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晚過后，劉婷再也沒有在心血管病房出現(xiàn)過。

而楊光是真的血壓出現(xiàn)問題，深夜無法入眠。

大夫用了整整九九八十一針安定劑，才把他從心跳過速中拯救過來。

出院后，他第一個目標就是去見人事處蘭處長，路上他想過了，雖然有甲方的諸多磨難，可是畢竟設(shè)計院里的生活簡單，人際關(guān)系融洽，同事們結(jié)婚生子，一起看著各自孩子長大，一起在電腦和圖板邊慢慢變老，其實也挺好的。

說不定，還能再去找劉婷……

蘭處長見楊光的這次到來，一貫的熱情中多了幾分客套：“楊光，出院了？以后有什么想法？”

楊光吞吞吐吐說道：“蘭處長，我想……”

“哦，我忘了告訴你，你的辭職報告院里批了。因為最近院里換領(lǐng)導，新來的雷院長昨天才把你的辭職批了，耽誤不少時間，不好意思啊。”

“……”

懷著復雜的心情，楊光辦完了離職手續(xù)，再次回到海珠分院。

他在宿舍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單身漢其實沒什么行李好收拾的，一個背包就可以帶著全部家當，奔向蘭京投靠老徐。

晚上和李院長禮節(jié)性的告別，Billy拍拍他的肩膀：“走，到樓下喝兩杯去?！?

以往每次趕圖忙著加班時，李院長總是在十一點出現(xiàn)在繪圖辦公室，對忙碌的大家說道：“走，到樓下喝兩杯去?！?

于是大伙嬉鬧著出門，在樓下餐館排檔點上炒花甲、瀨尿蝦等幾個海鮮，吹幾瓶啤酒，然后回辦公室接著加班畫圖。

雖然這是為了讓他們安心工作，單位領(lǐng)導提供的一些小恩小惠，不過現(xiàn)在想來這一切都是那么開心，是一種簡單安穩(wěn)的生活。

現(xiàn)在這種生活已經(jīng)和楊光沒有關(guān)系了。

楊光默默地和李院長碰了一下紙杯，然后將里面的啤酒一飲而盡。

院長只喝了一口，見狀拎起酒瓶幫他又滿上一杯：“楊光，后面有什么打算？”

“還沒……想好?！睏罟獠幌氚训教m京的事情說出來，“我想先到處走走……”

李院長點點頭：“嗯，這樣也挺好，趁年輕出去多走走。”

楊光苦笑道：“出去之后也還是要畫圖的?！?

李院長呷了一口啤酒：“國外的設(shè)計環(huán)境還是比國內(nèi)要好很多，能出去是個機會。”

楊光詫異道：“國外？出去？”

“院里面都傳說，你要出國了，去哪個國家？”

“……”楊光無語，不過既然有傳聞和誤解，他也不想多解釋什么，解釋了又能怎么樣？

“還沒想好，再看看吧?！彼馈?

“啪”的一聲玻璃炸響，打斷了兩人的尬聊。

一只酒瓶落在了離他們腳邊不遠的空地上，玻璃碎片夾雜著半瓶酒水四下濺開。

楊光感覺自己穿拖鞋的腳面一震，低頭一看，腳背被飛濺的碎玻璃劃了一道，頓時有鮮血涌出。

再看鄰桌，一個人趴在桌子上，手邊的杯子已經(jīng)傾倒，啤酒在桌沿向下流淌，而下面就是那跌碎的啤酒瓶。

楊光用餐紙捂著腳面，一瘸一拐地轉(zhuǎn)移到另一張椅子上，盡量離那喝醉的酒鬼有足夠安全距離。

依然是一邊喝酒一邊尬聊，不多會楊光已微酣。

就聽李院長說道：“總之，電視里不是說了嗎，多回家看看，楊光你多回家看看，分院也曾經(jīng)是你的家呀。”

楊光連連點頭，心情很是沉重，他已經(jīng)丟棄李院長所說的這個“家”了。

“年底如果回來，別忘了到院里來一趟?！?

“怎么了？”楊光不解問道。

李院長微笑道：“你想這大半年白干活？呵呵，放心吧，年底獎金不會漏下你的。”

楊光頓時眼睛迷糊了，他之前還以為……

“李院長……”楊光語音哽咽，“能遇見你，是我的運氣……”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旁邊一個沙啞的聲音橫插過來：“兄弟，你的運氣不會太差的！”

楊光他們詫異地往旁邊一看，只見一個的老漢坐在緊貼著楊光的一張椅子上，臉上胡子拉碴，膚色黑的像煤炭，眼白充血顯是已經(jīng)喝高。

這人就是剛才喝醉摔碎酒瓶那位，不知怎么搞的，他又坐在了楊光的旁邊。

老漢晃著腦袋，繼續(xù)面對楊光說道：“兄弟，我看你面相是有福之人，我看人是不會錯的……”

和李院長對視一眼，楊光連連搖手：“謝謝，承蒙夸獎，看相就不用了?！?

誰知道這老漢是不是什么騙子？雖然沒有花臂金鏈子，也不能排除和壞蛋有無瓜葛，這種人還是離得越遠遠好。

可是老酒鬼可不管他聽不聽，繼續(xù)晃著腦袋說道：“這位小兄弟，你這一生會走很多的路，走得很遠很遠……”

楊光暗暗把椅子往后面挪了挪，不想聽酒鬼繼續(xù)胡說。

沒想到老酒鬼還來勁了，把自己的椅子往楊光邊上又移了一下，還把頭伸了過來，鼻息中噴著酒氣：“小兄弟，我跟你說，你的第一個女朋友是成不了的……”

這句話是瞬間擊中了楊光的內(nèi)心，他很震撼的看著老酒鬼，心道他是怎么算出來的？前幾天，自己的第一次告白確實是沒成功。莫非他真的會算？

就因為這句話，楊光才開始支起耳朵聽酒鬼還會說些什么。

看著楊光驚訝的樣子，老酒鬼得意說道：“小兄弟，你要多搏（斗），很多事你要多搏（斗）幾下先至成功……”

酒鬼說的是粵語，聲音沙啞加上醉酒，聽起來含含糊糊不太清楚，楊光只聽到他最后講了一句：“你要記住，兄弟是靠不住的……”

之后老漢就一頭栽倒在桌面上酣睡不起。

……

和李院長告別后，楊光又回辦公室收拾了一下電腦資料。走出辦公室二十米，只聽背后“轟隆一聲”，回頭一看，天花板吊頂由于年久失修，掉了下來。

楊光的酒意醒了一半，就這幾步距離，他剛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回來。

他琢磨著，今天又是酒鬼算命，又是塌天花板，算是好運氣還是壞運氣？

要不這么著，李院長不是說年底還有獎金嗎？趁現(xiàn)在股市回調(diào)，把手中的錢全部投入股市，乘著519科技浪潮，說不定有驚喜。然后再啟程投奔老徐，永遠告別了海珠分院。

夜已深，外面社區(qū)夜市即將收攤，大喇叭里還在放著小怨男的幽幽怨曲：

“離開真的殘酷嗎，或者溫柔才是可恥的，或者孤獨的人無所謂，無日無夜無條件……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