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三節 統治集團內部矛盾的加劇和財政危機的加深

一 統治集團內部矛盾的加劇

清朝統治者假借“預備立憲”的名義,謀求中央集權,以鞏固其搖搖欲墜的統治。這種反動方針不但遭到立憲派的反對,而且加劇了統治集團內部的斗爭。

在“新政”時期勢力大為膨脹的袁世凱,對立憲表現了相當積極的姿態。清廷派遣五大臣出洋考察政治,即是采納他的建議。他還為此籌集了一大筆款項,予以資助。端方等出國前,曾多次到天津與袁籌商;回國后,在向朝廷復命之前,又先與袁磋商促請朝廷宣布立憲以及籌計推動憲政有關的問題,特別是討論了設立責任內閣的問題。從這時起,袁世凱便確定以閣揆為目標,謀奪清政府大權。袁世凱的政治野心早就引起過一些人的懷疑,還在1903年,就有人奏劾他有司馬昭之心。他對立憲的格外熱衷,更引起一些滿族親貴的猜忌。在官制改革的大臣會議上,他與鐵良的沖突,是這種矛盾的初次爆發。

袁世凱是西太后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他極諳官場權詐,善觀風色,會博取上峰的歡心;昏庸貪鄙的軍機首輔奕劻,早被他以大量金錢所買動,對他言聽計從。這就使他在上面有了靠山。另一方面,在統治集團中,袁世凱確有出眾的能力,無論練兵、斂財、行政、外交,都有比較豐富的經驗,并取得相當的成績。這又使他在軍政界博得了很大的聲望,于是鉆營仕途的人爭相投效,官場名流也樂與交往。“預備立憲”以后,他最早在天津創辦自治研究所、憲法研究所等新政機構,聚集了相當一批知識分子。在他的心目中,人不分滿漢,只求其為我所用。因此有些漢族官吏對袁也深懷不滿。這就使統治集團的斗爭有時呈現出更為復雜的局面。1907年春夏間爆發的所謂“丁未政潮”就是一例。

這次政潮是上層統治集團的一次短兵相接的斗爭。發難者是軍機大臣瞿鴻禨與新任郵傳部尚書岑春煊。瞿鴻禨(1846—1918)字子玖,湖南善化人。同治十年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庚子事變過程中,以處理外交、起草詔旨能稱西太后之意,受到拔擢,進入軍機處,授第一任外務部尚書兼會辦大臣,1906年授協辦大學士,是頗得信任的漢族大臣。他對立憲并無熱情,但也不公開反對。對奕劻、袁世凱互相勾結、招權納賄很不滿。由于學問、地位和威望的關系,言官與報界對瞿氏較為禮敬;對奕、袁之流卻時常加以攻擊。為此,奕、袁對瞿氏已懷疑忌,而瞿氏圓滑的政治手段,更增加了奕劻、袁世凱等人的嫉視。岑春煊(1861—1933)字云階,廣西西林人,原是甘肅布政使,以庚子護駕有功,被西太后一再重用,歷任陜西巡撫、山西巡撫、四川總督、署兩廣總督。在粵督任三年,以奏劾屬官太多,有“官屠”之稱。1906年9月調云貴總督,1907年3月又調任四川總督,均未赴任,得瞿鴻禨援引,從上海北上入京覲見,5月3日授為郵傳部尚書。瞿鴻禨打算與岑春煊等聯合,打擊奕劻、袁世凱。先是,瞿在西太后面前表示對奕劻不滿,而岑剛一上任便參劾郵傳部左侍郎朱寶奎,說他“聲名狼藉,操守平常”,詔準革職。朱是奕劻、袁世凱所任用的。于是斗爭便從此引發。緊接著,5月7日,御史趙啟霖奏劾段芝貴夤緣無恥,買天津歌妓楊翠喜獻給奕劻之子載振,并曾以十萬金為奕劻祝壽,因而得署黑龍江巡撫之職。事情一揭穿,輿論嘩然,段芝貴、載振都感到十分狼狽。不數日,宣布撤去段的布政使銜,撤銷署理黑撫的任命。載振自請辭去農工商部尚書,亦詔準。這是對奕、袁的一次嚴重打擊,權勢和聲名都受到相當的損失。他們當然不會默然忍受,當即開始部署反擊。他們首先借口兩廣不寧,建議把岑春煊外放兩廣總督。岑氏郁郁出京,滯留上海。而當他決定往粵赴任時,又以暗結康、梁的嫌疑將其開缺,被逐出政治舞臺。岑春煊出京后,瞿鴻禨已漸孤立,奕劻奏請把與瞿有聯結的林紹年罷出軍機處。經瞿再三力爭得以留任。接著,奕劻與袁世凱直接向瞿鴻禨開刀。他們收買瞿氏家奴,搜得瞿與某報館的信函,然后便賄買善于搖筆弄舌的惲毓鼎,立上彈章,攻擊瞿氏暗通報館,授意言官,陰結外援,懷私挾詐,請予罷斥。奕劻還密奏瞿圖謀推翻戊戌成案,要求“歸政”,這是最觸西太后忌諱的。西太后不等徹查復勘,便于6月17日下令將瞿鴻禨開缺。這次政潮既包含了漢族官吏之間的矛盾,也表現了滿、漢之間的矛盾和斗爭,但顯然滿漢矛盾起著支配作用。瞿鴻禨、岑春煊兩人是漢族官吏中較有能力和影響的人物,去掉他們,保住奕劻,穩定了滿族權貴的統治。袁世凱因為緊緊拉住奕劻,所以不曾受到直接的打擊。但政潮結束還不到兩個月,清廷便把袁世凱和另一個聲望素著、做了湖廣總督近二十年的張之洞同時調入軍機處。對于漢族官吏來說,由擁有實權的重要督臣內調中央,通常是明升暗降的辦法,在庚子以后更是如此。在清末,重要的督撫,尤其是直督、江督、鄂督等,不但握有一方軍、政、財權,而且辦理相當一部分對外交涉,可得外人的奧援,他們對朝廷的政策擁有很大的發言權。而軍機大臣的地位,基本上是承旨辦事,其影響決策的力量,有時反不如有勢力的督臣。

袁世凱離開他經營多年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重要職位,當上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一段時間無所建樹。但這個政治野心家是不肯寂寞的,他企圖在外交上謀發展,借帝國主義的撐腰加強自己的地位。當時日、美兩國在侵略中國的競爭中,矛盾日益尖銳。日本離中國很近,對中國威脅最大,所以不少士大夫有聯美對日的想法。美國為其自己的侵略利益打算,自然很愿與中國的權勢人物拉關系。袁世凱鑒于這種形勢,于1908年7月,奏派他的心腹唐紹儀,以感謝退還庚子賠款專使的名義赴美商談,企圖聯美抵制日本。但是,情報靈通的日本政府,在唐紹儀出發時,已經探悉袁世凱的意圖。唐紹儀路經日本時,日本政府熱情招待,設法款留,同時卻指派其駐美大使高平與美國談判妥協辦法。等唐紹儀抵美時,日美已達成“羅托—高平協定”,雙方在侵略中國的問題上暫時妥協。唐紹儀真正成了“感謝專使”,此外別無所事。袁世凱的外交失敗,是他政治生涯中一次不尋常的挫折。

正在這時,震動清朝整個政局的大變故發生了。1908年11月15日,掌政近五十年的西太后死了,受她壓抑、禁錮的光緒帝先她一天死去。這就造成了一時無法填補的權力真空。光緒無子,入承帝位的是醇親王載灃(1883—1952)的三歲幼子溥儀,而載灃以攝政王的身份執掌朝政。這位年僅二十五歲的親王,既無經驗,又無魄力,但頭腦中卻牢記一條祖訓,即不能重用漢人。而且,他是光緒帝載湉的胞弟,對袁世凱久懷疑忌,一旦大權在握,再也不能容忍袁世凱盤踞要津。但究竟如何處分袁世凱,載灃等人還是頗費躊躇。按他本來的愿望,是要重懲袁世凱及其黨羽的。但以袁在北洋經營有年,根株四布,背后又有外國人,處治不當在內政外交方面,都可能引起問題。后經張之洞等人婉說,載灃以大局利害攸關,不得不改為從輕發落,于1909年1月2日,以足疾為借口,令袁世凱開缺“回籍養疴”。隨后,他的幾個重要黨羽如唐紹儀、趙秉鈞、陳璧等也相繼受到貶斥。

袁世凱被罷斥之后,軍機處只剩下張之洞與鹿傳霖兩個資格較老的漢族大吏。漢族官員的勢力被削弱了。鹿傳霖年老志衰,無所主張。張之洞面對褊狹、忌刻的載灃等一小撮滿洲貴族,也毫無辦法。他在用人行政方面曾有所建議,但屢遭拒絕,以致這個對清朝“公忠體國、夙著勤勞”的忠實臣仆,也不禁感到寒心,于1909年10月以憂病死。其遺詩有“君民末世自乖離”之句,反映出清朝末年統治集團中尖銳的矛盾。張之洞死后,戴鴻慈補入軍機處,但僅半年就死了。1910年8月,鹿傳霖也病死。袁世凱開缺后軍機處是滿三漢二,鹿傳霖死后變成滿三漢一了。這樣就更加突出了滿漢矛盾在統治集團的內部斗爭中所占據的主導地位。當西太后在世時,主要靠她“駕馭群僚”的手段來保持滿洲貴族的統治權,但她也還要照顧到滿漢官員的一定比例。到載灃當政,他竟想用赤裸裸的皇族集權的辦法,來確保滿洲貴族的地位,結果只是更孤立了自己。

在排擠和斥逐漢族官吏的同時,載灃特別致力把軍權集中到自己的手里。庚子事變后,他曾作為“謝罪專使”前往德國(42)。德皇威廉在召見時,曾向載灃介紹德國立憲的經驗。威廉特別向他強調,最重要的是皇室必須掌握軍權。這一點,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上臺,立即著手訓練一支由他親自統帥的一萬二千人的禁衛軍。派他的弟弟載濤和皇族成員毓朗充當訓練禁衛軍大臣。1909年2月,又著手興復海軍,成立籌辦海軍事務處,完全由皇族成員主持其事。是年7月15日,特發上諭,明定皇帝為全國陸海軍大元帥,在溥儀親政前,由攝政王代行大元帥職權。同一天,任命他的弟弟載洵為籌辦海軍大臣。決定增設軍咨處(后改稱軍咨府)作為贊助大元帥的最高軍事參謀機構,以載濤和毓朗為管理軍咨處事務大臣。依據章程,該處是“贊助皇上通籌全國陸海軍事宜之所,凡關涉國防用兵一切命令、計劃”,均由該處“擬案奏請欽裁后,飭下陸海軍部欽遵辦理”(43)。而且軍咨處還對各鎮新軍的指揮、參謀、訓練人員的任免擁有審定權。可見其權力還在陸軍部、海軍部之上。通過這一系列步驟,載灃把最高軍事權力通通集中到皇室手里。但是,這只不過是在法律手續上把軍權集中到皇室手里;在實際上,這個皇室一統軍權的計劃,遇到了地方督撫的頑強抵抗。

1910年春,軍咨處通咨各省督撫,擬派參謀官到各省督理軍務。督撫們明白這是謀奪他們的軍權,紛紛表示反對。當時海軍處也曾下令,要各兵艦未得海軍處命令,不準擅離原駐地。這當然也是針對督撫而發。自甲午戰敗海軍崩潰后,海軍系統不復存在,所剩少許小型艦船多在內河,由當地督撫調度、指揮。海軍處企圖剝奪督撫的這項權力,不能不遇到強烈抗議。兩江總督張人駿、湖廣總督瑞澂致電質問海軍處:督撫不能命令管下的兵艦,何以綏靖地方?當時各地民變蠭起,有名的長沙暴動、萊陽民變都發生在這一年,朝廷和督撫都有日夕不安之感。督撫以綏靖責任相要挾,載洵不敢肆行無忌。但是既然爭奪軍權的矛盾已經暴露,再想掩蓋也掩蓋不了。載灃等不會改變皇室集中軍權的宗旨,各督撫也不肯放棄固有的軍權。所以斗爭繼續發展。1910年12月,朝廷發渝將相沿已久的督撫所兼陸軍部(前兵部)尚書或侍郎銜,均予撤銷。1911年1月8日,由東三省總督錫良領銜各督撫聯奏,除要求維護督撫固有的用人行政等項權力外,特別提出,在各省警察完備之前,所有各省防營從緩裁撤,明確歸督撫調用,以別于陸軍。皇族內閣成立后,軍咨府再次提出要派員到各省管理督練公所。河南巡撫寶棻致電各省督撫,提議聯銜電駁。云貴總督李經羲單銜致電軍咨府,聲稱:如果實行軍咨使監視各省軍務,不受督撫節制,則督撫可一律裁撤。不然,則李某先不承認,態度十分強硬。接著,兩江總督、兩廣總督、陜甘總督及山東、河南、陜西、安徽、江西、貴州等巡撫聯銜電駁,使軍咨府的計劃又一次被挫敗。載灃等人不能不顧忌到,全國人心不穩,倘各督撫對中央消極反抗,則形勢必更加危險。所以他指示毓朗等要本著“內外和衷共濟”的精神妥議辦法,不可操切。實際上,載灃將全部軍權集中于皇室的計劃,并沒有實現。

載灃一意孤行的皇室集權政策,不但激起了督撫的不滿,加劇了滿漢之間的矛盾,而且使上層滿族權貴內部也發生了利害沖突。

載灃雖然既無政治思想,又無政治經驗,但由于攬權心切,用人行政往往不與大臣商量,獨斷獨行,致使奕劻頗為不滿。他們兩人素來關系就不和諧。奕劻秉政多年,聲名狼藉,又過于依信袁世凱,西太后在世時對他已有不滿。1907年讓載灃進入軍機處,就有牽制他的意思。西太后死后,載灃把袁世凱罷斥,等于砍掉了奕劻的臂膀。奕劻雖對載灃兄弟不滿,但也無力反抗。1910年2月,御史江春霖奏劾奕劻,列舉了很多劣跡,并涉及奕劻所援引的許多官吏。載灃一面以“莠言亂政”的罪名,命江春霖回原衙門行走;一面卻破例將“亂政”的劾折發抄,使奕劻的劣跡公布于世。對此,奕劻忿忿不已。這樣,在清朝統治的最后一段時期,由載灃一家兄弟,再加上一個毓朗,構成最高統治權力的中心,由此形成一個極端反動的所謂“少壯親貴集團”。載灃之流的集權和獨裁,激起多數督撫的反對,和大批滿漢官員的不滿。在革命危機愈來愈迫近的情況下,有些封疆大吏竟屢次要求辭職;許多朝廷大員也敷衍公事,不肯負責。清朝廷陷于十分孤立的地位。

二 日益加深的財政危機

政治上日益孤立的清政府,又遇到極端嚴重的財政困難,這就更加深了它的統治危機。

清政府陷入財政困難,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由于簽訂《辛丑條約》,擔負巨額的賠款。另一個原因則是償付外債。為了籌集甲午戰敗所承擔的戰爭賠款和贖還遼東半島的贖款(兩項計銀二億三千萬兩),以及為籌集軍餉和裝備等,清政府曾先后向英、法、德等國借款達三億四千萬兩,加上利息共六億兩,每年須清償本息二千四百九十萬兩,除海關承擔一部分外,其余悉數由各省分擔。

除了賠款、還債以外,練兵經費也是一項巨大的財政開支。據統計,每年單是餉雜開支即達二千三百余萬兩。此外向外國采購軍火裝備及各項軍需物資,又需巨額開銷。據1910年海關的不完全統計,這年進口的各種軍火用款即達三百三十六萬兩,還不包括購買軍需物資在內。另外,1909年決定著手重建海軍,海軍部尚書載洵奏請籌集海軍經費,計開辦費二百八十三萬五千兩,常年經費一百六十八萬兩,共四百五十一萬五千兩,由度支部通咨各省分擔。同年,為集中軍權而增設的軍咨處,也奏報需開辦費六十萬兩,常年費一百余萬兩。

其他各項增加費用,不勝枚舉。有人估汁,清末每年軍費開支可能達到六千萬兩之多(44)

在支出繁巨,財政困窘的情況下,清朝統治者仍極奢靡揮霍。據當時報刊載錄,各國皇室經費比較:歐洲各國中以英國的皇室經費最多,為一千五百余萬;俄國其次,一千二百余萬。但英國皇室經費僅占其總歲入的0.8%;俄國所占比重最高,也只占2.4%。可是中國的皇室經費,以光緒三十四年為例,竟達一千八百余萬,約占總歲入的6.6%(45)

除以上幾項大宗開支外,在預備立憲名義下,舉辦新政所需的開支,也是非常龐大的。御史趙炳麟在1909年夏所上請定行政經費的奏折中,列舉了各省舉辦新政約需的費用:司法一項約費百萬,教育一項約費百萬,而巡警一項,大省需費三百萬,小省需費二百萬,單只這三項合計起來,各省每年即平添四五百萬的開支(46)。趙炳麟的奏折使朝廷甚為躊躇,直到次年5月才將原折發抄。不久,又有湖北布政使王乃澂上折奏請依據現有財力,變通憲政籌備的次序。載灃決定要各省督撫針對趙、王兩折奏復本省情形。直隸總督陳夔龍在復奏中稱,預計到宣統八年,順直全省開設各級審判廳、檢察廳,需銀七百九十余萬兩;開辦和擴充學堂又需二千二百二十五萬兩;繼續推廣巡警又需銀一千二百七十余萬兩。如再加上籌辦地方自治等費,平均每年新政經費約需六百萬兩。陳夔龍哀嘆“民生雕敝,深恐難支”(47)。其他各省督撫的復奏,無不叫苦連天。

載灃等要各省督撫復奏,本意是要他們針對趙、王兩折提出的問題妥擬籌款和節省政費的辦法,而結果是一片叫苦聲。梁啟超為此寫了一篇文章《節省政費問題》。其中揭露虛糜政費的情形,他寫道:“國家設官之原則,以人奉職,而今也則以職豢人。故國家本可以不辦此事,因有人欲辦以自豢,斯辦之矣。辦此事本有一機關而已足,因欲豢之人太多,則分之為數機關矣。一機關本以若干員當之而已足,而待豢之人不能遍,則多為其員額矣。猶不能遍,則別立名目以位置之矣。”所以“凡今日財政所支出者,其什之八九則有勞費而無效果者也。所余一二亦以最大之勞費得最小之效果者也”(48)。梁的揭露是符合事實的。由于機構臃腫,冗員太多,毫無行政效率,造成極大的財政上的浪費。度支部在《試辦宣統三年預算并瀝陳財政危迫情形折》中也承認“冗事冗費,觸處皆是”。它的虧空達七千八百萬兩的預算案,就是在這種財政困窘而又制度窳敗的情形下編制出來的。

財政危機加劇了清朝中央政府與地方督撫之間的矛盾。既然載灃等人要集權于中央和皇室,如果不把財權集中到手,那么行政、軍事等方面的集權就沒有物質的保障。所以載灃等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企圖由中央控制全部財政大權。

清朝的戶部(后改度支部)按規定有“制天下經費”的權力,是統一全國財政的管理機構。在各省的布政使司或稱藩司,代表朝廷管理地方民政和財政事務,與各省督撫雖是隸屬關系,卻有職權的分工。但自經歷咸豐、同治年間的太平天國戰爭以后,各省督撫的權力擴大了,原來為應付戰爭餉需而臨時征收的厘金,成了地方經常性的重要財政收入,地方上的財權逐漸集中到督撫個人手中。戶部原有的通過各省藩司監督地方財政的職能,已越來越小。到了甲午戰爭和八國聯軍戰爭以后,由于賠款、外債、軍餉、新政等各項開支急劇增加,戶部既不掌握各省財政收支情況,也沒有可籌集大宗款項的財源,只能悉數攤派到地方,由各省籌集。于是各省任意增加捐稅、濫鑄銅元、發行錢票、截留解款,各行其是。后來各省向度支部報銷的制度也逐漸變成虛應故事。除傳統的收支項目,如地丁、常關稅、鹽課(以上為收入)及俸祿、驛站、廩膳、賞恤、采辦、織造、修繕、雜支(以上為支出)等項一般尚能詳確報解外,其他如厘金、勸捐、鑄錢等項收入,以及善后、籌防、新政、軍械、償債、各關局等開支,往往有冒混隱漏等情弊。這些財務項目,一般都歸各省督撫一手包辦,由專設的局、所和另派委員經辦,中央無法一一督察。舉江蘇為例,除藩庫外,另有糧道庫、蘇州牙厘總局、淞滬厘捐總局、金陵厘捐總局、善后局、沙洲公所、膏捐局、房捐局、寶蘇銅元局、商務局等,這些都是經管銀錢的地方。而這些局、所的收入和支出,只憑督撫直接向皇帝奏請的一紙公文,就算報銷憑據,各省藩司無法干預,度支部也只能從咨文或皇帝的朱批中知道個大概。

急圖集權的載灃上臺后,立即著手改變這種狀況。首先由度支部尚書載澤上一道奏折,奏請清理各省財政。1909年1月11日,詔準公布《清理財政章程》。該章程規定,清理的目的是“截清舊案,編訂新章,調查出入確數,為全國預算、決算之預備。”(49)度支部設清理財政處,各省設清理財政局,另由部派專任財政監理官到各省督同清理。依清理章程的要求,從宣統元年起,各省財政清理局,必須按季詳報本省財政收支確數。這樣便把各省財政完全置于中央的監督之下,排除了督撫不經部準自行安排收支或隱匿收支項目的機會。顯然,這是對督撫權益的極大侵犯,不能不引起他們的強烈不滿。于是紛紛上書,婉言抵制。當時報紙曾發表一條消息說:“度支部現在清理財政,各省督撫大員多懷疑懼,而澤貝子(指載澤——引者)百折不回,務期得收成效。昨聞各督撫及司道之條陳財政者已多至百余起,惟其中各懷私見,恐難實行。”(50)當度支部請旨任命的各省財政監理官赴任后,更是屢起紛爭:地方官控告監理官如何驕橫;監理官控告地方官如何阻撓。度支部頻頻接到這種互相攻訐的文電。它只好發電給各省財政監理官稱:“外間雖紛紛詆毀,各該員有則速改,無則專心辦公,務須以清理財政為要。”(51)1909年9月,湖南財政正監理官陳惟彥,以牽涉命案被御史嚴參,旨準“交部議處”。但為了推動清理財政,朝廷又于12月將阻撓清理的甘肅布政使毛慶藩革職。這兩起處分事件充分表現了中央與地方矛盾沖突的尖銳性。是年底,朝廷為直接控制大宗稅款,又決定設立督辦鹽政處,派度支部尚書載澤兼任督辦大臣,并頒發鹽政新章,將原來有鹽務各省督撫的權力,大部分收歸督辦大臣獨攬。這引起了有關督撫的嚴重抗議。鹽政一向為官吏斂財的主要門徑,一旦全歸中央,地方大吏財源被奪,豈肯甘心?所以當時由東三省總督錫良領銜致長電給鹽政處,力爭用人、用款及奏事等權力。電中且謂“督撫之權皆系中央之權,未有可專制自為者也。若至督撫無權,恐中央亦將無所措手。時方多故,獨奈何去其手足而自危頭目乎?”(52)督撫對財政集權如此怨憤,使朝廷的各種如意算盤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此外,度支部還迭次通咨各省,禁止自鑄銅元和印行錢票,以統一幣制的名義控制全國金融。為實行統一幣制,1911年清政府向帝國主義國家商訂幣制借款。但直到清政府垮臺,始終未能實行統一幣制。

載灃、載澤等向督撫開刀,自然無助于解決嚴重的財政危機。最后還是不得不與各督撫一起設法向人民群眾搜刮,從而使封建統治者和廣大人民群眾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腐敗的清政府還企圖靠“厚集洋債”的辦法來擺脫危機,可是這實際是飲鴆止渴的辦法。前已指出,清政府每年賠款還債的負擔已經相當沉重。如果再舉新債,勢必更加重償付負擔。而且清政府所借外債都是擔保借款,即每借一筆外債,都要以一定的稅賦或其他東西作擔保,這就會給清政府的財政造成新的問題,更加深了帝國主義對中國財政權的控制。據不很精確的統計,從1906年宣布預備立憲到武昌起義前夕,清政府歷年向英、日、法、德、美等國借款共達二億四千六百余萬(庫平兩)(53),一般最低年息是5%(極個別的為4%),而最高竟達12%。這些借款多半是以修鐵路和贖回鐵路權的名義借的,都附有許多特權,所以不但不足以緩解財政危機,而且加劇了帝國主義國家間為侵略中國而展開的角逐。其結果只能是中國的利權遭到進一步的侵奪。比如1909年10月,美國在與中國談判簽訂了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之后,緊接著美國國務卿諾克斯又提出所謂“滿洲鐵路中立化”的計劃。其內容是:東北各條鐵路由美、英、日、俄等國共同承購股票,共同參加管理,并同享雇員、購料等項利益;再由各國借款給中國以贖回這些鐵路的路權。這實質是在“鐵路中立化”的名義下逐步使東三省國際化。美國提出這一計劃,自然是實行它的所謂“門戶開放,機會均等”的政策,以與在攫取東北利權方面搶先一步的日、俄帝國主義展開爭奪。但作為既得利益者的日、俄帝國主義,一開始就堅決反對美國的計劃,并分別根據自己的侵略需要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使這一計劃無法實現。這一事實充分表明了帝國主義在侵略中國、互相角逐的過程中,都是拿中國的利益作為交易的籌碼的。清政府“厚集洋債”的政策,不僅沒有能使財政危機得到緩和,而且進一步加深了政治危機。

主站蜘蛛池模板: 惠安县| 静安区| 策勒县| 德阳市| 盖州市| 沅江市| 嘉义市| 泰州市| 科技| 密山市| 千阳县| 岑溪市| 枝江市| 丽江市| 绥阳县| 林西县| 龙口市| 清新县| 山阳县| 平罗县| 黔西| 普定县| 大庆市| 青神县| 磐石市| 九寨沟县| 依兰县| 会泽县| 商都县| 伊春市| 连平县| 龙川县| 金昌市| 津南区| 松原市| 麻城市| 临沧市| 会东县| 甘谷县| 拉萨市| 祥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