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活菩薩”
- 恕難從左
- 桃之柚柚
- 2288字
- 2019-08-06 23:22:35
第二日一早,許含宥等義診人員與院長眾人早早集結于會議室內,共同商議鼠疫患者該如何處理。
許含宥坐在院長身旁,低頭沉思,微微發涼的食指掠過下頜,面無表情地開口道:“直接封鎖整棟隔離病房,周圍拉起警戒線,防止病患誤入。我們所有義診人員全部參與鼠疫工作。義診人員必須做好消毒隔離措施,同時盡可能與醫院工作人員保持距離。”
所有人對她的提議都表示贊同,半小時后,會議散場,各個醫護人員回歸本職。
許含宥回到院長分配給自己的臨時辦公室,剛走到樓道拐角處,便注意到門口站著一名衣衫襤褸的老人,枯老的左手撫在墻面上,弓著背,瞇著眼正四處張望。
李叔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看到許含宥的那一刻,渾濁的雙眼內瞬間迸發出光亮,他跛著腳,一瘸一拐地快速朝許含宥走來。
“李叔,怎么了?”許含宥朝他走了幾步,停在他面前,手上抱著一摞病案資料。
李叔的兒子是感染人群中病情最嚴重的,但他卻沒有感染鼠疫。有時候,運氣就是如此奇妙,醫學也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許,許醫生,小寶他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啊,都怪我,都怪我,我原本以為他只是傷了風,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沒想到,沒想到他,他這么嚴重……”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李叔幾度哽咽,粗糲的大手止不住得抹眼淚,哽咽道:“許醫生,孩子他娘死的早,我也沒什么出息,可是這孩子有出息啊,他是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他,來世我給你當牛做馬。”
說著,便準備給許含宥跪下,許含宥及時阻止他,安慰道:“李叔,你放心,他沒事。”
“真,真的嗎?”
“真的。”聽了許含宥的話,李叔原本揪起的心也緩緩放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臉上又是愁云密布。
“許醫生,小寶的病要花很多錢吧,我能不能,能不能先賒賬?家里供他讀書,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欠著村里人一筆錢。我以后一定會慢慢補上,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上的。”李叔急地不知所措,他根本就拿不出像樣的能讓許醫生信服的東西。
“許,許醫生,我給你打欠條,等小寶治完病,你告訴我要多少錢,我給你打欠條。”李叔生怕許醫生不信,一把扯下手指上已經發黑的戒指,目光炯炯地盯了它片刻,苦笑道,“這是孩子他娘嫁給我這么多年,買的唯一一件首飾,如今她走了,成了我唯一的念想,不管日子過得有多苦,我都沒舍得把它給當了。許醫生,我把它抵給你,等我還清了所有的醫藥費,我再向你拿回來,你說成不成?”
清冷的雙眸閃過一絲動容,戒指并不值錢,珍貴的是戒指背后的情深。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夜半時分,繾綣愛意,也只能與這一枚銀戒訴說了吧。
這個世界,可憐人很多,失意人更多。
“李叔,醫院有補貼,不用你們付醫藥費。”許含宥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經八點半了,消毒工作馬上就要開始了,許含宥語氣淡淡的,沒有露出一絲不耐。
“真,真的?”李叔幾乎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市醫院的收費高,而且他們也沒有醫保,所有費用都要自費,像他們這樣靠出體力賺錢的人,根本不敢上市醫院看病。
“真的。”
“謝,謝謝你許醫生,你真是當世的活菩薩。”李叔弓著背,雙手在胸前不停地交錯,黝黑瘦削臉上揚起淳樸的笑容。
“李叔,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現在還有事。”
“好好,許醫生你慢慢忙,我先走了。”
李叔朝許含宥生疏地搖了搖手,轉過身,雙手抓著樓梯的扶手,顫顫巍巍地下了樓。
許含宥轉動門把手,步履匆忙地走進辦公室,突然,身后后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師妹,醫院沒有補貼,你為什么要騙他?”
許含宥沒有回頭,徑直走到玻璃柜前,打開櫥窗玻璃,從那一疊病案資料取出幾張報告單后,將剩余病案整齊地放在最上層,解釋道:“因為他根本付不起醫藥費。”許含宥回到座位上,仔細翻看那幾張報告單。
李之恒的身體一直處于高熱狀態,體溫高達40.9℃,體內也有極其嚴重的炎癥。許含宥看完最后一張報告單,驀地起身朝門口走去,還未走幾步,手腕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道扼住,
“你知道你這簡簡單單的一句醫院有補貼,會造成什么后果嗎?”宋珩緊緊地攥著許含宥的手腕,俊美的臉上不復平日里的溫潤,蒙上一層怒意。
“我知道,放手。”許含宥掙不開他的手,轉過頭,眼底掠過一抹厭惡。
宋珩愣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她,已經對自己厭惡了嗎?那抹厭惡稍縱即逝,但它卻如一把鋒利的小刀,一刀一刀慢慢地地劃開他的心臟,刺破他的肺泡,整個胸腔都在震蕩,劇痛席卷了全身。
“那是將近五百個人的醫藥費,含宥,你只是一名醫生,你不是慈善家,你替你自己考慮考慮行不行?”宋珩默默地收回手,嘴角劃過一絲苦笑,勸道。
“醫藥費對他們的貧困的生活來說,就是雪上加霜,對我來說,只是工資的一部分。”
“你之前的工資,大部分都捐出去了,你現在剛回國,哪來的工資讓你替他們墊付醫藥費。”
“前不久我帶的團隊研究補貼已經發給我了。”
宋珩沉默許久,終是選擇拆穿她:“你為了時恕,已經被你的導師除名了。”
“師兄,別多管閑事。”許含宥無意再與他周旋,語氣不耐。
連說話都不愿和他說了嗎?宋珩抬手慢慢撫上心口,原來,心真的會疼,忍下心底的悲痛,溫柔地開了口:“師妹,師兄替他們付醫藥費。”
“不用了,宋少爺,我早就已經替他們付過了。”虛掩的木門被推開,時恕從門口走進來,淡淡地瞥了宋珩一眼,笑道:“宋少爺,與我女朋友,你要懂得避嫌。”
看著時恕嘴角那一抹若隱若現的笑意,宋珩覺得莫名刺眼,避過目光,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在辦公室已經耽擱一刻鐘了,現在必須盡快趕過去,許含宥來不及向他解釋,留下一句等我,便匆匆離開了。
時恕并沒有聽話地待在原地,而是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一路小跑的身影,不知為何,心底泛起一陣莫名的歡喜。
這是他的寶貝,在為病人奔跑。
腦中一直回蕩著一句話:你為了時恕,已經被你的導師除名了……
已經被你的導師除名了……
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