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程程是個記性很好的人，打小就愛看戲，從前鄉下上來的戲班子，只要她聽過一遍的，最多不超過兩三次，她總是能一字不差地將全本給背唱出來。

有時候，母親家事繁忙，抽不開身去看戲，那就得要程程回去，將聽到的內容繪聲繪色的跟她說一遍。在還沒有買彩色電視機的童年生活里，這是程程與母親難得的樂子所在了。

程程看著臺上拉起的橫幅，紅色的綢緞底子，上頭貼了四個字“戲如人生”。

看著這幾個字，面上看，好像都識得，乍想起來又覺得有些深奧。橫幅說的到底是臺上的戲，還是說臺下人的日常，這也便有些一語雙關，虛虛實實分不清了。

但是如果再往里仔細想一通，人如果到了臺上叔叔、阿姨那把年紀，可不是已經演繹了不知道多少劇情么？

程程暗自嘆了一聲，忙又坐直了身子，端正了看戲。

最后一幕，是玉堂春插花扮紅，洞房花燭的場面。團團圓圓的結局，既安慰了臺下的觀眾，又叫臺上的老人們演了個圓滿。

到了劇終的那一刻，臺下的觀眾們再也坐不住了，男女老少紛紛搶著上臺跟老人們合影留念。

老人們起初被圍繞著，還有些發懵了，他們并不曉得觀眾上臺來是干什么的。直到陶斯甬大大方方的接過一束百合，他們懷中早已被塞滿了各式的鮮花。

這一下，幾個老人都不約而同的紅了眼眶。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過，在養老院排了這么幾個月的戲，竟然獲得了在場這么多觀眾的認同，并且獲得了明星樣的待遇。

“我這不是做夢吧？咱們這算是演完了？我沒搞砸呢？”沈伯業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吳麗娟一邊抹著眼角，一邊“嗤”的笑道：“瞧你那點出息，就經不起這觀眾的抬舉。”

周詒則是抬眼望著不遠處的攝像機，心下默默念著遠在美國的兒子和孫女。她多想馬上擁抱他們，并且告訴他們，今夜她有多么的高興。

再看另一廂，羅無名被觀眾包圍著，激動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陶斯甬察覺到異樣，忙扶著他到簾幕后坐下喝水。

“老陶啊，我今天沒給咱們養老院丟臉吧？”羅無名接過陶斯甬手里的水杯，咽下一口溫水，一臉擔心問道。

“沒呢，你今天可是超常發揮。咱們這群人里，你練習的次數最少，可是演的卻一點都不賴呢，真不錯啊。”陶斯甬微微笑著贊許了一聲。

“真的啊？我……我沒想到，我也能有這么一天呢！”羅無名一面說，一面就抓著陶斯甬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哭起來，“我真高興啊，高興的沒法不哭啊！以前總是聽人說我笨，還從來沒聽人夸我一聲好呢！”

陶斯甬低頭好言寬慰了羅無名幾句，心下也跟著泛起了一絲紛復的心緒。

養老院的這群老人們，等待這一天太久了。

很多人以為，住進養老院的人，那就是沒有用了的人。

可是今天，他們實實在在的告訴了所有的人：他們就算外表老了，可是心還沒老。他們還能唱，還能演，還能精彩地將活出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