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年前的密旨(三)
- 鳳覆
- 昭嘉
- 2440字
- 2019-09-09 07:23:51
那雪越下越大,滿天飛舞,梅氏一縷幽魂,從此,湮滅在這片風雪天地里。
一片雪花飄飄悠悠,落在梅氏的眉間,久久不化,成為那冰涼慘白的絕色容顏上的一片點綴。
楊太后頷首,掃了一眼,毫無悲憫之意,還道,‘‘皇帝曾說你是冰肌玉骨的美人。我當時還不覺得,現在看來,他所言甚是——”
她繞著梅氏的尸體轉了一圈,盯著梅氏的還睜著的眼,她的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呵呵,冰肌玉骨!”
楊太后眸中溢著得意,施施轉身,宮人連忙攙扶著她進了轎子。
明日她就要去尋柳氏,這個曾說過,六宮后位形同虛設的長舌婦。
至于六皇子……不急,一個孩子而已,梅家人都被滅了九族了,還有人幫他跑了不成?
那頂轎子徐行,漸漸消失在青石小路上。
雪熏宮,滿庭傲芳清骨。
重瓣雪蕊綠萼的白梅悄然綻放,淡雅出塵;淺黃色的素心臘梅,含苞欲放;骨紅梅還未開放,但地面上,已盛開了一朵花瓣深紅的朱砂梅。
羅浮山下霜美人,
玉雪為骨冰為魂。
淡澀暗香疏斜影,
苦熬寒風不見春。
屋里跳出個約莫二十的女子,掩面而泣,見了那地上盛開的朱砂梅,跪坐一旁,拂落梅氏身上的殘雪,泣不成聲。
暖陽融融,黎衙清早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母妃榻上。
昨日母妃清醒了不少,還和自己說了好些話,室內還沁著絲絲清香,他好久沒感受到這樣的溫馨,聞著香,不知不覺就靠著母妃睡下了。
“母妃!母妃!”黎衙跳下床,呼喚道。
母妃到何處去了?這宮里怎么這么安靜,實在空蕩蕩得慌。
他左拐右拐,走到了門口。
“殿下!”庭院漆煙一身素衣,雙眼紅腫,悲切極了。
“你這是怎么了?母妃又打你了?對了,母妃呢?”黎衙皺眉。
“殿下!娘娘,再也回不來了。”漆煙扶著門,不管不顧地坐在蒙塵的門檻上,低聲啜泣著。
黎衙一愣,復而怒氣沖沖,“放肆!你這賤婢好大的膽子,敢咒我母妃!”
“奴婢沒有。”漆煙涕泗橫流,面色蒼白。她看著黎衙,心中升起一陣憐憫,殿下好可憐,從此沒有母親了,但娘娘點那柱安神香是對的。不然殿下定承受不住這樣的慘痛。
黎衙心有不祥之感,他推了推坐在門檻上的漆煙,走出門外。
院落,雪停了,梅花正盛。
清幽的梅香中沁著一絲血腥。地上躺著一個人,身上只沾了一層薄薄的雪,看來有人撣去了不少。烏黑的長發散著,四周斑駁血跡。
“母妃——”
黎衙踉踉蹌蹌地踩在積雪上,奔過來,撕心裂肺地喊道,他撲上前,跪在梅氏身旁,伏在那冰涼徹骨的身軀上,痛哭流涕。
“殿下!”漆煙看到后,心亦如刀絞,“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她自幼跟著梅氏,有十余年了,主仆情誼深厚。如今雪熏宮中的宮人也就她留下來了。
“是誰啊,何人?。≡趺床粴⑽野?!”黎衙激動得大叫,捶打著冰冷的雪。雪屑四濺,揚著少年的痛苦。
“楊太后,就是她派人活活勒死了娘娘!娘娘知道自己會死,就點了安神香,哄殿下您睡下,命奴婢看著您……不讓您看到……”漆煙聲音哽咽到發顫。
“啊——”
少年悲憤欲絕,嘶吼著,聲音傳徹天空。
此刻,蒙明和盧敘策馬揚鞭,一夜奔波,終于到了京城。
那熟悉的高高的城墻映入眼簾,城內那隱隱的叫賣聲飄過耳邊,暖風徐來,繚繚繞繞,遠比漠野上那刺骨猛烈寒風舒服得多。
盧敘從沒來過京城,他感到分外暢快而愜意,道:“也難怪大恒開國皇帝把國都建在這里。好地方哪!”
在邊關,十個將士中,有七八個將士的手因長年暴露在風里,而皸裂。
蒙明有幾月不曾歸京了,心中雖然很眷念,但只是微微拽了拽韁繩,飛快掠了幾眼。
至城下,城樓高懸著一匾,刻著三大字,“隆”“興”“門”。
那字,鐵畫銀鉤,磅礴有力,頗具氣勢。
細細一看,上方鈐著一方小字,大恒文熹之寶。
正是文帝御筆。
文帝登基時,愿蒼生無兵戈離亂,特意將青戈門改名為隆興門,親筆題字,再由工匠篆刻而成。
不過亦有說法是,‘‘青戈’’與文帝的寵妃,梅氏的名字諧音,犯了諱,所以文帝不悅,故改城門之名。
反正這就是隆興門了。
他們還要在此處尋一個陶正涵出來。
蒙明勒馬,“吁——”,疾風止步停蹄,甩甩鬃毛上的雪,蒙明單手撐著馬背,迅速翻身,利索地一躍而下。盧敘也隨之而來,雙腳落了地。
“副尉,這陶正涵——”盧敘牽著疾風和杏黃馬,望著城門一隊隊的百姓,嘴角抽搐了一下。
京城有四城門,朝東的是玄闕門,面西的是崇綏門,對北的是千朝門。
隆興門就是南門,京城百姓來往多走此門。
現已日上三竿,城門大開,挑擔子的,抬箱篋的,扛貨的,提籃的,都急著早早趕進城中,得個好買賣,人來人往,看得蒙明和盧敘一陣目眩。
“以前怎沒注意到,這進城的人這么多呢!”蒙明遮住刺向雙眼的陽光,望了一眼,嘆道。
“莫說你我不認識這陶正涵,就是認識,我看也不一定能認出?!?
兩人可如何尋得?
蒙明搖搖頭,暗想,總不能對著街上大喊一聲“陶正涵”哪。
兩人沿城而走,一個東張西望,面色漲紅;一個左顧右盼,抓耳撓腮。
再加上蒙明身高八尺,一身戎裝,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主子,聽說在南門,常常有父母丟失子女的,一年有三四回,都是在這時候丟的。”盧敘喋喋不休道。
在城墻投下的一片陰影里,一個相貌平平,衣著普通,頭戴竹葉棕絲斗笠的人,負手佇立。
他身旁放了一條扁擔、兩個擔子,擔子里盛滿了菜蔬。
隆興門開了幾個時辰,他仍在一旁乘涼,還戴個大斗笠。
守城的萬嵩抬眼一看,喲,這也有幾個時辰了,就這么歇著?
他忍不住多看了這人幾眼,這菜都放了這么久,還不進城,賣不賣了?真是愚蠢至極!
萬嵩又等了一會兒,見這人還未進城,就有些不耐煩了。
他持矛,生硬地喝道:“賣貨的,你究竟進不進城?”
竹葉棕絲斗笠輕輕搖首。
萬嵩見他連話都不說,就狠狠啐了一口,“啞巴!”
那人默然,看都不看他,目光依舊投在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萬嵩見他不怎么理會自己,覺得受了輕視,他正要發作,拉被人拉了一下。
“和一小商販計較甚么?這會兒進城的人正多著呢?!币粋€臉龐圓潤,嘴唇寬厚的人勸說道。
萬嵩見是一個和自己同級的人,便不好再揪住那賣菜的不放。
他轉身瞇著晦暗流轉的鼠眼,“哼”地一聲,重重發出鼻音。
待會兒姓王的走了,有你好受的,問你話你也敢不回?
一個低賤下民罷了,瞧這輕狂張揚的!這來回過往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誰見了我不道一聲“官爺”“兵爺”?
萬嵩心中平衡了不少,氣也差不多消了,繼續吆喝著進出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