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年前的密旨(五)
- 鳳覆
- 昭嘉
- 3208字
- 2019-09-13 22:14:34
“兒臣先告退。”黎衡垂頭作揖,眸中波瀾微動。
楊太后以為黎衡聽了她的話,就含笑點頭。
衡兒終于懂事了。
但她并未看見黎衡唇角的一抹苦澀。
“陛下。”李公公恭恭敬敬地打開簾子,黎衡卻看都不看一眼,匆匆而過。
京城隆興門。
喬準笑了笑,“不知陶兄可否滿意?”
“無妨無妨,喬弟公正廉明,為民除害,令人敬服。只是我還有要事,不便停留,望喬弟理解,再會。”陶正涵擺擺手,說了一大通話,欲脫身而去。
“不知陶兄這般急,是有何事啊?能否告之小弟,也許小弟能解陶兄燃眉之急。”
喬準面上堆著笑,心中卻想,這廝不知要做甚,需好好打聽打聽,一會兒給楊尚書報個信。
陶正涵自是知道喬準是楊庭瑛的人,不敢多言,只敷衍著說:“家事罷了,喬弟不必掛心。”
“陶兄家中出事?可小弟怎不知?”喬準眼里露出銳厲,步步相逼。
陶正涵到底是為官十載,他毫不慌亂,故作惆悵之態,哀嘆一聲。
他淡掃了眼喬準,無奈而幽幽地說道:“家丑也要告之他人嗎?”
“不不,小弟只是關心陶兄,也好奇陶兄為何如此打扮。”喬準忙道。
陶正涵心中冷嘲,關心?怕是巴不得我落馬呢!
他又道:“我倒不妨說了,我準備帶這二人進城。”
蒙明和盧敘對視,睜大了著眼睛,各自心中一駭。
這陶正涵怎么直說了呢!不是悄悄進城嗎?
喬準瞧了一眼陶正涵身后的蒙明,盧敘,“這是……”
“這是我的兩個表外甥。表姐先亡,表姐夫嗜賭,前日把家底輸了進去,還得罪了不少人。幼時表姐對我極好,我于心不忍,決定把這兩個表外甥接來,奈何內子心胸狹隘,執意不肯,我只好偷偷帶進城,尋個地方讓他們安頓下來。”
“陶兄有表姐?”
“我陶家雖不是名門望族,但也根深葉茂,人丁興旺,難道喬弟以為我陶家是一脈單傳?”
喬準尋不出漏洞,只好作罷,“是小弟唐突了。”
“嗯,那我帶我兩個表外甥先走了。喬弟,后會有期。”陶正涵淡淡地說道,轉身招呼蒙明盧敘,“進來,表舅一會兒在城里給你們找個地方住下。”
蒙明心想,這陶正涵挺會胡編亂造,自己倒成了他表外甥了,但他也只得乖乖應聲,“是!”
他和盧敘跟著陶正涵匆匆趕往皇宮。一路,蒙明和盧敘有說有笑,街上飄著縷縷餅香,樓上傳著陣陣歌聲,道中百姓熙熙攘攘,道邊乞丐衣衫襤褸,不時駛過一輛馬車。繁華京城,交織著喜怒哀樂。
半路,陶正涵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回了頭,“你們不是騎著馬來的嗎?”
蒙明看了身后,只有盧敘,霎時臉色大變,大喊:“盧敘!那兩匹馬呢?”
盧敘扭頭一看,雙手空空,他帶著哭腔說:“主子,我好像把馬丟在城門了,就是你解下細鱗甲的時候。”
蒙明瞪眼,咆哮道:“啊?你怎么不把自己弄丟了呢?我幾時虧待你了?我不讓你上戰場,天天好吃好喝招待你,現在你卻連兩匹活生生的馬都丟了,連同細鱗甲,你這是挖我的心肝啊!”
盧敘聽了,懊惱地摑著自己的臉。
“我看未必是壞事。”陶正涵說道。
“不是壞事?馬都丟了,還不是壞事?”
“你的衣甲還在馬背上。”陶正涵道。
兩人頓時明白了。這若是教喬準看到了……
后果不堪設想。
“也罷,都說良馬有靈性,能千里尋主,不一定就丟了。”蒙明自我安慰著。
陶正涵不語,繼續匆匆走著,兩人也跟在他身后。
“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幾個彎,陶正涵才說道。他掏出入宮令牌,遞給一個內侍。內侍接過那枚沉甸甸的金令牌,細細一看,反復摩挲,最終點點頭,道:“就是了,進來罷。陶侍郎,蒙副尉,請——”
那人相貌平平,卻很是白凈,嗓音尖尖細細的。
盧敘從未見過太監,聽了那聲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嘔卻不得不憋著。
蒙明也渾身不自在,撓了撓耳朵。
兩人盡量和周公公保持著距離,生怕自己染上這股陰柔之氣。
周公公發覺了,卻毫不在意。他不后悔當初進宮凈身的選擇,不然他早就餓死在貧巷了。
再說,這皇宮里,著實比外面有趣呢……
到了一處偏殿,幾人進去了,屋中站著一人,赤黃龍袍披在身上,未及周公公開口,盧敘“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如今在大恒,這跪拜禮通常都是在重要場合所行,行揖拜禮即可。
不過在大恒偏遠、消息閉塞的鄉野,村夫百姓還是循舊制,動不動就下跪。虞谷曾效仿大恒制度禮節,至今跪拜叩頭也常見。
黎衡見著盧敘恭敬過頭的樣子,忍俊不禁,說道:“平身,不必行此大禮。”
“參見陛下。”陶正涵和蒙明彎腰作揖。
黎衡點頭,指著蒙明道:“這位可是蒙副尉?”
“我正是。”
“好,果然是蒙滄的侄兒,英武豪邁。今日朕有一事相托,望你定要辦成。”
“陛下直說就是了。”
“能否將景王帶出宮去?”黎衡道。
蒙明不解,“可這是為——”
“誒!”周公公蹙眉,輕輕跺了下腳,及時打斷了蒙明,“問這么多做甚!真是聒噪,陛下讓你去你就去!”
黎衡贊許地看了一眼周子彥。他并不想告訴蒙明,太后要殺景王。畢竟是自己的母親,作惡再多也不能讓外人知道。
蒙明“哦”了一聲,不告訴就罷了,反正辦好事就是了。他抱拳,“臣領命。”
日薄西山,宮人也漸漸少了。暮色里,一只寒鴉躍起,撲著翅膀飛入了雪熏宮的一棵樹上。
很快,它聽見樹下傳來人踏雪的聲音,驚醒,又飛開了。
漆煙警覺得很,睜眼,起身下床,奔向偏殿,站在熟睡的景王身邊,月色下,三個只能見大致身形,還蒙了面的人向她走來。
漆煙警惕地看著他們,“來者何人?”
“我們是來救景王的。”陶正涵背著一個大布袋,先走上來說道。
“呵,誰信你?梅家滿門抄斬,還有誰會這么傻?”漆煙凄涼而諷刺地看著眼前的三人。
陶正涵瞄了眼天,“快帶景王走,不然來不及了。”
“誰敢!”
“這位宮女,得罪了。”蒙明說罷,不及漆煙喊出口,一掌劈暈了漆煙,扛起景王就走。
景王夢里只覺如墜深淵,醒了,頓時就驚恐失色,“啊,誰呀,放我下來!”
“景王,我是來救你的,得罪了。”蒙明說罷也劈暈了景王。
“主子,你怎么能打景王呢?”
“我要不打他,他能跟我出宮嗎?啰哩啰嗦的,快走!”
陶正涵從景王脖子上取下一個吊墜,道:“我善后,你們先走。”
蒙明和盧敘點頭,帶走了景王,步下生風,避過巡視的宮人,飛檐走壁。宮墻,盧敘輕輕翻過去,蒙明跳上墻頭,將黎衙傳過去,自己也跳出宮墻外。
蒙明和盧敘奔到一處街巷拐角處,那里停著一輛馬車,馬夫抬手示意,他們就邁了進去。盧敘怕景王著涼,就還褪下外衫蓋在他身上。不久陶正涵也跟了上來,進了馬車,身上已沒了那個布袋。
“駕——”馬車緩緩行駛。
“把這景王放哪里?”蒙明問道。
“送出宮,找戶人家讓他們收留他就可以了,再給些銀兩。”
蒙明道:“然后讓他自生自滅嗎?”
“嗯......反正他是不能回宮了,梅家也沒人了,找戶人家讓他住下罷,最好是城外。”
蒙明和盧敘看著那少年,重重嘆息。
“我這是在哪......”黎衙悠悠醒來,只覺頭昏腦漲,四肢酸得厲害。
“這是陶府的馬車......”陶正涵緩緩地說道。
氤氳墨色籠罩著雪熏宮,太后帶著一眾宮人趕來。
楊太后依舊是盛裝,一襲杏黃,妝容精致,她看著床上滿臉污血的“景王”,朱唇勾起。
看來漆煙確實在景王飯里投了毒。
她靠近床榻,還有些不放心,但一看見“景王”脖子上的吊墜,她的心徹底踏實了。
楊太后走開,腳卻踢到一物,她低頭一看,地上躺著一個宮女,不悅道:“這里怎么還有宮人?”
漆煙被踢醒,有些慌張,“太后娘娘!”
“誒?漆煙,是你呀。你做的很好,以后你不用待在雪熏宮了,就來康寧宮伺候。”
楊太后笑了笑,轉身離去。宮人們連忙抬起“景王”的尸體,準備明日入殮。
漆煙望向“景王”,呆呆地垂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怎么會這樣?自己不是沒有下毒嗎?
她憶起打暈她的那伙人,恍然,殿下定是讓人救走了。她趕緊抹去淚水,綻放了笑容。
次日,陶正涵剛送走了蒙明、盧敘,回到家就見黎衙醒了。
“陶先生,我不能連累你,我要離開這里。”
黎衙已經猜到昨夜之事了。
“好,林老翁家住城郊,以販賣果蔬為生,為人忠厚老實,此人如何?”
“甚好。不過陶先生,你為何救我?”
“有人想救你。”
“誰?”
陶正涵搖頭不語。
林老翁如往日一樣,販賣果蔬后,背著空籮回到家中,卻見到茅草房門口站了一人。
“我想在您家住上幾年。這里是二十兩銀子。”
林老翁驚奇地看了黎衙一眼,“您是......”
“我叫梅六,父母雙亡,無親友可依,身上只有些銀兩,望老先生收留。”
“唉,孩子,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