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牛群終于從草地回到牛棚。我在自己的牛圈前，向我最好的兩個朋友講述了人類會吃掉我們的事實和出逃印度的計劃。希爾德說：“蘿樂，沒有任何一頭牛會跟你走的，因為沒有任何一頭牛會相信你。”

“那你相信我嗎？”我問希爾德。這時候小紅蘿卜正站在我們旁邊忙著嘔吐呢。

“我想什么不重要，”希爾德回避著，“沒有誰會愿意放棄在這兒的閑適生活，離開農莊去冒險，僅僅就因為你給他們講一個那樣的故事。”

“但是他們必須離開！”我堅持道，沒有再繼續討論，而是徑直走到牛棚中央。在那兒，所有的牛都能從自己的牛圈里看到我。

“大家聽著！”我向他們喊。

但是沒有誰聽我說話，所有的牛都繼續麻木地啃著他們的秸稈。

“我有重要的事情對你們講！”

他們繼續啃嚼秸稈，連抬頭看一眼都沒有。

“你們都給我聽著，你們這些蠢牛！”

他們不再咀嚼，抬起頭來，氣憤地看著我。

希爾德苦笑著說：“哎喲，你贏取大家注意的方式可真有魅力啊！”

牛群里射出的充滿惡意的目光讓我有一點膽怯，但我還是強打精神，振作起來。現在重要的不是被他們喜歡，而是挽救大家的生命。我勇敢地說出了真相：“明天我們全部都會死。農夫會把我們殺死，然后把我們吃掉。”

眾牛盯著我，好像我撞到圍欄上的次數有點過多了似的。

“現在有一個解救方法，”我繼續說，“外面有一個國家，它叫印度，這是一個可以讓我們都能幸福生活的國家，而且在那里，人會把牛當神一樣崇拜著。我們可以逃到那里去。”

公牛在那里并不那么尊貴的事實，我還是先保留不說，免得母牛對此過于歡呼雀躍，讓公牛們頓時感到很受挫。

“這將是一個充滿艱難險阻的旅途……”

旅途可能要持續三天，并且那個名為印度的國家甚至可能遠在世界盡頭的樹林附近，但我沒有告訴他們。而我們在旅途中有可能遇到不幸，因為有很多危及生命的危險，當然我更不能告訴他們。

“……但是畢竟不論去哪兒都比直接被殺死好！”

我的短篇演講結束時，所有的牛都只是瞪著我。我忽然感覺自己身上背負著巨大的責任：我要把整個牧群都從農莊帶出去，走向更好的生活，或者是毀滅，總之是兩者之一。我的呼吸都暫停了，我感到胸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好像有什么非常沉重的東西壓在胸上似的：我能成為牛群的一位好領袖嗎？

就在這一瞬，所有的牛都開始大笑起來……關于我領導能力的問題自然也不復存在了。

甚至連冠軍都壓制不住自己在偷偷地笑，這讓我尤其難過。我沖到他的牛圈前：“你必須相信我！”

“蘿樂，你是不是吃了外圍草場上的蘑菇？”

“當然沒有！”

“那就是別的草場上的？”

“我根本沒吃任何蘑菇！”

“哦，不！”他驚恐地問，“難道你是把鼻子伸進拖拉機的油箱里了？”

“我現在是絕對清醒的！”

“你的表現可并不能讓我這樣認為。”

我堅定地站在他前面，鼻子挨著鼻子，望著他的眼睛懇切地說：“冠軍，這可是關乎我們所有牛的命運！”

“你……你讓我感到有些害怕……”他結巴著說。他在自己的牛圈里不安地轉過身去，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他的屁股。“冠軍！”我對著他的屁股懇求，“求你了……你想和我度過一生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忐忑地嚼著他的秸稈。

站在我們旁邊牛圈里的屁叔叔反而說話了：“小姑娘，你應該高興自己不是在對著我的屁股說話。”

我沒有理他。我太失望了，冠軍竟然不相信我。我現在應該怎么辦呢？留在冠軍身邊，為了愛情陪著他走向死亡？幾天前我肯定會這么做，我甚至會毫不猶疑地說：“寧愿跟我的冠軍在一起，哪怕只活一天，或者只活一個小時，甚至對我來說只活一分鐘也沒關系。我不能沒有他，自己度過孤苦漫長的一生。”但是發生了蘇西事件后，我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已經分崩離析、支離破碎了。

我噙著淚水從冠軍身邊走開，對其他的牛喊：“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從一個角落里傳來：“閉嘴，不要胡扯了。我終于能睡覺了吧？”

第二個角落里傳來哞聲：“你腦子有毛病吧？”

從第三個角落里聽到：“天哪，屁叔叔又放屁了！”

我的兩個好朋友站在第四個角落里。希爾德只是同情地看著我，小紅蘿卜不忍心直視我的目光，只是低頭看著地板，猶豫不決地來回踱著蹄子。

看來一切都是徒勞，但是我還不想放棄，也不甘心放棄，更重要的是，我不可以放棄。于是我用盡全力哞喊：“不想死的牛就跟我走！”

接著，我就走出了牛棚——我的出生地。永遠。

賈科莫一瘸一拐地跟著我，在出門時又看了一眼牛群：“媽媽咪呀，這可是能做成很多煎肉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