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剛過,鎮上的行人到了晚上都不見少。碧兒和韓江流經過幾家茶莊、飯莊還有一個露天的戲臺,看著都擠滿了人。最后,韓江流在一家稍微看上去比較氣派的飯莊前下了馬。
“大快朵頤”,碧兒仰起臉,默念著門庭上方黑色匾額上的字,“這飯莊名字起得不錯,放開肚皮的吃,盡興的吃,不要錢呀!”她俏皮地吐了下舌。
“這字你也認識?”韓江流把馬韁交給伙計,笑吟吟地問。
碧兒嘟著嘴,理所當然點點頭,這字算什么,外文她也識得很溜。“我不敢告訴你太多,免得你受傷。”她嬉笑著挽著他手臂。
“沒大沒小。”他寵溺地替她順好被風吹亂的卷發,輕柔地抽出手臂,用只有她聽到的音量靠近她耳邊說,“碧兒,我們二個人時可以這樣,現在不行,乖,我要為你的閨譽考慮,不想你被別人亂說。”
“嗯!”碧兒立刻規規矩矩地把手別在身后,她都忘了現在是一千年前的蒙古。
大快朵頤飯莊里人也不少,有八成的桌上有人。
“客官,您來了!”一個掌柜模樣的漢子頭上扎了塊布巾迎上來,“啊,是韓少爺,你是來看望君堡主的嗎?多日不見,你越發的俊雅軒昂。快,請進,小二,準備雅座。”掌柜的對著里面高聲喊了聲,又轉回身,臉上堆滿了笑,突然,他臉上的笑象被誰抹去了一般,他看到了韓江流背后的碧兒,嘴半張,神情驚愕,“你……你怎么來了,快出去,快出去。”
“掌柜的,舒二小姐今日是我請的客人。”韓江流語氣透著濃濃的不悅,護衛似的把碧兒罩在身側。
掌柜的就象是個變色龍,表情瞬息萬變,他干笑幾聲,“是韓少爺的客人呀,小人不知,小人不知,那請進吧!”后面那四個字,他是硬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哼”,碧兒斜了他一眼,高昂著頭,由韓江流引領著,走向一個比較僻靜的桌子。有錢就是大爺,她借著韓江流的勢,也神氣了一把。
“三個清淡的小炒,一鍋雞湯,一碟醬牛肉,兩碗米飯,另外,幫我打包二十個饅頭。”韓江流溫聲對掌柜的說。
掌柜的瞟了眼碧兒,閃到一邊,“韓少爺,不來壺酒嗎?”
“不了,一會還得和君堡主有事去。每樣都給我來大份,上快一點。”
掌柜的一樂,“韓少爺放心,小的一定挑最好的菜給你做,貨真價實,保你吃得開心。稍等會,菜馬上就到。你先喝杯菜,我去廚房吩咐去。”
“去吧!”韓江流揮揮手,轉過臉對著碧兒溫雅一笑,“這些夠嗎?”
碧兒一直好奇地在打量四周,古代的飯莊墻上掛幾幅山水畫就算是裝飾,其他還真簡陋,廳堂里多放幾張桌子就算飯莊了。“呃?夠呀,足夠了,飛天堡不管飯嗎?你要那些饅頭做夜宵呀!”一雙清眸忙個不停,瞧見隔壁桌上來了兩個穿著長衫背褡褳的商人。
“那是給你帶回去填填饑的,天氣還有點暖,不敢買太多,怕放不住。”他輕道。
碧兒歪著頭,眼眨巴眨巴看了他好一會,慢慢地,大大的眼中泛起了一層濕霧。韓江流一下緊張起來,“怎么了?”
“我不要!”她哽咽地扁著嘴,搖了搖頭。
“不愛吃饅頭?”
“不是!”
“那是嫌少!”
她抬手拭去淚,“二十個饅頭,我可以混幾天,可是以后呢?韓少爺你只是來這里做客,馬上要回大都的,你走以后,我情況不會改變,飽一時餓一時的日子很難過,不如就一直餓著。”
韓江流默然,臉色仍是溫文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我請飛天堡的趙管家多多照應你。”
“不要,這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你不是沒見到,其實怪不了別人啦,我那個名義上的爹娘都那樣,我不要接受別人的照應,你是我來到這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象家人一樣親切,我才接受你的好,不要以為我是個隨便的女子。”她振振有辭地對他說。
韓江流窩心地一笑,“那我可真是幸運。”
掌柜的親自送端著菜過來。韓江流沒什么動筷,一個勁地往碧兒碗中夾。
唉,她又不是大肚漢,飯量也是小小的,何況也要考慮身材之類的大事,她斯斯文文地咽著飯粒、喝著雞湯,看得韓江流直皺眉。
“這樣子不等到半夜,又會餓的,多吃點!”他強硬地命令。
“女生通常只吃這么多。”她小聲地反駁。
“什么女生小生的,我不管,快吃。碧兒,要不我丟些銀兩給你,你以后自己過來買了吃?”他夾了一大筷牛肉塞進她碗中。
“今天沒有你,我連飯莊都進不了,要銀兩又什么用,再說,我根本搞不清你們這里的物價。”
“物價?”
清眸滴溜溜轉了一圈,“呵,就是那個一碗飯多少錢,不,是多少兩銀子這些交易……”
“你搶錢呀,一碗飯還幾兩銀子,是一文錢。”韓江流真是沒話說了,碧兒有的時候聰慧得驚人,有時候笨拙得連孩童都不知,說真的,他真有點不放心離開飛天鎮。
碧兒怕再說出什么錯話,連忙埋頭扒飯。
“哇,見識了飛天堡,才知什么叫富。萬頃的草地、成千上萬的馬匹、幾座鐵山、銅山,這君問天莫談這一輩子,就是活個幾十輩子,這錢也花不完。”鄰桌一位紅衣粗面的漢子抿了口酒,轉過臉口水四射的對旁邊的黑衣青年男子說。
“可不是,”黑衣男子點頭附合,“君問天號稱蒙古首富,一點都不假。聽說這飛天鎮上有一半的鋪子都是他的,這里是良馬的產地、鐵山、銅山的源地,每年都有許多商人到這里,又買他的馬又買他的鐵、銅,吃的住的還要付他銀子,這里里外外賺著,能不富嗎?”
紅衣漢子忽然壓低音量,用手遮嘴,“這君問天富是富,也樂善好施,可我聽說,此人是個最陰沉、可怕的人,終年不茍言笑,陰冷如鬼魅,心殘手狠,沒有人情,外面都傳,他的妻子就是被他殺死的……”
“不會吧!”青年男子倒抽一口涼氣,“他妻子不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嗎?”
“那有什么用,家花不如野花香,娶的不如嫖的,嫖的不如偷的。”紅衣漢子曖昧的擠擠眼,一臉淫蕩的笑。
“你的意思?”青年男子不解地抬起頭。
紅衣漢子湊上他的耳,黑衣男子眼越瞪越大,直喘氣。
雖說非禮勿視,旁言少聽,可是這些教規對娛記不適用,偷看、偷聽就是他們的職業,她正聽得出神,突然沒了聲音,怎不著急?
“碧兒!”韓江流責備地敲了下碧兒在碗中挑個不停,卻挑不上一粒飯的筷子,“姑娘家不要聽人家胡說八道。”
碧兒嘻嘻一笑,回他一個吐舌的鬼臉,“我覺得蠻好玩的呀!對啦,你是他朋友,知道他那個緋聞女友是誰?”
“你又亂說,什么叫緋聞?”這個碧兒太怪了,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奇怪的女子了,他確信。
“就是剛剛那個傳說里和君問天要好的女子,還有他妻子真的是絕世美人嗎?”
“沒有那個女子。”韓江流端祥了她半天,“至于君夫人,我沒有直視過,美不美我不清楚。我覺得你就挺美的。”
對,對,做個女人“挺”美,她皮笑肉不笑的摸摸鼻頭,“不必特意安慰我,我若是美人,滿大街就沒個丑的了。”
“我是實話實說,你本來就……”韓江流正要往下說,發覺碧兒的注意力又轉向了鄰桌,他失笑搖頭。
鄰桌兩位漢子酒過半旬,面紅舌短的,“向兄,聽說你賬算得特精,我……不太相信。”黑衣男子搖頭晃腦地看著紅衣漢子,手在空中比畫著。
“我不是吹,這打算盤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談生意,口算心算,幾兩幾錢,沒一個人能有我快。”紅衣漢子拍拍胸膛,得意地說。
“是嗎?那我今天就試試你是不是吹的?”
“放招過來。”
黑衣男子嘿嘿一笑,“我今天不做生意,就說個喝酒的。你聽著,李白街上走,提壺去買酒。遇店加一倍,見花喝一斗,遇到店一倍酒,遇花喝一斗酒。三遇店和花,喝光壺中酒。借問此壺中,原有酒幾斗?”
可能是黑衣男子的音量太大,其他桌上的人都聽見了,聽著聽著有些意思,一個個轉過頭來,玩味地看著這邊,也有些皺著眉默算著。
“這……這……”紅衣漢子張口結舌,一時有點回答不上,臉紅一塊紫一塊的擰著眉苦思著。
“八分之七斗。”林妹妹脫口說道。這也太小兒科了吧,頂天立地的男人玩小學數學。不對,古代沒學過分數,這得數該怎么表達?她忽然嫣然一笑,對著鄰桌舉起手。
“姑娘,你……有什么事嗎?”黑衣男子突然被一個大姑娘緊盯著,原先打結的舌展不開了。
“碧兒,別鬧。”韓江流按下她的手。
按下了手卻捂不住嘴,“這個很簡單呀!如果一斗分成八個杯,那么原先李詩仙喝的那個壺里差一杯就是一斗了。”這樣解釋八分之七該明白了吧,碧兒得意地彎起了嘴角。
“你說簡……單?”黑衣男子結結巴巴地問。
紅衣漢子額頭上密密的汗,漲紅著臉點點頭,“照姑娘這種說法反推,確實是這樣,慚愧,慚愧。”
韓江流震住了,碧兒真的算對了?他剛才沒太聽清楚題目,又象詩對象詞的,一會兒花一會兒店的,云里霧里,他眼中只看到碧兒。天啦,這小丫頭是個怪才嗎?
飯莊中其他人,包括聞聲趕過來的掌柜的都象看怪物一般看著碧兒,嘴巴半張著,合都合不上。
“這道題,是一年前我在大都遇到一個紅毛商人,他說他來自俄羅斯,他說給我聽的,我……。再說給其他人聽,沒有一個有算得出來,姑娘你是怎么算的?”黑衣男子到是很謙虛,拱手施個禮,不恥下問。
“我……說是用心算的。”總不能說她小時候學過吧!
“姑娘,你真是厲害!”紅衣漢子嘖了下嘴,“那姑娘聽說過孫公有道千古迷題嗎?”
碧兒搖搖頭。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紅衣漢子話音剛落,碧兒就接過了話。“雉二十三,兔十二。”汗,還是小學算術數,真是委屈她這出自名校的本科生,雉也是雞,兩只腳,兔四只腳,用未知數一帶,很快就能算出來。
飯莊中響起一片“噓”聲,眼珠子差不多掉了一地。
“姑娘,你真是神算呀!在你面前,我自愧不如。今日我真是長了見識,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紅衣漢子抱拳,頭深深埋下。
“呵,呵,哪里,哪里,這些只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碧兒訥訥地笑著,心中卻有點得意,在古代出名好象不難嗎!
韓江流一直默不作聲,深深地看著她,覺得心口微微波涌,碧兒不是俗女子,有一頭為馴服的卷發,也有一顆慧黠的心,還有落落大方的性情,超越了他認識的所有女子。為此,他動容。雖然認識不久,可這一天之內,他感覺得到他無法忘了她。
碧兒被看得不自在,不服輸地也用大眼瞪回去。“我說過吧,要是讓我做個教席,不會誤人子弟的。”
“我信,我還相信你會的一定不止這些。”他好奇地輕問,“這些都是你在夢里學到的?”
說到夢,剛剛閃爍著星光的清眸黯了下來,“是,是在我的夢里。我好想回到我的夢中,這里一點都不好。”
這句話,聽得韓江流有些失落。
“你……真的是舒家二小姐嗎?”掌柜的突然冒出來,手中多了盆涮羊肉,眼珠子溜轉著。
“如假包換。”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那些傳聞說……”掌柜的又嘿嘿笑著,有些不自在。
“好奇會殺死貓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才不是什么禍害精、狐貍精。”
“姑娘……。你這么聰明,一定會對對聯吧!”隔了兩三張桌上一個戴著書生巾的男子對這邊說。
“通常不會!不過,你說來聽聽。”新聞專業,是以碼字為生,中外名著差不多讀了個透,古文學也有涉獵,這一定比不上中文系的造詣高。背詩還行,對對聯估計不會。
“輕輕親親卿卿!”
“嘩”,飯莊中哄堂大笑,韓江流突地變了臉色,瞪了書生一眼,正想駁斥,碧兒這邊到開了口,“默默摸摸嬤嬤。”
笑聲戛然而止。
“碧兒!”韓江流猛吐氣,心中是又喜又燥,只有碧兒沒事人似的,面不改色心不亂跳,四下張望。“不公正?”
這是個情色戲對,很少有人對得如此公正,只是出自一個姑娘家之口,就有點怪怪的。書生本意拿碧兒開玩笑,如今自己反被將住,臉色也是很難看。
碧兒其實不會對,不過,這個對子,她在學院讀書時,聽中文系的男生編成說唱,整天哼個不停,她是被逼記住了,但她搞不清幾個字具體是什么,特地請教邢輝,被邢輝罵得狗血噴頭,說她無可救藥了。
“掌柜的,結賬。”韓江流羞窘地哪里還坐得住。
“就走嗎?”碧兒玩得意猶未盡,還有些留戀。
“姑娘!”出對的書生走過來,深深作了個揖,“剛才小生有所冒犯,請姑娘多多原諒。雖說是個春對,但姑娘以春對春,公正齊整,讓小生佩服,也為姑娘的大方感到動容。姑娘,若不嫌棄,小生……”
“對不起,我們還有事。”韓江流沒讓書生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讓他說完呀!”碧兒有點好奇。
“碧兒!”韓江流有些急了,不顧嫌疑地拉住她的手往門外沖去,夜色中,幾匹高頭大馬突然攔在了他們面前。
“江流,你也在這里?”馬上一位戴著著珠冠的男子訝異地俯首問道。
借著飯莊的燭光,碧兒抬頭望去,十多個騎著紅色鬃毛高大駿馬、穿鎧甲的男人立在飯店外面,為首的是一個戴著鑲嵌著寶珠、孔雀翎圓帽的高壯男人,威風凜凜,一派王者風范,那眼神是一種君臨天下的尊榮和高貴感。碧兒直眨眼,好一個令人威懾的男人,不知虛假,但這個外表到是一幅英雄豪杰的樣子。
她又側過頭,看到男人身邊一匹稍小一點的馬上坐著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有著和他如出一轍的眼神,但到底是孩子,沒有那種逼人的殺氣,一雙清澈如鏡的眼眸亮晶晶地盯著碧兒,碧兒回以一笑,對著孩子扮了個鬼臉,孩子有些忍俊不禁,但有點威懼地瞟了眼戴珠冠的男子,硬是忍住了。
“小王爺,你怎么來了?”韓江流禮貌地抬手,并沒有一絲阿諛奉承之態,反到了飯莊里其他吃飯的人到是驚得跪了一地,沒人敢抬頭。“啊,小殿下出來啦!有些日子不見,又象長高了些。”
“見過韓叔叔。”孩子非常懂事,跳下馬,小手一拱,脆生生地招呼。
韓江流疼愛地拍了拍孩子的肩,又看向馬上的男子。
“小王找君堡主有點事,看看他幫小王準備的鐵塊、銅塊怎樣了,軍隊馬上要向西夏出發,急需武器,工匠等著呢,沒辦法,雖然君堡主現在心情非常悲痛,但小王還是要來打亂來了。韓少爺是來吊唁的嗎?”
“對,明日發殯,我后天回大都。小王爺呢?”
“小王明天回宮。這位是?”珠冠男子看到一雙率直、烏黑發亮的眼睛一直在打量自己,詢問地看著韓江流。在這蒙古國,這樣直視他的女子除了他母后,就連他的王妃看著他都是斂眉低目的。這個女子到是好大的膽啊!
韓江流一側首,忙擋著碧兒的前面,輕笑道,“這位是我剛認的義妹,她年紀太小,沒什么見過世面,不懂規矩,小王爺別見怪。”
“噗”,小孩子忽然笑出聲,碧兒從韓江流身后豎出兩指,以V型姿勢和孩子逗了玩,孩子再也忍不住了。
“碧兒別鬧。”韓江流背過身說道。
“你義妹?小王沒聽韓莊主提過呀!”
“現在知道了不就行了。”碧兒從韓江流身后竄出來,“我很好奇哎,你為什么不下馬呢?你低著頭,我義兄仰著頭,彼此都不舒服,平視地看著對方,和對方講話,禮貌又自如,你說呢?”她到是適應得很快,一下就改了稱呼。
“碧兒!”韓江流慌急地想上來捂著她的嘴,珠冠男子的后面突然跳出一個威武的男人,持著把劍搶在韓江流前面,橫在了碧兒的面前。“小王爺面前,哪里容得你如此放肆!”
劍芒的寒光森森的刺著冰兒的眼,老天,她怎么產生了錯覺,覺得這抓劍的男人聲音聽著耳熟。
“小王爺,碧兒她是個孩子,請……”韓江流臉都嚇白了。
“哲別,放開她。”珠冠男子抿嘴一笑,跳下馬,“她確實說得不錯,這樣講話是舒服多了。”
“是!”哲別收回了劍,瞪了碧兒一眼,碧兒沒膽似的對著他笑笑。“本來嗎,公民都有言論自由,何況我又沒胡說。”
“碧兒。”韓江流小心地把碧兒護在身后“和小王爺行個禮,我送你回家。”
“哦!”碧兒突然一把拉住韓江流,“那個禮,手是放在左邊,還是放在右邊的?”她記得緋兒就那么盈盈一彎腿,卻搞不清手是放哪邊的。
“哈哈!”珠冠男子朗聲大笑,“不必為難這位小姐了。對了,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愉悅地看向碧兒。
碧兒歪著頭,閉了閉眼,“不太清楚,但可以猜猜看。”
“小王爺,你別逗碧兒了,她不知輕重的。碧兒,我送你回家。”韓江流挽住了她的手,就想往自己的馬走去。
“別急呀,韓少爺,讓小姐說。”小王爺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回過頭對哲別吩咐道,“你先帶將士們進去吃飯,小王一會就來。”
哲別不放心地瞟了碧兒一眼,一群人紛紛從馬上跳下來,魚貫進入飯莊。那個小孩子則留在小王爺身邊。
“碧兒不可以亂說。”韓江流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不亂說,只是猜測。”碧兒笑了笑,今晚真是太開心了,賣弄完數學,又來賣弄歷史,不過,得悠著點,只能說眼前的,不能說以后的,不然會被當作妖抓起來燒死。
“我義兄稱你為小王爺,那么你一定是成吉思汗的四位王子之一。成吉思汗有四個王子,術赤、察合臺、窩闊臺、拖雷。這四位王子分管不同,工部、戶部、兵部、吏部,既然你是小王爺,又帶著將士,那就是分管兵部、有勇有謀、威震全國的拖雷王子了。”哈哈,金庸老爺子筆下的人物哦,她真的見到了,可惜不知有沒有華箏公主。大概沒有,她記住歷史書上的拖雷,都是因為金庸老爺子的書,沒聽說過有華箏。
韓江流震住了,小王爺震住了,旁邊的孩子也驚得張大了嘴。在蒙古,除了在朝的大臣們能把王子們的大名叫全,還有各自的分工,普通老百姓應該不會知道的。
“至于你小殿下,”碧兒笑嘻嘻地把視線落在小孩子身上,“有小殿下,那就有大殿下啦!大殿下是蒙哥王子,小殿下一定是忽必烈王子了。”天啦,未來的元世祖,小時候也這樣可愛的哦,她要抱下。想到就做到,她一伸手,把忽必烈抱了個滿懷,忽必烈臉脹得通紅,一把推開,“請……自重,男女授受不親。”
“天!”碧兒笑了,“小孩子還男和女呢!”她現在忽然覺得穿越也不算是一件可憎的事,至少她可以見到真正名揚千古的歷史人物哦!
“韓少爺,你這位義妹是哪家千金小姐?”拖雷壓下震愕,鎮定地問韓江流。
“何必問義兄呢,直接問我不就行了。嘍,鎮北那個破落的舒園里的老二。”碧兒皺皺眉,追著忽必烈,就要看他臉紅,這元世祖有點小老成,居然懂得男女有別,樂翻了。
“咣當!”飯莊里,哲別沒接住掌柜的飯碗,飯碗掉在了地上,飯粒灑了一地,他不安地看了眼門外,又低下了頭。
“你去過大都嗎?”拖雷輕輕擰著眉,目不轉睛看著碧兒。
“沒有,以后一定去逛逛。”碧兒玩累了,輕輕打了個呵欠。“義兄,我要回家了。”
“如果去大都,請韓少爺通知小王,小王請小姐到皇宮坐坐。”
“可以嗎?我是平民哎,要不要通行證之類的東西?”碧兒來了勁。
“不要,我到時來接你。”
“君子一言,四馬難追。不可以食言。”
“當然。”拖雷把“君無戲言”硬生生咽了下去。這個小丫頭很怪,看似沒有城府,卻又面面俱到,她讓他好奇了,她知道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不象一般的閨閣女子,秀目俏兮,慧黠流轉,有種非常可怕的自信,像是洞察一切似的,她讓他有點害怕。
“小王爺為何不去飛天堡用膳呢?”韓江流瞄了眼里面的士兵,問。
“飛天堡現在辦喪事,小王不好意思打擾。君堡主心情可好?”
“嗯,還算承受得住。小王爺,你請進去用膳,把碧兒送回家,一會我們飛天堡見。”
“好的!碧兒小姐,請走好!”拖雷瞇細了眼,目送韓江流與碧兒共騎一匹馬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臉越來越陰沉。
風微微地拂在臉上,有一絲涼意,碧兒怕冷似的縮進韓江流懷中,“真的要認我做義妹嗎?”她仰著頭,問。
“想認我做義兄嗎?”韓江流寵溺地一笑,讓馬緩緩地繞向另一條小徑,故意拖長距離。
“當然想,我巴不得真的是你妹妹,讓你認領回家,那樣多好啊!”碧兒想到回家,心情就壞了,“可是我好象不能做你的義妹,我娘親一定說我高攀不上,不然又講我勾引你。你說你明明是個高潔的人,怎么可能被別人隨意一勾引就勾引上嗎?再說我有那個勾引別人的本錢嗎?”她好有自知之明的奚落自己,惹得韓江流大笑。
“不要亂說,要談本錢,你有的是。你看小王爺都被你怔住了。碧兒,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拖雷王子的?”
韓江流把下巴湊近她的肩,嗅到一縷少女清雅的體息,臉不禁一紅,忙轉過頭,妹妹卻湊了過來,“我是從夢里讀過的書中知道的,他是個短命鬼,兇殘惡暴的人,讓將士喝人血、吃人肉。”
韓江流驚得慌忙來堵她的嘴,緊張得四下張望,“碧兒,你……不要說了,你這樣子會嚇死我的。他是王子呀,現在最得大汗的寵愛,以后說不定……”
碧兒咬了咬唇,“你家和他有經濟上的來往嗎?”
“兵部和戶部有時會從四海錢莊周轉些銀兩。”韓江流現在稍微有點明白碧兒的一些怪語。比如經濟,他猜有可能就是指生意。
“嗯!”碧兒怕嚇著韓江流,既然沒多大關系,他就不再說不下去。“我現在終于知道飛天堡為何這么有錢了?”
“你又知道?”韓江流現在都不太敢接碧兒的話。
“君問天發國難財呀!”就象美國一樣,巴不得世界上天天打仗,他那些武器、導彈什么的才賣得出去。“戰爭越多,需要的劍呀、槍呀就多,那么他的鐵和銅不就銷得多嗎!”
“還有馬。”韓江流非常同意碧兒的見解。“你沒注意我們騎的那些馬嗎?”
“有,都是紅色的,非常高大!拖雷他們也騎得這樣的馬。”
“這些馬只有飛天堡有,騎速快,適合遠途,作戰更是勇猛,是真正的戰馬。”
“天,君問天真是發死了,數銀子的時候,有沒有罪惡感?”
“呵!”韓江流一笑,“不要亂說,作戰是國家決定的事,不向飛天堡買,也會向別人買。問天的價錢可是很公道,不止是朝庭,別的地方的商人也都到飛天堡來購買。”
“他有幾個孩子?”碧兒忍不住好奇。
韓江流一怔,“問天暫時還沒子嗣。”
“唉,那他要這么多錢干嗎?妻子死了,又沒個孩子,他要是把這些銀子背進棺材里,會很累的。”累也累死,不對,到了那一天,他本來就是個死人,是棺材里放不下。
“你操心的事真多。看你今晚這精神氣,我不擔心你以后的日子了。”韓江流舍不得責備她的驚人快語,實際上,這樣的話語太多,責備也責備不過來。
舒園到了,他跳下馬,把碧兒抱下來。碧兒對著庭院張看了下,終于亮起了盞盞星火,遠遠地聽到沈媽大著嗓門在叫喊著她的名字。
“進去吧,你這一天可是折騰得不輕。”韓江流把包饅頭的包裹塞進她的手中。“我一會回飯館,和掌柜的知會一聲,你以后可以隨便過去吃飯,賬由我來接。他見識了你今晚的才智后,一定不會再把你拒之門外的。”
“那……以后還能見到你嗎?”她在這蒙古,只有兩個人讓她親切,一個是沈媽,一個就是韓江流。兩個人比較輕重,韓江流重。
韓江流被她語氣中的留戀鬧得心酸酸的,只短短一天啊,她就讓他平靜的心湖多了許多牽掛,“只要錢莊不太忙,我就來飛天堡看你。”
“路上得好幾個時辰呢!你會累的。”碧兒也會為人考慮。
“不累,騎馬很快的。下次過來給你帶好吃的、好玩的。”
碧兒低下了頭,嘟噥一句,“如果你真的想發善心,給我帶件衣服吧!我穿的那些好象都是……我娘親的,顏色有些可怕。算了,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刪除,刪除。我回去嘍,你路上小心。”她抱著饅頭包,不好意思地沖進庭院。
得意容易忘形,她怎么能向人家要衣服,有些吃的就可以了。碧兒害羞地摸摸臉,好燙哦!
“沈媽,我回來啦!”她用大音量赤掩飾心底的羞意。
門外,韓江流聽著她的喊聲,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