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實習的日子是寧靜平和的。

這里多是長期慢性病人，他們對于自己的疾病和身體狀況有了足夠的預期，沒有呼天搶地，沒有怨天尤人。對于生死，他們己足夠淡定。很多時候，和他們在一起，更能感受到人生沉集的厚重。

這不，正在病房更換吊瓶的凌一和鄭蓉兒就被慈眉善目的15床劉老爺子留住閑話家常，“小凌，小鄭，你們是哪個學校的？”

“嗯，就是這兒藥護學院的。”

“多大了啊？”

“二十。”

“哦，和我小孫子一樣大呢!唉，現在年輕人條件好啊，都有機會上學深造。我們那時候十四五歲就出去當兵了。雖說現在國家照顧，算上個離退休人員，管醫保發退休金。可是知識層面啊，欠缺著呢!”劉老爺子無限感慨。

“劉大哥，你好歹是國家干部。不光有醫保退休金，還是那個啥離休人員。看看我們這些種地的老頭，別說識文嚼字了，我們看病全都是自掏腰包的呢？!”16床一位農村來的大爺也在感觸。

“不是啥!農村人哪，生不得病，沒有醫保，沒有退休金。老不得!病不得啊！”另外一個老爺子也在附合。

“唉，啥時候國家也給咱種地的農民發發獎金，交個醫保就好了!”

“你老王頭就會做美夢。哈哈哈，不過真的希望這個美夢能成真啊！”

幾個老爺子說著笑著，然后又對凌一她們說:“現在條件好了，國家實行義務教育不說，還鼓勵多讀書，連女娃上學都能受保障呢!國家政策這么好，你們可要珍惜啊！”

凌一鄭蓉兒忙不迭聲地說:“爺爺，您說得對。”

“唉，對了，倆丫頭談朋友沒？我大孫子今年二十五了，還沒談朋友呢。到時候帶來你們瞅瞅，瞅中了你們接觸接觸。”劉老爺子接著說。

“唉，就是就是。我上次看您那大孫子，是挺不錯的。長得又高又帥，還挺有禮貌。倆丫頭，可以考慮考慮啊！”幾個老爺爺來了勁頭，在旁邊敲著邊鼓。

凌一和鄭蓉兒瞬間羞紅了臉，奪門而出。

*

吃完晚飯，凌一和鄭蓉兒順著街道溜達了一圈才慢慢踱回寢室。剛走到寢室樓下，突然從右邊葡萄架下傳來一聲喊聲，“蓉兒。”

鄭蓉兒條件反射性地答應了一聲。就看見從那黑影處走過來一個人，定晴一看，原來是鄭蓉兒的老鄉，那個支書的兒子。

“我。。。。。。”凌一正準備想說，她先上樓。卻被鄭蓉兒一把拉住，順勢在手背上輕掐了一下。凌一明白暗示，立馬打住話岔兒，靜靜地站著不再說話。

那個男生走近，才看清他的手里拖著一個蛇皮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么。

“蓉兒，十一你也沒回去。這是家里的板栗和桔子，帶一些過來給你。嬸兒說，放假了回去，他們有很久沒見到你了，挺想的。”

鄭蓉兒輕哼一聲，低咕了一句，“他們會想我？哼！”

那男生尷尬地搓著手，不知道怎么回答。

還是凌一打起了圓場，對鄭蓉兒說:“天快黑了，讓你老鄉趕緊回去吧!”然后扭頭又對那個男生說:“謝謝你這么遠送東西過來。趕緊回去吧，天馬上就黑透了。”

那男生怯怯地瞄了鄭蓉兒一眼，說：“我幫你們把袋子拿上去吧，怪重的呢。”

“不用，不用。”鄭蓉兒不耐煩地擺著手。

那男生看著鄭蓉兒斜睨著眼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輕嘆一口氣，低聲說:“那我走啦。”

鄭蓉兒絲毫沒有搭理他。凌一則客氣地對他點了點頭。那男生微縮著肩，消失在夜幕里。

兩人費力地把蛇皮袋子拖上樓，累得趴在凳子上直喘息。寢室里只有張小婭一個人。這兩天，羅莉織的毛衣已到收腰的關鍵時刻。按理說這會兒她應該在寢室等著鄭蓉兒給她指點的。

“羅莉呢，不是說今天要學收針了嗎？”鄭蓉兒奇怪地問道。

“哦，她，她出去了。。。。。。”張小婭瞄了瞄凌一，欲言又止。

“她約會去了。。。。。。”最后，那小丫頭一咬牙說道。

鄭蓉兒“哦”了一聲，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而凌一，卻似什么都沒有聽到。摸出自己的毛線，淡定地織起來。

張小婭左瞄瞄右瞄瞄，“唉，你們都不好奇啦？”

“好奇啥？!不就是約個會嘛。小丫頭，莫好奇，你也會約會的。”凌一手里一邊打著毛衣，一邊調侃著張小婭。

“可不是，小丫頭別好的不學。專學別人約會啊！”鄭蓉兒埋頭整理著袋子里的東西，還不忘神補刀。

張小婭憋得滿臉通紅，忿忿地轉過臉去說:“不理你們了。”

“好了好了，來吃桔子。”鄭蓉兒把整理好的板栗和桔子抓出來放在書桌上，姐妹三個圍在一起說說笑笑地吃起來。

正說笑間，羅莉回來了。她今天的約會結束的很早，正哼唱著一首流行曲，滿面春光地推門進來。眾人一起抬頭望去，個子高挑的羅莉，今天穿了件上下兩件套的粉色套裝，頭發扎在頭頂，小臉頰上緋紅一片。進門后，才看清她的手里捏著一支紅色的玫瑰。

“啊，好漂亮的玫瑰花！”張小婭發出聲歡呼迎上去，接過羅莉手里的玫瑰放在鼻子下，嗅了又嗅。

羅莉眼里含著笑，得意地望著她們三個，微抬著下巴沒有說話。

“香不香？”張小婭跑到鄭蓉兒她們旁邊，把花放在鄭蓉兒鼻子下，問道。

“香。”鄭蓉兒配合地點頭回答。

正當張小婭想把花伸向凌一時，一聲斥責冷不丁的響起，“好了，給我!”就看見羅莉挑著細眉，拉長著臉對著張小婭吼道。

突如其來的一聲吼，眾人都愣了。張小婭更是嚇得手猛一抖，握花的手就那樣半杵在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著著實有些滑稽。

氣氛驟然凝固。

快步上前的羅莉，一把從張小婭手里奪過那支玫瑰，陰陽怪調地說:“這可是秦毅峰送給我的玫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聞的。”

羅莉的莫名其妙和陰陽怪調徹底激惱了凌一，冷聲回嗆道：“那請把你的玫瑰看好。別讓它的味兒四處亂竄。可不是所有人都愛這個味兒。”

“你說什么？!”羅莉臉漲得通紅，怒目圓睜。

“既然今天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妨挑明了說。你和秦毅峰之間是你們的事，不要有事沒事指桑罵槐、陰陽怪調的！我忍你很久了！不要拿別人當傻子！有本事拿捏好自己的男朋友，管住他的心。下次敢再在寢室里說三道四，我定會不客氣！”凌一站起身直視著羅莉，不客氣地吼道。

鄭蓉兒起身攔在她面前，兩邊做起了和事佬，“唉呀，好啦好啦！你倆在說啥呢？傷和氣不是。大家一個寢室的。”

“你，你，欺負人。我平時說啥了嘛？蓉兒小婭，你們給說說看嘛！”羅莉估計是被揭穿心事后有些心虛，平時的伶牙俐齒不見了，一副弱女子的可憐狀，還拉攏起鄭蓉兒和張小婭來。

鄭蓉兒繼續打圓場，“平常都是關系不錯的姐妹，羅莉心直口快，有時候說話不注意，有誤會也不稀奇。今天說支了，以后，啥事都沒了啊！”嚇傻了的張小婭也趕緊點頭附合。

“就是嘛。我沒有說啥針對她的話呀!不就是我今天收到秦毅峰的一枝玫瑰嘛，她就擺臉子。你倆給評評理嘛!嗚嗚嗚。。。。。。”羅莉越說越委屈，最后竟嗚嗚地哭起來。

“哼，真可笑!你收到他的玫瑰關我屁事。你倆的你情我愛關我屁事!敬請，收起你們的愛情表演。。。。。。”凌一義憤填膺，不由得提高了嗓門。

鄭蓉兒一把拉住她，對她輕輕搖頭使著眼色說:“好了好了。莫再吵了，惹別人笑話。”

凌一經她一提醒，也隱約聽到了寢室門口有腳步聲和細微的說話聲。如果再繼續爭吵下去，明天她們503寢室撕架的事將會傳開，各種沸沸揚揚各種八卦，是凌一不愿看到的。

看凌一戛然而止，羅莉以為她心虛，繼續哭泣著絮絮叨叨，“我不知道你和秦毅峰以前是怎么回事兒，但現在，我們好像并沒影響到你，我也沒有說什么，可是，你看你，那么針對我。如果秦毅峰還喜歡你，我會主動讓出來的。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凌一用被子蒙住頭，翻身面朝里，不再聽那無厘頭的絮叨，心卻亂成一團麻，久久無法睡去。

*

凌一算是一戰成名了，住宿樓上都在傳她手撕白蓮花的事兒。平時，羅莉仗著心直口快的招牌，嘴欠損人不帶眨眼。大家作為成年人，能忍則忍，盡量不與之發生沖突。現在，有個凌一算是血淋淋地直接揮她一巴掌泥，弄得好不人心暢快。

看熱鬧的是暢快了，凌一卻還得忙著收拾爛攤子。首先面對的就是秦毅峰。第二天晚上下班時，秦毅峰等在科室門口，“凌一，我，我們出去走走，順便聊聊。。。。。。”

凌一心里一個格棱，要說昨晚的事兒，她不否認，有一部分的確是因為秦毅峰而心情不爽的緣故。現在，他主動找上門來，是要興師問罪？還是？凌一感覺捅了螞蜂窩，倆人遠遠躲著又相見如賓的關系，怕是在這一刻要徹底打亂。

“嗯，這會兒正下班，出去遇到人多不好。就在內走廊那兒聊吧！”凌一說著徑直往內走廊方向走去。秦毅峰無奈地望她一眼，默默跟過去。站定后，兩人都沒有說話。凌一低著頭，用鞋子底兒來回蹭著地板上的一個小黑點。

似乎思慮良久，秦毅峰才張口，“凌一，我很感謝才到外一那段時間你對我的關心。。。。。。我也很懷念那段日子。。。。。。羅莉對我說了你們昨晚發生的事，我覺得責任在我。不該老在她面前提起你，惹些誤會。但是，我真的。。。。。。”

不容他說完，凌一打斷道:“秦醫生，以前的事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感情的事不能說誰對誰錯。感謝你曾留給我的美好回憶。以后我也會注意和羅莉的相處，不會打擾到你們。”

秦毅峰微張了張嘴，凌一反應如此干脆利落，他卻不知再說什么了。

“好了，我回去了。”說完凌一便往回走。

“凌一，我們出去走走。。。。。。”身后傳來秦毅峰迫切又無奈的聲音。

“謝謝，不用了。”凌一沒有扭頭，只把手放在頭頂揮了揮，頭也不回地離去。

望著凌一的背影，秦毅峰怔在當下，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