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后，清晨，蘭京。

學校附近的一套出租房里，兩張長長的桌子設置在一個大房間的兩側，桌面是聚氨酯雙面白板，輕鋼結構支撐把桌面支撐得很穩當。

桌面擺放著一臺臺電腦，乍一看像是一家網吧。

電腦后面的書架上，堆滿了各種建筑及室內裝修書籍，還有各種打印資料和文本，這些布設充分顯示出這是一個微型建筑設計工作室。

現在工作室里只有楊光一個人，他正準備把面前的電腦關機。

又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不過昨天晚上他不是加班畫圖，而是在OICQ上和一幫無聊的人聊天聊了一晚上。

離開設計院后，楊光接觸到了網絡，更是被這小企鵝頭像一閃一閃的OICQ吸引住了。

平日里，他除了日常工作，不是和同伙們玩聯機《星際爭霸》，就是在網絡和OICQ里，尋找聊得來的朋友。這或許還有愛情的期待在里面，都是《第一次親密接觸》給害的。

不是流行所謂的網戀嗎？可是網絡上有愛情嗎？

昨天晚上，他突發奇想，老是自己去撩女孩，要不試著自己冒充女孩會怎么樣？

于是他重新注冊了一個六位數的賬號，起網名叫做“雪兒”。

做戲做全套，要冒充就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在這之前，他把人物設定，全部在WORD里面寫完整。籍貫就是臺灣花蓮縣，臺灣甜妞嗲嗲的，容易俘獲人心。臺灣綠營很能鬧騰，使得花蓮縣名頭很大，就用它了。

然后是花蓮縣資料，雪兒的生辰身高三圍等等種種資料，并且對雪兒的口頭禪和喜好等等也做了相應的設定。

結果上線沒兩分鐘，就有男生要求加好友，接著是兩個、三個，然后是成群結隊的加好友，而且是清一色的男生頭像。

楊光腦補是不是都是一個網吧里的男生口口相傳，這個女孩“粉可愛”？

就這樣，楊光左一個“表醬紫”，右一個“好好哦”，在電腦屏幕上同時和N個“男友”對話，平日的打字速度還沒法跟了上來。好在COS的角色是女生，有時候沉默不回復也是一種撩撥。

“一群臭男人！”楊光終于被自己的山寨臺灣話惡心得要吐了，他隨即下線，關上電腦憤憤說道。

老徐從另一房間走過來，蓬頭垢面恍惚問道：“你說誰呢？”

楊光癱坐在電腦椅上，一臉疲倦：“我算是明白了，什么網戀都是扯淡。我這一晚上，居然釣到了兩三百條大魚。誰知道以往我們看的那些漂亮女生頭像的背后，有多少個是我這樣的陰險老流氓？”

“雪兒？”老徐點點頭，轉身進了衛生間。他昨晚觀摩了一會楊光的惡作劇，覺得無聊就上床睡覺了。

“我問你……”老徐在衛生間探出頭來，齜牙露出滿嘴的牙刷泡沫，“你打字是用簡體字？”

“是呀。”

“臺灣用簡體字？”

“……”

“昨晚是你被人耍了！”老徐下了最后結論，“說不定那些加你的人都是……”

“基佬？”楊光從電腦椅上跳了起來，“那就更惡心了！我再也不信所謂的網絡好友了！”

“你啊，還是年輕……”老徐實際年齡比楊光還小，舉手投足言語間卻是一副老學究的樣子，不少甲方就是這樣被他騙了。

老徐在衛生間走出來，頭發已經梳洗得油光順亮。他穿上一件打補丁的白襯衫，再套上筆挺的西裝，衣冠禽獸地準備到學校上班教書。

他白天是高校老師，晚上是私營工作室老板。

臨走前他不忘叮囑楊光：“今天記得把蘭京圖書館的文本打去大圖公司打印，明天要交圖給競標中心了。”

楊光點點頭，目送老學究的遠去。

時間還很早，他決定先睡幾個小時，然后再起來拷資料去打圖。

忽然一陣清揚的貝多芬《歡樂頌》手機鈴聲，把睡了沒多久的楊光吵醒。

“喂？”

“喂，楊光，是我呀，張立剛。”

張立剛是楊光大學一個寢室的舍友，碰巧就是睡在他上鋪的兄弟。兩人雖談不上要好的朋友，但是相互并不討厭，再說了，有什么比大學寢室舍友的友誼來得更親切？

他們倆是上個月才重新見面的，那時蘭京的同學組織了一個同學聚會，附近省市的大學同學也都趕來參加了。

幾年不見的同學見面倍感親切，大家一起重溫當年的美好時光。

有同學像老徐他們這樣，開了自己的設計事務所。也有的改了行，做其他工作，比如公務員。當年一個每次設計專業課都不及格的同學，居然是年級第一個賺到一百萬，開上寶馬車的老板。

當然，更多的人是考過或者正在考一級注冊建筑師，當上了各自設計院的骨干。

聚會結束后，張立剛從他的朋友圈子里走出來，單獨拉楊光到了一個茶室，兩人簡單地聊了聊。

“最近過得怎么樣？還在和老徐經營那個工作室？”

“嗯是的，還湊合。你呢？”

“我現在在蘭京一家房產公司工作。”

“在蘭京？你不是去美國了嗎？”

“我在美國呆了兩三年然后就回國了，我現在在億佳地產滬市本部，公司剛剛在蘭京拿了一塊地，我們來開辦蘭京新公司。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嗎？”

“地產公司？當甲方？”

當甲方是楊光在設計院時的夢想，現在聽起來是那么恍如隔世，又是如此近在眼前。

“當甲方要口才很好的，整天和政府部門打交道，公關能力要很強的，我可沒這本事。”楊光猶豫道。

張立剛搖搖頭笑道：“我們不需要你去公關，公司有專門的的公關部門，你只需要做好設計工作就好了，我了解你的技術能力。”

楊光不敢相信：“不會吧？我見過的甲方都很能搞關系的……”

張立剛肯定地說道：“真的不需要，我在公司里面就不用公關，只需要管好設計院就行。”

“管設計院？”楊光笑了，“那我行！我就是設計院出來的，我太了解設計院了。”

“那就是說，你答應了？”

“我……老徐和我這里還有這么個攤子呢，走不開呀。”

“那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等你答復。”

張立剛臨走前丟下了一張名片給楊光，可是楊光一直也沒給他打電話，現在對方電話追了過來。

“怎么樣，楊光，進地產公司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