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那份報紙,手指輕輕撫著上面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在心里冷笑,什么天長地久的戀愛,都是騙人的,沒有門當戶對,你拿什么去跟人家天長地久?
我捫心自問。
江南,你真的要這樣不管不顧地闖入那個不能接納你的圈子嗎?有可能,你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像那個女孩那樣,站在他的身旁,即使那樣,你也愿意嗎?
我睡不著,卻仍然不肯吞安眠藥入睡,醫生說我最近使用藥物的頻率太高了,其實我是怕自己睡著了,楚皓打電話來,會錯過。
看吧,就是這么學不乖,明明知道結局慘淡,還要飛蛾撲火往前沖!
手機在我在床上滾了六百個回合后,終于震動,我從枕頭底下摸出來:“喂?”
“江南,你睡了嗎?”
“沒!”我惜字如金,但很誠實,他的聲音在深夜聽來,那么近又感覺那么遙遠。
“我也睡不著!”
“去洗把臉,早點睡吧,我明天上早班,下班我們帶茉莉一起去吃海鮮,好不好?”
我不想把自己焦慮的情緒傳達給他,日子總還要過,老媽經常開導我,開心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天沒塌下來之前,就不要后悔沒把自己存折里的錢用完再死。
戀愛也是一樣。
我們之間出現短暫的沉默。
他突然猶豫地道:“江南,明天我有約了,要去機場接人。”
我還蒙蒙的,拿了抱枕抱在懷里:“接什么人?”
那邊沒有接口。
我霎時明白過來,哽著喉嚨道:“是去接她嗎?”
依舊沒人接口。
手機里傳來他低低的嘆息聲,我心口一涼,主動切了電話,這次,他沒有再固執地打過來。
我扔掉抱枕,只覺呼吸困難,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江南,這是你自找的,你怪不得別人,我在心里罵自己。
好在有安眠藥的幫助,這一晚不至于那么難熬,我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在醫院食堂吃飯時,接到明惠的電話,約我晚上去濱江路吃飯,我們好久沒聯系了,這段時間我自己過得腥風血雨的,早把她忘了,難得她能主動約我,我答應晚上帶茉莉一起赴約。
下班前,我給老媽打了電話,讓她給茉莉換好衣服,一下班,我就火急火燎地沖回家。
在洗手間化妝時,我又想到楚皓,他現在正跟那個女孩在一起吧?
我對著鏡子凄然一笑,江南,別去想這些,你不是最瀟灑的嗎?做什么要嫉妒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
許久沒見明惠,這回一見,我真的大跌眼鏡——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以我的經驗來看,怎么也有五六個月了。
我們在一家做荊楚菜的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明惠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臉上有不少雀斑,臉龐也豐腴了不少,看向我的眼神有點呆滯。
茉莉在一旁吃著帶來的蛋糕,我把菜單遞給服務員,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若是生下來,將來就是私生子啊,她這是在做什么?
“江南,你都知道對不對?”她突然問我,眼神空洞。
我看住她,沉默,不想問她是何時看出來的,這些不重要。
“為什么不戳破我?”
她突然淚光盈然,我不知所措。
看了一旁的茉莉,我嘆息一聲,低聲道:“有什么好戳破的?你有什么錯,想活下去有什么錯?”
我由衷地看向她,我一直都是這么認為。
但是這個孩子,她不該留下的,她比我還可憐,無父無母,她要怎樣撫養孩子?
她低著頭,不看我,我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他怎么說?”
她搖了搖頭,苦笑:“他說隨便我,只要我愿意生,他就給錢養,女兒五千萬,男孩一個億!”
畜生!我在心里咒罵。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別后悔就行,你也看到我了,獨自撫養孩子有多辛苦,記得多從他那里撈點錢!”
我是不知道說什么好,自己都亂成一窩粥了,要怎么去安慰她?況且,現在安慰,都是費話,再過幾個月,孩子都要出生了。讓她多撈點錢防身,也沒錯。
她的情緒穩定很多,看著我笑:“江南,改天我們約個安靜點的地方再細說!”
我點頭。
突然,樓梯口那里傳來說話聲,是服務員在介紹什么,我背對著那里,也沒在意,突然,茉莉出口喚道:“媽媽,你看,是楚叔叔!”
我身子一僵,看了茉莉一眼,又下意識轉頭,整個人頓時凝固,楚皓正跟一個女孩并肩向我們走來,一看就知道是來這里用餐的!
我木然地望著那兩人。
“楚皓,是你認識的人嗎?小孩好可愛!”
還不等我想好應對的臺詞,那個女孩已經向我們這桌走近,笑著跟我們招呼。
我忘記了反應,把手縮回桌下,相互絞著手指頭。
“江南!”
楚皓跟我打招呼,眼神閃躲,我看得出他很猶豫,我也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把這場面弄得更糟。
“楚皓,好久不見!”
明惠笑著跟楚皓打招呼,不著痕跡地掃了我一眼,并未多言。
“好久不見!”他笑著回應明惠。
“這位是?”明惠眼神在他跟那個女孩之間逡巡,一臉笑意。
“哦,她叫田惠子,今天剛回國,惠子,這位是江南跟她的女兒,她跟明惠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心口悶痛,他居然這樣介紹我,也對,他總不能跟人家說明我們的關系吧?我狀態很差,想告辭離開,那女孩卻主動朝我伸出手,表情親切:“你好,江南!”
我忙站起身,伸手與她輕輕一握,眼神不著痕跡地掃視了她一番,報紙上的照片拍的模糊,但她今天實實在在站在了我面前,圓圓的臉蛋,皮膚很白,眼神干凈澄澈,沒有一點雜質,一看就是那種在象牙塔里無憂無慮長大的姑娘,對任何人都充滿善意。
她突然轉頭沖楚皓甜甜一笑:“她們長得好像,就像復制黏貼的,都那么漂亮可愛!”
“我們先進里面去吧,你堂哥不是還在里面等我們嗎?”
楚少爺終于出聲,我心下一凜,脫口而出:“賀成也在?”
話剛出口,我就后悔了,真是給自己找麻煩,可覆水難收,只能由著它去了。
惠子眼神閃亮地看住我:“你認識我哥?”
楚皓表情凝重,蹙眉望著我:“江南,你跟賀成怎么認識的?我都是第一次見他!”
“就是就是,我哥最愛擺架子了,連我都難得見他一面,看來你跟我真是有緣,居然連他們倆都你都認識,要不,我們一起吃飯吧?”
“惠子,你們來了,抱歉我遲了點,江南可比你哥我的架子還大,我都不知道在她跟前撞過多少次南墻,才邀得她吃一頓飯!”
我巡聲轉頭,居然是賀成,他故意站在我的旁邊,看向我的眼神神秘莫測。
我偷偷瞄了楚皓一眼,發現他蹙眉注視著賀成,滿腹心事。
我站在中間,只感覺暗潮涌動。
真是個多事之秋,我不過是想安靜地吃頓飯,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捉弄我?
由于太過緊張,我都不知道那三人是幾時離去的,大冬天的,手心居然都是濕的。
只剩下我們三人時,我腿一軟,深吸一口氣,在餐桌旁坐下。
茉莉拉了拉我的袖子,大眼睛里撲閃著疑惑,我只輕輕回握住她嫩白的小手。
明惠終于開口:“他怎么回事?你們不是在交往嗎?還有后面那個男人,一看就身價不凡,江南,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她的口氣倒沒有為我擔憂的成分,更多的是好奇。
我瞪了她一眼:“現在那個重要嗎?”
她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笑道:“知道了,我說錯話了還不行么,改天你再跟我細說,你的生活總是讓我大開眼界,小寶貝,給阿姨說,你想吃參雞湯么,我叫廚房做!”
她笑著跟茉莉說話,也不再理我。
按照常理,碰到這種突發意外,作為當事人的我,該調頭就走,躲在洗手間或者車上默默垂淚才對。
但我天生有一股狠勁,凡事不到盡頭,就不會認輸,不過是偶然遇到而已,就躲起來以淚洗臉,這往后的日子還要怎么過?
打定主意,我也放寬了心,坐正身子,跟明惠還有茉莉把早已經饑腸轆轆的五臟六腑填的滿滿的。
飯店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不適合聊天,我跟明惠都有心事,我們盡是消滅食物,沒有再提各自的事。
放在桌面的手機滴滴滴地震動個沒完,我點開,是楚皓發來的信息:我有話跟你說,但不知道如何開口,等下能否見面?
我暗暗嘆息,這都是什么事,他當著他的未婚妻跟未來大舅子的面,在桌子底下給一墻之隔的我發信息,怎么想,這畫面都十分不和諧,我是不是該回兩句話?可手指按在上面,終是半個字也沒寫。
突然想起一句電影臺詞: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我凄涼地想著,呵……
應該改成: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而是想你到痛徹心扉,卻只能深埋心底!
我們之間的差距,注定了我們的愛情不會有好結局!
也是怪異,今天這頓飯我居然吃得胃口大開,再加上明惠跟茉莉的喋喋不休跟一些笑話,我反而感覺時間過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