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民國史·第六卷:1926-1928
- 李新總主編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國史研究室
- 24字
- 2020-12-10 18:06:47
第一章 北伐初期的勝利與東南、西北、西南的形勢變化
第一節 北伐的決策與出師
一 南北形勢與國民革命陣營內部矛盾的加劇
1926年初,國民革命軍統一了廣東省。在國民革命的影響和廣東國民政府的爭取下,以李宗仁、黃紹竑等為首的廣西當局表示擁護國民政府,并希望從廣東方面得到財政支援。2月間,兩廣幾經磋商,達成統一協議。擁兵近四萬的廣西軍隊編入國民革命軍,連同廣東方面原有的9萬軍隊,使國民革命軍的總兵力達到十三萬余人。兩廣的統一和當地工農革命運動的高漲,改變了中國南部的形勢,為國民革命軍出師北伐創造了后方基地。
同年初,國內其他地區的形勢也有了很大變化。五卅運動后,全國革命運動日益高漲,北方的國民軍趨向進步,并開始與“聯合討赤”的奉系和直系軍閥作戰。2月間,國民二軍和國民三軍在直、魯、豫失敗,退往陜西,但是仍牽制著吳佩孚的部分兵力。4月間,國民軍主力撤出京、津,退守察、綏,抵御吳佩孚、張作霖和閻錫山三派的聯合進攻。國民軍在北方作戰,對南方革命形勢的發展起了配合作用。
全國各派軍閥經過多年混戰和內部分化,到1926年初,還有張作霖、吳佩孚、孫傳芳三大集團,各自稱雄數省。此外,還有些軍閥,控制一省或一省內某些地區。
奉系軍閥張作霖集團控制東北、山東和京、津地區,擁兵約三十五萬人,內部比較鞏固,是這一時期實力最強的軍閥集團。其中,山東督辦張宗昌和直隸督辦褚玉璞的直魯軍則保持一定的獨立性。直系軍閥吳佩孚集團控制鄂、豫兩省和直隸、陜西的一部分,擁兵約二十萬人。吳佩孚雖以直系領袖自居,并受西南和東南地區軍閥表面上的擁戴,但自第二次直奉戰爭失敗后,這一集團已元氣大傷,所部多系地方部隊拼湊而成,內部不穩。吳佩孚還在察東、陜西對國民軍作戰,在南方與國民政府敵對,處于多面受敵的不利境地。直系軍閥孫傳芳集團控制著蘇、浙、皖、贛、閩五省和上海,擁兵約二十萬人。由于孫傳芳集團從吳佩孚統轄下取得事實上的獨立地位不久,控制東南地區的時間僅一年多,其自身基本部隊不多,所部多系剛剛依附的東南各省的軍閥部隊,因而統治地位也很不穩固。
除了上述三大軍閥集團外,地方系的各個軍閥集團都以保存和擴大自身實力為目的,在國內政治斗爭中持觀望和投機的態度。自辛亥革命后一直割據山西的閻錫山集團擁兵約十萬人。閻錫山既同張作霖、吳佩孚聯合進攻國民軍,又同國民黨保持聯系。長期想稱霸西南的軍閥唐繼堯集團割據云南,擁兵約六萬。唐繼堯雖仍與兩廣敵對,但因為1925年進攻廣西兵敗,部屬又在積極醞釀倒唐,已不能掀起大的風浪。四川和貴州境內的軍閥多達十幾個派系,各自擁兵萬人到數萬人不等。他們對內互相爭斗,對外則政治態度游移,大都在吳佩孚和廣東國民政府之間伺機投靠。
國內的三大軍閥集團和其他中小軍閥集團與帝國主義相勾結,長期實行封建割據,相互間又進行著持續不斷的戰爭,使得國內工農業生產遭到嚴重破壞,人民日益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全國各階層的人民群眾都熱烈盼望結束帝國主義支持下的封建軍閥的黑暗統治,早日實現國家的統一和國內和平,因而歡迎國民政府的北伐。各軍閥集團之間難以調和的矛盾和沖突,也削弱了他們自己的統治,為國民革命軍以各個擊破的方式打敗各軍閥集團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盡管總的形勢對北伐有利,但是,國民革命陣營內部的矛盾卻日漸尖銳。
通過中山艦事件和《整理黨務案》,蔣介石趕走了當時國民黨的左派領袖汪精衛,打擊并限制了中國共產黨,擴大了個人權力。6月1日,蔣介石被任命為國民黨中央黨部組織部長,掌握了黨權。5日,又被國民政府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掌握了至關緊要的軍權。其后,蔣介石又陸續取得軍人部長、國民政府委員、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主席等職務,升到了此前從未達到過的權力高峰。
根據《整理黨務案》,譚平山、林伯渠、毛澤東等共產黨人退出了國民黨中央黨部。但蔣介石不以此為滿足,又超出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決議的范圍,進一步提出新的反共要求。5月27日,他在由退出軍隊的共產黨人組成的高級訓練班講話中,宣稱革命成功,“必須要有一個黨、一個主義來專政”,要求共產黨員承認“國民黨是國民革命的唯一指揮者”。同時,他要求加入國民黨的共產黨人退出共產黨,以便“集中革命勢力”(1)。6月7日,他在黃埔軍校發表演講稱:中國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必須受第三國際指導,但他同時聲稱,只有中國國民黨才是領導中國國民革命、統一革命勢力的“唯一的黨”。他并稱:為了“輔助國民黨強大起來,小黨就不能不暫時犧牲”;因此,他再次要求參加國民黨的中共黨員,“暫時退出共產黨,純粹做一個中國國民黨的黨員,免得中國國民黨同志的猜忌、猜疑”(2)。8日,他向鮑羅廷(M.M.Бородин)明確提出:“共產分子在本黨應不能跨黨。”(3)蔣介石的這些要求,完全違背了孫中山聯合共產黨的政策。
面對蔣介石的進攻,鮑羅廷繼續采取以妥協求團結的方針,力勸共產黨人接受《整理黨務案》。他認為:“絕對團結,于革命方有希望。現在四面八方均是敵人,各派一定要聯合起來。敵人既推倒之后,方再討論革命的原理。否則先事分裂,必影響于革命前途。”(4)當時,中共內部雖仍有不同意見,但總體上已經同意鮑羅廷的方針。5月23日,中共廣東區委為《整理黨務案》發表宣言,認為“為鞏固革命基礎和為革命前途起見,需要一部分革命利益犧牲”,“如果國民黨的領導機關認為此種辦法能減去國民黨內疑慮與糾紛,而又于國民革命有所裨益,國民黨內的共產黨員是不宜有所異議的。”(5)6月4日,中共中央致函國民黨中央,強調聯合戰線的重要,說明現時中國革命勢力,實在危險至于極點,兩黨共同的職能,在于努力鞏固革命戰線,肅清內部,反抗以至推翻帝國主義軍閥的統治。函件表示:《整理黨務案》與中共的合作政策并無根本沖突(6)。
在宣布接受《整理黨務案》的同時,中共也通過陳獨秀致函蔣介石,批駁他的關于中山艦經過事實的講話,說明共產黨并無“倒蔣陰謀”,“我們的革命工作,好像撐破船于大海巨浪之中,乞求友助還來不及,豈有自毀桅艙之理!我們對馮玉祥尚且要愛護,何況蔣介石!”信件反駁蔣介石所稱國民黨內不能有兩個領袖、兩個主義的說法,說明國民黨是多階級合作的黨,除“共信”之外,應該容忍有多階級的“別信”(7)。陳獨秀此函算是表達了中共方面的一點微弱的抗議。
陳獨秀長期對與國民黨“黨內合作”的形式想不通。7月12日至18日,中共中央在上海召開擴大會議,陳獨秀和彭述之聯合向會議提出,共產黨員退出國民黨,改為黨外合作,與國民黨左派建立聯合陣線。會議否定了陳、彭二人的建議,認為這一主張“和國民黨右派及新右派(中派)要求共產派退出國民黨的理由是一樣的,但會議同意將建議提交共產國際考慮。其后,共產國際堅決拒絕了這一建議(8)。會議認為,當時國民黨有四種力量:共產派;以馮自由為代表的右派;以汪精衛、甘乃光為代表的左派;以蔣介石為代表的中派(新右派)。會議指出了當時國民黨右派積極進攻的局勢,但認為其原因是此前指導國民黨的方式有包辦代替等錯誤,因此提出今后應積極發展國民黨左派,擴大左派,與左派密切聯合,共同應付中派,公開的反對右派。會議提出;只能扶助左派,而不能代替左派;只能聯合左派,控制中派,使之左傾,必要時還要扶助中派。會議同時提出,今后“應當更加加緊在政治上表現自己的獨立”,“與資產階級爭國民運動的指導”,“保證無產階級政黨爭取國民革命的領導權”(9)。但是,當時國共兩黨合作的形式是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參加國民黨,會議并沒有提出在這一形式中取得領導權的具體途徑和辦法。在整個國民革命期間,中共始終未能正確地解決這一問題。同樣,會議也未能明確提出對蔣介石的方針。會議認為,當時的緊要任務在于開展反右斗爭,通過斗爭,使中派與右派隔離。蘇聯軍事顧問加倫將軍(В.К.Блюхер)請周恩來轉問上海中央,“在北伐中是幫助蔣介石呢,還是削弱蔣介石?”上海中央的回答居然是:“是反對蔣介石,也是不反對蔣介石。”(10)
蔣介石要求跨黨共產黨員退出共產黨的主張受到抵制,因此,他不得不貌似公正地作了某種程度的讓步。7月26日,發表《留別本校全體官長學生書》,提出以后共產黨員不得批評三民主義,而國民黨員亦不得有排斥共產黨之態度。他聲稱與共產黨合作的原則不變。無論退出CP,而為純粹國民黨員,或退出國民黨,而為純粹CP,都“一視同仁,無分畛域”(11)。同年8月,他派邵力子代表國民黨赴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七次全會,要求國際接納國民黨,同時命邵轉達:承認共產國際是“世界革命”的領導,但共產國際應承認國民黨是中國革命的領導,中國共產黨實際上是“不需要的”。邵并帶著給共產國際的一封信,要求共產國際和國民黨互派代表(12)。
以蔣介石為一方,以中共黨人為另一方,都針鋒相對地提出了領導權問題,但是,蔣介石已經權力在握,而共產黨人則還在紙上談兵。這樣,北伐戰爭的形勢就變得分外艱難、復雜起來。
二 葉唐之戰與國民革命軍先遣隊入湘
1926年春,湖南軍閥趙恒惕的統治被推翻,為國民政府的北伐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早在1924年初國民黨第一屆全國代表大會結束后,中國共產黨黨員夏曦就受國民黨中央委派,到湖南辦理黨員登記,于4月間成立國民黨湖南省黨部,夏曦為委員長。湖南的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并在國民黨省黨部內起了領導作用。1925年5月,國民黨第一次湖南省代表大會在長沙秘密舉行,成立以夏曦、李維漢、李榮植三人為常委的省執行委員會。會后,正值“五卅”慘案發生,國民黨省黨部和中國共產黨湘區委員會在全省發動反帝愛國運動,部分掌握了由省內各界團體組成的雪恥會。1925年底,又掀起要求驅逐趙恒惕的運動,使得反帝愛國運動和反對省內趙恒惕反動統治的斗爭結合起來。1925年底至1926年初春,在全國革命形勢影響和省內革命運動的沖擊下,趙恒惕軍閥集團內部的矛盾驟然激化。
趙恒惕自1923年驅逐譚延闿取得湖南統治大權后,由于自身缺乏基本部隊,對省外一向標榜聯省自治的中立政策,借以阻南拒北;對省內則依靠幾個手握兵權的將領,并在他們中間維持平衡。他把湘軍編為4個師,以賀耀組、劉铏、葉開鑫、唐生智分任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師師長。第一師賀耀組部駐扎在益陽、常德一帶;第二師劉铏部駐扎在華容、澧縣、慈利一帶;第三師葉開鑫部駐扎在湘潭、邵陽一帶;第四師唐生智部駐扎在衡陽、郴州一帶。除唐生智擁兵三個旅外,其他各師均只有兩個旅。他們各自把持駐地的政權、財權,在省內形成幾個獨立王國。其中,第三師師長兼湘西善后督辦葉開鑫比較認真地聽命于趙恒惕,第四師師長兼湘南善后督辦唐生智利用控制水口鋅礦,財源豐厚的有利條件,大力購置武器,擴充軍隊達兩萬多人,使第四師成為省防軍中人數最多,裝備和訓練最好的部隊。
唐生智實力增強后,滋長了取代趙恒惕的念頭;同時,趙恒惕也加緊了對唐生智的防范和限制。唐生智感到,省內群眾運動高漲對他驅逐趙恒惕有利,因而在他控制的湘南地區對民眾團體的活動采取了一些比較開明的措施。1925年底至1926年1月,中共湘區委員會先后派夏曦和王基永,以國民黨省黨部的名義秘密與唐生智聯絡,要求唐在政治上與廣東政府一致,和省內人民共同驅趙(恒惕)反吳(佩孚),唐生智表示大體贊成(13)。與此同時,唐生智命令第四師官兵一律摩頂受戒,皈依佛教,企圖以佛教教義加強對部屬的控制。他還同南北兩方都進行聯絡。一面私下向吳佩孚表白,不想改變原湖南省當局的政治態度,以求吳不干涉他驅趙;同時又秘密向廣東、廣西當局表示他傾向革命,希望兩廣方面予以援助。1925年底,和唐生智關系十分密切的湘軍第二師旅長葉琪以省親之名回到廣西。次年1月27日,以唐生智代表的名義出席廣西當局和各界民眾的集會,會后又赴廣州參觀,從而使唐生智傾向廣東政府的態度公開化(14)。
1926年2月2日,長沙發生英國人毆打雪恥會糾察隊員事件。同月10日,中共湘區委員會通過國民黨省黨部發動各界成立“湖南人民反英討吳委員會”,要求驅逐英國領事,通電討伐吳佩孚,并吁請廣東國民政府北伐。3月2日,反英討吳委員會三千余人在長沙集會,會后舉行游行,并到省長公署呈遞警告趙恒惕書(15)。面對這種形勢,唐生智認為倒趙時機已到,馬上動員全師部隊出動。3月6日,致電趙恒惕,聲稱湘南米貴,給養困難已極,特調所部第十五團移往衡山就食(16)。3月8日,唐部三個旅分三路自湘南向北推進,前鋒直指長沙。
自1926年2月起,趙恒惕即多次派人赴衡陽疏通,說明省長任期即將屆滿,自己無意蟬聯,擬幫助唐競選成功,和平移交。2月下旬,蔣方震應趙恒惕之請,并受吳佩孚之命,前往衡陽,重申前意,并勸止唐和廣東的聯系。蔣是唐在保定軍官學堂讀書時的校長。唐生智在他的老師面前信誓旦旦,表示絕不利用外力,擾亂湘政(17)。3月8日,唐生智出兵后,趙恒惕再次派人到衡陽商談。唐生智卻回答說:“要么我來,要么趙去。”毫無通融余地(18)。
為了配合唐生智武力倒趙,國民黨湖南省黨部于3月9日在長沙舉行有3萬人參加的示威大會,譴責趙恒惕禍湘的罪惡,通過24條要求,其主要內容有:打倒趙恒惕、廢除省憲法、取消省議會、組織代表民意的政府、請國民政府北伐、恢復被趙恒惕封閉的一切團體、改良農工待遇、保障人民集會結社自由等(19)。會議決定組織湖南人民臨時委員會,推舉王基永、周以栗、酆述庭、張唯一、繆伯英等九人為執行委員。最初,趙恒惕企圖以強力鎮壓。3月10日布告稱:要“嚴密緝拿,盡法究辦”,并惡狠狠地稱:“倘竟恃強抵抗,準軍警當場格殺。”(20)但是,趙在長沙只有衛兵2000人,擁趙的湘軍第三師的實力遠不及唐的第四師,駐湘西的湘軍第一、第二師又態度不明,趙恒惕雖有鎮壓之心,而無屠戮之力。3月11日,他向省議會辭省長職,推舉唐生智為內務司長,代理省長職務。13日,趙恒惕離開長沙,經武漢轉赴日本。14日,唐部第九旅旅長何鍵率部抵省。16日,唐生智進入長沙。
唐生智進入長沙之初,態度極為謹慎。他邀請湘軍師長賀耀組、劉铏、葉開鑫和各旅長到長沙共商湘政,表示自己只是暫來維持省會安寧,不就代省長之職,仍擁護“省憲”,一切政務,蕭規曹隨。3月18日,湖南人民臨時委員會及各團體向唐生智請愿,周以栗(中共黨員)要唐生智對24條簽字表態。唐稱:湖南有特殊情形,自難一步登天。但他又表示:要“走完十萬八千里路,決不向后轉”(21)。他一面派人赴漢口向吳佩孚解釋,驅趙乃迫不得已,自己并無反吳之意;一面又向兩廣聯系,希望必要時能給予支持。
吳佩孚雖得到唐生智的解釋,但仍然十分擔心他倒向廣東政府。3月18日,再派蔣方震赴湘,動員唐生智“討赤討粵”。唐對他的昔日老師仍然虛與委蛇。22日,蔣電吳報告說:“唐極愿與大帥攜手。”(22)3月25日,長沙各界為大沽口事件及“三一八”慘案游行示威,參加者達四五萬人,群眾要求立即出兵討吳,并再次向唐生智請愿。唐表示:“所請各條,將來必促其實行。”(23)同日,劉文島偕廣東政府代表陳銘樞和白崇禧到達長沙。陳、白都是唐生智保定軍官學堂的同學,二人向唐提出:請湖南政府服從國民政府;在國民政府指揮之下,出兵討吳;承認國民黨在湘自由發展,且須絕對保護人民自由(24)。陳、白表示:廣東革命政府愿意提供支援;保證與唐生智有舊怨的譚延闿的第二軍、程潛的第六軍不進入湖南。唐生智同意陳、白所提要求,表示服從國民政府。陳銘樞隨即電廣州報告稱:唐生智“對于政府意思,完全接受”,“結果之佳,出于意想之外”(25)。在這種情況下,唐生智決定采取激烈手段,控制湘局。當晚,唐生智正式宣布就任湖南省代省長之職,還以召開軍事會議為名,將趕到長沙的第二師師長劉铏、第二師旅長唐希忭、第二師秘書蕭汝霖、第三師旅長劉重威、原省府高級參謀張雄輿逮捕,隨后又將劉重威、張雄輿、蕭汝霖處決。與此同時,唐生智命令其部下何鍵旅向駐扎在岳陽的湘軍第三師葉開鑫部進攻。葉開鑫迅速率部退向湖北,正式投附吳佩孚。3月27日,何鍵部占領岳陽。
當時,吳佩孚還是龐然大物,唐生智決定以卑詞恭禮為緩兵之計。3月29日,致電吳佩孚,說明湘事為湖南內部問題,湘軍決不出境(26)。4月1日,派警察廳長歐陽任等攜函赴漢,聲稱湘省保境息民,決無聯粵北伐之事,所有趙恒惕與吳所簽各種盟約,一律有效(27)。當時,吳佩孚正要北上聯合張作霖,討伐馮玉祥,還不想以主力南下,他限唐生智于24小時之內撤退岳州駐軍,并于次日派軍艦到岳陽示威。唐遵命惟謹。3日,何鍵旅撤回長沙。其后,吳佩孚的態度愈來愈傲慢,要求唐生智回駐衡陽,讓葉開鑫回任湘西督辦,恢復趙恒惕出走以前的狀態。同月,吳佩孚派譚道南到長沙談判,逼迫唐生智接受吳的任命,討伐廣東,至少也要發表一項“反赤”通電,表示心跡。唐生智憤然拒絕說:“吳子玉不要小看湖南,他如進攻長沙,我就直取武漢。勝則飲馬長江,敗亦不住租界!”說畢,掏出手槍,激動地說:“我唐生智的命運,就交給它了。”(28)至此,談判完全破裂,吳佩孚遂決意對湖南用兵。他一面接濟葉開鑫部,委任葉開鑫為“討賊聯軍”湘軍總司令,賀耀組為副司令,利用投附他的湘軍打頭陣;一面又調集自己的部將宋大霈、余蔭森、孫建業、王都慶及江西總司令鄧如琢的部屬唐福山部、陳炯明的舊部粵軍謝文炳部,組成“援湘軍”,以李倬章為總司令,在湘軍后面跟進監督,并策應支援。4月19日,葉開鑫通電聲討唐生智。同日,率部進占岳州,并分路向平江、湘陰進攻,吳佩孚派來的軍艦數艘也進入洞庭湖助戰。4月21日,葉開鑫通電就任討賊聯軍湘軍總司令,葉唐戰爭就此開始。
由于葉唐戰爭不僅是湖南的內爭,而是舊北洋軍閥勢力和廣東革命政府支持下的進步力量之間的戰爭,國共兩黨在湖南省的組織大力支持傾向革命的唐生智。唐生智就任代理省長后,有限制地允許各進步團體活動。中共湖南區委利用這一有利時機,僅4月份一個月即在27個縣建立了農民協會,同時工人運動也得到很大發展,從而為支援唐生智作戰和后來支援北伐奠定了有力的基礎。4月21日,國民黨湖南省黨部組織長沙5萬市民舉行反吳示威大會,夏曦演說,號召全省人民援唐反吳,“一致合作為政府后盾”(29)。大會推選夏曦、繆伯英(中共湖南區委委員兼婦委書記)、張漢藩、邱維震等十余人組成湖南人民反吳戰爭委員會。會后,委員會組織講演隊、慰勞隊、救護隊、工人運輸隊等支援唐生智部。唐生智在民眾團體的支援下也提高了應戰的決心。4月23日,唐生智發出對葉開鑫的討伐令,同時布告省民,聲稱“誓以身家性命,保此河山,城存與存,城亡與亡”(30)。他隨將所部三個旅投入汨羅江一線,迎擊葉開鑫的進攻。
葉唐之戰開始時,唐生智部原有的三個旅,加上4月中旬投附唐生智的鄂軍混成旅夏斗寅部,總兵力雖號稱五萬,實際上不足三萬人,少于葉開鑫的湘軍和吳佩孚的援湘軍的總數。這時,駐在湘西的湘軍第一、第二師的態度,成為影響雙方力量對比的重要因素。對于唐生智控制省政和驅趕葉開鑫的第三師,湘軍第一、第二師開始持中立觀望態度。葉唐之戰開始后,唐生智為拉攏湘軍第一師,任命第一師師長賀耀組為湘軍總指揮,賀耀組見葉開鑫勢力強大,不肯接受,反而組織“護湘軍”,于4月27日通電討伐唐生智,并向長沙進兵。與此同時,湘軍第二師也驅逐唐生智派來的師長葉琪,由澧縣向東推進,參加討唐。4月25日,唐生智部在湘陰、平江、瀏陽一線擊退葉開鑫部,但是,湘軍第二師和葉開鑫部北撤時留在湘西的第六旅鄒鵬振部已經出動,鄒鵬振旅并于4月28日攻占寶慶,威脅唐生智的后方衡陽。同時,贛軍唐福山部也向湘東醴陵一線進攻。面對三面受敵的不利形勢,唐生智于4月30日下令放棄長沙,全軍南撤醴陵、湘潭一線。他一面急電廣西當局求援,一面派劉文島為代表赴粵,表示愿加入國民革命軍,作為北伐前驅,請求廣東國民政府出兵。
5月2日,葉開鑫率“討賊聯軍”進占長沙,隨即向湘潭、株洲追擊。唐生智率軍后撤衡陽,并于5月6日向抄襲衡陽的葉開鑫部鄒鵬振旅反攻,一舉奪回寶慶。唐軍撤退時,中共湖南區委派出夏曦、何叔衡、郭亮、王基永、熊亨翰、曾三、曹羽儀、凌炳組成的八人代表團隨軍南撤,以八人代表團為主組成了中國國民黨湖南省黨部特別委員會,唐生智本人也參加了特別委員會。特別委員會一面在唐軍官兵中進行政治鼓動,一面通過湘南地區的國共兩黨組織動員民眾支援唐軍。因此,唐軍撤退途中雖有部分倒戈、逃亡,但是基本保全了主力退到湘南。
廣東國民政府原則上同意援唐,但對于出兵問題,各軍領導人意見并不一致。與唐生智有舊怨的譚延闿、程潛主張暫不出兵,坐觀唐生智失敗。蔣介石、李濟深則主張出兵援唐。李濟深并表示愿派第四軍獨立團先行出發,隨后再派出第十、第十二師。5月11日夜,軍事委員會開會,蔣介石、譚延闿、朱培德、李濟深、程潛、白崇禧等出席,新自廣西來粵的李宗仁和湖南請援的代表劉文島也參加了會議。會議決定出兵入湘(31)。其后,又陸續任命唐生智為國民革命軍前敵總指揮,兼理湖南民政事宜及第八軍軍長等職。北伐戰爭的序幕逐漸揭開。
葉唐之戰開始后,李宗仁即命第八旅鐘祖培部向湘桂邊界的黃沙河進發,同時,命令全省動員,各地部隊向桂林集中。5月12日,第八旅第十五團尹承綱部趕到衡陽,正值衡山前線吃緊,唐生智馬上將該團調往衡山參戰,鞏固了漣水前線的陣地。吳佩孚得知廣東政府出兵援唐后,增派鄂軍三個旅入湘作戰,并調撥大批槍械彈藥支援葉開鑫部。5月20日,唐生智部反攻湘鄉、湘潭,葉開鑫調集援軍由寧鄉向湘鄉包抄。23日,唐生智部被迫向衡山、寶慶撤退。葉開鑫部和吳佩孚的援湘軍隨即再度向衡山一線進攻,遭唐生智部和廣西援兵抵抗,雙方形成對峙。與此同時,葉開鑫指揮下的原粵軍謝文炳部和贛軍唐福山部共六個團向唐生智部的右翼攸縣、長嶺一線包抄進攻。由于當地守軍只有六個連,難以抵御,唐生智的湘南交通線面臨被切斷的嚴重威脅。29日,葉開鑫部又攻占衡山,向唐生智部的主要基地衡陽推進。
5月20日,正當唐生智亟需援助之際,第四軍獨立團葉挺部擔任廣東政府援唐北伐的先遣部隊,奉命出動(32)。
第四軍獨立團以原大元帥府鐵甲車隊為基礎,1925年11月組建于廣東肇慶。起初番號為第四軍第十二師第三十四團,全團共有2100人。團長葉挺、團政治指導員吳季嚴、團參謀長周士第和大部分軍官都是共產黨員。它雖屬第四軍建制,在作戰上歸第四軍指揮,但是團內的干部都由中國共產黨廣東區委調配,并建有中共組織,實際上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武裝力量。該團由于從建團起就實行嚴格的軍事訓練和紀律教育,建立政治工作制度,形成了良好的官兵關系并善于做群眾工作,具有很強的戰斗力。獨立團出發途經廣州時,中共廣東區委書記周恩來召集連以上干部會議,鼓勵獨立團“飲馬長江”,“武漢見面”(33)。5月27日,獨立團越過南嶺,進入湖南。
5月31日,葉挺率獨立團進抵湘南永興。同日,因原粵軍謝文炳部已迂回到攸縣,唐生智電催獨立團赴援。6月1日,獨立團改以強行軍前進,次日趕到安仁。3日,葉挺率團主力進入淥田、龍家灣前線。該處守軍兵力薄弱,在北軍六個團的進攻下已丟棄陣地后逃,因此,獨立團剛進入陣地,第二、第三營即遭北軍包圍,激戰至天黑,給北軍以大量殺傷。北軍進攻連連受挫后,發現守軍是廣東政府的援軍,且戰斗意志十分頑強,深感震驚,慌忙于午夜撤退。4日拂曉,獨立團向逃敵發起猛烈追擊,北軍僅作了輕微抵抗即逃向茶陵、攸縣。5日,獨立團在當地農民武裝引導支援下占領攸縣。
此役為北伐軍出師的第一戰,第四軍獨立團憑借旺盛的士氣和良好的軍事素質,僅以63人傷亡的代價,即取得了勝利。
在衡陽正面戰線上,援湘的第七軍第八旅鐘祖培部會同唐軍何鍵部也于6月1日反擊葉開鑫部,在金蘭寺一帶激戰獲勝。6月3日,唐軍劉興、周斕部繼起反攻。葉部退守漣水以北。
先遣隊初戰告捷,不僅穩定了唐軍湘南戰線,也提高了廣東方面各軍首領出師作戰的勇氣和信心。
三 北伐出師及其論辯
北伐是孫中山的遺愿。東征結束后,蔣介石即有意于舉起北伐旗號,1925年12月28日日記云:“預定明年8月克復武漢。”(34)1926年1月4日,他在國民政府春酌中發表演說稱:敵人“崩潰一天快似一天,本黨今年再加努力,可以將軍閥一概打倒,直到北京”。(35)兩天后,他在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作軍事報告,聲稱“我們的政府已經確實有了力量來向外發展了。”(36)4月3日,他向國民黨中央提出,以三個月為準備,6月底出兵北伐(37)。
蘇聯在華顧問反對過早行動。還在1926年初,蘇聯軍事顧問團就向蘇聯駐華使館報告說:“國民黨中央缺乏團結和穩定,它的成員中包含著各種各樣的成分,經常搖擺不定。”又說:“軍隊缺乏完善的政治組織,將領們個人仍然擁有很大的權力,在有利的情況下,他們中的部分人可能反叛政府。”(38)3月25日,蘇共中央政治局決議,廣東政府應該竭其全力進行土地改革、財政改革、行政改革和政治改革,動員廣大人民參加政治生活,加強自衛能力。決議明確聲稱:“在現時期,應當著重拋棄任何軍事討伐的念頭,一般說來,應當拋棄任何足以惹起帝國主義軍事干涉的行動。”(39)鮑羅廷積極貫徹蘇共中央的這一決議,他在中共廣東區委會議上力陳必須進行充分的準備,以保證北伐的結局有利于革命。5月1日,他和蔣介石進行了一次長達四小時的談話,對北伐多所爭執。但是,蔣介石堅持己見,爭論仍然以鮑羅廷的妥協告終。
蔣介石的主張得到部分中國將領的擁護。當年3月18日,軍事委員會即議決進行北伐準備。同月30日,馮玉祥的代表馬伯援到達廣東,表示國民軍愿與國民黨合作,希望集中革命力量,向長江發展。此事加強了國民政府和國民革命軍將領的決心。4月10日,國民政府復函馮玉祥,表示正“積極籌備北伐,期能于相當時期,與貴軍會師中原。”(40)其間,江西方本仁的代表蔣作賓也到達廣州,聲稱國民政府倘能于近期北伐,江西可不勞而獲(41)。16日,政治委員會與軍事委員會舉行聯席會議,任命蔣介石為軍事委員會主席,同時議決,由蔣介石、朱培德、李濟深三人籌擬北伐準備計劃,由宋子文籌辦軍坰。同月20日,陳銘樞、白崇禧回粵,向軍事委員會報告赴湘聯絡唐生智成功:“將來實行協同出師北伐,當收事半功倍之效。”(42)這些使原來對北伐持謹慎態度的將領也樂觀起來。29日,李濟深、陳銘樞催請出兵。5月10日,李宗仁自廣西來,參加討論北伐計劃,李宗仁也積極主張迅速出師。29日,李宗仁又面見蔣介石,批評“北伐出師迂緩”,而蔣介石則認為李宗仁“不識政治復雜情形”(43)。當日,軍事委員會開會,李宗仁、劉文島再次強烈要求出師北伐,會議決定先撥給廣西軍費20萬元,命第七軍克期出發援湘。
盡管北伐大計已決,但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尚未確定。中山艦事件之后,蘇聯軍事顧問團即決定滿足蔣介石追求個人“尊榮”的欲望,協助他取得“比較現實更為偉大之權力與實力”,其具體位置即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44)。二屆二中全會后,由蔣介石掌握包括軍權在內的各種權力的局面已經形成。6月3日,蔣介石與張靜江、譚延闿商量總司令人選問題,張、譚二人推蔣,蔣則推譚,譚自然不肯應允。蔣介石再與鮑羅廷商量,鮑力勸蔣介石“勉擔艱巨”,并稱:如蔣不出任,他將辭去總顧問一職(45)。4日,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及國民政府任命蔣介石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奉命后,即著手組建總司令部:參謀長李濟深、副參謀長白崇禧、秘書長邵力子、兵站總監俞飛鵬、政治部主任鄧演達。其他人員為:參謀處長張定璠、副官處長張治中、秘書處長馬文車、參事局長鈕永建、政務局長陳公博、審計處長徐桴、軍法處長戴任、訓練處長嚴重。
6月23日,蔣介石對總司令部政治部工作人員講話,提出戰事期間,“無論前方后方,通用集中的原則來辦理”,一切團體組織、言論,都必須受總政治部的指導和監督,“不準他們自由”。同時,他并宣布:“在本黨和政府之下,罷工就算是反革命的行動。”(46)29日,國民黨中央黨部召開第37次會議,同意蔣介石的要求,決定賦予總司令部以特權,可以監督、檢查、支配宣傳、印刷、運輸機關,指導農會、工會、商會、學生會等各團體。7月2日,公布總司令部組織大綱。大綱規定:凡國民政府下之陸、海、空各軍,均歸總司令統轄;總司令兼任軍事委員會主席;出征動員令下后,即為戰事狀態,凡國民政府所屬軍民財政各機關,均須受總司令之指揮,秉其意旨,辦理各事(47)。這樣,蔣介石就建立起以他個人為中心的軍事獨裁體制。
從1926年初起,蔣介石就在考慮北伐戰略問題。他在1月11日日記云:“先統一西南,聯絡東南,然后直出武漢為上乎?或統一湖南,然后聯絡西南、東南而后再進規中原為上乎?抑或先平東南,聯絡西南而后長驅中原乎?殊難決定也。”(48)最初,他傾向于同時攻占湖南和江西,但加倫將軍則主張各個擊破,先取兩湖。6月9日,蔣介石與張靜江、加倫商談北伐戰略。21日,軍事委員會接受加倫提出的北伐計劃(49)。7月1日,蔣介石下達北伐部隊動員令,聲稱“繼承先大元帥遺志,欲求貫徹革命主張,保障民眾利益,必先打倒一切軍閥”。命令宣布其進軍計劃為“先定三湘,規復武漢,進而與我友軍國民軍會師,以期統一中國,復興民族”(50)。隨令頒發《集中湖南計劃》,規定以第七軍李宗仁部、第八軍唐生智部、第四軍陳可鈺部集中于永豐、衡山、攸縣一線,相機進攻長沙,以第二軍譚延闿部、第三軍朱培德部、第六軍程潛部集中于酃縣、茶陵、安化,防備江西,以第一軍何應欽部集中衡陽,為各方策應。
7月4日至6日,根據張靜江提議,在廣州召開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會臨時全體會議。會議決定的重要事項有:一、常務委員會主席張靜江因足疾請辭,改選蔣介石為常務委員會主席,但在北伐期間,仍由張代理。二、承認蔣介石任黨的軍事部長,具有指揮各軍的全權。三、補選何香凝、彭澤民、于樹德、顧孟馀、李濟深、王法勤、丁惟汾7人為常務委員。此外,會議討論并大體通過了《出師宣言》及對全體黨員訓令等文件。9日,在廣州東校場舉行總司令就職及北伐誓師典禮。吳稚暉代表國民黨中央黨部授孫中山遺像、黨旗、國旗,譚延闿代表國民政府授印。各界參加者五萬余人。據報道,“歡聲雷動”,“民眾擁護政府,渴望北伐成功之熱情,蒸若霞蔚”,“軍容甚盛,為民國以來絕無僅有之盛典”(51)。蔣介石在就職宣言中稱:“以三事為國人告:第一,必與帝國主義者及其工具為不斷之決戰,絕無妥協調和之余地;第二,求與全國軍人一致對外,共同革命,以期三民主義早日實現。第三,必使我全軍與國民深相結合,以為人民之軍隊。”(52)在《告全體將士書》中,蔣介石并稱:“如中正有一毫自私自利類于軍閥之行徑,則凡我將士咸得舉發其事實,中正甘受黨與政府極嚴厲之制裁。”這一時期,蔣介石如愿以償,春風得意。25日晚參加中央黨部歡送宴會后他曾在日記中寫道:“演講略帶驕矜之色,戒之!”(53)7月27日,蔣介石率領總部第二組人員離開廣州,趕赴韶關。
盡管北伐已經見之于實際行動,但是,國民革命陣營內部的意見仍然不一致。1926年2月,中共中央北京特別會議曾議決,當時的第一責任是“從各方面準備廣東政府的北伐”(54)。這一時期,由于南方革命陣營暴露出來的諸多問題,有些共產黨人主張首先要積聚北伐的實力,不可輕于冒險嘗試;陳獨秀則主張趁吳佩孚尚未穩固時加以打擊,以阻止其南伐。為此,他多次致電致函汪精衛和蔣介石,詳陳此計。7月7日,陳獨秀在《向導》發表文章,認為北伐只是討伐北洋軍閥的一種軍事行動,不能代表中國民族革命的全部意義。他說:北伐“必須是革命的勢力向外發展,然后北伐才算是革命的軍事行動;若其中夾雜有投機的軍人政客個人權位欲的活動,即有相當的成功也是軍事投機之勝利,而不是革命的勝利”。文章認為,北伐時機尚未成熟,當前的問題是防御吳佩孚南伐,防御反赤軍擾害廣東,防御廣東內部買辦、土豪、官僚、右派響應反赤。文章并批評廣東國民政府“因北伐增籌戰費,而搜刮及于平民”,以及“因北伐而剝奪人民之自由”(55)。在隨后召開的中共中央擴大會議上,陳獨秀的主張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通過了相應的決議,認為“國民會議是解決中國政治問題的道路”,廣東國民政府出兵,只能是“防御反赤軍攻入湘粵的防御戰,而不是真正革命勢力充實的徹底北伐”(56)。
陳獨秀的文章引起了部分國民黨人的不滿,黃埔軍校特別黨部竟至向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控告,指責該文“有礙革命前途”,并禁止同學購閱《向導》。8月13日,張靜江根據國民黨中央第六次政治會議決議,致函陳獨秀,提出北伐是“國民革命的唯一先著”,批評陳文對北伐軍出師“加以投機權位的惡名”,將在民眾中造成不良的影響。張函并稱:“因北伐而籌款,為此間不得已之辦法。”(57)蔣介石對陳獨秀的文章也很反感,他于8月23日日記云:“閱《向導》報,陳獨秀有誹議北伐言論,其用意在減少國民黨信仰,而增進共產黨地位也。”(58)24日,他致電國民黨中央:指責陳獨秀“反對本黨北伐”,“中國共產黨當負其責”;“值此嚴緊時期,發此言論;顯然破壞兩黨合作之精神。”他要求中共中央負責答復(59)。9月13日,陳獨秀發表答辯文章,說明北伐成熟的標準,一為“在內須有堅固的民眾基礎”,“在外須有和敵人對抗的實力”。文章特別提出,孫中山“擁護農工利益、聯俄、聯共,此革命政策,都幾乎推翻了”,“這樣來革命,其結果怎樣呢!”(60)
北伐是廣大群眾和進步人士長期以來的要求,陳獨秀對實現這個要求的迫切性估計不足,因而,對北伐未能持鮮明的支持態度,這是一個錯誤,但是,陳獨秀提出倉促北伐的危險則又是有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