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動物思維
- (英)查爾斯·福斯特
- 6747字
- 2019-07-29 18:21:52
與動物共享感官體驗,聯(lián)結自然
從生理機能來說,人類和動物在進化史上屬于同類,至少我和本書大部分的動物都有一樣的感受器官。即使感官不同,我還是可以大致描述其中的差異,并且(粗略地)進行量化。
人類和鳥類這兩種動物,都是靠神經(jīng)腱梭(Golgi tendon organ)、魯菲尼末梢(Ruffini endings)和肌梭(muscle spindle)來判斷身體各部位的位置,再靠游離神經(jīng)末梢(free nerve ending)喊出:“好恐怖!”“好燙!”人類搜集和傳遞第一手感官信息的方法,跟大部分的哺乳動物和鳥類非常相近。
只要能知道各種感受器的分布位置和密度,就可以分析大腦接收的信息類型和信息量。比如,蠣鷸會將鳥喙戳進沙地尋找餌蠶,它的鳥喙邊緣就布滿了默克爾細胞(Merkel cell)、赫布斯特小體(Herbst corpuscle)、格朗德里小體(Grandry corpuscle)、魯菲尼末梢和游離神經(jīng)末梢。當蠣鷸把鳥喙戳進沙地,沙地便會產(chǎn)生一股震波穿過濕沙,這時鳥喙的感受器就會像潛水艇的聲吶一樣,檢測到回傳信號是否有間斷,借此判斷餌蠶的位置。有些感受器甚至可以感應到餌蠶的刺毛刮到巢穴的細微震動。
說到接收信號的強度,涉禽在獵食河口小蟲的時候,其激烈程度簡直可謂是“驚天動地”。就好比人類正以持續(xù)勃起的狀態(tài)逛著超市的食物區(qū),當看到想買的早餐谷片時,立刻就被推到高潮的巔峰狀態(tài)一樣。當然這只是打個比方,所有的信號都會交給大腦中樞處理。
這種從信號變成行動或感官刺激的奇異轉換,就是我不解的地方。建立親密關系的過程,就是逐漸習慣邀請某人來自己的小宇宙參觀坐坐。而孤獨的感受往往產(chǎn)生于:無論你多么擅長邀請別人,被邀請者就是無法看見你眼中的世界。但我們還得繼續(xù)努力嘗試。
如果放棄和別人的聯(lián)結關系,我們就會過上悲慘的厭世生活;如果放棄和大自然的聯(lián)結,我們就會變成悲慘的避世隱居人士、欺負嘲弄獾的人,或自戀的都市人。
我們可以朝幾個方向努力。我讀了許多生理學方面的書,并且試著畫過動物的軀體位置圖(somatotopic pictures),也就是身體各個部位在大腦皮層中所占的比例。人類的軀體位置圖有著巨大的雙手、臉部和生殖器官,還有細小的軀干。老鼠的則有著超級大的門牙(一如穴居人最懼怕的劍齒虎)、大腳掌,還有無比敏感的胡須。
關于軀體位置圖,有一件事要注意:這類圖完全沒有說明信號的處理過程,也沒有解釋輸出結果。我們只知道老鼠的胡須占了它許多的腦容量,但不清楚胡須是否主導了老鼠的世界觀。盡管如此,軀體位置圖仍然是很好的開端。
我們可以拿來比較自己對特定情況的反應。
每種動物處理信號的過程都不相同,但是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如果我和狐貍同時踩到了鐵絲網(wǎng),那么我們會獲得相似的“體驗”。由于我是拿狐貍跟人類比較,所以“體驗”這兩個字有必要加上引號,這容我稍后詳述。
現(xiàn)在我只想指出,狐貍的腳和我的腳都有痛覺感受器,它們會用或多或少相似的方法,沿著或多或少相似的途徑,將電信號發(fā)送到末梢和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交給大腦處理。這時,大腦就會傳遞“腳踩到鐵絲網(wǎng)了,趕快抬起來”的信息給肌肉。在這之前,我們可能早就因為反射作用把腳抬起來了。這次大腦處理的方式,絕對會在我和狐貍的心里烙下深刻的烙印:“千萬別去踩鐵絲網(wǎng),絕對沒有好下場。”這是我和狐貍共同享有的“體驗”,我們都以相似的神經(jīng)傳導方式取得了教訓:我們知道踩到鐵絲網(wǎng)會有什么后果,這是其他沒踩過的人類和動物無法獲取的信息。
我認為我和動物有可能共享許多神經(jīng)序列,這種說法十分意味深長。假設我和狐貍一起躺在山谷里,這時一陣微風吹來,雖然我們對風吹的感受相差無幾,但想法卻可能(或一定)會有差異。狐貍對風的解讀或許是,樹林里有兔子在馬栗樹旁吃草;而我只會感到寒意,并想添件外衣。盡管意義不同,但我們都會感受到那一陣風,這是不爭的事實。至于連帶產(chǎn)生的意義差別,可以靠后序觀察來論證。
人類總喜歡貶低自己的感官能力,認為野生動物比我們更能在野外生存。我懷疑人類只是想替感官嚴重弱化的沉悶都市生活找借口:“我必須住在有中央空調的房子,吃著罐頭食物,因為我無法住在樹上,靠捉松鼠維生。”同時表明自己的感知能力比動物更優(yōu)越:“動物的聽覺和嗅覺比較好,但因為我已經(jīng)脫離了這種依賴腦干的原始功能,所以我不需要嗅覺,只要用大腦思考,這就夠了。”
實際上,我們的野外生存能力并沒有那么糟。小孩子可以聽到頻率超過20 000赫茲的聲音,跟狗(通常是40 000赫茲)差距不大,比小水鴨(最高2 000赫茲)和大多數(shù)魚類(一般500赫茲出頭)好多了。再說,人類對低頻聲音的聽力比許多小型哺乳類動物要好得多。這也是一個不去夜店的好理由。就連大多數(shù)人以為的隨著進化而退化的嗅覺,其功能大多也是完整的,而且都還很有用。3/4的人可以從3件有人穿過的同款上衣中,聞出自己穿的是哪一件。超過半數(shù)的人可以從10件上衣中聞出自己穿過的是哪一件。
不管接受與否,人類都是有著多重感官的動物,跟田野和林地的近親物種一樣,能知道微風、光照或震動代表了什么。
人類的狩獵基因
與動物相比,人類也有優(yōu)勢。人類有自我認知,也能分辨人類與動物的生理差異,并借此敘述人獸的相同與不同之處,這是人的認知優(yōu)勢。不過,還有其他理由證明人比沼貍更適合寫這本書。
人類是生理學的通才,我們會均勻地運用各種感官。沼貍太依賴嗅覺了,因此不能算是一位可靠的作家。更何況,人類擁有意識。當我的祖先在東非莽原上靠著兩條腿撐起上半身行走時,她邁出的可不只是幾步,她還由此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7)她的世界一下子從草地的高度和曬干泥土的氣味,升級成遠方的地平線和頭頂?shù)男强铡K叛弁虻厣夏切┡佬袆游铮运鼈儫o法達到的境界看著它們,動物們也抬頭看著她。她可以看見動物在灌木叢中相互連接的爬行途徑,而動物們卻不自知;她也可以看見動物的背部,以及它們生命的脈絡和模式。就某種程度而言,她已經(jīng)超越了動物對自我的了解。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人類的兩足立姿,人類的認知能力從那時起便開始飛速提高,人類也在不斷增加對動物的了解和認知。
精細復雜的認知能力會產(chǎn)生假設,并會用各種變量對其加以驗證。當然地點得是在舒適的洞穴,而不是在充滿箭矢、利角和尖蹄的、生死就在一線間的野外。于是,人類能夠推知牛羚下個星期將進行哪些活動。提出假設并驗證需要大量的運算,我們每天都在做這件事,這就是思考。換句話說,如果想知道牛羚下周二會在哪里做什么事,獵人很可能會比牛羚自身還要清楚。我們甚至可以說,獵人擲出長矛,成功刺中牛羚,就是獵人比牛羚更了解牛羚自身的初步證據(jù)。我們的祖先可是非常優(yōu)秀的獵人。
有了認知能力(不止于原始的大腦處理能力),就得談談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即理解他人心理狀態(tài)的能力。這種思考模式跟“牛羚下星期要做什么”不太一樣。女性的心智理論比男性的強,所以女性待人處事往往更圓融,比較不容易挑起戰(zhàn)爭,或是在聚餐場合兀自高談闊論。
心智理論不僅限于人類之間的感同身受,還包括理解其他動物的心理狀態(tài)。從廣義來說,運用心智理論可以與萬物心智互通,這也是為什么中世紀的人會將女巫燒死、浸水椅的理由。(8)也難怪教會燒死的女巫人數(shù)遠比巫師來得多,而且傳說中女巫身邊總是少不了動物,甚至大多數(shù)人還認為女巫可以變身成動物。如果你可以理解其他物種的心理狀態(tài),那你應該也能理解它們的行為模式,并最終從雙臂長出羽翼,或者從手指生出利爪。
獵捕文化需要特定的心智理論才能找到要獵殺的動物,但是在知曉動物感受的情況下,獵捕行為又會造成內心沖突。于是,我們必須如喪親般替動物舉行盛大的儀式,只有這樣才能化解我們獵殺的矛盾心理。文明的獵人憑著心智理論與動物產(chǎn)生聯(lián)結,這就像我們懂得孩子的感受、會哀悼同類的死亡一樣,道理是相同的。
古老的智慧曾明示不得斷開與動物的聯(lián)結,這句話千真萬確。即使沒有長著犄角的諸神來審判,地球也會以嚴厲的手段仲裁造成生態(tài)毀滅的人類。
如今我已經(jīng)放下獵槍、開始茹素,但過去我也曾全副武裝地在山間林地狩獵。在我創(chuàng)作的當下,墻上的非洲羚羊正滿懷怨恨地俯視著我的電腦。
每年10月,我都會跳上北上的火車,去尋找蘇格蘭西部高地的赤鹿。我曾經(jīng)想把英格蘭西南部薩莫塞特郡(Somerset)的狍子,以及肯特郡(Kent)鹽沼的野鴨悉數(shù)捕捉。以前捕捉野兔的時候,妻子當過我的步槍支架。女兒10歲那一年,我還買了一把霰彈槍給她。我會用鞭子管教米格魯獵兔犬,帶著獵狐犬和獵鹿犬追趕動物,也曾在《射擊時代》(The Shooting Times)(9)周刊開辟專欄,并在幾家知名鄉(xiāng)村俱樂部的燙金獵物記錄簿上留名。我曾在林肯郡(Lincolnshire)微笑著與一堆死去的林鴿合影留念,在琴泰岬半島(Kintyre)徹夜釣海鱒。當年在皇家迪賽河谷(Royal Deeside)學會的釣春季鮭魚的特殊魚竿拋投法,我至今還記得。我會在酒吧憑記憶大唱“萊達獵犬秀”(Rydal Hound Show)(10)上播放的歌曲。即使現(xiàn)在不打獵了,我也還是會逛逛狩獵展,撫摸一下誘惑人心的胡桃木槍托。
這些陳年往事令我羞愧,并且讓我十分后悔。我變得麻木不仁,而且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擺脫這種心態(tài)。但打獵也教會了我很多技巧。我學會了爬行和安靜地臥躺,我曾在亞蓋爾郡(Argyllshire)的一條溪流中靜靜地躺了3個小時,溪水流入我的上衣領口,再從褲管流出。我曾在保加利亞的森林坐看牛虻叮我的手,也曾在納米比亞的河流看著水蛭纏上我的腳踝,一路朝鼠蹊部進攻。許多早晨,我會以綠頭鴨的視角看著一大片荒地。我看過冬季薩莫塞特平原上兩棵懸鈴樹枝干交舞的搖曳姿態(tài);我知道愛爾河(River Isle)的鰻魚為什么要穿過草原,奔赴愛爾阿伯茨村(Isle Abbots)的水道;我聞得出伊爾明斯特(Ilminster)附近兩頭雄鹿糞便氣味的差異。
打獵讓我重拾感官的敏銳。帶著槍的人,他的視覺、聽覺、嗅覺和直覺都會比拿著賞鳥圖鑒和望遠鏡的人更加優(yōu)秀。動物即將到來的死亡,仿佛打開了某個深埋在人體內的古老開關。我們必須嘗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死亡才能完全蘇醒。或許,這是因為人類祖先無法像我們一樣手持高速槍械獵殺無害的草食動物,他們必須拼盡全力,繃緊每一根神經(jīng),才能從高風險的獵捕行動中安然身退;或許,這是因為人類和其他動物都會無預警死亡;或許,在獵人與獵物進行完美交流之際,第一項令人欣喜的成果就是人能從獵物的角度來感知世界,有時那簡直像是體內有兩組平行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在瘋狂運轉:一組是自己的,另一組則屬于那只被盯上的雄鹿。
狩獵可以把進化和發(fā)展的時針往回撥,讓你重獲先祖的感官,以后你的子孫也會有同樣的感受。如果放任孩子不管,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狩獵”。我的孩子天天都在追蹤獵物的行蹤和氣味,到處翻找石塊,而且總能精準地找到目標,仿佛長了一對千里眼似的。
大兒子剛滿8歲,大家都叫他“抓蟾蜍的小湯姆”。每次帶湯姆去陌生的田野,他都會先觀察四周,接著直直走向近200米外的一顆石頭,兩手一翻,下面果然就藏著一只蟾蜍。問他是怎么知道蟾蜍在那兒的,他總說:“我就是知道。”要是回到數(shù)千年前,他這等特殊能力不是招來殺身之禍,就是讓他變成備受尊崇的肥胖富人,村里的女人都排著隊等著做他的妻子。如果這種天賦帶有基因的成分,那么這個基因肯定有很大的可能性會傳給后代,而事實確實如此。許多保險精算師都有這種尚未覺醒的天賦。比起看懂資產(chǎn)負債表的能力,天擇更會堅定地保護人類的狩獵基因。就算是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族,也可以瞬間喚醒與生俱來的天賦。
做一只蝙蝠是什么感覺
我們是獵人。我們的祖先是為了獸皮而打獵,現(xiàn)代人用一模一樣的技巧,卻是為了探索動物的世界而打獵。不過,我們優(yōu)秀的認知能力在這場狩獵行動中并不是每次都能派上用場。比如,狐貍對我們覺得無聊或有趣的事物大概就是無動于衷的。大白天的時候,狐貍通常會躺在安全的地方打盹或保持警醒。扮成狐貍的時候,我也照做了。我扮的是住在都市的狐貍,所以我就在倫敦鮑爾區(qū)的某個后院躺平,沒有準備任何食物和水,隨地排泄,努力引起當?shù)刈舻臄骋狻N胰齼上戮瓦_成了目的。
這一天收獲良多,我對身為狐貍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但是,我的大腦產(chǎn)生的想法,并不是狐貍真正的想法。躺在石板地上時,我盯著面前的螞蟻軍團一直看到入迷,并忍不住思索螞蟻之間的關系,還有它們的溝通方式。但狐貍看到螞蟻時大概不會有這種反應。當圍籬的那一頭飄來印度菠菜馬鈴薯咖喱的氣味時,我會想菜肴中是否加了姜黃;換成狐貍,它大概只會注意到那棟房子有食物,待會該去翻一下垃圾桶。除此之外,那一整天我都覺得很無聊,很想讀本書、跟人對話,或做任何能轉移注意力的事情。
動物也會覺得無聊,或者說那是一種相對的感覺,比如坐在汽車后座的狗或許更想下車去追逐野兔。但我懷疑完全無事可做的壓力對人類的折磨要大過動物,說不定動物根本就沒有這種壓力,說不定光是知道今天隨時有可能死亡、交配或進食,就足以刺激它們長久地保持清醒。至于身處倫敦鮑爾區(qū)、躺在自己排泄物之中的我,對這些可能性已經(jīng)或多或少看清了,于是扮演狐貍的生活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我一直繞著意識層面的問題打轉,因為我和其他人一樣,不知道該如何切入重點。約莫每一本談論動物知覺的書,都會在卷首引用美國哲學家托馬斯·內格爾(Thomas Nagel)那句萬用名言:“做一只蝙蝠是什么感覺?”引用這句話其實帶有諷刺意味,因為內格爾的本意是任何意欲描述非人生物意識的書,都會遇到無法克服的難題。首先,就許多案例看來,我們不知道特定物種是否具有意識,或者特定物種的特定成員是否具有意識,比如《納尼亞傳奇》(Narnia Chronicles)中同時有會說話、自省和不會說話的動物。其次,這也是內格爾的重點,意識不能用比擬的方式論述,不僅明喻不可行,暗喻也很棘手。
意識具有主體性。我意識到有個叫查爾斯·福斯特的跟其他個體不同,同時也和我自己的身體有所區(qū)別;我堅信有個查爾斯·福斯特存在于這世界上,這個查爾斯·福斯特就是我,而這個“我”與我的肉身是兩回事。現(xiàn)在構成我身體的無數(shù)細胞上星期還不存在,下星期又會死亡,但是我今天可以說查爾斯·福斯特上星期沿著薩莫塞特的一座山丘往上爬,下星期要去雅典。這種說法的意思是有一種根本意義上的我住在這尊身體里,這聽起來似乎跟靈魂的概念相去不遠。
沒有人清楚意識從何而來。持簡化論(11)觀點的人堅持那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產(chǎn)物,是某種大腦分泌的物質。但還是沒人能提出說服力十足的論點來說明大腦最初如何產(chǎn)生出意識,或者為什么在產(chǎn)生之后,會選擇繼續(xù)進化這項功能。
我們可以在記錄人類歷史的事物上見到意識的痕跡。我們的意識似乎從舊石器時代晚期就開始發(fā)展了,大量使用的符號和區(qū)分你我的事物就是一大證據(jù)。有一種推論頗具說服力:苦行、疲勞、脫水所引發(fā)的意識狀態(tài)的變化,很可能會催化某種過程,最后產(chǎn)生意識。這種說法很有趣,但是仍舊沒有解釋意識的本質,意識為何存在,以及在哪里存在。英國博物學家赫胥黎(T. H.Huxley)發(fā)現(xiàn)受到電子刺激的神經(jīng)細胞會產(chǎn)生意識,這跟阿拉丁擦一擦神燈就會跑出精靈一樣令人無法參透。現(xiàn)代神經(jīng)科學對此也沒有進一步的佐證。
簡化論者一遇到這個問題就會頭疼,因為沒人知道意識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能確定意識是不是某個有用特質的副產(chǎn)品。任何會在物競天擇過程中留到最后的功能,都不需要意識。沒有意識也可以捉魚維生。擁有自我意識也不能阻止獵食者撕裂你的身體。心智理論或許可以提供天擇優(yōu)勢,但是心智理論不需要意識,甚至在視覺辨別上也不需要意識。
英國神經(jīng)科學家勞倫斯·韋斯克蘭茨(Lawrence Weiskrantz)曾找來一位由于大腦視覺皮層受損而導致左眼失明的患者做實驗。實驗對象的眼睛功能沒有問題,但是因為連到大腦視覺皮層的神經(jīng)通路或內部神經(jīng)受損,使他看不見左側視野內的物體,但是當科學家請實驗對象猜測該物體是什么時,他答對的概率又高于隨機猜測。如果擺一個垂直開口的郵筒在左邊,實驗對象就會把信件豎起來垂直放進去;如果左邊有個人在做表情,那么他也常常能模仿出正確的表情。即使左半邊的世界與該患者毫無關聯(lián),他也能應對得相當好。雖然該患者認知的自己與左邊視野的世界并不常接觸,但是他的身體卻仍與左邊世界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
某些動物肯定具有意識。新喀鴉的例子就很有說服力,尤其是在自我認知的方面。越懂得挖掘意識,我們就會找到越多的意識。地球仿佛是一座意識花園,眾多意識在這里茁壯生長。但是就我所知,本書提到的除人類以外的動物都沒有展現(xiàn)出意識。我不太相信它們真的不具有意識,至少狐貍和獾是這樣。雖然幾乎所有關于動物的童書和成人童話都已經(jīng)替它們安上了意識,但我還是沒有對它們有意識做出假設。
就算有證據(jù)證明這5種動物具有意識,對本書影響也不大。人類意識在一個人身上的體現(xiàn),也只有小說家和詩人有辦法探索深究。而且最厲害的作家也只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人的意識幾乎無法捉摸。就算現(xiàn)在我們對他人意識的運作方式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了解,但還是無法否定以上結論。做一只具有特定意識的狐貍意味著什么?這將開創(chuàng)出新的荒野詩歌藝術。但即使真有可能,我們也無法從中了解狐貍世界的全貌。嘗試表達做一只有感知的普通狐貍是什么感覺,實在很有趣,但也十分困難。
生理機能的功用差不多就這樣了。我們和其他動物有許多共同的生理機能,而彼此的差異也可以靠其他手段合理地加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