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塊石頭俗稱翻砂磚，開窗有綠，露著墨色淡飄花。

看風化，看紋理，應該是快不可多得的毛料。

但往往，也是這樣的毛料讓人不好掌眼。

“明標?！鼻f家說，“抓緊時間投，這都有綠了，水頭也足?！?

十幾個標，先后落在陶罐里。

“還有嗎？”莊家問，“沒有可就封罐了?！?

人群沒有應聲的。

“玉王秦，您呢？”莊家問，“您還是押局？”

大家的目光就都聚到一個男人身上。

龍青陽也把目光投過去。

這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身材挺拔，氣質迫人。

一只華麗的黑色水貂圍巾掩住了半邊臉，看不到容顏。

圍巾之上露出狹長的眉眼，清絕俊美，透著冷峭。

“押局。”男人淡淡說，聲音低沉而磁性，不帶絲毫情緒。

“這局您押多少？”莊家說，“可是沒人敢跟您對局了?！?

“三百萬！押空！”玉王秦說，“有對的嗎？”

三百萬押空？人群一陣唏噓。

剛剛投了高標的人，幾乎就要嚇尿了，難道買了塊石頭？

龍青陽也跟著唏噓，這賭玉的石屋他剛進來，前面的局都沒看。

但趕上的眼前這一局，已經讓他瞠目結舌了。

押局賭空他不懂什么意思，但1994年三百萬是什么概念，他可是知道。

他做配件銷售，一年的工資加回扣，也不過五六千塊錢。

“我對賭，”有人說，“押有料一百萬，跟的趕緊隨上，咱們分這三百萬?！?

人群哄的笑起來。

“一看就是生手，這心思也敢有？”

“指不定玉王走眼了呢？”

“聽你這說法，也是外頭來的吧？”

五湖四海的玩家跟著下了注，莊家這邊的對賭，瞬間到了三百三十萬。

“開標。”莊家對工匠說。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翹首以待。

十幾分鐘，毛料開。零星翠，砂石頭。

“嘩！”石屋一片亂叫，什么聲兒都有。

最高標四十萬抱了這塊石頭，咧著大嘴哭娘。

可惜不能悔標，悔標走不出陜西昌河。

玉王秦凈收對局三百七十萬。

這也行？

龍青陽看傻了眼。

“最后一塊料?！鼻f家又抱上一塊石頭。

七八公斤重，灰砂頭，沒開窗。

有人“噗”的笑了。

“莊家你沒料了？拿塊河石糊弄大伙？”

“有料沒料也就這塊了，”莊家低眉，“底標八千，沒玩的就收了?！?

“這到便宜?！庇腥苏f，“關鍵里面有東西嗎？”

“九千給我吧?！币粋€小伙子說，“我看著有緣?！?

大家目光轉過去，知道莊家又蒙了個生手，眼看一塊爛石頭，能賣九千塊。

“還有跟的嗎？”莊家慢條斯理。

“我來?！闭f話的是龍青陽，“九千七！”

大家又“哄”的笑起來，愣頭青原來不只一個。

也是，要不這些五湖四海的“愣頭青，”莊家吃什么？

龍青陽從皮包里把才收起來的貨款掏出來，九千七，花花綠綠一大堆。

“呵呵，”一旁的玉王秦笑，“我陪你玩一把，押局兩萬?！?

“什么意思？”龍青陽不懂。

“我賭空，”玉王秦說，“石頭剖開，不管好料孬料，兩萬都給你?！?

“這不擺明了施舍嗎？”人群里紛言，“這石頭指定沒料，玉王這是可憐這小子呢。”

“如果剖開沒料，九千七你就得抱走這塊石頭?！庇裢跚卣f，“還賭嗎？”

龍青陽額角有些汗，十一月的大西北，石屋里的溫度卻是燥熱。

“我還是賭有！”龍青陽把九千七百元往前推了推。

“那就開?！鼻f家迫不及待。

大家都聚過來，等著看這毛頭小子的笑話。

石頭開。滿屋子人都吐了血。

滿綠無雜，玻璃種帝王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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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龍小雙在睡夢中醒來，長睫眨動，眸如黑晶。

淺淺的笑，讓容顏嬌美如花，遺世傾城。

今天是周末，已是上午十點的光景了。

初夏的陽光從窗簾后躍進來，落在右腕間那只碧綠的手鐲上。

幽深的綠意，蘊含神秘的氣息。

瞇著眼，心臟里一股暖流柔柔淌過。

她在睡夢中見到了龍青陽。

確切的說是奶奶繼子的兒子，一個沒有血緣的哥哥。

腕上的這只手鐲，是他五年前送的禮物。

龍青陽在夢中的影象，一如現實中那般清雋。

劍眉入鬢，眸若星子，每一個棱角，都如金鉤銀劃，透著軒然俊朗。

雖是睡夢之中，但他的臂彎，帶給龍小雙的安全與溫暖，卻是清晰而且真實。

龍小雙喜歡那種可以將自己全然交付的感覺。

在龍青陽的懷里，仿佛天塌下來，心都可以安定。

龍小雙剛想起十四歲那年，第一次跟龍青陽見面的情景。

就聽媽媽在客廳里叫：“雙兒！起來了，來客人了！”

唉，媽媽的大嗓門始終不改。

人家還沒起床，不必要嚷嚷的天下皆知好不好？

會很尷尬的。

龍小雙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喔”了一下，沒有動。

她想再回味一下夢境。

媽媽推門進來：“還不起床，人家來了。”

龍小雙知道“人家”指的是誰。

是對門張阿姨自告奮勇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

龍小雙嘟著嘴：“媽，你們中年婦女的思維還真是無敵，也不跟我商量下，就弄個人來相親，你們把我當什么??？”

媽媽“嗤”的笑了：“你只管見面就行，小小孩兒家，那有什么可商量的?！?

“說好了，我就只是負責見面，要談，讓張姨跟他談?！?

“這怎么成，人家是跟你相親。”

“我管他誰跟誰相親，你們趕鴨子上架，我就只好走個過場?！?

龍小雙簡單的換了身粉色的衣裙，去洗手間沖了把臉。

簡單的涂了護膚乳液，用手捋捋長發，來到客廳。

張姨笑臉如花，大呼小叫：“哎呀，雙兒來了。”

趕緊給沙發上拘謹端坐的青年介紹：“這就是我們雙兒，大學生，老師。教語文的！”

青年趕緊起身，手足無措，可著勁兒點頭：“好，好！”

雖然此事唐突，但這個青年畢竟是無罪的。

龍小雙心想，擎起茶壺，滿了一輪茶水。

張姨看著青年：“怎么樣，姨沒說瞎話吧，我們雙兒長的俊吧？”

青年使勁看了看龍小雙，自己窘紅了臉，說：“俊！...俊...”

龍小雙清麗柔嫩，隱隱有股冷峭，粉嘟嘟的臉上，永遠掛著清透的笑意。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孩子。

茶水只滿了一輪。

龍小雙心里是有準則的，禮貌過去就可以了，沒什么值得表示。

“媽，我約了同事，中午不回來了。你們聊?！?

龍小雙笑著，向張姨微微一躬，在大家的錯愕中出了客廳。

沒有約什么同事，只是不知道家里尷尬的所謂相親，會進行到什么時候。

正漫無目的地走著，手里的電話響了。

上天很神奇，想什么，什么到。

龍小雙綻放出一臉甜蜜的笑意，接通：“龍青陽！”

“回頭看看?！彪娫捓稞埱嚓枌櫮绲穆曇?。

龍小雙驚愕的回頭，就看到龍青陽正站在路邊的榕樹下。

小鳥一般飛奔過去，但是忍住了縱身撲入他懷里的沖動。

站在龍青陽的身前，龍小雙抬頭看著他，一臉歡快的笑。

龍青陽挺拔俊朗的身姿，透著一股錚錚霸氣，再加上溫潤寵溺的笑容，瞬間就把龍小雙融化了。

“真的是有吸引力法則哦！”龍小雙說：“我在想你，你就從天上下來了?！?

“是從車上下來了。”

龍青陽微笑著揉揉她的頭發。

這個容色傾城的女孩，在他眼里是一個完美的洋娃娃。

龍小雙這才看到龍青陽的車子在路邊。

“怎么一個人在街上溜達？”龍青陽說：“我正要回家里去?！?

龍小雙撇撇嘴：“家里有人相親啊。所以出來了。”

“誰相親？”龍青陽一臉蒙：“你姐姐，茗兒回來了？”

“沒，是我呢?！?

龍青陽錯愕了一下，隨后說：“哦。年紀合適了，也該談個男朋友了。”

龍小雙看著他有些黯然的神情，心里一楚。

她知道龍青陽在想什么。

她和他的情感，是心照不宣的。

......

十四歲那年，龍小雙初中畢業的暑假。

第一次，她和爸爸來到幾百公里外的老家，看望年邁的奶奶。

以往，爸爸每年都會回來，但每一次，都是帶著姐姐龍小茗同來。

在爸爸媽媽的眼里，稚嫩的龍小雙，是經不住長途舟車勞頓的。

眼見龍小雙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沒有了弱不經風的氣息，爸媽才覺得，應該讓她回祖籍看看了。

爸爸因為要趕工作，住了幾天就回去了。

漫漫長假，龍小雙要陪奶奶，要遍看祖籍的青山綠水。

村頭有條河，清澈見底，蓮花遍布。

每一天，龍小雙都會在河邊赤著腳丫，踩著細沙，嬉戲流連。

直到奶奶扯著嗓子喊：“雙兒，來家吃飯啦！”

那天傍晚，龍小雙還沒回去。

鴨子們從水里游上來，在沙灘上抖擻羽毛，排隊回家。

龍小雙看得“咯咯”笑，心里樂開了花。

“奶奶喊你回家呢?！鄙砗笥腥苏f。

龍小雙沒有回頭，聲音好聽，但卻陌生，應該說的不是她。

“雙兒，奶奶讓我來喊你，回家吃飯呢?！?

龍小雙這才訝然回頭。

她看到身后站著一個少年，青褲白衫，俊秀挺拔，一雙幽邃的眼眸，燦若星子。

少年迫人的英氣，讓龍小雙有些失神，她噏著唇，沒有說話。

少年伸過手，示意要把她從河邊的石頭上拉起來。

龍小雙光著雙腳，粉嫩的腳丫還在河水里泡著。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交在少年掌中。

然后，少年稍一使勁，她站起身，再然后，腳下一滑，連帶著少年，兩個人就這么猝不及防的，掉入了河水中。

龍小雙是不會游泳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大叫。

然后一口河水嗆進嗓子，龍小雙一蒙，一把摟住了少年的脖頸。

她感覺到少年摟住了她的腰，感覺到他帶著她往上一竄，眼前隨即一亮，他們浮出了水面。

少年扳住河邊的石頭，把龍小雙一口氣托上去。

龍小雙劇烈的咳起來。

少年躍出河面，坐在石頭上，把龍小雙伏在自己雙腿上，穩穩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吐出兩口河水，總算順過氣來。

極度驚嚇之下，龍小雙“哇”的大哭。

少年把她抱在懷里，柔聲安慰：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半晌，龍小雙委屈的說：“你是誰啊，你差點害死我。”

少年“撲哧”就笑了：“拜托，是你把我扯下去的。你別緊張，淹不死你，這邊的河水，最多及腰?！?

龍小雙嘟著嘴，一臉憤恨，舉起手就要打。

恍然發現，自己還在他的懷里坐著，而一只手腕，還死死摟在他的脖頸上。

果然人慌無智。

這情形是怎么形成的，龍小雙懵然不知，只是瞬間熱辣辣的紅了臉。

小時候除了爸爸這樣抱過她，長大后，還是頭一次，被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樣子抱。

龍小雙急忙要站起身，又怕腳下發滑，再掉進河里，不由自主的，還是摟住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忍俊不禁，一面笑，一面給她穿鞋，說：“別墨跡了，奶奶要著急了。”

看著這個俊美的少年，認認真真地俯首給自己穿鞋，

一瞬間，龍小雙的心頭，怦然掠過柔暖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