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生平頭回進妓院，還是和自己師傅。這種場面真的是……竟與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撲面而來的不是脂粉香氣，而是寺廟道觀之中經常焚的檀香之氣，幽靜的香氣隨著裊裊煙霧自那琺瑯菊紋銀香爐中飄散出來。耳邊古琴之聲余音裊裊，不絕于耳。室內寧靜至極，這地方神圣得令我之前對勾欄瓦舍的想法不禁齷齪起來。

此時迎面走來個身著墨綠色相間道袍的女子，素色衣擺織著細致的蘭花暗紋，寬寬大大的衣袍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是再寬大的袍子都抵不住那女子清雅中帶著的貴氣，袍子下是條暗色金縷梅紋樣的馬面裙，緩緩步而來，腳邊掀起來的小小波浪蕩起一個又一個好看的弧度。女子梳著高髻，僅插一玉器花作為裝飾，樸素又高雅。

“不知三位雅士可有心儀之士？”我們三人都搖了搖頭，蘇門都是臨時而來，更別說這飛花樓。那女子抿唇而笑：“既是沒有，想必是生客。‘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這正是這樓存在的緣由。雅士還是隨我上樓討口茶喝。”

女子前方引路，邊引路邊與我們介紹這樓的來歷和特色。

“飛花樓的女子猶如這樓的名字，飛花注定漂浮一生，但既為飛花，也要有自己的學識和修養。此番一來也便有了這飛花樓。”女子開了一間包廂，款款地開了門，門內實是個飲茶的茶隔間，落席而坐，茶桌之上擺著一盆小蘭，雅致得很。落座時進來一女子同樣的清幽雅靜，細長的小山眉，丹鳳眼，面色皎白著了淡淡桃花妝，唇瓣微紅，她手里端來一個木盤，盤中躺著一塊木頭，大概是沉香木，用小刀輕輕刮下木頭表面的木頭碎末收集起來，火石一點，聽香也便開始了。

提神靜氣，舒緩愉悅，無論是人還是仙才，聽香都是個很好的調養氣息的方式。

香也聽了，茶也喝了。灼光自是心不在什么聽香喝茶上，心早就飛到外面與那跟蹤的黑衣人打上幾百個回合了吧。

“我就說嘛！這一路上總有人跟著咱們的。你偏不信！”阿璃閉著眼，表面仿似不曉得天下事，卻不知這天下皆在他肚腹之中。

“你玲瓏八面的，又結識蘇家，倒不像個區區散仙做派。”灼光聽他如此說，也就接了話去，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這阿璃，別人口中的璃君，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阿璃不知哪里變出來的琥珀念珠撥弄著，聽灼光如此說，也不惱，換了個姿勢：“太子爺不必揣測我，你只知道此時的我與你有用也是看在堪堪的面上。”阿璃眼里含著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側耳聽了古琴的幽幽琴音，繼續撥弄念珠。

此時看茶的一婢子反倒是“噗嗤”笑出聲來。阿璃聽到，轉頭打眼瞧了瞧那婢子，心下生了調戲之意。

“小娘子因何而笑啊？”阿璃壞笑，一副浪蕩公子模樣。白面玉唇，阿璃一笑，倒是幾分姿色提升不少。

“小女子名喚空蟬，剛才聽了公子說幫那位公子是看在這位姑娘的面子。我們這雅舍之下也算是半個風流之地，竟不見得帶女子來的，再看您這三人關系……想想竟然不覺微妙起來了。”那空蟬說完，這茶隔間其他幾位女子也跟著掩面笑起來。

“你可別誤會，我們可不是……”微妙這個詞真的是令我有些不自在的，那你解釋道。

“姑娘不用解釋，這樓里比這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妾身幾個也是見過的。”那空蟬滿面笑意，溫婉得很。

也對，平生里因為一句話一件事而誤解的只能說是俗人。因此不聽不想不念的確是做人應該有的準則。如今這飛花樓里婢子的覺悟都要高出外面的男人那么多。

“那小空蟬可要留下來與我一同飲些酒，可好？”瞧吧！男人。

“公子還是去尋姐姐吧，本想著是個心里裝得住事的公子，卻不想是如此浪蕩！”那婢子忙躲開，說不上是嫌惡，也算是含了笑回絕了阿璃，隨后便出了門不再見到了。

阿璃也不惱，許是被拒絕慣了吧：“唉，空有一副好皮囊啊，連個婢子都嫌棄……”他微微側身，修長的手指撐著臉，那白皙的臉竟然被擠出個包子形，就好像他真得很愁婢子這件事一樣。“要不，堪堪就委屈委屈，咱倆做一對神仙眷侶可好！”

“念你的佛。”我也是無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阿璃這終日想些有的沒的，正事真的是沒做過幾件。

我見著他如此浪蕩不羈，再見著師父趴在窗戶上一絲不茍地盯著窗外的情形……這對比，不言而喻了！那感覺倒像是在人間母親看到自家兒子的測評分再看看別人家兒子的……

阿璃也是見了這灼光的勁頭來：“喂喂喂！我說太子爺，人家可是蘇家二公子，你這肉體凡胎的……”你能看到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蘇家二公子？”

“你以為我是你這種半吊子，不學無術就知道發呆？”阿璃皺著眉頭倒是反問我。

我白了他一眼，倒也是沒說什么，現如今的確是這樣的。我不得不承認此時的阿璃雖然是散仙，實力卻并不是散仙那個檔次的！

“蘇老爺子說過，能幫那個煞的也只有蘇二公子。至于為什么跟蹤……”阿璃心里其實早就猜到了什么，只不過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至于為什么跟蹤，等那小妖精出來了，當面問他不就好了。”

“既然是蘇二公子，那也是距離汐官最近的人了，何不把他引出來，興許這蘇二公子就可以領我們見到汐官。”灼光道。

“說得輕松，那可是蘇二公子，名叫蘇絕，蘇家最擅長用蠱的人，中了他的蠱神仙都救不了！”阿璃心里想的是這汐官讓蘇絕來跟蹤，其實是因為……是因為堪堪的關系。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阿璃根本就不會出現。

“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啊。”我細想一下，這早晚都要面對的，何不加快一下速度呢？

“不行！”

“你怎么這么麻煩啊！”

“我……”

“就這么辦了！明明這就是個好方法！”

“我說你倆是真傻還是假傻？”阿璃叉著腰，也是拿我一點轍都沒了，氣得他只能干跺腳了。“你可真是幾世修來這瞎胡鬧的福氣呢！”阿璃站起身左想不是，右想不是，轉頭瞥了一眼灼光。

“這樣，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分頭走，你跟我去找平等王，太子爺和雪煙引那汐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