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民國史·第一卷:1894-1912(下)
- 李新總主編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國史研究室
- 9604字
- 2021-03-04 18:13:31
第十一章 武昌起義和各省響應
第一節 起義的籌備與發動
一 共進會、文學社的合作
隨著革命形勢的迅速發展,共進會、文學社的合作日益成為迫切的需要。
文學社一直以新軍士兵為發展對象;共進會初期發展重點在會黨,后來也轉向新軍。初時,兩個團體分頭進行,各無妨礙,但在發展成員過程中,終于發生摩擦。雙方都逐漸感到,這種分門別戶,各自為政的現象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5月3日,共進會干部在武昌胭脂巷二十四號機關集會,決定派楊時杰、查光佛、楊玉如和文學社聯絡(1)。隨后,雙方在武昌孫武宅集會。文學社出席者為蔣翊武、劉復基;共進會出席者為孫武、鄧玉麟、高尚志、楊玉如等。初次的談判并不融洽,蔣翊武認為應以文學社為主體;孫武則主張共進會應居于領導地位;會談無結果而罷(2)。在小生產占優勢的社會里,小團體主義常常是一種頑癥,不是輕易可以克服的。對于合作問題,學歷不高的蔣翊武心存疑慮,認為“穿長褂的文人難以共事”,“出了洋的人不好惹”(3)。劉復基則持積極態度。5月10日,文學社開代表大會,劉復基提出,應與共進會聯合,得到會議贊同。次日,雙方代表再次集會于武昌長湖西街龔霞初宅。文學社出席者為劉復基、王守愚、蔡大輔;共進會出席者為鄧玉麟、楊時杰、楊玉如、李春萱。會上基本達成協議,決定通知兩團體在各標、營的代表,不要互爭社員。共進會方面表示:“我們兩團體向系殊途同歸,現在正是同歸不必殊途的時候了。”文學社方面也表示:“兩團體的宗旨都是一致的,合則兩美,離則兩傷,譬如風雨同舟,大家只期共濟,到達彼岸就得了。”(4)共同的斗爭目標使雙方吐出了一致的語言,小團體的畛域開始消除了。
共進會、文學社達成合作協議之后不久,保路風潮掀起,武漢地區人情沸騰。7月17日,《大江報》發表時評——《亡中國者和平》。26日,又發表時評——《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該文末節聲稱:“和平已無可望,國危如此,男兒死耳,好自為之!”二文實際上是革命派發動武裝起義的公開號召。清政府為此封閉《大江報》,逮捕了該報主筆詹大悲、何海鳴。清政府的這一措施激起了人們更大的憤慨。
為了鎮壓四川人民的保路斗爭,清政府于9月初命端方率兵前往“查辦”。端方指調湖北新軍第三十一標及三十二標一營。隨后,端方又下令將四十一標調赴宜昌、沙市、岳州、襄陽等地。12日,文學社在小朝街機關開會,決定如武昌起事,調防各處同志應即時響應。
新軍的陸續外調加強了武漢地區革命黨人的緊迫感。9月14日,共進會和文學社的代表第三次集會于雄楚樓十號劉公宅。首由孫武發言,認為已經到了時候,要向敵人進攻了,希望切實討論,計策萬全。劉復基接著建議:文學社、共進會的名義一律暫時擱置不用,大家都以武昌革命黨人的身份和滿清拚個死活。劉公、蔣翊武、王憲章紛紛表示,愿意取消原來的湖北大都督、文學社社長、副社長等名義。這樣,兩個團體的合作又進了一步。在推舉起義領導人時,出現了互相謙讓的現象。于是,居正建議,派人赴上海邀黃興和同盟會中部總會的宋教仁、譚人鳳到漢主持。這一建議得到了孫武、劉公等人的贊同,當即推居正、楊玉如為代表(5)。同月16日,二人乘舟東下。
武漢革命黨人的意見并不完全一致。當居、楊二人東下之際,囚禁獄中的胡瑛也托人帶信給宋教仁,力言湖北準備還不完善,不能冒昧從事。因此,宋教仁、譚人鳳等對居、楊二人的陳述疑信參半,猶豫不決。但是,孫武、劉復基等卻已經等不及了。
9月24日,共進會、文學社在胭脂巷十一號機關部召開聯合大會,商量首義計劃。到會六十余人。因蔣翊武隨四十一標調岳州未返,以孫武為臨時主席。會議確定10月6日(中秋節)為起義日期。推蔣翊武為臨時總司令,孫武為參謀長,軍政府組成人員為:
總理:劉公
軍務部:孫武,(副)蔣翊武
參議部:蔡濟民,(副)高尚志、徐達明
內務部:楊時杰,(副)楊玉如
外交部:宋教仁,(副)居正
理財部:李作棟,(副)張振武
調查部:鄧玉麟,(副)彭楚藩、劉復基
交通部:丁立中,(副)王炳楚(6)
此外,會議確定劉公、孫武、李作棟、潘善伯等二十人為政治籌備員;劉復基、鄧玉麟、蔡濟民等二十九人為軍事籌備員;總指揮部設于小朝街八十五號文學社機關部。其他如秘書、軍械、司刑、司勛、司令、司書、會計、庶務各職,也都一一任定。
這次會議的最大事項是確定了總動員計劃:
1.混成協輜重、工程兩隊駐扎在草湖門(武勝門)外塘角,由總代表李鵬升放火為號,同營炮隊總代表余鵬來率隊響應,占領鳳凰山炮臺及青山。
2.臨近楚望臺的工程第八營,由代表熊秉坤負責,屆時占領楚望臺軍械庫、中和門,接應城外的炮隊、馬隊和三十二標步隊。
3.南湖八鎮炮隊第八標徐萬年、蔡漢卿率領炮隊由中和門進城,攻擊總督署。
4.南湖八鎮馬隊第八標及混成協第十一營留守部隊,由祁國鈞等以一部警戒于城外,以一部進城擔任傳騎隊。
5.八鎮步隊第三十一標及混成協步隊第四十一標留守部隊,由趙士龍、闕龍等率領,進占蛇山,掩護炮隊。
6.漢口駐軍混成協步隊第四十二標之一部,由代表趙承武等率隊響應,進占武勝關。
7.漢陽兵工廠駐軍混成協步隊第四十二標之一部,由代表胡玉珍等率隊響應,占領龜山炮臺。
8.憲兵隊彭楚藩擔任偵察官方及各軍隊情況,鄧玉麟、楊宏勝擔任各部隊聯絡(7)。
會后,武昌、漢口各機關加緊工作,每日趕辦布告、符號、致各國領事照會及十八星旗、炸彈等物。革命黨人都在緊張而興奮地準備著,期待著。
地火在運行、奔突,它就要噴薄而出了!
二 起義秘密的暴露
就在共進會、文學社召開聯合大會的當天午后,南湖炮隊發生了自發的暴動。八標三營的士兵梅青福、汪錫九請長假離營。同營士兵設宴餞別,席上行令勸酒,慷慨悲歌。排長忽然跑來干涉,怒氣沖沖地要打人,激動公憤,當即引起沖突。霍殿臣、孟華臣等率眾奪炮。但因大炮既無撞針,又無炮彈,只好棄炮而走。有人建議當晚立即起義,被劉復基制止。這件事在各方面引起了很大的震動。社會上紛紛傳說“八月十五殺韃子”。一時滿城風雨,清方非常恐慌。瑞澂召開了有首縣、管帶等文武官吏參加的防務會議。決定調右路巡防營三營來省助防,派李襄麟為防衛督署指揮官,令楚豫、楚謙、楚材、楚有等兵艦夜間升火待命。同時又下令把各營士兵的子彈全部收繳,各標營提前一日過中秋節,八月十五宣布戒嚴,不準士兵外出。根據這些情況,起義總指揮部決定改期于10月11日(八月二十日)起事。同時催促蔣翊武、楊玉如、居正等返鄂。9月27日,楊玉如啟程,居正因購買槍械,并等待宋教仁決定,暫留上海。
到10月9日,又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那天正午,孫武在新設的漢口俄租界寶善里十四號機關裝配炸彈,在旁邊觀看的人不小心把紙煙火屑飄入炸藥中。霎時爆炸,濃煙彌漫,聲震四鄰。孫武的手和臉部都被燒傷,被人急忙用被子蓋住頭部,送走治療。劉公出門時正好碰上聞聲趕來的俄國巡捕,謊稱是煤油爆燃,旋即避匿。俄國巡捕進門后,發現是革命機關,就把炸藥、旗幟、符號、文告、印信和印制的鈔票等物全部抄走,又把住在附近的共進會總理劉公的妻子和弟弟劉同等也一起抓走了。駐漢俄國領事敖康夫立即把他們引渡給清方。審訊時有人畏刑吐實,于是起義秘密暴露。瑞澂下令緊閉四城,飛調巡防營、守衛隊,教練隊分布街巷。武漢三鎮,偵騎四出,大事搜捕。
這天早晨,蔣翊武剛從岳州趕回,正與劉復基、王憲章、彭楚藩等在武昌小朝街八十五號總指揮部研究楊玉如從上海帶回的消息,黃興要求將起義日期推遲到十月底,與十一省同時發難。忽然鄧玉麟等奔至,報告寶善里機關失事,指揮部立即研究。蔣翊武猶豫不決,劉復基主張應當機立斷,他說:“與其坐而被捕,不如及時舉義,失敗利鈍,非常計也。”(8)他取出了事先已繪制好的地圖和行動計劃。蔣翊武就以臨時總司令的名義,在當天下午五點發布了起義命令,規定在當晚十二時以南湖炮隊鳴炮為號,城內外一齊動作。所有起義部隊一律左臂系白布為記。
命令寫好后,就派人分送到各標營。由鄧玉麟負責通知南湖炮隊,楊宏勝分送子彈、炸彈。蔣翊武、劉復基、彭楚藩等在總指揮部等候發動的消息。為了掩人耳目,劉復基還從外面叫了一個出租留聲機的人進來,高聲地放著唱片。快到十二點時,他們正裝備出發,軍警突然破門進來搜捕。劉復基挺身而出,向樓梯下甩去一個炸彈。不幸,劉復基被反射回來的彈片擊傷,當場被縛。蔣翊武、彭楚藩等從屋頂逃走。但跳墻下來時,也被逮捕。同時被捕的還有牟鴻勛、龔霞初和張廷輔的妻子。由于蔣翊武穿著長袍馬褂,拖著辮子,像個鄉村學究,軍警對他不大注意,他就乘間逃逸。
在這以前,楊宏勝在運送炸彈的時候,被軍警察覺,也遭逮捕。瑞澂委武昌知府陳樹屏、督練公所總辦鐵忠等一并會審。
當天晚上,各標營的同志正急切地等待著南湖的炮聲,但是卻一直沉寂無聞。原來傳達命令的鄧玉麟因城內戒備森嚴,沒有及時把命令送到南湖。南湖的炮聲沒有響,十月九日的起義計劃也就沒有實現。被捕的彭楚藩、劉復基、楊宏勝三位黨人,卻在十月十日黎明之前慷慨就義了。
彭楚藩,原名潭藩,湖北鄂城人。1877年生,1904年投營當兵,師事劉靜庵。日知會成立,任評議。日知會失敗,改名楚藩,入憲兵學堂。畢業后充當憲兵,利用這一特殊職業掩護革命黨人活動。后來加入文學社,為了促進聯合,又加入共進會。受審時,主審官鐵忠看到彭楚藩身穿憲兵制服,怕牽連自己當憲兵管帶的妹婿,故意對彭說:“你是憲兵,是捉革命黨的,怎么也被錯捉來了?”彭正氣凜然地回答:“我就是革命黨!”鐵忠還想開脫他,又說:“你不是奉命去抓匪徒的嗎?”彭楚藩憤怒地答道:“我是黃帝子孫,怎么會接受滿虜的命令!”他要來紙筆,振筆疾書,痛斥清朝權貴賣官鬻爵、失地喪權等種種罪行。并謂:“余既從事革命,個人生死,早置度外,請速余死。”(9)臨刑不屈,年僅二十五歲。
劉復基是武漢地區卓越的革命黨人。他體質文弱,為了運動新軍,以堅毅頑強的精神忍受著軍營的繁劇訓練,自誓說:“吾為復興祖國而奮斗,雖湯鑊且不懼,遑恤苦為!”(10)在擔任群治學社、振武學社、文學社職務過程中,他有膽有識,顧大局,識大體,對促進文學社和共進會的聯合,制定起義大計,起了重要的作用,被同志贊為“小諸葛”。危急時刻,他挺身掩護同志;被審時,他痛斥清政府和官僚,罵不絕口;就義時,他連呼“同胞速起”、“還我河山”等口號。他的犧牲是革命力量的一個重大損失,受到湖北革命黨人最沉痛的悼念。犧牲時年二十八歲。
楊宏勝,湖北容城人,農民出身,1886年生。1903年投營當兵。當革命需要專人負責交通聯絡時,楊就在兵營附近開設一個小雜貨店,專任聯絡,任勞任怨,生活十分清苦。1911年加入文學社。在受審時,楊不等清吏審問,就昂然地說:“老子革命黨,殺便殺,胡問為?黨羽除汝滿奴外悉是。”鐵忠大怒,命人狠勁鞭打,楊挺身直受。推出施刑時厲聲罵道:“賊虜!殺!快殺!恐奴才不久亦隨老子來也。”(11)犧牲時年二十六歲。
三位烈士在革命勝利的前夕犧牲了。后來革命黨人、文學家胡石庵在《三烈士贊》中寫道:“龜山蒼蒼,江水泱泱,烈士一死滿清亡,擲好頭顱報軒皇!精神栩栩下大荒,功名赫赫披武昌。”詩詞表達了當時人們對烈士的沉痛悼念。
同日晨,張廷輔被捕,劉公寓、同興學社等革命機關相繼被抄,被捕總人數達到三十二人。
瑞澂殺害了三位烈士,又陸續抓到了許多革命黨人,破壞了革命機關,以為革命烈火被他撲滅了,立即通告全城說:“此次匪巢破獲,可以安堵一方。須知破案甚早,悖逆早已消亡。”(12)又在向清廷邀功的電報中夸口:“瑞澂不動聲色,一意以鎮定處之”,“俾得弭患于初萌,定亂于俄頃。”(13)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時候,起義爆發了。
三 十月十日之夜
三烈士的被害,使革命同志悲憤到了極點。就在清吏還在繼續按名冊大事逮捕,革命力量已失去指揮的萬分危急之際,各標營代表自動三兩集議,決定按前令的布置,于當晚動手。由于三位烈士在受審時都堅拒吐露實情,起義的行動計劃始終沒有暴露。
當晚七時左右,在城外西北的塘角,李鵬升、李樹芬等到馬房縱火,頓時,熊熊烈焰騰起。混成協第二十一營輜重隊、工程隊和炮隊隨即起義,向城內進發。隆隆的炮車聲驚動了鄉民,起義士兵安慰說:“這是我們的事,驅滿興漢,老百姓不要驚慌!”
在城內,工程第八營響起了第一槍。當時排長陶啟勝查棚,發現士兵正目金兆龍臂纏白巾,手持步槍,就吼叫起來:“你要造反!”金兆龍回答:“老子就造反,你將怎么樣!”陶撲上去把金扭住。金大喊:“同志們快動手,還等什么?”士兵程定國在旁,用槍托猛擊陶的頭部。陶負傷外逃,程就舉槍射擊,擊中陶的腰部。適值共進會工程營總代表熊秉坤趕到,見陶對面跑來,也打了一槍。這時全營轟動。代理管帶阮榮發、右隊隊官黃坤榮、司務長張文濤趕來彈壓,堵住樓梯門,一面放槍,一面大呼:“汝等均有家小父母住在此地,此等事做不得,要滅九族的!趕快覺悟,各回本棚,不要胡鬧!”士兵呂中秋向阮發一槍,阮帶傷還手,被徐少斌擊斃。士兵一擁下樓,程定國又發一槍,把黃、張同時擊斃(14)。熊秉坤立即鳴笛,首先集合了四十多人,撲向楚望臺軍械庫。
楚望臺是一塊高地,逼近中和門,軍械庫藏有大量槍支彈藥,由工程營士兵負責守衛。自從傳說革命黨人在中秋節起事后,瑞澂即派軍官李克果、成炳榮等監守。黨人羅炳順、馬榮聽到槍聲和人聲,知道本營已經發難,正準備響應,監守官李克果過來對士兵們說:“非抵抗不可!”羅炳順等說:“我們連子彈都未見一粒,怎么能抵抗?”李克果就命令軍械所主任叫人把庫門打開,搬出兩箱子彈,分發給各士兵。士兵們得到子彈后,立即向空中鳴槍響應。李克果見勢不妙,同其他官佐一起越墻逃走。軍械庫就順利地被革命士兵占領。工程營士兵約四百人,都紛紛到楚望臺集合。熊秉坤以總代表名義進行指揮。宣布起義部隊為湖北革命軍,布置守衛楚望臺和進攻總督署的戰斗任務。來自各隊、各棚的士兵初次集合到一起,秩序顯得凌亂,熊秉坤感到指揮有點困難。汪長林等巡哨,發現了工程營左隊隊官吳兆麟。吳原來是日知會會員,日知會被鎮壓后,一度表現消沉。但是他軍事知識豐富,在士兵中很有威信。當晚他也負責守衛楚望臺,士兵起義時避匿庫房附近。這時許多士兵就想推吳兆麟擔任指揮。熊秉坤同各隊代表商量,經過一番討論,決定舉吳兆麟為革命軍臨時總指揮,熊則處于參贊和監督地位。
各標營焦急地等待信號的革命士兵,看到城外的火光,聽到城內的槍聲,都紛紛起來響應。跟工程八營靠得最近的是二十九標和三十標。二十九標的代表蔡濟民是排長,他以出巡為名,率領本排士兵首先沖出營門。他邊沖邊喊:“打旗人!”營內同志于是一齊吶喊:“打旗人!”杜武庫、高尚志、楊選青、姚金鏞等相繼沖出。此時,三十標代表彭紀麟也已集合起隊伍。第一營管帶旗人郜翔宸率旗兵百余人逃走。兩標士兵紛紛奔向楚望臺。二十九標統帶張景良和三十標統帶楊開甲都躲避了。
測繪學堂離楚望臺很近,有學生八十名,都是十五、六歲的青年,聽到槍聲很緊張。李翊東挺身高呼:“同學們,不要怕,今晚是革命黨舉事,我就是革命黨。愿意革命的跟我到楚望臺去領取槍彈。”(15)測繪學堂學生平時都同情革命,這時就全體集合,向楚望臺進發。
四十一標和三十一標同駐左旗營房,黎元洪的協司令部也設在那里。兩標的部隊大部分已外調,留守的總共三百多人。黎元洪看得很緊,他命令各營管帶嚴防本營士兵行動。這時正好有一個外營的革命士兵前來送信,黎元洪立即把他殺了。士兵鄒玉溪聽到槍聲,奪門而出,也被黎元洪手刃。這時蛇山響起了炮聲,黎元洪沉不住氣了,急忙潛逃。三營代表闕龍等齊集操場,大呼站隊。四十一標右隊隊官胡廷佐同情革命,也鳴笛集合士兵,參加起義。
塘角混成協輜重、工程和炮兵三隊的起義士兵,一部分由李鵬升率領先行。到武勝門,見城門緊閉,就急行繞了半個城,從中和門到了楚望臺。總代表余鳳齋率領大部分部隊,由輜重隊和工程隊的革命士兵掩護著炮隊,破城進占了高地鳳凰山。
南湖炮隊八標的發動,是奪取勝利的一個關鍵。當時有一種說法,炮隊是軍中之膽。革命黨人對炮隊下了很大工夫,在炮隊八標建立了很好的基礎。炮隊士兵的革命情緒非常高漲,半個月前就在這里發生過自發的暴動。頭一天(十月九日)深夜,鄧玉麟、李作棟趕到炮隊來傳達命令,因到達時時間已晚,沒有來得及發動。他們就留在營里籌劃十月十日晚起事。十日上午,孫武又派汪性唐跟炮隊二營隊官孫文鼎聯系,要求當晚發動。炮隊進行了緊張的準備,把山炮撞針都換上了正規簧。聽到城內槍聲,蔡漢卿就赤膊奮起,奔呼集合。隊官出面阻攔,蔡飛起一腳,隊官被踢得倒退數步。各隊士兵一面集合,拖炮實彈,一面派人通知附近的三十二標和馬隊八標,要求他們響應,掩護炮隊進城。
這時工程八營也派金兆龍、馬榮等率領一部分隊伍出城來迎接炮隊。不料到了中和門,發現城門關著,守門人帶著鑰匙逃跑了。金兆龍心急如火,雙手扣住鎖的兩端,用力向懷中一撥,一把一尺長、兩三斤重的鐵鎖竟被碎為數段。出城后,遇到三十二標旗人楚英帶領的巡查隊,雙方交了火,楚英不敢戀戰,帶隊逃跑。金兆龍等同炮隊會合。炮隊的二營管帶姜明經同情革命,隊官孫文鼎、尚安邦、蔡德懋都參加了起義。因此炮隊維持了原來的建制,并拖出了十三門炮,是起義部隊中人數最多的,達八百余人。這時三十二標和馬隊八標的留守部隊,也都響應起義。
革命軍的各路人馬紛紛匯集,分別在蛇山、鳳凰山和中和門城樓等地布置了炮兵陣地。大約在當晚十點半后,一場圍攻當地反動統治勢力大本營——湖廣總督署的激烈戰斗就開始了。
武昌城東西五里,南北六里,蛇山橫亙其中,北邊是山后,南邊是山前,山前比山后較廣。山前的東南是城內務標營的駐地,西南就是督署和張彪第八鎮司令部所在地,督署在前,司令部在后。當時駐武昌城內外的兵力約二十個營,共九千多人。當晚陸續參加起義的達三、四千人。守衛督署的清方兵力有教練隊一營,機關槍一隊,武裝消防隊一隊,新調來的巡防隊一營,督署衛隊和部分馬隊。張彪接到城內外同時舉義的報告,又急忙調駐在平湖門外的輜重八營進城防守。輜重八營沒有革命黨人的力量,結果在起義中完全站到了反革命方面。再加上分布在城內的武裝警察和憲兵營、旗兵營,清方的兵力超過五千人。
革命軍前后向督署發起了三次進攻。
第一次進攻在十一時左右,以工程營為主力,兵分三路。第一路由鄺杰率領,經過紫陽橋向王府口搜索前進。參加這一路進攻的,還有蔡濟民率領的一排和一些零星隊伍。第二路由馬榮率領,向水陸街搜索前進,進攻第八鎮司令部和督署的背后。第三路由熊秉坤率領,經過津水閘向保安門正街搜索前進,進攻督署的大門。那時各標營的起義部隊還沒有全部出動,進攻的兵力比較薄弱,對敵人的布防情況也沒有探明,因此前進不久就被敵人的火力所阻。其中第一路鄺杰的隊伍發生傷亡后一直退回楚望臺,受到譴責。蔡濟民則率領他的排到達王府口,直逼督署的背后。
到晚十二點時,各標營人馬已全部出動,炮兵也在蛇山上穩固了陣地,革命軍聲勢大振,就發動了第二次進攻。第一路蔡濟民部得到了三十一標和四十一標的闕龍、王世龍等部支援。第二路馬榮得到了三十標吳醒漢部和二十九標高尚志部的支援。第三路熊秉坤得到了二十九標胡效騫、杜武庫等部和三十標馬明熙、徐達明部的支援。炮隊進行轟擊,各路部隊奮勇進攻,都有進展。但因為當晚陰雨,炮隊很難辨認目標,沒有發揮威力,敵人還在頑抗。第三路是主攻方向,敵人的抵抗也最為激烈。張彪在白布上大書招降告示,要士兵們“速即歸誠”。他親自指揮,向革命軍發動了兩次反撲。馬榮、熊秉坤等商量,決定組織敢死隊,馬明熙、彭紀麟、胡效騫、徐少斌、紀鴻鈞等二十余人奮勇沖擊,才把敵人打退。
接著,第三次進攻開始。革命軍為了給炮兵照明轟擊目標,決定在靠近督署后面的地方放火燒房。居民知道是為了打清兵,不顧損失,自動找來了引火物。一時火光燭天,炮兵看清了目標,命中率逐漸提高,打得躲在督署里的瑞澂似熱鍋上的螞蟻。這時第一路和第二路進攻的部隊已經會合,首先向大都司巷第八鎮司令部發起猛攻。鎮司令部的守衛部隊在巷口用機槍猛烈掃射,擋住了去路。工程營隊伍中沖出兩名壯士,伏地蛇形前進,猛然躍起大呼,撲向機槍陣地。先立起的為敵人發覺,被刀砍倒;繼起的趁敵人舉刀之際,迅猛地搶過機槍,倒轉槍把,猛射敵人。敵人像墻坍似地倒了下去,革命軍在呼喊聲中占領了八鎮司令部。瑞澂發現督署背后已被包圍,文昌門的通路也有隨時被切斷的危險,就責成張彪固守,同時慌忙命人把靠城墻那邊的圍墻打開了一個洞,鉆出督署,直奔江邊楚豫兵艦逃命。

武昌起義形勢圖
張彪看到瑞澂已經逃跑,自己的司令部也已被攻破,就命令教練隊留下死守督署,自己帶著輜重營逃往漢口劉家廟。教練隊憑著督署墻垣,向外密射。熊秉坤率領敢死隊沖到東轅門,與敵人對射。四十一標士兵王世龍冒著密集彈雨,抱著一罐煤油,躍進到門前鐘鼓樓縱火。鐘鼓樓火起而王世龍卻中彈犧牲。火光照亮了署前的旗桿頂,蛇山和鳳凰山的炮兵看清了目標,連連發炮。敵兵退守轅內,從大堂用機槍向外掃射,馬明熙、彭紀麟、徐少斌等十余人沖進督署,卻被敵兵包圍。在這危急時刻,工程營士兵紀鴻鈞再次抱起煤油箱沖入門房縱火,不一會延燒到大堂,敵兵慌忙逃散,紀鴻鈞也壯烈地獻出了生命。
到東方黎明的時候,革命軍占領了督署。經過一夜血戰,武昌全城克復。居民推門出來,只見滿城都是臂纏白巾的革命軍,一面醒目的十八星大旗,在黃鶴樓頭迎風招展。
武昌革命志士們用鮮血換來了東方的黎明。為了奪取這個有偉大歷史意義的勝利,許許多多革命士兵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據衛生隊長陳雨蒼說,他派擔架收檢各街道遺尸,“紫陽橋一處,即有尸身數百具”(16)。他們的姓名留下來的很少,但是他們的功勛是永垂不朽的。
四 漢陽、漢口的克復
漢陽和武昌雖僅一江之隔,卻沒有及時得到有關的消息。10日晨,文學社四十二標標代表胡玉珍感到情況異常,便乘去漢口采辦之機,注意探訪。正好遇上逃亡過江的副社長王憲章,才得知小朝街機關被破壞,劉復基等就義等情。當晚胡玉珍回營,將情況通知了書記王纘承。11日午后,第八輜重隊管帶蕭安國率兵三百多人來到漢陽,只見他們形態狼狽,武裝凌亂,卻不知道原因。蕭部聲稱奉命前來保衛兵工廠,被守廠士兵力拒,便改駐龜山下水師營教場。不久,王纘承派出打聽消息的士兵渡江歸來,得知武昌已被革命軍占領,便決定當晚發動。胡玉珍親自到漢口向二營代表趙承武布置,同時派人趕赴信陽,通知三營代表劉化歐。
晚上八點多鐘,胡玉珍自外布置歸來,見準備就緒,便取出密藏的三粒子彈,鳴槍為號。士兵們立即集合,胡玉珍宣布說:“武昌已為我革命軍占領,我們今天光復陽夏,為祖宗報仇,為民族爭光!”隨即派人打開子彈庫,分發子彈。管帶汪炳山見狀逃亡。原日知會會員、隊官宋錫全想阻止,士兵用白巾纏在他的臂上,說:“你不要糊涂!”推他當指揮。士兵們迅速地占領了鋼藥、兵工兩廠,并把三門大炮拖上龜山,輜重八營的清兵不敢抵抗就上了楚材艦。
12日拂曉,起義軍在龜山設立指揮部,將山頭廟內神帳撕下來作為旗幟,高高地懸掛在山頂上。當時,楚材艦正向龜山方向行駛,邱文彬指揮士兵發炮轟擊,雙方發生炮戰。不久,楚材艦連中數炮,倉皇逃走。漢陽宣告克復。
漢口革命黨人的行動大體與漢陽同時。11日上午,二營士兵代表趙承武等得悉武昌黨人已經起義,便于下午一時會議,決定當晚與漢陽同時發動,公推排長林翼支及胡光瑞等為特別干事(17)。六時,二營管帶陳鐘麟傳令各隊加強警戒,并稱,瑞澂電調的河南軍即將到漢。這一新的消息在革命士兵中引起不安。趙承武感到不能猶豫,便持槍向天連擊數響,大喊:“敵人到了!敵人到了!”于是左隊、后隊相繼出動。標統張永漢及陳鐘麟慌忙出逃。趙承武宣布約法三章:挾私報仇者斬,爭權奪利者斬,擾害商民者斬。革命軍一直追到劉家廟附近。因聽說河南軍確已到達車站,便退至大智門。
同日,因發生放火搶掠現象,漢口商防保安會等二十二個團體、會員千余人集會,議決以保衛地方、協助民軍為要義。12日,各團體聯合會正干事馬中驥同商會協理孫銘新等人到漢陽,要求革命軍過江鎮撫(18)。宋錫全接受要求,派出了部隊,漢口局勢得到穩定。至此,漢口全市除劉家廟地區外,均已為革命軍占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