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霜雪將至，藏在暗處的礁石

初冬的第一場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酒店玻璃幕墻上，暈開一片片水痕，把窗外的霓虹揉成模糊的光斑。張睿在監控室核對消防設備清單，王大壯突然指著屏幕皺眉：“你看中餐廳倉庫，怎么有煙霧？”

畫面里的倉庫門縫正往外冒白汽，隱約能看到火光跳動。張睿抓起滅火器就往三樓沖，推開門時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堆在角落的紙箱不知被什么引燃了，火苗正舔著天花板的消防噴淋管道。

“都讓開！”他扯開安全栓對著火苗猛噴，白色的干粉簌簌落下，混著水汽在他臉上結成霜。夏小雨和陳薇薇端著水盆趕來，胡曉軍正拽著嚇傻的倉庫管理員往外跑，貨架上的酒瓶被烤得滋滋響，隨時可能炸裂。

等消防噴淋終于啟動，水柱嘩嘩澆滅最后一點火星時，所有人都成了落湯雞。張睿抹了把臉，發現手背被飛濺的玻璃劃了道口子，血混著水往下滴。“怎么回事？”王燕踩著濕透的高跟鞋趕來，看到滿地狼藉，臉色比墻上的水漬還白。

倉庫管理員哆哆嗦嗦地指認：“是……是胡經理讓我把沒熄滅的煙蒂扔進紙箱的，他說反正很快會清理……”

胡耀威這時才打著傘慢悠悠走來，看到現場立刻拔高聲音：“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讓你亂扔煙蒂了？”他瞪著張睿，眼神像淬了毒，“肯定是你們安保部巡查不到位，才讓火勢蔓延！”

“監控拍得清清楚楚。”張睿冷眼看著他，“要不要現在調出來給王副總看看？”

胡耀威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悻悻地別過臉：“算我倒霉。”轉身時故意撞翻旁邊的水桶，渾濁的污水全濺在張睿的制服上。

清理現場時，夏小雨拿著碘伏給張睿擦傷口，棉簽碰到皮膚時他下意識縮了下。“疼嗎？”女孩的聲音輕輕的，眼里帶著心疼。“沒事。”張睿笑了笑，看到她發梢還在滴水，把自己的干毛巾遞過去，“快擦擦，別感冒了。”

這場小火沒造成重大損失，卻像塊投入湖面的石頭，在平靜的日子里漾開了漣漪。胡耀威被王啟明叫去辦公室訓了半天，出來時臉陰得能滴出水，看張睿的眼神里多了些陰鷙的東西。

月底發工資那天，胡曉軍拿著工資條蹲在宿舍樓道哭。“明明這個月加班最多，怎么扣了這么多？”他指著條上的罰款項，“說我打碎餐具，可那些盤子明明是客人自己碰掉的……”

陳薇薇也氣鼓鼓地湊過來：“我的全勤獎也沒了！胡耀威說我遲到三次，可我每次都是準時打卡的！”

張睿拿著四人的工資條比對，發現被扣錢的全是跟自己走得近的人。他捏著紙條去找人事部，經理卻支支吾吾：“這是中餐廳報上來的，我們只負責執行……”話沒說完，胡耀威就晃了進來，抱著胳膊冷笑：“怎么？扣了幾百塊就想翻天？不想干可以滾蛋。”

“按規定，罰款必須有書面記錄和當事人簽字。”張睿把工資條拍在桌上，“這些罰款項，誰簽字了？”

“我是經理，我說了算！”胡耀威拍著桌子站起來，唾沫星子濺到張睿臉上，“你個小保安，真以為當了副隊長就能管天管地？信不信我讓你明天就滾蛋！”

“試試看。”張睿的聲音不高，眼神卻像寒冬的冰，“上個月你虛報采購經費，用劣質食材以次充好，要不要我把供應商的聊天記錄發給王副總？”

胡耀威的臉猛地僵住，他沒想到這新來的居然在暗中查自己。“你……”他指著張睿，手指抖得像篩糠，最后卻只能撂下句“走著瞧”，灰溜溜地摔門而去。

人事部經理擦著冷汗打圓場：“誤會，都是誤會，我這就把罰款退回去。”

拿到補回來的工資時，胡曉軍非要請大家吃頓好的。四人擠在路邊攤的雨棚下，點了鍋冒著熱氣的火鍋，麻辣的湯底咕嘟咕嘟翻滾，驅散了初冬的寒氣。“睿哥，你太厲害了！”胡曉軍舉著汽水罐，眼里閃著光，“要是沒有你，我們只能認栽了。”

夏小雨往張睿碗里夾了塊豆腐：“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要小心。”

“怕他不成？”陳薇薇咬著筷子哼了聲，“大不了我們一起走，總能找到別的工作。”

張睿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火鍋，看著伙伴們紅撲撲的臉，心里突然暖暖的。他想起剛進城時，在火車站被偷了錢包，蹲在墻角啃冷饅頭，那時候覺得城市真大，大到讓人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可現在才知道，只要身邊有這些熱乎乎的人，再冷的冬天也能熬過去。

沒過幾天，酒店突然接到衛生部門的突擊檢查。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在中餐廳后廚翻箱倒柜，最后從冰柜角落里翻出袋過期三天的速凍餃子。“按照規定，停業整頓一周。”為首的人拿著罰單，語氣不容置疑。

王燕急得快哭了：“我們每天都清理冰柜，怎么會有過期的？”夏小雨突然想起什么，臉色發白：“昨天胡經理讓我把這袋餃子藏進去，說他朋友要來拿……”

胡耀威站在人群外，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覺的笑。張睿看著他那副嘴臉，突然明白這是場早有預謀的報復——停業整頓意味著中餐廳這個月的績效全泡湯，王燕作為主管難辭其咎，而自己這個負責安全巡查的副隊長，也脫不了干系。

果然，王啟明在緊急會議上發了火，把王燕狠狠批了頓，雖然沒直接處分張睿，卻讓他寫份詳細的檢討。“這事太蹊蹺。”王大壯把泡好的菊花茶推過來，“衛生檢查前一天，我看到胡耀威鬼鬼祟祟地跟個穿白大褂的人說話，八成是他搞的鬼。”

張睿沒說話，手指在檢討書上懸了半天，突然抓起筆。他沒寫自己的失職，而是把近兩個月收集到的證據——胡耀威虛報的單據、強迫員工陪酒的錄音、故意刁難同事的聊天記錄，一條條理得清清楚楚，最后附上句：“若因此影響酒店聲譽，我愿承擔全部責任。”

交檢討那天，天空飄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雪。雪花落在張睿的肩膀上，很快化成小小的水痕。他站在王啟明辦公室門口，心里沒什么波瀾，只覺得這雪下得真好，像要把所有藏在暗處的臟東西，都好好洗一洗。

門開時，王啟明正對著份文件皺眉，看到張睿進來，指了指桌上的檢討：“這是你寫的？”

“是。”

“你知道舉報上級的后果？”

“知道。”張睿挺直脊背，“但我更知道，酒店不該有這樣的人。”

王啟明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份文件：“其實我早就收到匿名舉報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實錘。”他把文件推過來，上面是胡耀威近三年的違規記錄，“你這份證據，剛好能讓他徹底走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酒店的屋頂染成一片白。張睿走出辦公室時，看到王燕帶著夏小雨他們站在走廊里，每個人手里都捧著杯熱奶茶，看到他出來，眼里同時亮起了光。

“沒事了？”王燕的聲音帶著試探。

張睿接過奶茶，暖意順著指尖傳到心里，他笑著點頭：“嗯，沒事了。”

雪花落在奶茶杯上，瞬間化成水珠滾落，像極了那些藏在眼眶里，最終沒掉下來的淚。有些礁石雖然藏在暗處，可只要大家手牽著手，再洶涌的浪，也能一起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