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鼻尖揮之不去，殷洛跟在林漠身后，穿過醫(yī)院長長的走廊。

林漠的背影比平時更加僵硬，右手拎著的水果籃隨著步伐輕微晃動，里面的蘋果相互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716...718...就是這間?！绷帜谝簧劝腴_的門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氣。

殷洛看見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門牌上寫著“720林桂花“三個字，下面貼著一張橙色標(biāo)簽。

殷洛后來才知道，那代表病危觀察。

推門進去的瞬間，消毒水的氣味被一股淡淡的中藥香取代。

窗邊的病床上，一位瘦小的老人半靠著枕頭，正在翻看一本舊相冊。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小漠來啦！”她急切地招手，插在手背上的輸液管跟著晃動，“快過來讓奶奶看看！”

林漠的肩膀明顯松弛下來，快步走到床邊：“奶奶，我?guī)?..帶殷洛來看您了。”

他側(cè)身讓出位置，示意殷洛上前。

“殷丫頭也來啦？”奶奶突然笑了，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最近還有沒有來家里找小漠？”

林漠和殷洛的耳根一下子紅了。

原來奶奶一直知道自己偷偷上樓找林漠寫作業(yè)的事。

“別站著，坐呀！”奶奶拍了拍床沿，又指著水果籃，“把蘋果洗洗，咱們一起吃?！?

林漠皺眉：“奶奶，您現(xiàn)在不能吃生冷...“

“誰說我吃了？我是給殷丫頭吃的！”奶奶瞪著眼睛，像個賭氣的孩子，“快去洗！”

林漠無奈地?fù)u頭，拿著幾個蘋果出去了。

殷洛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突然不知該說什么。

她小時候常去林漠家玩，長大后為了避嫌就偷偷去，在她的記憶里奶奶還是硬朗健壯的模樣，而現(xiàn)在......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奶奶枯瘦的手背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她能清晰地看見皮膚下凸起的血管。

“丫頭，別這么緊張?！蹦棠讨鲃游兆∫舐宓氖郑菩母稍餃嘏?，“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一陣子呢。”

殷洛鼻子一酸：“奶奶...”

“小漠這孩子啊，打小就悶?！蹦棠棠﹃舐宓氖直?，眼神飄向遠(yuǎn)處，“他6歲那年發(fā)高燒，硬是一聲不吭，直到暈過去才被發(fā)現(xiàn)。”

殷洛心頭一顫。

門被推開，林漠端著洗好的蘋果回來，手里還拿著水果刀。

奶奶立刻精神一振：“來來來，我給你們削蘋果！”

“不行！”

奶奶卻已經(jīng)搶過水果刀和蘋果，固執(zhí)地開始削皮。

她的手抖得厲害，削出來的皮斷了好幾次。

殷洛屏住呼吸，生怕一打擾就會削到手指。

蘋果皮終于完整地落進垃圾桶，奶奶滿意地把蘋果切成兩半，遞給兩人：“吃吧?！?

殷洛接過那半邊蘋果，咬了一口，甜中帶酸的汁水在口腔里爆開。

她看見林漠低頭啃著蘋果，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看不清表情。

奶奶靠回枕頭上，突然咳嗽起來，林漠趕緊放下蘋果給她拍背。

等咳嗽平息，她的臉色更加灰暗，但眼睛依然有神：“人哪，就跟蘋果樹一樣。開花結(jié)果，熟透了就落地。沒什么好怕的。“

林漠猛地站起來：“奶奶！別說這種話...”

“傻孩子，”奶奶伸手想摸孫子的臉，但因為無力只夠到肩膀，“奶奶七十八了，夠本啦。就是放心不下你...”

她的目光移向殷洛。

殷洛突然明白了什么，臉頰發(fā)燙，但堅定地回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我會...我們會常來看您的。”

奶奶從手上脫下一枚戒指：“殷丫頭，這個給你。“

這是一枚金戒指，成色普通但光滑溫潤，顯然經(jīng)常被撫摸。

“這是她爺爺送我，你和小漠有緣，這戒指就給你來保管了。”

林漠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她接過戒指拽緊在手里：“謝謝奶奶，我會好好珍藏的?！?

奶奶滿意地點點頭，突然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打架：“我有點累了...”

林漠連忙扶她躺下，掖好被角。

陽光已經(jīng)移到了床尾，病房里安靜得只剩下奶奶均勻的呼吸聲和輸液管里液體滴落的聲音。

臨走前，殷洛回頭看了一眼。

睡夢中的奶奶嘴角帶著笑意，皺紋舒展開來，像個滿足的孩子。

而那只蒼老的手，還保持著握過她手時的姿勢。

走廊上，林漠突然停下腳步，殷洛看見他的肩膀在輕微顫抖，猶豫了一下，輕輕環(huán)抱住他。

殷洛感覺有什么溫?zé)岬臇|西落在手背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握住了林漠的手，戒指在手中微微發(fā)燙。

走出醫(yī)院時，夕陽正好。

殷洛抬頭看了看720病房的窗戶，隱約能看見窗臺上的那籃蘋果。

她突然想起奶奶削蘋果時說的話：“熟透了就落地，沒什么好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