莉才會那么容易接受嘟嘟,她轉過頭,立馬恢復和顏悅色,仍舊有點小傲嬌:“媽媽,這周末帶我們去騎馬好不好?”
我偏頭想了想:“可以啊,我周末休息。”
一尷尬立馬解決,茉莉忙拿過飯碗,去幫我添飯,小孩子就是這么容易滿足,你給她一點點承諾,她便能滿足一整天,這也是好的,不像成年人,永遠不懂得滿足,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
吃過晚飯,我們四個在客廳吃水果,一起看《貓和老鼠》,茉莉趴在地毯上看漫畫,嘟嘟老在一旁搗亂,小姑娘急得直跳腳,拿起自己的書回了房間,小家伙自己躺在地毯上抓著自己的小腳玩,圓滾滾的身子,皮球般滾動。
辛普森道:“密斯江,你明天要去接茉莉才行。”
我盯著電視屏幕,貓跟老鼠正為了一瓶打翻的奶酪打得不可開交,像極了成人世界的不擇手段,我看得起勁,心不在焉地回道:“為什么?”
“我的一雙兒女,來探望我,我只能帶一個,介于你的工作,我選擇帶嘟嘟!”
我愕然,轉頭望她:“不然我請假好了,你好好見子女,帶著嘟嘟你多不方便?”
“你工作不是很忙?經常難請到假?”
“此一時彼一時嘛!”我笑。
“算了吧,嘟嘟很乖的,說實話,我與我一雙兒女并沒有多少話說,有嘟嘟在場,能減少尷尬。”
我黯然,輕輕擁抱她,辛普森太太是個可憐卻勇敢的女人,養大孩子,卻鮮少有時間與之相處,更別說培養感情,她只想著如何養活自己跟孩子,卻沒想過如何找個人依靠。
也是,依靠男人是很愚蠢的,西方女性思想比東方女性前衛,連辛普森這樣的老一輩,也深知女人能靠的只有自己。
“那你讓他們來家里吧,或者去明惠之前住的房子,這樣會不會讓你有面子一點?”
我松開手,打趣她。
“密斯江,謝謝你,我會約他們在外面見面!”
我笑:“那好,要不要我幫你準備兩份精致的禮物?或者你拿明惠那些首飾戴上,她以前住的房子里有很多。”
她搖頭。
夜深人靜,我聽見辛普森在客廳踱步,我輕拉開臥室門,客廳只開了地燈,光線昏暗,辛普森太太坐在客廳里啜泣,聲音低不可聞。
我心一跳,這個堅強的婦人,終是露出脆弱的一面了,以前一回家就睡得跟石頭一樣沉,這樣獨自啜泣,辛普森太太有過多少回?
我們之間儼然已經產生了感情,我待她亦親亦友。
她是在為自己的一生掉淚吧?許久不見的子女,不知該訴說什么,午夜夢回的空虛也無人懂,只能垂淚到天明,再渾然睡去。
夢醒后,又接著戰戰兢兢面對每一個春去秋來的變遷!
我掩上門,回到床上,想起一首老歌《今夜無眠》。
第二日,我照常上班,辛普森太太眼睛是腫的,我佯裝不見,開車送茉莉到學校。
四點半的時候,我跟同事打聲招呼,去學校接了茉莉回醫院。
讓她跟小少爺呆在一起,兩個人相見恨晚,說不完的話,茉莉在桌子旁寫作業,把她最愛的《小王子》借給平兒看,平兒看得津津有味,說他從未看過這本書。
我暗暗嘆息,這孩子是塊讀書的料,這么難懂的書,他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們倆個成了朋友,接下來的幾天,茉莉主動問我,能不能在平兒回家前,都來醫院陪他?我問平兒愿意不愿意,他笑著點頭。
我嘆息,連小孩都找到相互的靈魂伴侶了,我卻還如個游魂一直在游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