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的空調開得很足,殷洛摩挲著手上的戒指,涼絲絲的觸感讓她想起奶奶枯瘦卻溫暖的手指。
對面的林漠正用勺子把芒果冰分成兩半,探視完奶奶后,她心里那種沉甸甸的感覺輕了不少。
“奶奶好像很喜歡你。“林漠把最大的一塊芒果舀到她碗里。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襯衫,襯得眼睛格外明亮。
殷洛未答,她的視線越過林漠肩膀,凝固在遠處黃金柜臺前的一對男女身上。
那個穿著藏青色POLO衫的背影太過熟悉,寬厚的肩膀,微微發福的腰身。
是爸爸。
而挽著他手臂的,絕對不是媽媽。
殷洛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玻璃碗里。
那個女人約莫三十出頭,穿著米色連衣裙,長發燙成時髦的大波浪。
她正拿起一條金鏈子在脖子上比劃,而爸爸——那個在家里總是抱怨金價太貴的爸爸——笑著掏出錢包。
“怎么了?“林漠順著她的目光回頭。
殷洛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桌角,疼痛卻感覺遙遠。
她的視線模糊了,只看到爸爸的手搭在那個女人的腰上,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次。
兩天前媽媽說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殷洛,要是我跟你爸離婚了,你跟誰?”
“殷洛?“林漠緊張地抓住她的手,戒指硌在兩人之間。
她想逃,卻動彈不得。
這時爸爸轉頭看向這邊,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女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試戴金耳環,完全沒注意到異常。
爸爸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喊她,但殷洛已經抓起背包沖了出去。
身后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音和林漠急促的腳步聲。
“殷洛!等等!”
商場的人流像潮水般涌來,殷洛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父親的形象在腦海中分裂,一個是給她做糖醋排骨的爸爸,一個是此刻摟著陌生女人的男人。
洗手間的門被她重重關上,反鎖。
殷洛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
鏡子里那個雙眼通紅、頭發凌亂的女孩陌生得可怕。
“為什么...為什么...”
記憶中所有異常突然有了答案——爸爸頻繁的“加班“,媽媽越來越不耐煩的狀態,還有上個月突然取消的周末游...
門外傳來林漠焦急的敲門聲:“殷洛,你還好嗎?讓我進去好不好?”
水龍頭嘩嘩流著,殷洛滑坐在地上蜷成一團。
門鎖轉動的聲音,然后是林漠的氣息。
下一秒,她被他緊緊抱住,少年的胸膛劇烈起伏,心跳聲震耳欲聾。
“我看到了...我爸他...“殷洛揪住林漠的衣領,指甲幾乎要穿透布料,“那個女人...他們在挑金項鏈...媽媽才剛說過要離婚...“
林漠沒有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手指輕輕梳理她汗濕的頭發。
“我媽媽...她知不知道?“殷洛突然抬頭,臉上淚痕交錯,“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
林漠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淚。
“我受不了...“殷洛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林漠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胸口:“小時候,我弟弟走丟。“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殷洛的抽泣停了下來,“我找不到他不敢回家,只能在街邊坐了一夜,奶奶帶著大人來接我時,我以為那是個噩夢。“
殷洛怔怔地看著他。
“后來我發現,”林漠繼續道,拇指摩挲著她的戒指,“有些痛苦不會消失,但會被時間沖淡。最后它會成為你的一部分,但不代表你會一直痛。”
洗手間的燈光慘白,照在林漠認真的側臉上。
殷洛注意到他睫毛上也有細小的水珠,不知是汗還是淚。
他輕聲補充:“你不是只有一個人。”
殷洛靠在他肩上,她想起奶奶削蘋果時說的話,“沒什么好怕的“。
“我想回家。“她最終說道。
林漠點點頭,扶她起來。
走出洗手間時,殷洛不自覺地環顧四周,生怕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但商場里人來人往,沒有爸爸,也沒有那個戴金項鏈的女人。
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乘扶梯下樓時,殷洛突然抓住林漠的手臂:“你說...奶奶知道會怎么想?“
林漠沉默了一會兒:“她會說'大人的事讓大人解決',然后給你煮紅糖姜茶。“
這個回答讓殷洛扯出一個微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