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收到友人雪中的照片,
純白的雪,火紅的僧房,
仿佛在雪中燃燒的火焰。
幾日不見,竟知道拽一句岑參的
“山雪云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
影像下字一行,
你那里下雪了嗎?
于是,一夜夢雪,從草原到江南,
點點雪白,萬里飛瓊,念成繭。
鮑照喜歡這茫茫雪原,
“江渠合為陸,天野浩無涯。”
還有那冰野里撒歡的匹匹俊馬。
王維則更喜北疆
“寒更傳曉箭,清鏡覽衰顏。
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
飄灑的落雪里,最想守護那抹中國紅,
落了雪的舊日宮城,
紅墻,白雪,琉璃瓦,
講述一段歷史一座城,無聲洗鉛華。
沒有了色彩斑斕,
只余童話世界的純白。
瞬息間回到了昔日的長安城,
不由得范泰說:“王山亙野,瓊林分道。”
撲撲雪打燈,城墻里外,更加深沉氣派。
清秀妖嬈間,白茫茫天地想起過往。
董以寧還是喜歡回到廣陵,
陽春三月正當時,雪下則
“晴浦晚風寒,青山玉骨瘦。
回看亭亭雪映窗,淡淡煙垂岫。”
水鄉古鎮的柔情在鄭谷的骨子里,
“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
江上晚來堪畫處,漁人披得一蓑歸。”
姑蘇城里落了雪,
仍那般的溫婉、靜謐。
故鄉的山雪下后會美得讓人懷疑人生,
樹木、巖石、屋舍、山峰,
轉瞬間即與調皮的雪花融為一體,
雖不很搭,還是想起賈島說:
“倚杖望晴雪,溪云幾萬重。
樵人歸白屋,寒日下危峰。”
梅蘭竹菊樣人,偶遇一場雪,
隨即邂逅了一整冬的美好……
何香找到了小紅兄妹,這是一個撕心裂肺的過程,因為,戰勝自己的恐懼,應該是一種最完美的成長吧,很多人都沒有完成,所以他們的一生都會很失敗,逃避那一種恐懼,就好象一只站在籠門口的鳥,明明知道籠門大開著,卻不知走出去,展翅飛走,只是望著,直到籠門再一次鎖上。誰也沒有權力指責誰,如果你們家沒有一個弱智的家庭成員的話,你就沒有發言權;如果你們家有一個弱智成員,而你們還不夠窮的話,也沒有發言權。因為,一個弱智的人什么都不懂,他甚至纏你纏到不能呼吸,當然,前提是,你必須是很愛他的,你會累,會煩,會無法忍受,會生出讓上天領走他,或者丟了他多好的想法。尤其是當面臨著貧困線的時候。這種感覺不是誰都能懂的,所以,對于那些有智障人的家庭,我們永遠沒有發現權,除了不指責,還要做到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痛”。何香帶著兩個孩子回家,這種天使樣的舉動,使小紅丟掉了最后的矜持,向何香敞開了心扉:她和哥哥算是土匪頭?的子女,母親為了孩子的成長,帶他們離開了大山,離開了那殺人如麻,善惡不分的世界。偏偏母親病逝,留下了尚年幼的小紅,照顧智障的哥哥。未涉世事的孩子,如何與這個世界相融,如何與從未善良過的人們相處?最終只能敗下陣來……
小紅講:
“媽媽還是留了些財物給我們,如果省著點花,一兩年內,我和哥哥應該能過得去,不會缺吃少穿。誰知媽媽去世后,從未來往過的鄰居大叔阿姨們都來家里幫忙,他們會有各種提議,因為都是對媽媽好,我一一采納,把家里僅有的東西往外拿。等到母親下葬,頭七結束,除了母親買下的那間小屋,已經家徒四壁。我什么都不會做,哥哥還什么都不懂,最初我們還能淘換點吃的,再后來,真的是什么都沒有了,我就挨家去找鄰居們要,開始人家還愿搭理我們,后來就躲著我們,要不連門也不給開了,當初家里什么都還有時的那一張張熱情的笑臉,如今都消失了,我真的是感到了什么是人走茶涼。沒有辦法,我只能帶著弟弟走街串巷地到處討飯吃,晚上再回家睡覺。那時不覺得什么,就是苦點。等到哥哥丟了,才發現,自己一個人再回去,那里,已經不算是家了。哥哥在時,是那么地煩他,討厭他,什么都沒有了,有時能要到吃的,很多時候一兩天啥都要不到,兩個人只能餓著肚子。哥哥不管這個,看見小攤販賣的各種好吃的小零食,就打死不走了,非要我給他買來吃,那個時候我是最難的,我們可以沒有錢,但是臉上沒有寫著,那點可憐的臉皮還在,可是哥哥一鬧,一整條街的人都看著我,就像剝掉了我最后的一件衣服,那種丟人的感覺,我,我再也不想有了。哥哥丟的那一天,也是這種情況,一個賣冰糖葫蘆的攤販走過,哥哥就跑到人間身邊蹦跳,還拉我過去,我使勁地甩掉他的手,裝作沒看見地往前走,哥哥不僅沒有追上來,干脆原地坐到地上撒潑,大哭。那時候如果有一個地縫,我會毫不猶豫地鉆進去,所以,我不管不顧地跑走了。我往前走了幾條街,一個好心人給了我兩個饅頭,我狂喜地回頭找哥哥,卻沒有了他的影子,我拼命地跑回他哭鬧著要冰糖葫蘆的地方,他也沒有在那里,我挨個問周圍的行人,但是大家誰也沒有說見過他。我丟掉了饅頭,拼命地向著一個方向追去,越追越遠,卻怎么也沒有想過再回到原地尋找······“”不想那剛子竟然聽懂了她們是在說他,接話說:
“我沒有走遠,沒有走遠,我,我看見一個妹妹買了一個冰糖葫蘆,我就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笑,可是她不想理我,我就跟著她,一直跟著她,后來她到家里,就跑了進去,我就站在她家門口等,再后來,她出來,給了我剩下的兩粒。我高興地吃了一粒,還給妹妹你留了一粒。我往回跑,想給你一粒,可是,可是卻找不到你了,怎么也找不到,找不到······”說著剛子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小紅抱抱他說:
“那你怎么找到那個屋檐下的?怎么知道我會去那里找你呢?”剛子邊哭邊說:
“唔······我在那里,你就會回來啊,唔······你知道我那里啊,你為什么不會來找剛子,為什么啊······我,唔唔······我還害怕······”小紅的眼圈又紅了,她使勁拍著哥哥的背說:
“妹妹錯了,妹妹錯了,以后不會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錯了,錯了······”剛子很聽話,聽小紅要他不哭,他馬上舉起臟破的衣袖擦拭眼淚,嘴里還嘟囔著,
“我不哭了,不哭了······”一直站在旁邊看著這兩個孩子的舉動,心里時而感動時而傷心,現在見剛子用那破袖子擦眼睛,都要把臟東西擦進眼睛里去了,她趕緊拉住了剛子的胳膊,從衣兜里掏出手絹,給他細細擦好眼淚說:
“不要哭了,以后,你們先跟香姨我住在一起,咱們再作打算。”剛子拿過了何香手中的手絹,舉著不停地看,何香笑著說:
“這個手絹香姨就送給剛子了吧。”不想那個傻子一樣的孩子抬起頭,盯著何香的眼睛說:
“我喜歡你,香姨。”香姨驚訝地捂住嘴,她扭頭對小紅說:
“咱們剛子多聰明啊。”小紅過來挽住何香的胳膊,剛子也和妹妹學,過來挽住何香的另一個胳膊,三個人高興地大笑,然后一起往家走去。
楊雨濃看到進門的三個人,竟然連驚訝的表情都沒有顯現出來,他讓兩個孩子洗洗手就讓何香帶著上桌吃飯,自己去了里屋,又出去,如此不停地進進出出。因為太累了,何香吃完飯,竟然不知不覺地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等到聽到一個巨大的“咣當”聲音,她才艱難地睜開了眼,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她:小紅已經洗了澡,紅撲撲的小臉上洋溢著幸福,濕漉漉的長頭發隨意地披散著,身上竟然穿著干干凈凈,仔細看,何香發現那衣服是自己的,雖然衣袖和褲腿都比較長一些,但是肥瘦都還是很合適的,小紅終歸是個大姑娘了。再看剛子,剛剛洗干凈,因為興奮,蹦跳不已,把洗澡的大鋁盆給踢翻了,澡水流了一地,還扣了幫他洗澡的楊雨濃一聲。何香趕緊跑過去幫忙。要是在以前,楊雨濃早就大發雷霆,誰知此時的他像個落湯雞一樣地渾身滴著水,卻還滿臉笑容,不停地追拉著剛子喊:
“別跳了,聽話孩子,聽話,擦干了,擦干了就不會感冒了,擦干了,擦干了······”看到何香跑過來,剛子掙脫楊雨濃的手,撒歡地跑到何香身邊,撲倒她懷里叫:
“香姨,香姨,香姨······”楊雨濃沖過來一把從何香懷里拉出剛子說:
“孩子大了,別讓他抱你,我來給他擦干。”被拉開的剛子本來還在不高興地跳腳,但看到楊雨濃一臉的陰沉,馬上向著何香哼哼了兩聲,不情愿地被楊雨濃拉去一邊擦干身體。何香望著瞬間不愉快地變臉的楊雨濃捂著嘴笑,但沒有發出聲音,低下頭去收拾院中橫流的水。楊雨濃還是細心的,他已經拿出幾件自己的內衣、外衣,給剛子換上,雖然肥大一些,挽一挽衣袖褲管卻也是能穿的。邊換著何香拿過來的干衣服換上,楊雨濃邊鄭重地說:
“這兩個孩子能來到咱家,也算是緣分吧,好好照顧他們吧,一會我把他們的破衣服拿去燒了,千萬別帶進家病菌了。”何香第一次感到眼前這個男人可以依靠,她沒有說話,只是贊許地點點頭······
何香說到這里,轉頭看張司令,對方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盯著自己,眼珠都不錯一下,不禁掩著臉笑起來。張司令被她這一笑給笑醒了,尷尬地起身,伸了伸懶腰說:
“看來你這個特異能力還真是了不得呢,這兩個孩子后來就一直跟著你?我看你還是下了不少功夫呢,小紅這個孩子竟然對于古字畫還很有研究呢。”何香眼睛望著虛空里,似在想著什么問題,但是她回答了張司令:
“學習古字畫這個功勞還真的不能歸功于我,我后來把他們帶回了我娘家,在那個大家庭,他們也很受歡迎。我父親親自擔任起了小紅的啟蒙老師,家里本來就有很多藏畫,父親還有很多小有名氣的畫界朋友,這對于聰穎的小紅來說真的是如魚得水,而且,她在書畫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雖然只幾年的時間,在書畫方面的造詣已經超過了父親,這讓父親把他這個徒兒當寶貝似的,時時留在身邊,剛子從出事后就再也不離開妹妹半步,所以,你來我家的時候,他們倆都在父親家里,你并沒有看見他們。”張司令恍然大悟:
“啊,這么說,那時,他們兄妹倆就在你身邊了啊。只是后來,他們怎么又隨你上山來了?是你幫他們去尋找他們的父親了?”何香搖搖頭說:
“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和土匪有什么聯系,你真的是太高看我了。那段時間,由于出了點事,我也暫時失去了我的特異能力,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聯系到他們的土匪頭子父親。”
“出了事?”張司令一臉地擔心,
“出了什么事?組織上的人又來找你,找你‘麻煩’了?”張司令在措辭上特意注意了一下,不想何香一下子情緒高亢地說:
“當然不是,如果真的來找我了,我是求之不得呢,哪怕就是在打我一回,以各種方法審查我我都能接受,但是,都沒有。我失去組織已經很久了······”說完,她難過地低下頭,張司令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她,也只好低頭沉默不語,一時間房間里莫名地安靜,窗外卻是一個剛剛醒來的熱鬧世界,清脆的鳥鳴夾雜在樹葉嘩啦啦的歡快里,有人在遠處大呼小喝,聲音在這山間傳的很遠,人就好像在眼前······人影一閃,小紅忽然蹦了進來,手里掂著一個沉甸甸的竹籃。她快步來到桌前,興奮地叫著:
“看,我給你們都帶來什么!餓壞了吧,要沒有我,張叔你會餓死的。”迎著這一股清新快樂的氣息,張司令也不忘調侃一把:
“我這一百來斤本來早就交給你來養了啊,是你犯懶,不好好照顧,餓死了,肯定記你賬上!”小紅將竹籃放在桌子上,掀起上面罩著的籠布,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說:
“哎呀,您快點吃吧,可別真的餓死了,變成了惡鬼追我,我最怕惡鬼了,最怕了!”何香起身憐愛地拍了她的腦袋一下,說:
“什么死呀,鬼呀什么的!大早上胡說八道,跟你張叔越來越沒有正形了,看我不打你!”小紅立刻紅了臉:
“啊,呸呸呸,我說錯話啦。人家好歹還是個司令啊,我得像神仙一樣敬著呢!對吧,香姨?”何香佯裝真的要伸手去打,小紅快速地跑了。何香從籃子里拿出一個瓦罐,一掀開蓋子,熱氣騰騰地冒出,原來是小米粥。還有饅頭、咸菜。沒等何香動手,張司令已經從籃子里取出空碗,給何香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小米粥說:
“哈哈,這可是好東西,看到它們,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真的是饑腸轆轆了呢。”何香拿起一個饅頭掰開,將一些咸菜絲夾在里面,遞給他,嗲怪地說:
“餓了還這么多廢話,還不快吃?”張司令按捺住內心的喜悅,拿起來大大的咬了一口,不想竟咬到了手指頭,不禁低低地哼了一聲,逗得何香哈哈大笑,拽過他的手看了一下,張司令尷尬地連連說:
“皮糙肉厚,皮糙肉厚。”見只是紅了點,何香微笑地瞪了他一眼,將飯碗推到他面前,故意以命令的口氣說:
“坐下來,慢慢喝,著什么及,別噎著。”張司令聽話地坐下來,慢慢地吞咽著饅頭,又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吃了半日覺得真的飽了,他忽然發現旁邊沒有聲息,抬眼看何香正微笑地望著自己,眼前的粥一點都沒有動,不禁問:
“你怎么還沒吃,粥已經涼啦!”何香喃喃地說:
“好久沒有看著一個人這么香地吃東西了。”說完,她忽然發現自己失言了,騰地一片紅云就上了臉,趕緊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喝起來,卻因為喝的太急竟然嗆住了,不停地咳嗽,張司令趕緊使勁拍了幾下她的背,這時他又看到了那只帶著大戒指的大拇指,一些遮不住的紅色疤痕從邊緣露出來,如此的刺傷張司令的眼睛,他的手掌停在了何香的背上,停了幾十秒沒有離開,那溫暖的感覺讓他想把她擁入懷中,但他感到那背僵硬了許多,不禁驚醒,趕緊拿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