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府里少見的熱鬧景象，素知道趙家大小姐是喜歡花的，入了冬滿皇城的花都開敗了，護國公府里卻送來了一缸一缸的瓣蓮，花瓣在水里舒展開，紅殷殷的看著好看極了。是衛國公府的言小相爺送來的，皇城里很快就傳開了，言說相爺傾慕極了未婚妻。

流香看著滿院子紅蓮心里也歡喜，轉頭一看清焰呆愣愣坐在一缸瓣蓮旁邊，走上前去，“明兒個是小姐十八生辰，言相爺遞了帖子來，邀小姐今晚一同去戲樓看戲賞月。”

“過不了幾日就是三九了，天兒這么冷，有什么月可賞的。罷了，相爺一番好心思，莫要拂了人家面子才是，替我去回話說我會去赴約。”清焰頭也不抬，眼凝著水面上的花。

“流香，你看這瓣蓮，花浮在水面上，根卻扎得這樣深，風一吹花就像紙鳶似的，根扎得再深又能如何。”

“小姐怎么又說這樣的喪氣話？”流香上前兩步給清焰披上大氅，“相爺真是大手筆，這瓣蓮是從溫暖的地方移過來的，雖說開不了幾日就受不住寒冷，可相爺一番心意實在精妙。”清焰點一點頭，拉了拉毛領子，伸手觸缸里的水。好像再冷一點就會結上冰似的，從指尖一直冷到腳底，像股電流刺激著她已經夠脆弱的神經。

流香忙拉起清焰的手，一邊哈氣一邊搓著，“缸里水涼得很，小姐總是這樣會落了凍瘡。”清焰凝著流香的臉，“流香，今年該二十了吧。”

“回小姐，是。”清焰慢慢站起身，抖一抖衣擺，深藍色的的衣擺里是白色的內襯，像朵花剛剛綻放又收合了：“流香，我給你找個好人家做娘子吧。”

流香聞言趕緊跪下，“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剛才說喪氣話，眼下要趕我走了。我跟著小姐十五年，立誓生生世世跟著小姐，小姐給我找什么樣的人家我都不會離開小姐。”

清焰俯身扶起流香，斂下眸，“流香，如若有了鐘意的男子，就告訴我，我一定會成全你們。”流香伸手攙著清焰，抹了一把臉，說：“小姐，我知道你對我好，天冷了咱們進屋吧。”

清焰緩緩挪動著步子：“相爺晚上邀請我一同賞月，那便賞吧，穿件好看衣裳，吩咐小廝備馬車，莫要遲了才是。”

……

又是一年，又快到新的一年。清焰總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天黑的早了，月亮圓圓的，似個圓盤似的躺在天上。馬車晃悠著，車輪摩擦著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清焰端坐在里面，頭上的珠釵也隨著馬車搖晃，珠子碰撞著。

“小姐，戲樓到了。”流香掀開車簾，跳下馬車放下腳凳，向清焰伸手。

清焰把手搭在流香手上，攙著一步一步踏下馬車，流香忙把大氅披在清焰身上，系上領口的系帶。“走吧，別讓相爺等久了。”

踏進戲院外門，左右迎賓小廝忙湊上前來，“小姐請給看看請帖。”清焰抬手示意流香拿出請帖遞給小廝。翻開請帖略掃了幾眼，“原來是言相爺的貴客，快上二樓廂房。”說罷走在清焰側面引路上二樓廂房。

掀開門簾，是一面仕女圖屏風。“小姐里面請。”

清焰穿過屏風，看見里面盤腿坐著的人，上前微微一躬身：“相爺。”言鏡潯擺擺手，示意清焰落座。

“清焰姑娘不如稱我鏡潯可好，相爺實在太過恭正。”言鏡潯伸手提起茶壺，給清焰面前的茶杯斟茶。“鏡，潯。”兩個字像清焰很早之前吃過的鵝羹，軟糯著在舌尖轉了幾轉，才緩緩吐出來。言鏡潯展顏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是南方來的花茶，嘗嘗看。”

清焰也端起茶杯，茶水含在嘴里，散著絲絲縷縷的甜，“確實清香宜人。”慢慢放下茶杯，“禮物我很喜歡，只是這么多缸瓣蓮，確實費了不少心思。”

言鏡潯勾起嘴角，顴骨上兩塊肉又鼓了起來，清焰看著很想下手捏一捏。“清焰姑娘喜歡，心思就沒白費。”偏頭看清焰看著自己，問道：“在看什么？”

“我能捏捏，你的臉嗎？”

聽了這話很是詫異，按清焰的性子，怎么會說出這樣直接的想法。言鏡潯覺得她很可愛，笑著把臉湊近了。清焰伸出手，兩根手指輕輕捏上，又馬上松了手“好軟。”

言鏡潯聽了，忍不住大笑起來：“真是可愛。”清焰收了手，趕緊低頭道：“是我失禮了。”

“在我這，你做什么，都不失禮。”伸手牽過清焰的手，從懷里取出個絲帕包著的方包，放在手心上，“打開看看是什么。”

清焰翻開絲帕，一只白的透亮的玉鐲躺在絲帕上，在滿屋子的燭光映照下透著暖黃色的光澤。“這是什么？”

言鏡潯笑著拿起鐲子，慢慢戴在清焰手腕上，笑著對上她的眼睛：“這是祖母成親的時候，祖母的母親送給她的，祖母囑咐我說，要給我以后的結發妻子。”清焰撫摸著手腕上的白玉鐲，晶瑩剔透，就像言鏡潯這個人一樣。

“這樣貴重的東西，怎么說給我就給我了？”

“清焰，我知道你心里已經住了鳳吟，無論如何也不會容下我。但我愿意永遠陪在你身邊，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言鏡潯伸手握住清焰的手。

清焰看著眼前的人，垂下眼落在相握的手上：“你這是何必？這皇城里傾慕你的女子千千萬萬，何必委屈自己？”

言鏡潯雙手合住清焰的手，緩緩道：“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樣的人，因為你來了，你跟我說了真話。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跟我說出她本來的想法，我喜歡你的性子，所以心甘情愿保護你。”

“即使這余生平淡再無波瀾，但我言鏡潯的承諾，我永遠不會背棄。”

清焰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和當初鳳臺上的少年模樣合在一起，“好。”

言鏡潯笑了，眼睛微瞇著。

“望娘子余生，善待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