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真捉到了兔子，準確來說是一窩兔子，一只母兔一窩小兔。我問她不會覺得于心不忍嗎？

她裹大氅窩在火邊嘚瑟，回答地理直氣壯：“捕獵者和被捕獵者，有生必有死。”看著我們二人圍火取暖的寒酸模樣我抱怨道：“我說我的長公主，咱們又不是身無分文，有必要這樣嗎?”

“你懂什么?這叫別有風味。我們當時的初衷可是云游，別說你忘了!”

我驚嘆，這還是林云霽嗎?我將烤好的肉遞給她，這丫頭的傷早就好了，南陽戰事早已平息，也不見林云霽這丫頭有一點回京師的意思，只怕再這樣下去她就會忘了自己還是赤烏公主。師父早已回京，如若繼續任由她放縱玩樂下去，只怕會被皇上懸首于市。

“我可否也嘗嘗你們的風味?”一個男子的聲音，聲音縹緲空靈，像是來自異界，不過聽來字字清晰。

我尋聲看去，一散發男子捂面而來，只穿一件靛藍道袍，沒有內衫更沒有鞋履。我裹緊外袍一些感嘆，真是不怕冷!等他走近再看，此人沒有臉!準確來說是沒有五官，整張臉空空如也。

我立馬去捂林云霽的眼睛，卻發現她叼著兔肉早已睡死過去。我的親娘啊!長這么大第一次活見鬼!我忙推搡林云霽，卻不見她有反應。

“她睡著了，我離開時她自會醒來。”他席地而坐低頭挑肉，等再抬頭時在我面前的是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在下江疑。”

“太神了吧!”我驚呼，我聽師父說過人世之中有妖獸神靈存在，今天我才算是大開眼界。我仔細打量自己的臉，我的這張臉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你在看什么?”

我回神，可不能告訴他我剛才是陷進自己盛世美顏無法自拔。

審視一圈我指著他的道袍干咳著說：“那啥，你走光了。”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聳肩，“你的身體。”

“嗯?”

他解釋道：“我沒有固定形態性別，看見什么就是什么。”

我似懂非懂點頭，看著幾乎全裸的自己心里總是膈應，“要不……換個?”

江疑四下環視一圈，最后將目光投放在林云霽身上。完了!我心想。果然，江疑變成了幾乎全裸的林云霽，我忙取外袍裹住他，“換!換!”這要是被林云霽知道，定殺我千次萬次。

他詫異，“也不行?”

“我現在可是在盡力在控制自己。”

他問：“控制什么?”

“……”

我和他不約而同向下看，他會意一本正經道：“也不是不行。”

“嗯?”我啞然無聲，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要我和這個不男不女非人非獸的東西……我連連搖頭。他仍舊面不改色兀自吃完了所有的肉，我看著火光下裸露著頸肩的林云霽的身體坐立難安。

我的舉動盡收江疑眼底，他吸吮沾著肉汁的手指問我：“不解決一下?”

我吞咽唾沫小心翼翼伸手給他裹好肩，“我說大哥，你到底是什么?”

“是神。”

“我……”神哪有他這樣的?我心里嘀咕，確定不是什么狐貍成精，或者什么鎖魂妖靈?

“喜歡她?”

“……”

“你們不能在一起。”

“她不想嫁我，我知道。”

“不在于她，在于你。”

“什么意思?”之前我是說過不想娶她，可一路而來，我也不想她嫁給別人。

江疑解釋道：“你的血液里有別的東西存在。這種存在和其他存在交合后，必有失。”

“失……失什么?”

“多為失命。”他思忖片刻，伸手在點在我額頭，自言自語道：“有所得定有所失。仲鼓纖離失仲鼓、李林失李、二文失霽，還有前些日子你遇到的那只九尾狐不也死了丈夫?那只九尾之子不知會失什么……”

“九尾?阿九?”我回憶道，阿爹阿娘，皇上先皇，師父左丘淮……那皇上……一下聽了太多東西我難以消化，結巴道：“所以……你在笑什么?”

“立這個規矩的神可真是無趣……”

“立規矩?”

江疑輕輕褪去衣物，化作一條青蛇攀上我的臂膀，在我耳邊游離，呲呲吐著蛇信，“我們是神，在人世中我們可以創造，可以毀滅。何為萬物，何為規矩，何為存在?我們說那些是什么，那些便是什么。神會讓人世悲苦，讓戰爭不斷。”

我只覺得后頸發涼，直出冷汗。我們用盡全力過的一生，祈盼更好一些的一生，傾盡畢生的所求，在那些神看來竟如此不值一提。

他又從我脖間劃下，變成一只兔子，“不過，神也各有所好。”

說著他鉆回地上的衣衫下，又從兔子變成人樣。

“就像我……”他回頭，是師父模樣，“我喜歡在人世游蕩。我以前在現世養過一只狐貍，后來我在人世見到了它。它說自己在人世遇到一個孩子，讓它感受到了家人的感覺，它說那個孩子以后定堪大用，它要扶持他。于是我破例為狐貍立了規矩，人世有渡者，能渡苦難之人離開。聽狐貍所言后我也嘗試去感受何為家人，結果卻是不盡人意。身為神，被自己立的規矩戲弄。”

“你也失了重要東西?”

“規矩是神言，神言不可逆。除非弒神……多謝款待。”他說著又化為無面男子模樣，踏虛無而起，又散為藍色塵埃消匿。

“喂!許元泱!”

猛地驚醒。林云霽一臉困惑，問我怎么睡著了。我環視四周，不是晚上。一場夢?

若不是夢呢？江疑……他知曉師父知曉爹娘還知曉……我猛地看林云霽，她驚退坐地，“你有病啊!”

許元泱你在做什么?繼續以云游為借口謀求和她獨處?我在貪戀什么?不是謀求虛妄嗎?她心里有別人。

赤烏長公主下落不明，此時皇上怕已是急瘋了，“我們回京!”

“別啊!”

這丫頭還玩上癮了?我摁手在她頭上，旋即抽回手勸自己清醒，“你要是不回去你父皇會認為我們公歷磨難日久生情，拽著我們成親怎么辦?”

她翻身拾掇東西，“回!現在就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