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如此之久后再聽到他的聲音,我并不覺得討厭,或許,這是因為他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知道楚皓消息的媒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鄭重,這讓我詫異不已,從第一次在婷的宴會上見到他,以及以后的接觸里,他每一次,無不是笑臉相迎,有時候還會跟我開一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話,再么就總喜歡繞圈子,讓你永遠不知道他說話的真實目的是什么,像今天這么嚴肅,他還是第一次。
我深吸一口氣:“楚皓呢?請告訴我他的狀況!”
我心里其實清楚,這一切都跟賀成有關,他或許已經做了狠心的決定,我所愛的那個人,也可能成了他手里的犧牲品,但我沒問出來——我心存僥幸。
仍然!
我的胸口劇烈起伏,差點哭出聲來,我把手機撤離耳邊,捂著胸口吃力地喘息。
我不明白,到底是怎樣了,楚皓要跟我一點聯絡都沒有?哪怕是說分手,他也該主動打個電話呀,我絕望地淌著淚。
手機里面一片安靜,我知道賀成并沒有掛電話,他或許是在思考,該怎樣回答我,才最恰當,我沒心情逼問他,靜靜地等著。
“江南?”手機外音很大,我聽到他的聲音。
眨了眨眼睛,把手機貼在耳朵邊:“嗯,請說!”
我的聲音聽上去很平穩,我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表示出懦弱的一面。
但是,我說出這句話后,那邊并沒有響動,傳入耳際的居然是一陣陣列車疾馳而過的聲音,因為從小住在火車站附近,我一聽,就知道他是在車站,而非機場。
現在交通發達,他可能是坐高鐵,我聽到有工作人員在那邊喊著:請前往A市的旅客做好上車準備,列車馬上進站了。
終于,那邊說話了:“我來見你!”
從潮州坐高鐵回A市,速度不輸飛機,而且更加舒適安全,中午通的電話,到傍晚我下班時,他已經在我家樓下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我把車子開進小區,然后下車,去門口找他。
還是他之前那輛車,暮色蒼茫,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走來走去的肢體表達,還是讓我心里一震。
最近有冷空氣入侵,我都穿著棉外套,他居然只在襯衫外面罩了件毛衣。
更讓我詫異的是,指間還夾著一根煙,這是個很愛干凈的男人,從鮮少幾次的近距離接觸,我留意過,他的手指紅潤整潔,一看就很少碰煙這類東西。
他這副頹廢尊容,讓我很難把他跟那個溫文爾雅,西裝革履的男人看作是同一個人。
我在離他有點距離的地方停下,手揣在大衣口袋里。
他叫我:“江南!”
我看著他,沒有移動腳步,他指間還夾著那根燃了半截的煙,暗紅的火星在暮色里很是扎眼,我又看了看旁邊垃圾桶上的煙灰缸,里面已經有好幾個煙蒂了,他見我走近,忙把煙在煙灰缸里捻滅。
一陣冷風吹過,我把臉埋進圍巾里面,往前邁了幾步。
冷冷地道:“請說吧!”
他沒回答我,我只好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很復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居然看到了一絲疲憊。
我咽了咽口水,催促道:“不是有話要說嗎?怎么盡看著我發呆了?”
他恢復正常:“江南,你就沒有想問我的嗎?”
我眨了眨眼睛,冷冷地:“當然有,我想知道楚皓怎么樣了?董事會的結果是怎樣的,還有……你都對他做了些什么?”
說完,我瞪著他。
“這樣的你讓我放心多了,對,董事會我也參加了,結果我都可以告訴你!”
他突然變得溫和,嘴角松懈一笑。
我很怔愣,他何以還能對我笑得如此自然?他不該盛氣凌人地向我炫耀才對嗎?
我一陣煩躁,偏過頭。
“江南,楚氏藥業在大陸的所有股份都被我收購了!”他道。
聞言,我抬起頭,久久地看著他,直到感覺眼睛快流淚了,才眨了兩下。
連日來縈繞在心間的疑慮終于浮出水面了,得到證實,奇怪的是,我不震驚,也不惱怒,我只是心痛,心痛我愛的人,他該怎么辦?
我突然笑了:“有人給我敲過邊鼓的,是我不夠聰明,居然現在才從你嘴里親口聽到!”
他突然伸手來抓我,我早有防備,利落的側身,往后退了幾步,跟他保持著距離,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偏過頭,揉著眉心。
這樣頹廢疲憊的模樣,我第一次見,突然很是解氣。
同時,我也很納悶,打敗競爭對手,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嗎?為何他會如此頹廢?真讓人費解!
他車轉頭正視我,語氣嚴肅:“江南,不管你從朱偉那里聽到了什么,我都要再跟你說一次,這是我這些年的事業宏圖,即便沒有你,我也是勢在必行,聯姻是件對我跟楚家都有利的舉措,但你把它破壞了,我不得不反其道而行!”
我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兩只手突然握成拳頭,我死死盯住這個男人,用極其沒修養的語調打斷他,嚷道:“別在我面前扮演狼外婆,我不是茉莉,不會被你的巧言令色給迷惑,你自己有問題你就承認,別還惡心地把自己弄成受害者,誰稀罕聽你說這些?”
我的變臉讓他始料未及,他可能一直以為,我跟我的外表一樣文靜,潑婦罵街這種事,從來都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他瞪大眼睛看著我,往前一步,雙手握住我的肩膀,很用力。
我一陣反感,抽出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直接往他臉上砸,卻被他一把扼住,我咬牙掙扎兩下,又拿出另外那只手,同樣被他眼疾手快地扼住。
他扼住我,我一動不能動,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很是疲憊:“你別激動,我還有話要告訴你!”
我破口大罵:“滾開,我不想看見你,把你的臟手從我身上拿開!”
他一陣頭痛,大概是在想,女人發起瘋來,果然都是一樣的,他放開扼住我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車身上一抵,這會我更加動彈不得了,他看住我,語氣嚴肅:“你別再炸毛了,我已經說過,還有你沒聽到的事,你就不想聽完嗎?”
我知道,我還沒弄清楚,楚皓為何,跟我失去聯系。
我不再掙扎,只瞪著他。
他也放開一直禁錮我身體的雙手,卷了卷衣袖,視線沒有正視我,悠悠地開口:“楚霸天心臟病復發,現在還在搶救,能不能挺過去,都是個問號!”
我的世界頓時失去知覺,仿佛他講的是個笑話,一個跟我無關的笑話。
我肩膀一垮,一陣暈眩襲來,我慌忙扶住車身,嘴唇喃喃自語,卻發不出聲。
賀成的聲音像是從另外一個時空傳來:“江南,你看起來很虛弱,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語氣堅定而霸道,不像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已經是剩個空殼了,根本就不作理會。
我終于忍不住,身體像泥沙一樣,順著車身緩緩下滑。
我將臉埋在手掌間,頓時看清了所有的路,想起很久以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還有什么是能敵得過血肉親情的呢?
我無法想象楚皓現在面臨的是一個怎樣的環境。
我唯一清醒意識的到的,就是這一切,全部因我而起,如果錢能解決所有的難題,那也不是多難的難題。
問題是現在有人因為我而提前走向死神,盡管并非我本意,卻是事實——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發生意外!
腿蹲的麻了,我突然感覺有一雙手落在我肩膀上,淡淡的煙草味包裹著我。
我揮用力開他的手,豁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道:“別在我面前假惺惺!”
他也站起身:“江南,你很虛弱,先上車坐一會兒吧!”
我好笑地看著他,久久地看,恨不得把他臉上盯出兩個洞。
離開車身,我退到跟他有十步距離的位置,把手揣進大衣口袋里,挺直腰桿,咬牙切齒地道:“我的身體好壞跟你沒有關系,感激你不遠萬里跑回來告訴我這些,從今往后,你我再無瓜葛,請別再來騷擾我,恕不遠送!”
他并不惱,只是愁眉不展:“江南,這些事我們過后再說,你先上樓吧,我看著你上去后,馬上就走!”
我扯起嘴角,諷刺一笑,言語惡毒地道:“真是搞不清楚狀況,你以為在我面前獻殷勤,我就會對你感激涕零?你以為楚皓走了,我就會選擇你?我告訴你,這世界上就算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不管你怎么耍手段,我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不需要你,就是不需要你,帶著你的榮華富貴去見鬼吧,我不稀罕!”
他的修養跟紳士風度在我惡毒的言語轟炸下露出原形,眸底迸射出火花,大聲道:“你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我說了多少遍了,即便沒有你,今天這件事也會發生,你別把你自己看得太當回事,我千里迢迢趕回來,不過是擔心你而已,那難道就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