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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保路風潮

第一節 川漢鐵路公司的成立和帝國主義對川漢路權的爭奪

一 川漢鐵路公司的成立

四川在收回利權運動的前期,從前面的記述中可以看出,比江、浙、山西等省并不突出。但是當運動發展為反對清政府賣國的鐵路國有政策時,四川人民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保路斗爭,進而發展為全民性的武裝起義,辛亥革命實際上是從這里開始的。

早在1903年7月(光緒二十九年閏五月),新任四川總督錫良,受全國各省自辦鐵路呼聲的影響,在從北京往成都履新的途中,上了一個奏折,請求“自設川漢鐵路公司,以辟利源而保主權”(1)。四川這個天府之國,物產殷富,且高踞長江上游,形勢險要,帝國主義各國,一直企圖攬辦該省鐵路。錫良到任后,法、英、德、美各國使臣“均以借款造路為請”(2)。錫良面臨著列強爭奪川路的漩渦,害怕“因此稍起爭端,轉多饒舌”(3),不利于自己的前程,所以提出“非速籌自辦鐵路不可”的主張(4)

這個奏折經外務部復議,原則上同意自辦,但當時商部尚未成立,須等商部成立后,由商部大臣妥訂章程,招商辦理。

錫良認為四川這個地方的“民情騷動,士習浮囂”,義和團運動剛剛過去,“伏莽滋多,動輒借端思逞”,使他深懷戒心,如果路權讓外人搶去,可能激起人民反對,導致外事爭端(5)。因此他加速籌議自辦鐵路公司。當年9月商部衙門成立,發布了《鐵路簡明章程》,于是,錫良在1904年1月依照商部《章程》集股設立川漢鐵路公司,委任布政使馮煦為督辦。公司一切事情皆秉承川督命令辦理。

計劃中的川漢鐵路,從四川省會成都起,經重慶、萬縣,到達湖北省的宜昌,再由宜昌經當陽、荊門、襄陽,在應山縣的廣水與京漢鐵路相銜接,全程四千多華里。但當時宜渝輪航未通,如從成都開始筑起,器械、材料運輸困難,故考慮川屬路段由湖北宜昌向西修筑。從宜昌到成都三千多里的鐵路,估計需銀五千萬兩。按當時四川全省歲入不過一千六七百萬兩(6),又值災荒之年,如何籌措這筆筑路資金,確是煞費躊躇。為此,錫良就與川省在京、在籍諸紳熟商集股辦法。起初,他擬增加田賦,但加賦為“祖制”所不許,不僅將遭到言官參劾,更恐惹起民間反抗。末后決定仿照歷屆辦理積谷辦法,按租抽谷,百分取三,凡實收租谷在十石以上者,約按所收谷數提出三成,照市價折銀,名曰“租股”。估計每年全省約可收得二百數十萬兩。另外,又擬訂了“認購之股”(私人投資)、“官本之股”(國庫撥款)和“公利之股”(用公司股款開辦事業的盈余),并規定以庫平銀五十兩為一股,無論官股、民股“均按周年四厘行息”(7)。這個集股辦法于1905年1月上奏,獲準施行。以后又在鴉片商中征收“土藥股”和在鹽茶商中征收“鹽茶股”。

按抽收租股與茶鹽股的規定,是對廣大農民強制實行的,是一種原始積累的資本形式,而川路資本實際上是以“租股為大宗”。到1906年初,所謂“認購之股”,“殆寥寥焉”;“官本之股”,除“由藩庫撥歸公司之寶川局鼓鑄存本銀二十八萬兩”之外,“更未撥入分厘”;“公利之股”非但分文未入,為了開辦銅元局反而“挪移路款至三數百萬”(8)。據1908年全年集股情況統計,“租股”占78%強,“認購之股”占3%強,“官本之股”還不到2%(9)

既然路款“十九取貸民財”(10),而鐵路公司一切大權卻由官方把持,這顯然是個矛盾。官辦公司,無不是弊端百出的,故而“民疑滋深”(11)。因此士紳階層的人們就提出了“路屬民辦,則事應紳管”的要求。紳士們是亦官亦民的,但卻自認為是“民”的代表,與官府爭權。錫良為緩和這種矛盾,改采“官紳均權合議”的辦法。他于1905年7月撤去原派委的公司督辦,奏用成綿龍戍兵備道孫秉堃為官總辦,前刑部郎中喬樹枏為紳總辦。不久又改任喬樹枏為駐京總理,紳總辦則由在籍翰林院編修胡峻繼任。

這號稱“官紳均權合議”的川漢鐵路公司,是換湯不換藥,依然是一座官僚衙門;與純粹之官局相比,不過“于官之下而附麗以紳”(12)。是豺狼官吏,再加上牛馬縉紳的混合體。當時有人揭露與挖苦公司的情況說:“以衙門公案,作店中柜臺,而以拷打之鞭笞,作應酬之煙茶具……大柜二柜,制臺道臺,徒子徒孫,翰林進士,奇奇怪怪,千古未有……”(13)在這座和官辦差不多一樣的衙門里,官紳混雜,權限不清,有功相爭,有過相諉。他們相互勾結,貪污浪費,濫用資金。如1906年5月中資金已集至五百余萬兩,而5月底結賬,存款僅一百四十三萬兩。約近四百萬兩的資金,除由銅元局及兵費挪用大部分外,余皆由公司中的官紳中飽和浪費了(開局請客一次,酒席費竟在三千兩以上)。

自咸豐、同治之后,四川人民受各種封建剝削和苛捐雜稅的壓榨,日益加重,后來又在“興學”、“練兵”、“辦警察”、“籌賠款”等名義下,負擔著種種派款。更由于帝國主義的經濟侵略,洋貨充斥市場,以致“工徒失業,農商亦因此受虧”。所以當時社會上是“瘡痍滿道,乞丐成群”(14)。現在又加上“租股”的負擔,使得小農下戶“傾家破產者不知凡幾”(15)。公司官紳們借著“抽谷”修路之名,倚恃官威,恣其盤剝,按戶勒股,任意苛罰,鬧得雞犬不寧。

但老百姓還能忍饑耐餓,承擔“租股”,是希望能夠修起一條鐵路,既抵抗外來侵略,也對自己有些好處。然而在這伙官紳把持下的川漢路公司,成立數年,“寸線未經勘定,一事未有端倪”(16)。錫良吹噓了半天的“辟利源”、“保主權”還是一個畫餅。于是“道路非議”,要求“商辦”的呼聲越來越高了。

1906年,四川留日學生四十多人在東京發表了《改良川漢鐵路公司議》。他們以清政府頒布的《商律》、《公司律》和川督原奏案為根據,首先辯明川漢鐵路公司應為“商辦之公司”(17)。他們要求訂定完全之公司章程,章程中應明確規定股東權利、禁止官吏兼任公司辦事人員……要求酌改征收租股之法,預定租股總額、以收租五十石者為征收起點,等等。與此同時,還出現了署名“四川人”的《建設川漢鐵道商辦公司勸告書》。《勸告書》中強烈地提出了“破壞野蠻官立舊公司,建設文明商辦之新公司”的口號,要求全川人民“同心協力以實行不買股票、不納租捐之策”,以為抵制,認為只要這樣,“則野蠻官立之公司自倒;而文明商辦之公司,可因以徐興也”(18)。這里充分表達了四川人民痛恨官辦、渴望商辦的共同心情。這時正是各地路潮迭起的時候,錫良深恐波及四川,乃不得不在1907年3月奏請川漢鐵路公司改名為“商辦川省川漢鐵路有限公司”,撤銷官總辦,“以順輿情”。商辦川路公司以喬樹枏為總理,胡峻為副理,續訂《商辦川省川漢鐵路有限公司章程》五十九條。但是這個“商辦”公司仍不過是“以商辦之形式,雜官辦之作用”(19)。當時就有人對這份《章程》加以逐條駁斥。如在公司權限上,《章程》中規定:“至重大事件仍稟承總督辦理”;在選任公司總、副理問題上,《章程》中規定仍由四川總督奏派。事實上它仍是“樹商辦之名,而無商辦之實”(20)

因為川路公司的行政、工程、財務、采購等事分布在成都、重慶、宜昌、漢口、北京、上海等六大城市,相距遙遠。為便于聯系,不久便仿效湖南鐵路公司成例,設立三個總理,又改胡峻為駐成都總理,丁憂在籍河南候補道費道純為駐宜昌總理,喬樹枏調為駐北京總理。總公司設于成都,用三總理名義刊發股票,詳定租股章程,并在省內各府縣籌設股東分會。

1908年,費道純、胡峻相繼病故,于是由欽廉道王秉恩繼費道純駐宜昌;學部郎中曾培繼胡峻駐成都。1909年,又以丁憂在籍郵傳部左參議李稷勛代王秉恩任駐宜昌總理。先是,錫良已離川,繼任總督是趙爾巽。趙到川后,于1908年11月奏任詹天佑為川省川漢鐵路宜萬段總工程師。詹天佑于1909年赴工段勘定路線,同年12月10日舉行開工典禮,先修宜昌至秭歸一段,計三百里。難產的川漢鐵路,自官辦公司成立到這時才破土興工,時間已經過去六年了。隨著公司由官辦向名義上的商辦過渡,四川的立憲派分子開始了奪取公司領導權的活動。立憲派大多是些向資產階級轉化的地主階級分子,是民族資產階級右翼的代表。他們把實行立憲政治當做救國圖存的靈丹,他們一邊爭奪鐵路商辦,一邊要求實行立憲。他們幻想只要清廷把政權交給內閣,有了國會的監督,在鐵路問題上是“商辦”還是“國營”,就不必爭了。以爭路而獲得聲譽的浙江湯壽潛、江蘇張謇等就是這樣的人物。四川立憲派首領蒲殿俊、蕭湘、羅綸等人也是這樣的人物。蒲、蕭是日本留學生,他們很早就參與東京四川學生呼吁自辦川漢鐵路的活動。他們發表過《上川督錫制軍書》和《敬告全蜀父老書》,提出過“官商合辦”的建議(21)。1906年四川留日學生刊發《改良川漢鐵路公司議》時,蒲、蕭等人亦署名其上。他們還在東京發起成立過川漢鐵路改進會,要求先修成渝段,反對先修宜夔段;揭露過“租股”擾民之害和官辦公司的弊端。1909年10月14日,四川諮議局成立,蒲殿俊當選為議長,蕭湘和另一個立憲派分子羅綸當選為副議長。他們既有了政治活動的機構,也想在經濟方面抓個地盤,因此積極圖謀把川漢鐵路公司攬到手。

11月15日諮議局第一次會議,議定整理川漢鐵路公司辦法,呈請川督要求修改公司章程、清查賬項、整理財務、增辟股源。其目的是要通過清查整理,把原由官方奏派的駐京總理喬樹枏、駐宜總理李稷勛擠掉,另換上接近他們的人物。其實喬樹枏等,也是具有立憲派色彩的紳士,不過與蒲殿俊、羅綸不是同一個小集團罷了。

諮議局第一次會議閉幕后,緊接著在11月26日召開川省川漢鐵路第一次股東會,出席股東六百余人,推羅綸、郭策勛、吳天成任股東會正副會長,主持會議。在組織董事局選舉董事時,十三名董事中,屬于諮議局的有蕭湘、江樹、汪世榮、沈敏政四人,再加與諮議局接近的鐵道學堂監督劉紫驥為“主席董事”。這樣,川省川漢鐵路公司便在以羅綸為首的立憲派人物的控制下,組成了董事局。

1910年11月舉行第二次股東會,董事局改選,彭芬、都永和當選為正副“主席董事”,諮議局議員被選為董事的有沈敏政、王大侯、冉崇根、范濤、楊用楫五人。這一些仍然都是立憲派的人馬。自此以后,川省商辦川漢鐵路有限公司的領導權便落在這一派人物的手中。

在這伙立憲派人物把持下的商辦川漢路公司,其腐敗情形,并不稍減。到1911年6月止,股本實收總計1,670萬兩,其中租股仍占71%,對擾害小民的租股,并無多大改變。在股本總額中用于筑路的只占百分之四十,其余有的挪用,有的倒賬或虧損。工程進度遲緩,經詹天佑勘定的宜昌到秭歸段工程三百里,到清廷“收歸國有”令前,僅完成三十余里。

二 帝國主義對川漢路權的爭奪

川漢路是西南的大干線,英、法、美三個帝國主義強國窺伺這條路,要求承辦,不是一天了。四川人民都希望以商辦來杜絕帝國主義的掠奪,但川漢鐵路公司上層的腐敗與筑路工程的遲緩,卻給帝國主義與清政府以勾結、插手和掠奪川漢路的機會。

最早企圖掠奪四川川漢鐵路路權的是19世紀末年一家美國公司,隨后是一家英國公司請求承筑,清政府都未同意。到1903年春,英國駐華署理公使湯雷(Townley)又數度請求,仍遭到拒絕。同年,美國駐華公使康格(E.H.Conger)向清慶親王奕劻再談此事,表示美國愿提供借款,奕劻當時予以含混的允諾(22)。英國得知這個消息后,湯雷即于8月9日會見奕劻時提出:川省英國商務較盛,造路如用外國股本,應以多用英人者為宜。奕劻又表示:俟中國辦理此事時,可以考慮多用英人股本(23)

當新任四川總督錫良奏請興辦川漢鐵路的消息傳出后,法帝國主義又一馬當先,指使華利公司出面,向清政府外務部要求議訂招股勘路代辦合同。法國駐重慶領事于9月20日照會川督,提出法人辦理勘路工程的要求。錫良沒敢應允,法領事就出面吵鬧,聲勢洶洶,后來鬧得錫良裝病逃避。當法領事正在糾纏不休時,1904年秋,德國公使穆默又致函清政府外務部:川漢路借外款,不應專向英、美、德國亦應“一律同沾利益”(24)

如前所述,1908年督辦粵漢鐵路大臣兼督辦鄂境川漢鐵路大臣張之洞,曾主張借款修路,向英、德、法三國商人談判湘、鄂境內粵漢鐵路和鄂境川漢鐵路借款的事。到1909年6月6日,他同德商德華銀行、英商匯豐銀行、法商東方匯理銀行議訂借款草合同,借款總數達五百五十萬英鎊,其中二百五十萬英鎊作為建造湘、鄂境內粵漢路資本,二百五十萬鎊作為建造鄂境川漢路資本;另外五十萬英鎊則作為贖回前美國合興公司代清政府所發售、而未贖回之修筑粵漢鐵路金元債票之用。談判的過程中,美帝國主義抓住當年(1903)與奕劻交涉中的片言只語,以當年清政府已經答應過中國修筑川漢鐵路“如資金不足時”,“當向英、美兩國公司商借”作根據,先后照會英國政府和清朝政府,要求遵守“諾言”,允許美國資本家參加此項即將成立的借款。同時美國國務卿諾克斯向美國駐英、德、法大使發出指令,要他們向各駐在國政府提出組成一強有力的美、英、法、德四國銀行團,共同對華投資,以“保持中國的門戶開放與完整”。四川境內的川漢路段也包含在借款合同之中(25)。由于美帝國主義的積極插手,于是引起了四國間的互相角逐,經過一段外交上的縱橫捭闔,到6月下旬,美國派遣銀團代表到倫敦與英、德、法三國銀團代表進行會商,要求分借兩路借款總數的四分之一,而三國銀團僅允把湖北境內川漢鐵路借款總數四分之一與之(26)。這次會商未能達成協議。當時張之洞的態度,比較傾向維護英國利益,主張鄂境的川漢路段可借部分美款,粵漢路不應讓美國插手。為此,美國總統塔虎脫(Wm.H.Taft)便親自于7月15日直接致電攝政王載灃,對于張之洞等人“出于成見的反對”,表示“深為不安”(27)。同一天,美國國務卿諾克斯又訓令駐華代辦費萊齊(H.P.Fletcher)嚴肅警告清政府,“若美國政府的合理要求被摒棄,則中國政府應負完全責任”(28)。在美帝國主義的壓力下,清政府屈服了。7月18日,載灃復電塔虎脫說:“關于借款問題,為答謝盛意,已命外務部與貴國駐京代辦會商,期能獲致適當決定。”(29)于是外務大臣梁敦彥即與費萊齊進行談判。梁敦彥提出可把張之洞與三國擬訂五百五十萬英鎊借款增加到六百萬英鎊,其中三百萬英鎊供粵漢鐵路用,三百萬英鎊供川漢鐵路用,美國可占川漢路借款額之半數,即一百五十萬英鎊。但美國仍不同意,堅持須與四國平分借款,并在人員與材料上享有與英、法、德三國完全同等的權益。后來,由于英國有意削弱德國在長江流域的權利,轉而決定與美國合作,同意了美國的“原則”。但就在這時,張之洞病死(1909年10月),影響到交涉的進行。到1910年5月,四國銀團代表聚集巴黎,達成四國向清政府均分借款正式協定。這個協定,是照美國的主張,投資于川漢路的部分,不限于鄂境路段,也包含從宜昌以上至成都的一千六百公里的川漢線。協定還規定了由美、英、法三國分派工程師,分段主持修筑川境路線(30)

到此,這個由四個帝國主義國家所達成的分贓《協定》,只等待清政府的承諾了。

當四國銀行團達成分贓協定的時候,正是湖北入京拒款代表張伯烈等回到湖北,兩湖人民正積極籌設商辦粵漢路的時候,也正是清政府冷眼旁觀,尋找借口,準備隨時扼殺商辦鐵路的時候。四國《協定》的簽訂,促使清政府下了撤銷“商辦”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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