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楚九

汪仁澤 熊尚厚

黃楚九，名承乾，字楚九，號磋玖，以字行，晚年自署知足廬主人。1872年4月9日（清同治十一年三月初二）生，浙江余姚人。少年時隨父行醫，略諳醫術。十五歲時父死，偕母蔣氏遷居上海，入清心書院讀書。不久輟學，初在茶肆酒樓叫賣眼藥，后在舊城內開設診所，取名“頤壽堂”（又名“異授堂”）。自炫為祖傳眼科名醫，兼制中成藥發售，但限于資金，只能零星經營。業余閱讀中西醫書，認為西藥效速利厚，轉而試圖經營西藥。當時缺乏資金，黃楚九向一富孀借貸，每次加息如期歸還，因而取得信任，后累借達數千元，聚為資金。1890年黃將頤壽堂遷至法租界法大馬路（今金陵東路），改名為中法藥房，除仍制銷中成藥外，兼售西藥，營業甚佳，資本增為一萬元。后幾經搬遷，于1904年遷至漢口路，變獨資為合伙。黃楚九利用股東間矛盾，以低價收買股東股本，資本愈滾愈多。

1905年，黃楚九從吳姓藥劑師處，購得普通安神健腦滋補劑處方一份，針對時人崇洋心理，將藥名洋化為“艾羅補腦汁”。“艾羅”本系英文yellow（黃色）的譯音，但他卻在藥瓶貼上印有虛構的洋博士“Dr. T. C. Yale”商標，并附英文說明，宣稱能治種種疾病，營業因此蒸蒸日上，日銷達一千元。由于本輕利重，黃楚九從此發了大財。1906年，他將左鄰茶園盤下，擴充為八開間門面，自備滬上尚屬少見的汽車代步，成為商賈巨子。此時有一外國流氓，自稱是艾羅博士之子，指控黃楚九盜用其父秘方，揚言將赴會審公廨訴之于法，蓄意敲詐。黃明知不值一駁，但怕露餡，竟將計就計，拿出數千元了事。1910年5月，黃楚九以中法藥房名義開辦“同征長壽園”，辦理人壽與保險業務：并以勸人戒鴉片煙為名，制銷以嗎啡為原料的“天然戒煙丸”，僅此一項每年獲利十萬余元。

辛亥革命前夕，民眾掀起提倡國貨抵制洋貨運動。此時日貨“仁丹”行銷我國城鄉，漏卮甚多。黃楚九以“挽回利權”為名，設一“龍虎公司”，研制國產“龍虎人丹”，因銷路難以打開，兩年后出盤給中華書局陸費逵，改名“中華制藥公司”，繼續制銷。不到三年，該公司六萬元資本也全部蝕光，1915年重新回盤給黃楚九，成為中法藥房的附屬企業。此時，日商以“仁丹”曾向中國官方登記注冊為由，提起訴訟，黃楚九專聘律師據理抗爭，逐級上訴至北京大理院，經內務部最后裁定，“名稱不在專用范圍內”，因而兩藥得以同時在市場上銷售。后乘抵制日貨之機，經過改進質量的龍虎人丹銷路大增。

黃楚九于1907年曾與夏粹芳等合資創設五洲藥房，任董事。1915年他將中法藥房改組為股份有限公司，資本增至十萬元，自任董事長，并出資向北洋政府捐得總統府諮議官銜。次年，黃楚九盤入羅威藥房，并創設公益玻璃廠，1923年又從顧松泉手中盤進中西藥房，自任總經理。

是年黃楚九又新出開胃潤腸藥一種，定名“百靈機”。因系新藥試銷，怕影響中法藥房信譽，改由虛設的“九福公司”出面，大做廣告，宣稱是“煉取百藥之精華制成”，“可以補血補腦補腎”，“有意想不到的效力”。其定價故意較貴，消費者信以為真，爭相購買，銷路不脛而走。1926年營業額高達一百二十萬元，僅四五年間，以一家虛設字號而積累資金達幾十萬元。他添置機器設備，盤下大世界對面五開間門面，成為一家略具規模的藥廠。后來又增出“補力多”補藥和“樂口福麥乳精”，抵制市上旺銷的同類產品美貨“帕勒托”和瑞士“華福麥乳精”。1926至1927年間，黃楚九在福州路山東路口和北京路芝罘路口，分別建造中西藥房綠色瓷磚五層新廈和中法藥房黃色瓷磚五層新廈。1929年中法藥房遷入新廈，資本也由十萬元增至五十萬元，并在全國各大城市增設分支機構。中法、中西、九福三家協作推銷，營業大增。

辛亥革命后，黃楚九同時經營新興的娛樂事業。1912年在九江路浙江路口開設新新舞臺。1913年和上海地產商經潤三在新新舞臺樓上開辟“屋頂花園”，取名“樓外樓”。游客可登高憑眺上海景色，頗受游人歡迎，為上海第一家屋頂花園。“樓外樓”有說書、雜耍及地方戲曲等節目，常常日夜客滿，頗獲厚利。1915年，他又勸說經潤三出資創設新業公司，在跑馬廳附近租地建造三層樓的新世界游藝場，內有溜冰場、彈子房、文明戲、大鼓書、口技和南方戲劇等。觀眾入場，可任意選擇觀看玩樂，不受時間、場次限制，并附設中西酒菜館，頗能吸引游客，營業發達。黃楚九擔任經理，成為上海游樂場業中的著名人物。

1916年經潤三病故，黃楚九與經妻意見相左，遂辭去經理職，與他人合組大發公司，集資八十萬元，另辦游藝場。在法租界愛多業路（今延安東路）西藏路口覓得地基，翌年年初破土，7月落成開幕，取名“大世界游藝場”，占地一萬四千七百多平方米，較新世界大一倍，每天可接納觀眾二萬多人次。所設劇場、劇種較新世界倍增，并設一“共和廳”，引入海上名媛，排演所謂“群芳會唱”節目；又設“乾坤大劇場”，聘請坤角演出京劇；所設電影院則從美國進口“驚險格斗”影片，獨家放映；又辟一露天娛樂場，置有高空飛船吸引兒童。可謂百戲雜陳，應有盡有。除在各報刊登廣告外，還請人辦一張《大世界報》，大加宣傳。不久果然游客如云，賣座冠于各游樂場，附近市面也隨之熱鬧起來。此后由于租界上的惡勢力滲入，招引娼妓，設攤賭博，立壇扶乩，大世界遂成為藏垢納污之地，周圍賭場、妓院、燕子窩（鴉片煙館）林立，形成以大世界為中心的罪惡蛛網地區。1918年黃楚九又設立共發公司，統一管理他所屬的全部企業。此后他還同周炳臣開設了三星舞臺及三星地產公司。并獨資創辦中華電影公司。

1919年，黃楚九又在云南路開設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日夜銀行，大大方便了附近賭場的賭客。該行又以附近職工、商販、勞苦大眾的零星積余為吸收存款的對象，采取利息較一般略高，開戶不限存款多少，存取手續簡便。凡一次存入百元以上者，贈送大世界入場券兩張等辦法，以致該行存款不斷增加，為擴展其他企業積累了資金。

1920年冬，黃楚九趁當時興起的交易所投機風，與葉山濤、袁履登等人合伙在大世界底層創設別開生面的“上海夜市物券交易所”，自居理事長，從事買空賣空活動。以其所經營企業的股票為主要對象，暗中哄抬，牟取暴利。但好景不長，次年夏，滬地銀根緊縮，股票價格暴跌，交易所紛紛倒閉，釀成信交風潮。夜市交易所也被卷入，宣告停業，股票持有人擬組織財團對他進行控告索賠。黃楚九恐累及他的全部企業，乃遍延法租界會審公廨登記的外國律師十多人，每人贈送一千或五百兩作為公費，賄賂他們不為持票人承辦申訴案，從而避過困境。

黃楚九除如上述經營西藥、游樂等業外，還于1915年創辦大昌煙公司。1917年某日上海申、新各大報第一版上，同時刊出一只套紅的大紅雞蛋，既無標題，又無說明，引起人們的好奇，兩天后始知是大昌煙公司，為了小囝牌香煙問世而大送紅蛋。然后又隨大世界門票，贈送小囝牌試吸香煙，游客人手一支，使小囝牌香煙立即風行一時。當時稱霸煙業的英美煙草公司洋老板急商對策，以二十萬元代價，向黃楚九買下小囝牌商標銷毀了事。1919年5月，英美煙草公司針對中國人民抵制日貨運動，陰謀搞垮我國民族卷煙業中最大的企業——南洋兄弟煙草公司，藉口南洋主人簡照南曾入日本籍，出錢四十萬元，唆使黃楚九到北京，向北洋政府誣告南洋“純為日資”，應撤銷其登記。黃楚九得款后中飽二十萬元，其余二十萬元向農商部人員行賄，北洋政府農商部遂飭令南洋停業。后簡去日本辦理脫籍手續，并得到國內輿論支持，南洋始告復業。1925年“五卅”期間，黃楚九又接受英美煙草公司賄托，將洋貨香煙改裝為由他新設的福昌煙公司香煙，派人往漢口等地推銷。

20年代中期，上海房地產業租地造屋之風甚盛，獲利豐厚。黃楚九將日夜銀行部分存款移作投資，大興土木。除于1927年前后，在白克路（今鳳陽路）、大西路（今延安西路）等處分別建造九福制藥廠和中法藥房制藥廠廠房外，并在浙江路、寧波路一帶租地造屋。但建成后正值滬地市面蕭條，新屋店面一時乏人承租，他騎虎難下，遂延聘熟悉各業的人才，開設黃隆泰茶葉店、溫泉浴室、蘿春閣茶樓、黃九芝堂中藥鋪等各種商店。

1927年，西藥業公會改組為新藥業同業公會，黃楚九當選為第一任主席。他平時起居豪華，講究個人享受，但對公益事業，亦愿解囊認捐。是年他倡議籌建了上海急救時疫醫院，又在龍門路開設黃楚九醫院，向貧民施診舍藥。但1927年后其事業由盛轉衰，原因之一固然由于當時市面不景氣所影響，但更主要的是黃金榮等人急需發展自己的經濟實力，從而對他進行打擊。黃楚九本人既不參加幫會組織，又無政治靠山，純系一個商業資本家，而他所經營的大世界等企業樹大招風，竟成為黃金榮等覬覦的對象。1930年，黃金榮等指使徒眾中傷日夜銀行信譽，引起存戶驚恐，紛紛提存，致使黃楚九疲于應付，焦慮成疾。1930年底黃楚九赴杭州私寓九芝小筑休養，滬上小報上散布他已急得病死的假訊，提存之風益熾。次年初，黃抱病回滬調度，但終因企業眾多，財力分散，一時移東補西，難以招架。黃金榮等趁火打劫，迫使黃楚九內外交困，病情惡化，終于1931年1月19日病死上海。

黃楚九死后，日夜銀行等隨之倒閉。原來黃楚九所遺大小企業數十家的資產尚足以抵付債務。但法租界當局和黃金榮等人借口清理，上下其手，以致勞動人民在日夜銀行的小額存款大部分未獲清償，成為實際的受害者。他們扶老攜幼，聚集龍門路黃宅，呼天號地，發生吞金、投河者多起。大世界游藝場也經多方角逐，是年6月遂歸黃金榮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