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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鳳翥怒

  • 鳳覆
  • 昭嘉
  • 3188字
  • 2019-08-14 22:41:28

“不祥之物?楊庭瑛都送了甚么?”

鳳翥直呼楊庭瑛名諱,“啪”地一聲撂下酒盞,酒水晃了晃,亦如正祥不安的心。

唉,平時不該表現得太機靈了,一遇難事兒,江管家就把自己推出來了。

楊庭瑛是楊太后之弟,在楊氏一族中舉足輕重,如今是戶部尚書。

若說此人當之有愧,他還確有幾分文采。在楊太后還只是文帝后妃時,他就是個六品官。

后來楊太后屢受晉封,一路做到了皇后,有楊太后的推彼助瀾,楊庭瑛就一路做到了戶部尚書。

新皇德帝登基,有楊氏一族的很大功勞,自此楊家更是呼風喚雨,如魚得水。

而楊庭瑛對家中子弟毫不管束,以至于子弟整日游手好閑,乘勢使氣。楊氏一族在民間深受詬病辱罵。

而楊氏子弟犯了法,刑部的人因有洪棟儀滅三族的前轍,都只得草草結案,奈何不得。故刑部也連著被百姓指斥唾罵。

百姓民謠云:

“鄰人銀滿筐,屋藏金百兩。

三人中進士,谷米爛陳倉。

一日老少惶,家中空蕩蕩。

只因來頭羊,兇猛堪比狼。

問是甚么羊?教你家破亡。”

近些年來楊庭瑛越發為所欲為,鳳翥半年前暗暗去調查,竟發現這楊尚書竟將手伸到了國庫,挪用的銀兩不計其數。

可恨,實在可恨,卻也是無計可施。

“小的不敢隨意說!”

正祥嚇得腿又一軟,險些臥倒在地上。

“小的若說了老爺千萬不要遷怒于我!”

正祥暗自想著,想必老爺聽了,有再好的脾性也是要發怒啊,事先可得說好了,這樣就不會波及自己。

“直說就是。“鳳翥隱在袖下的雙拳緊握。”

“都是些隨葬之物。”

鳳翥的手一上揚,將手中的青瓷杯子奮力甩去,杯子“嘭”地一聲,落地即碎,裂成幾塊瓷片。

正祥一閉眼,肉跳心驚。

“這楊賊安的什么心?想咒我女早夭嗎?”

鳳翥徹底怒了,那個待人一向溫文儒雅的鳳丞相,當眾豎眉大吼。

陳凜心中暗想,在他人喜慶日子里送晦氣,恐怕也就楊庭瑛能做出來了。

楊庭瑛是楊太后的弟弟,早在二十年前就入仕,與眾多老臣關系深厚,人脈頗廣。

再依靠著祖輩積攢的豐富家底和楊太后,能與其抗衡的屈指可數。

三年前楊庭瑛在朝堂可謂是無出其右、獨秀一枝,愈發目空一切了。

德帝登基時,楊庭瑛信心十足,自以為丞相之位非己莫屬,宴席都備好了。

可誰曾想出現一個鳳翥,一個毫不起眼的后生,竟奪了這風頭去。

楊庭瑛自此,便多了一個“事務”——和鳳翥作對。隔三差五找鳳翥不自在,不是找找事情諷刺挖苦,就是誹謗幾句。

就算有德帝在,不便亂言,也是冷眼相看,腹誹心謗。而鳳翥向來是如秋風之過耳,毫不在意。

今年春,在鳳翥拜相當日,楊庭瑛派人送來一副“賀聯”,題字:

“花無百日紅,人無萬事興。”

有的眼睛亮,看到了“賀聯”,就與旁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眾人曉得了,就紛紛看向一身紅袍的鳳丞相,還有的怕事,已準備告辭。

可鳳翥的反應并不在眾人意料之中。他并未氣惱,莞爾一笑,提筆回了一聯:

“風揚花開花落,天定人榮人歇。”

此句聯道明,人的衰興,同花一樣,這是天注定的。鳳翥也含蓄地勸了楊庭瑛莫太固執,對未當成丞相耿耿于懷。

賓客眾多,消息很快傳開了。無人不贊譽鳳翥的寬宏大度,淡然豁達。

反言之,此事也襯出了楊庭瑛的小人嘴臉。

后來楊庭瑛連著一月不上朝,不只是因為不愿見到鳳翥的得意之時,也是因此事臭名遠揚,無顏見他人。

若不是楊太后勸說,楊庭瑛恐怕自此就不再做官,頤養天年了。

雖然他才剛五十歲。

可現在,那個橫眉怒目,眼中不見半點溫和的還是鳳丞相嗎?

也是,如此挑釁,孰能忍之?

正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更是頭都不敢抬。

陳凜勸道:“鳳兄息怒。莫氣壞了身子,正中了小人意。”

“拿來我看看!”

鳳翥怒喝,身體一頓,拍案而起,又厲聲道:“不,我親自去看看!”

他大步流星地向府門走去,一路塵飛灰揚。陳凜起身,緊隨其后。

“老爺。”門口的眾人皆輕聲道。

江佑順見老爺來了,知道正祥定是將話傳去了,于是低眉垂眼,小心翼翼地候著。

一旁是一個黑漆漆的大盒子,看著就讓人心情壓抑煩悶。

“可是這個盒子?”

正祥忙說:“正是。”

鳳翥一把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個青釉的堆塑罐,陶牛車陶羊,還有紙牛紙馬一類的。

陳凜見了,極驚愕:楊庭瑛竟送這什物!這堆塑罐又稱魂瓶,是明器,用來作隨葬器物,晦氣得很,送人是萬萬不可的。

鳳翥才瞧清所裝何物,慍然大怒。

他瞥見最上方那個面目僵硬、花花綠綠的紙人,目中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手緊緊攥住箱蓋,現出了青筋。

鳳翥不再細看,一把掀翻了這黑盒。

盒子里面的東西大多是陶制的,灑落下來,嘩啦嘩啦碎了一地,緊接著,紙牛紙馬也飄飄緩緩地落地。

鳳翥還是不解氣,怒喝:

“真是欺人太甚!來人,把這些能燒的燒,不能燒的給我砸碎了,扔了,扔得越遠越好!”

眾仆從紛紛去拿掃帚筐子,有的直接蹲下身去,撿著紙片。

江佑順見鳳翥摔了盒子,心中的氣出了一些,才湊上前來,“老爺,蒙將軍來了。”

“請他進來。”鳳翥并不想把氣撒在妻弟蒙明身上。

蒙明豪爽的聲音傳來:“姊夫!”

他大步走進來,卻看到仆從們收拾著一地的碎渣。

他心想,平日兩人定是要喝酒喝茶、說說笑笑,可現在兩人這一句話也不說,難不成還有人惹得姊夫生氣了。

“姊夫你這是怎么了?”

“有人今日送了一盒子給逝者用的物品,你姊夫能不生氣嗎?”

陳凜見鳳翥不語,便解釋道。這一句話立馬掀起了蒙明的火氣。

蒙明怒發沖冠,豹眼瞪得要出來了,“何人如此放肆?我去打他個鼻青臉腫!”

“除了楊庭瑛還有何人?這廝越發放肆了。”鳳翥忿忿道。他暗想,決不可輕易饒過!

蒙明破口大罵:“這直娘賊!應看狗吃了!我……”

陳凜打斷了蒙明,道:“蒙將軍,此處人多眼雜,莫再說下去了。”

他環視四周,又道:“鳳兄,此處距正門近,人來往眾多,往里去去罷。”

陳凜雖嫌棄蒙明粗野,但因為蒙明是鳳翥的妻弟,又立下汗馬功勞,對蒙明還算是禮待。

蒙明吭了聲,想到了蒙昽,“阿姊可知?”

“還未知。莫讓她聽到了煩心。”

三人快步回了正廳。

“妻弟你且先坐下休息片刻。”

鳳翥不太想讓蒙明參與進他與陳凜的商討。蒙明有勇少謀,宜沖鋒陷陣,但并不能帷幄運籌,決策千里。

“不知鳳兄可聽聞楊裕當眾公然強搶民女一事。”陳凜道。

鳳翥冷哼一聲,“還有這等事?猖狂至極!果然和那楊滿是親兄弟,都是個犯科的料!我不過幾日足不出戶罷了。果然是上不正,下參差,這楊庭瑛之子,不是無恥敗類就是奸詐小人!”

“小弟聽聞楊裕三日前在街上公然霸占一家鋪子,引起民憤,被眾人毆打致傷。楊裕就派人打殺街上所有的百姓,死十一人,傷者無數。此事還驚動了陛下,不過陛下并未親自判決,而是派了一人去審理。”

陳凜一提起楊裕,語氣充滿了厭惡和鄙棄,眉頭也不自覺地糾在一起。

“何人審理此案?”

“大理寺少卿,尹犀。”

鳳翥聽罷,面容也緩和了許,道:“尹犀?那我放下心了。他為人耿直,剛正不阿,自是會公正處理。”

“確實如此,尹少卿本來今日要斬首楊裕,可太后不肯,說已經死了一個侄兒楊滿,不能再死一個楊裕。”

陳凜嗤之以鼻,對這楊太后甚為不滿。說得倒像刑部怎么針對他們楊氏一族似的。

楊滿為何被洪縣丞斬首,楊太后心里應該明凈兒的,搶民女,殺無辜良民,已是重罪。

法不可違婦孺皆知,楊太后卻是如此偏袒,讓人難以誠服。

可尹少卿也不能效仿洪縣丞,先斬后奏,洪縣丞一家的下場,不必多說。前車之鑒,后車之師。

鳳翥連連捶案,道:“如此一個無理不公的太后,真是大恒不幸!”

陳凜將扇子一丟,道:

“楊氏一族倚仗著太后,作威作福,為所欲為,凡楊氏一族所到之地,生靈涂炭,怨聲載道!”

“小弟為布衣之時,鄰人齊氏一家富裕,可一楊氏一族的子弟強占了齊家房屋田地。”

“齊家告官,不料那官卻也是楊氏一族的走狗,齊家非但未得討公理,還被押入牢中監禁。”

陳凜思及往事,愴然道。鳳翥聞之甚哀,同感。

蒙明一旁聽著,再也按耐不住,跳將起來,“這楊氏一族一手遮天!天理何在?”

“楊家實在囂張,可有楊太后在,也是無可奈何!”陳凜感嘆道。

鳳翥正色道:

“這朝堂之上,雖已是一片清明,有陳賢弟你、姚子端、尹犀、平嶼等人為首的后起之秀,卻仍有這等奸佞阿諛之徒。或濫竽充數,或興風作浪,攪得朝廷不寧,百姓不安。陳弟以為,應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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