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動物思維
- (英)查爾斯·福斯特
- 2281字
- 2019-07-29 18:21:51
序言
動物的思維遠比人類認識到的更復雜
我想知道動物在野外生存是怎么一回事。或許我有辦法知道答案。神經科學可以替我解惑,一點哲學思考和大量約翰·克萊爾(John Clare)(1)的詩作也可以。但若要真正了解野外生存的動物,就必須一點一滴地深入進化樹,鉆進威爾士山坡的一處洞穴,搬開英國德文河(Devon River)河床的石塊,了解失重狀態、風的形狀以及枯燥乏味的時光,把鼻子埋進土里,感受死之將至的顫抖,聆聽生命的斷裂聲。
許多自然寫作中,人類都如殖民者般大批入侵自然領域,這類作品記錄的都是人類從近2米的視角看到的現象,或者將動物擬人化,假裝它們也要穿衣服。本書試圖從全身赤裸的威爾士獾、倫敦狐貍、埃克斯穆爾水獺、牛津雨燕、蘇格蘭島與英國西南部赤鹿的視角看世界,了解在嗅覺或聽覺超越視覺的情況下,用雙腳或翅膀橫越景觀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這里面簡直是樂趣無窮。
當走進一處林地時,人類會和其他生物共同感受到森林里的光線、顏色、氣味和聲音。但是人類眼中的林地和其他生物看到的林地,是同一處嗎?每個生物都會在腦中建構各自的世界,并在那個世界里生活。我們的周遭存在著上百萬種世界,而探索其他世界是一項充滿刺激的神經科學與文學挑戰。
神經科學迄今已經取得了許多重大進展,我們可以得知(或根據相似物種的研究合理推測),當獾在樹林之間穿梭的時候,鼻子和大腦的嗅覺區域分別會發生什么變化。但是文學探索還在原地踏步。當獾在聞蛞蝓氣味的時候,看著獾的腦部核磁共振掃描圖,指出發出亮光的是哪一個區域是一回事,而用語言描繪獾看到那片樹林時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傳統自然寫作有兩大罪狀:人類中心主義(anthropocentrism)和擬人主義(anthropomorphism)。人類中心主義會把大自然寫成人類眼中的模樣。既然書是寫給人看的,從商業角度來說,這是個聰明的做法,但若是這樣,內容就會變得很無聊。擬人主義則是把動物當作人類來看待,替它們穿上無形(2)或有形(3)的衣物,并賦予它們人類的感官認知。我已經在盡量避免重蹈覆轍,但是可想而知,最后還是會以失敗收場。
我將從獾、狐貍、水獺、赤鹿和雨燕的視角,描述它們感知到的世界。方法有二:一是埋首鉆研相關的生物學文獻,研究這些動物的生活習性。二是身臨其境,扮演獾的時候,我就住進獾巢,以蠕蟲為食;扮演水獺的時候,我就試著用牙齒捕魚。動物的感官比人類的敏銳,它們眼中的色彩比任何一位人類藝術家的調色盤都豐富,它們的思維比我們認識到的更復雜。人類從新石器時代起就開始耕種,但即使翻遍地表所有的土塊,人類與土地的親密程度仍比不上動物。
第一章將探討我的研究方法可能存在的問題,而我又是如何盡量事先避免的。如果你對我的研究方法沒有疑慮,那么可以直接跳到第二章。
第二章描寫獾。我曾在不同的季節前往威爾士的黑山(Black Mountains),并在那里度過了幾個星期。我大約有6周時間都待在地底下,有時在威爾士,有時在別的地方。我的第一次觀察持續了兩三周,之后陸續又有幾次回訪,前后時間橫跨數年。因此,這一章是由零碎的時光拼貼而成的。它介紹了許多主題以及與后面章節相關的科學概念,例如,由嗅覺和視覺建構的景觀概念到底有何差異。因為第二章涵蓋了其他章節的內容,所以這章占去了本書最多的篇幅。
第三章描寫水獺。水獺的移動距離非常遠,它們的“當地”所代表的范圍要比本書敘述的其他動物都要來得廣闊。水獺在移動時也會隨著地形上下起伏,調查它們的移動路線,就等于記錄地表的凹凸變化。它們泡在由水稀釋的世界里——其實人類也一樣,只是我們很少會這么想。水獺和人類的祖先都是從水里爬上陸地的,但是水獺后來又回到了水里。它們并沒有完全與陸地隔絕,因此比魚類更容易觀察。我在英國的埃克斯穆爾國家公園(Exmoor National Park)待了將近一年時間,活動范圍和水獺一樣廣,主要以東林恩河(East Lyn River)和巴奇沃西河(Badgworthy Water)為中心,向上至匯入這兩條河的高地溪流,向下至這兩條河入海的德文海岸。
第四章則描寫通過狐貍的鼻子、耳朵和眼睛所觀察到的城市人的樣貌。這次我來到了居住多年的倫敦東區,夜里在街弄巷道間徘徊,尋找狐貍家族的身影。
第五章我又回到埃克斯穆爾,并爬到了蘇格蘭西部高地觀察赤鹿。人們以為從車窗遙望這一群鹿,便可以比在地上爬行的其他穴居動物都要更了解赤鹿一些。西方神話既同意又反對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我總會不由地想起那些無比神氣、頭上長角的諸神,它們具有高大的形體,同時仍保有神祇的身份,一與人類眼神交會,便會一溜煙跑開。我這輩子一直都想獵殺一只鹿,所以這一章可以說是打獵之旅。
第六章描寫的是雨燕,我看著它們從英國牛津一路飛到中非。雨燕是獨一無二的飛行動物,它們跟微小的水母一樣體態輕盈。我從小就對雨燕非常著迷。我在牛津提出研究申請的時候,只要一抬頭,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有一對筑巢的雨燕在嘰嘰喳喳。到了夏天,歡快的燕群就會從我家所在的街道尾端,以我視線水平的高度飛過。我跟著雨燕一路越過歐洲,深入中非。在這章一開頭,我提出了一堆“事實”,許多人可能會覺得這些內容充滿爭議和偏見。這可以理解。我知道這些主張的證據會引發多方的激烈爭論,但是請耐著性子看下去,或許你會有不同的見解。扮成雨燕注定會失敗,這個點子除了“愚蠢”外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我必須先承認這一點,請各位寬容地對待第六章的研究方法。
我在結語回顧了以上這五段旅程。所有的努力是不是徒勞一場?所有的敘述是否會淪為主觀想象?我曾希望寫一本書,里面幾乎沒有我的存在,但終究是癡心妄想。到頭來,本書寫的還是我如何扮演動物,承認以前未曾察覺的野性,并且為體內消逝的野性哀悼。真是抱歉。
2015年10月,寫于牛津
為什么要具備動物思維?

掃碼獲取“湛廬閱讀”App,
搜索“動物思維”,直達作者訪談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