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回來啦。”

“今天有點晚。”陳扶柳點頭，把她手上拿著的那一堆東西往桌子上一放。

“怎么這么晚，我都餓死了。”

“今天比較熱鬧，晚上了還有不少客人。”

“咦？你買了烤鴨啊？”殷洛拆開烤鴨袋伸手就要拿。

“別動，那個冷了，我待會兒熱熱。”

香味已經從袋子里溢了出來，油滋滋的，一下子就讓殷洛想起了它酥脆的外皮，嫩滑的肉。

“沒事的，不用熱了，我好餓，這樣也可以吃的。”

她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的咽口水，烤鴨的香味讓她暫時忘記了請家長的事。

陳扶柳突然伸手過來拿袋子，嚇得她趕緊收手，卻聽見陳扶柳說：“這樣不衛生，待會我給你熱熱先。”

原來不是要打她，真是難得的溫柔。

陳扶柳提起烤鴨和蔬菜往廚房走，不多時又走了回來，拿起桌子上剩下的袋子往房間走去，很快桌面就空了，連帶著那包煙也不見了。

殷洛知道那被提往房間的袋子里裝的是錢和賬本。

陳扶柳經營著一家雜貨鋪，賣的都是日用品，幾乎每周都要去城里面進貨。

小時候殷洛只要一嘴饞就問她為什么不賣零食，賣零食多好，還可以給她解解饞。

這時候陳扶柳就會很狡猾的一笑說，要是賣零食指不定零食沒賣出去倒先給她吃完了。

想想倒也有幾分道理，如果她家賣的是零食，那憑她那股勁兒，指不定就是個大胖子，也不至于保持現在這個營養不良的樣子。

殷洛捏了捏自己沒啥肉感的臉蛋，感覺越來越餓了。

當時鐘走到八點半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的烤鴨終于端了上來，開飯了。

那盤被陳扶柳反復加工過一遍的烤鴨變得更香了，整個客廳都彌漫著烤鴨的味道。

烤鴨皮被翻炒得酥脆酥脆的，滋滋的冒著油光，殷洛夾起一塊就往嘴里送。

啊，果然是記憶中的味道，好吃！

一下子飯桌上安靜了不少，殷洛一心一意的吃著難得的烤鴨，而陳扶柳也安靜的夾著菜，氣氛詭異的和諧。

殷洛不打算讓和諧的氣氛被請家長這事給打破，她決定聽阿漠的，先不告訴陳扶柳。

“今天我爸回來了？”

殷洛感覺終于有了點飽腹感，她打算聊些開心的話題。

“沒有。”陳扶柳停頓了一下，“你怎么會這么問？”

“我看到桌子上有包煙。”

“哦，那是別人送的，到時候拿給你爸抽。”

殷洛咬了咬筷子，覺著這烤鴨吃多了也挺膩味的，“那他說他什么時候回來嗎？”

“我哪知道。”陳扶柳語氣不悅。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殷洛小聲說。

“我不知道不很正常嗎，你有本事你去知道啊！”

陳扶柳的火匣子打開得突然。

“你爸回不回來幾時會和我說了，他不回來倒好，省得做飯給他。”

殷洛低頭不說話，哪怕她早就習慣了陳扶柳奇怪的脾氣，卻依舊每次都能被嚇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惹到她了。

陳扶柳得不到想要的回應，沉默了一陣，環顧四周，又低頭夾菜，但那神情像是憋著股氣，不出不痛快。

“你最近看書了嗎？”陳扶柳終于找到了話題。

“看了。”

“看什么看，剛剛我就看到你在看小說。

“......”

”你說你都高中了，怎么還老是看小說。”

“果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和你爸一樣天天看些不著調的東西，玩物喪志。”陳扶柳言語間越發刻薄。

“小說里盡是些情啊愛呀的東西，簡直就是毒涂你們這些小孩，我看就應該通通取締掉。”

“你最近成績怎么樣了？明天我就問問你們班主任，天天看小說，成績能好哪去。”

殷洛一聽陳扶柳說要去找自己班主任也急了。

“看小說怎么就玩物喪志了，再說了我成績雖然不是第一，但上個重點高中也沒問題。”

這下那把火燒到她身上了。

“你現在說能上，指不定哪天你成績就掉了下來。”

陳扶柳帶著某種說不清的敵意，像是坐在她對面的不是女兒而是一個看不順眼的陌生女孩。

殷洛感覺火沿著夾菜的手，穿透過皮膚，蔓延到心臟，從而燃起熊熊烈火。

被老師誤會的委屈，被陳扶柳批判的委屈壓得她喘不過氣。

“你就盼著我成績差是不是？”

她重重放下筷子，瞪著陳扶柳。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說你兩句你還說不得了？”陳扶柳也瞪著她。

“我給你的零花錢你是不是都拿去買小說了？！看來就不該給你這么多。”

飯局上的形勢終于回歸于往昔。

“零花錢？多？！”殷洛也是氣到不行，“你一個月就給50，還要算上買早餐的錢，我都快連早餐都吃不起了。”

“早餐吃不起，你哪來的錢買小說？”陳扶柳面目猙獰，“你說，你是不是偷錢了？”

殷洛睜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媽嘴里說出來的。

“你說啊！”陳扶柳喊著。

見殷洛不回應，抄起門邊的竹掃把，一頓“竹筍炒肉”往殷洛身上招呼。

殷洛一聲不吭的挨著。

她想，終究還是沒逃過這劫。

洗過澡后，殷洛躺在床上。

她的房間只堪堪擺得下一張1.5米的床，床旁邊就是一個大約一米長的柜子。

柜子上邊擺放了五花八門的書籍，都是殷洛還在小學時，父母帶她去城里買的。

去城里的路總是坑坑洼洼，他們要坐上一輛破舊大巴，搖搖晃晃一個小時才能到達。

她總喜歡拉著爸媽坐在最后一排，在前后搖擺的大巴車中手舞足蹈。

那時她總是笑嘻嘻的說：“好像坐海盜船啊”

陳扶柳22歲生下她，那會兒也還是個30不到的小姑娘。

她笑著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說：“你女兒真有才，居然覺得這像海盜船。”

“那是，我女兒當然聰明啦。”殷洛爸爽朗一笑。

這樣的小動作仿佛是他們之間獨有的暗號。

大巴上總是充滿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嬉笑。

那時候他們每周都要去城里一次，她會騎在她爸肩上逛動物園，右手拿著陳扶柳買的冰淇淋，左手拿著陳扶柳買的氫氣球。

逛累了就到新華書店附近的二手市場掏書，那里的書又便宜種類又多，每次去都能收獲滿滿一大包。

那個時候，陳扶柳是喜歡她看書的。

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一切就變了，像是變質的酸奶，表面好好的，內里卻已經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