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的反應充耳不聞,無動于衷,這一刻,我不想看到這個人,哪怕是一分一秒。
我車轉身,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涌出,模糊了我本就刺痛的雙眼。
我開始往小區里面跑,身后響起他的喊聲:“江南!”
我腳步未曾停下,對于我而言,他的出現,只會提醒我,我愛的人,因為他而受了多大的傷害。
白晝更加深沉地沒入黑暗之中,我一口氣跑到電梯口,胡亂按著開關,門打開,里面沒有一個人,我跨進去,對著光可鑒人的墻壁,上面映出一張凄怨慘白的臉。
我所有的意志力在這空無一人的狹小空間里,徹底崩潰,我滑下身體,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嚎啕大哭。
平日里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跟自尊,在這一刻,全部成了空洞的名詞,我只想哭,我愛的人因為我大受牽連,我的愛情即將漸行漸遠,還要這些見鬼的自尊做什么?
哭出來不過是一場發泄,心里還是痛的,我所需要的,只有一個人,而那一個人,或許即將成為我生命里的一道風景。
我沖進自己的房間,蜷縮著躺在被窩里,半夜,手機鈴聲大作。
打電話的是楚皓的手機,接電話的卻并非他本人。
那聲音充滿了無禮跟責備,毫無溫度:“是江小姐嗎?我是楚皓的媽媽!”
我身體微微顫抖,眼睛空洞地睜著,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樣,好久才發出聲音:“是的,我是!”
那邊響起一聲嗤笑:“你在我們家的名聲,如雷貫耳啊!”
我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楚皓的父親怎么樣了?還有楚皓他自己呢?”
她似乎是有備而來,連我知道這些事,她也不聞不問,回道:“自私的女人,把我們家搞成這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少惺惺作態,你還有臉問?”
我眨了眨眼睛,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用手撫著胸口,啞著嗓子道:“麻煩讓我跟楚皓說兩句話!”
“你們之間還有什么可說?你別忘了,是你把他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的兒子跟丈夫全部因為你這個紅顏禍水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是不是很得意?就連搞垮我們家的賀成,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你還有臉要求跟他說話?”
她言語惡毒,光是聽著,都能想象到手機那端是一張怎樣扭曲憤怒的臉,我該憤然結束通話的,不過是愛了而已,何必去聽這些侮辱的言語?可是,心里不舍得,一旦掛掉,我就連任何楚皓的消息都聽不到了。
心臟莫名地緊縮著,我按住胸口,等她發泄完。
她說的并沒有錯,這一切確實都是因我而起,可誰又能說,那是我愿意看到的呢?我也無可奈何啊!
我不再顫抖,聲音平穩地重復了一句:“我就跟他說幾句話就好,麻煩你把電話給他!”
“我已經說過,你們之間無需再多說什么,你該猜得到,他既然沒打電話給你,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之前他為你做的那些傻事,全部畫上句點,我不想再聽到你的名子,或者讓你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你就是個掃把星,祝你好運……”
還不等我回應,那邊已經切斷了電話。
我呆坐在床上,手中拽著手機,如一塊冰冷的石頭,窗外夜風凜凜,像在嘲笑我的愚蠢跟不知天高地厚,我無力地抱著膝蓋,如根被砍斷的樹枝般倒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睜著,只覺一切都是假的。
是的,愛麗絲夢游仙境的故事結束了,新的一天,又即將開始。
我蜷縮著,維持著一個動作很久很久,睡在被子外面,感覺不到冷,腦子里混亂如麻,絕望跟迷茫再次籠罩了我。
這種感覺,在三年前剛離婚的時候,也曾有過,但那時我靠自己的意志力挺了過來,那時是我主動送走那個男人的,我知道接下來還會面對什么,但是這一次,卻是連一點方向都沒有,我連說分手的資格都沒有,連他的人我都見不到。
我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家里的環境也不容許我軟弱,媽媽一個人拉扯我長大的苦比這難多了,沒有父愛的茉莉,仍然樂觀開朗,也比我強多了,我還有什么資格在這樣的一老一小跟前為了那不值錢的逝去的愛情流淚?
我吸了吸鼻子,摸黑打開床頭的燈,找到安眠藥,倒了兩顆,吞入腹中,又掀開被子,躺進去。
就當我是逃避好了,這一晚,我真的需要藥物來幫助我入眠。
哪怕對身體有害,我也不在乎。
我必須睡覺,生活還要繼續,我明天還要在七點半準時起床,還有很多比我不幸的人在為生活掙扎,或者跟病魔作斗爭,忍受上司的責罵,天天如履薄冰。我算什么?不過是失戀了而已,就要死要活的?江女士知道了,一定會后悔當初沒把我扼殺在她的子宮里!
我在早上七點半準時醒來,給護士長去了個電話,說我請假幾天,她似乎也看出我家里有事,沒多說什么,只是友好地建議我:若要經常請假,最好換一個假期多點的工作,突然請假這種事,這是最后一次。
然后,她掛了電話,我捏了捏眉心,暫時不去考慮這些。
我買了一張到潮州的高鐵票,要找到楚皓家在哪里也不難,上網一搜,什么都有,就連他父親住院的醫院也不用我費心思找,手機推送的八卦新聞里,早就清楚地交待了,多媒體時代,名人是沒有什么隱私的,尤其是落魄的名人。
我告別母親,說我去外地一趟,處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她沒問我去做什么,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輕輕擁我入懷,叮囑我:“早點回來,把事情處理利索!”
我想,她大概猜到我是去找楚皓,但她依然沒有多言。
高鐵快而便捷,不過數小時,我已經身處另外一個熱帶城市,這里比A市還暖和,我穿過來的外套有點多余,火車站站口人頭攢動,我拖著簡單的行李混跡在這些人頭里面,聽不懂的潮州話,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拗口的粵語,匆忙趕路的旅客,等等,全部裹挾著我,大家都那么有目的跟開心,只有我像只被丟在沙漠里的魚,在做著垂死掙扎。
我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報了個醫院的地址,車子發動。
司機很安靜,沒有找我搭話,這讓我松了口氣。
我呆呆地看著窗外,肚子咕嚕咕嚕響,從昨晚到現在,我滴水未沾,早上出門前食不知味地啃了兩口面包,現在整個人都是晃的,但身體卻一點都不疲倦,只想著快點見到楚皓,確認一切,只有這一個目的。
半個小時后,我到了我在手機上查到的那間醫院,付了車資,我即刻跳下車,司機離去。
我一步步往臺階上爬,拖著疲憊的身軀跟簡單的行李。
今天天氣很好,周圍穿梭的人忙碌而開心,我忽視掉自己跟他們的差距,直接抵達大門口。
走進里面,急診室很大,但沒我上班的醫院火爆,今天是周末,十點鐘,若是在A市,已經是人滿為患了。
而這里,不過坐了三分之一的人。
我在急診室的長椅上坐著,有護士問我是不是來看病,我搖搖頭。
我來這里,只是想確認一個事實,最后再見楚皓一次,僅此而已,并不是想糾纏他。若他們還在這家醫院,只要我在這里等著,肯定能碰到他,他總要出來吃飯或者交費,我有經驗。
急診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的等待變得漫長而煎熬,但我沒有放棄。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就明白,愛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因為父親說他愛媽媽,卻在短暫的婚姻后,拋棄背叛了我們母女兩,這我知道。
但媽媽仍告訴我,愛還是存在的,每個人都不一樣,所以,江南,你若愛上誰,認為他還可以,就愛下去,前提是,這個男人品格要好。
顯然,我跟我媽都沒有挑男人的眼光,余成是我自己選的,最后慘白收場,至于楚皓,我還不能說他值不值得,至少目前,他沒有背叛我。
但我們之間仍有差距,我知道愛不可靠,仍然勇敢愛,而他或許不知道,同樣是勇敢愛,又或許,他是知道的,不過是不愿承認罷了。
愛到深處無怨由,我也就縱容了彼此的裝傻,只是為了胸口那劇烈跳動的愛情。
急診室里的一切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人覺得討厭,我呆坐著,護士跟病人在我面前穿梭,車輪子嘎嘎作響,老人痛苦的呻吟,小孩喊著打針好痛,哇哇大哭,年輕的爸爸陪著妻子排隊做產檢,沒有人再理會我,大家各自忙碌,都當我不存在。
饑餓跟迷茫讓我的意志力一點點瓦解,我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室坐著睡著了,再睜開眼睛時,是被一只熟悉的手給弄醒的,他蹲在我的面前,手指在我眼睛周圍輕撫。
我朦朧睜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楚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