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二百二十五卷 北宋歐陽修、宋祁撰
書名和篇目 此書凡本紀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列傳一百五十卷,合二百二十五卷。本來和《舊唐書》一樣也叫《唐書》,今存各種南宋刻本、明刻本的卷首大題(即書名)還都不加“新”字。正式在卷首大題加“新”字作《新唐書》是始于清武英殿本。但《新唐書》這個名稱的出現倒還是很早的,書成三十年后吳縝對此書作糾謬即稱之為“新書”,題所撰曰《新唐書糾謬》;司馬光撰《通鑒考異》引用此書本紀、志、傳時也稱之為新本紀、新紀、新志、新傳;以后《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此書也都徑稱為《新唐書》,以與《舊唐書》區別。今天寫文章時如前面已提過《新唐書》,后面也可省稱為“新書”。
撰修 有了后晉時官修的《唐書》,北宋時為什么重新官修一部《新唐書》?這在《新唐書》卷首的仁宗嘉祐五年(1060)六月曾公亮進書表里講得很清楚,是認為后晉所修的“紀次無法,詳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實零落”,并說這是由于撰修者身處五代,“衰世之士,氣力卑弱,言淺意陋,不足以起其文,而使明君賢臣、俊功偉烈,與夫昏虐賊亂、禍根罪首,皆不得暴其善惡,以動人耳目,誠不可以垂勸戒、示久遠”。后來紹興元年吳縝進《新唐書糾謬》表中也說,后晉撰修《唐書》者“綴緝舊聞,次序實錄,草創卷帙,粗興規模,僅能終篇,聊可備數,斯蓋時異光華之旦,人非宏杰之才,辭采不足以發揮幽潛,書法不足以聳動觀聽,記述取舍,乖戾舛差”。可見這是當時共同的看法,即認為《舊唐書》撰修者水平不高,書的質量差,所以要重修。總之是出于學術原因,而不是像唐代重修實錄那樣是出于政治原因。
重修《唐書》的建議是宰相賈昌朝向仁宗提出的。第二年,即慶歷五年(1045)五月,仁宗下詔開局重修。關于參加修撰的人員,曾公亮進書表提到了一些,但并不完備,精熟宋、元史的清代學者錢大昕編寫過《修唐書史臣表》,收入所著《廿二史考異》卷五六里,按《新唐書》撰修的年月備列提舉官、刊修官、編修官姓名。提舉官即主持重修工作的,照習慣由宰相擔任,先后擔任的有賈昌朝、丁度、劉沆、王堯臣、曾公亮。刊修官有點近似后世的總纂、總編,前期以宋祁為主,后期則多由歐陽修承擔。編修官協助刊修官撰修,人數多一些,比較重要的有呂夏卿、宋敏求、劉羲叟、范鎮、王疇。這個陣容是很強大的,兩個刊修官都是當時的大文豪,編修官中不少是唐史專家。如呂夏卿“學長于史,貫穿唐事,博采傳記雜說數百家,折衷整比,又通譜學,創為世系諸表,于《新唐書》最有功”(《宋史》卷三三一本傳)。宋敏求“補唐武宗以下六世實錄百四十八卷,他所著書甚多”,“王堯臣修《唐書》,以敏求習唐事,奏為編修官”(《宋史》卷二九一本傳)。即使這樣,撰修工作仍費時十七年之久,在仁宗嘉祐五年六月修成全書,正值曾公亮擔任最后一任提舉官,遂領銜呈上進書表。關于撰修的分工,宋人趙彥衛說“本朝修《唐書》,曾魯公提舉,歐陽公分修帝紀,宋祁公修列傳,而志、表則范鎮、王疇、宋敏求、呂夏卿、劉羲叟分修”(《云麓漫鈔》卷五),又史載劉羲叟修《唐書》時“專修律歷、天文、五行志”(《宋史》卷四三二本傳)。書成題名時當然不能這么瑣碎,因歐陽修主撰紀、志、表,宋祁主撰列傳,所以并題二人名,但這已是破例了,“舊制,惟列官最高者一人,歐陽公官高當書,公曰:‘宋公于傳功深日久,豈可掩其名,奪其功。’于是紀、志、表書公名,而列傳書宋公”(《歐陽文忠公集》附錄卷五歐陽發等述《事跡》),今《新唐書》傳本即如此分題。又據吳縝《新唐書糾謬》序,書進上后朝廷還付裴煜、陳薦、文同、吳申、錢藻校勘,然后頒行。
新舊《唐書》優劣之爭 《新唐書》的撰修者當然認為重修的《唐書》遠勝于《舊唐書》,曾公亮進書表就說“其事則增于前,其文則省于舊”,把“文省事增”作為《新唐書》的一大優點。此外,《新唐書》的編修官呂夏卿還撰寫了四卷《唐書直筆》,前三卷主要是仿照《公羊傳》、《谷梁傳》解釋《春秋》一字褒貶的方法,來講述《新唐書》某些行文措詞的理由,即所謂“書法”,第四卷“新例須知”則主要講新書廢掉舊書哪些列傳,增添哪些列傳。據《郡齋讀書志》衢本卷七史評類“《唐書直筆》”條說:“此其在書局時所建明,歐、宋間有取焉。”則并非根據修成的新書所撰寫,而只是修書過程中的建議,因此其中確有許多和新書不相吻合的地方,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唐書直筆》已經四庫館臣加案語指出“新例須知”中列傳增損和新書頗有異同,錢大昕《潛研堂文集》卷二八“跋唐書直筆新例”也指出《直筆》中所講書法和新書不合。但至少說明撰修《新唐書》時確有志于講究書法,否則呂夏卿不致在四卷建議中幾乎用了三卷來講書法。趙翼《陔余叢考》卷一○“新舊《唐書》本紀書法互有得失”條、《廿二史札記》卷一六“新書本紀書安史之亂”條就找出歐陽修撰寫本紀的若干書法。這種書法在《舊唐書》以及前此的紀傳體正史里都是不甚講究的,《新唐書》開始講究,以遠紹《春秋》自期,在撰修者歐陽修等心目中當然也認為是一大優點。
但《新唐書》頒行不久即引起不滿。吳縝寫了《新唐書糾謬》,在找出新書事實上大量差錯的同時,并認為撰修者是“不知刊修之要而各徇私好”,他主張:“史之要有三,一曰事實,二曰褒貶,三曰文采。有是事而如是書,斯謂事實;因事實而寓懲勸,斯謂褒貶;事實褒貶既得矣,必資文采以行之,夫然后成史(案:似當作‘書’)。至于事得其實矣,而褒貶、文采則闕焉,雖未能成書,猶不失為史之意。若乃事實未明,而徒以褒貶、文采為事,則是既不成書,而又失為史之意矣。新書之病,正在于此。其始也,不考其虛實有無,不校其彼此同異,修紀、志者則專以褒貶筆削自任,修傳者則獨以文辭華采為先,不相通知,各從所好,其終也遂合為一書而上之,故今之新書,其間或舉以相校,則往往不啻白黑方圓之不同,是蓋不考事實不相通知之所致。”此外,吳縝對“文省事增”的事增也提出異議,他認為增出的事“多采小說而不精擇”,而“唐人小說類多虛誕”(均見《新唐書糾謬》序)。吳縝這些看法為后來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所承用,晁《志》說“議者頗謂永叔(歐陽修字)學《春秋》,每務褒貶;子京(宋祁字)通小學,惟刻意文章,采雜說既多,往往抵牾,有失實之嘆”(袁本卷二上、衢本卷五),陳《錄》說“本紀用《春秋》例,削去詔令,雖太略猶不失簡古,至列傳用字多奇澀,殆類虬戶銑溪體,識者病之”(輯本卷四)。
盡管有些不滿的議論,在宋代以至元、明到清前期一直是《新唐書》占優勢,其間只有明嘉靖時聞人詮重刻《舊唐書》時文徵明所撰寫的敘里,沿用晁《志》、陳《錄》舊說作了點揚舊抑新之論。到了清代中期,主張新、舊不可偏廢之說才轉而占上風。乾隆四年將舊書和新書同時刊刻,恢復了舊書的正史地位,《四庫提要》說“正史之中二書并列,相輔而行,誠千古至公之道”。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六九“二書不分優劣”條說“平心觀之,二書不分優劣,瑕瑜不掩,互有短長”,又說“新書最佳者志、表,列傳次之,本紀最下,舊書則紀、志、傳美惡適相等”。趙翼《陔余叢考》卷一○、一一、一二,《廿二史札記》卷一六、一七、一八更花了大量篇幅對舊書和新書的增損優劣作了探討論述,這些論述對閱讀《舊唐書》和《新唐書》都有啟發幫助。
今天若要判定優劣,只能從史料角度來衡量。如果從史的角度來衡量,則無論舊書、新書都不符合今天的要求,都是不合格的。就新書來說,雖然列傳的編排比舊書較有秩序,但總是用封建正統的觀念來歸類,如把黃巢和發動內亂的軍人安祿山、史思明、朱泚等同列,還特地加上“逆臣傳”的總名。本紀的所謂“書法”,也都是以維護封建正統的立場來進行褒貶,這和《公羊傳》、《谷梁傳》之解《春秋》一樣早為識者所拋棄,更不能看作是新書的什么優點。從史料角度來衡量,則由于本紀和列傳的史料來源不同,不僅舊書紀、傳間有矛盾是合理的,新書仍而不作統一也合理,因為統一了反而使異說有湮沒的危險,對于今天探討史實的真相極為不利,吳縝找出這些矛盾是很好的,對此攻擊則是不對的。新書本紀學《春秋》寫得那么簡,甚至把舊書本紀里的詔令統統刪掉,這種“文省”都是不對的,這將丟失很多寶貴的史料,如果保存這些史料的舊書不幸真的失傳,新書這么做豈不造成絕大的損失!新書在承用舊書列傳的同時增添了若干史料,并且增添了舊書所沒有的大量的列傳,尤其舊書所最缺略的中晚唐人列傳,這種“事增”當然是好事,缺點是不注所增史事的出處,也不像《通鑒》那樣另有“考異”以說明其史料來源,但不注出處、不作考異本是撰寫正史的傳統辦法,新書不能突破自可原諒。新書列傳最大的問題仍是“文省”,硬把舊書列傳的文字壓縮,往往壓掉了有用的史料。再一個大問題是一味追求古雅,把舊書原來文從字順的文字改成澀體,甚至把原來用駢體文寫的詔令、奏議也改成澀體,還喜歡用許多早已死去的古字來更替常用字,弄得滿紙佶屈聱牙(《陔余叢考》卷一一“《新唐書》文筆”條就舉了很多這類怪例子),這樣就容易使原來的史料走樣,而讀起來困難甚至讀不下去倒還是小事。
當然,這樣評論不是完全抹煞古人,古人的史學水平總難免受時代所局限。如史與史料的區別,是清代乾嘉時的章學誠首先提出來的,但仍未被同時學者所認識接受,以致像趙翼這樣認真讀史的學者,在評論舊書、新書的優劣時還未能把史料和史區別開來立論。因此需要在這里重作如上的評論,使讀者在接觸這個新舊《唐書》優劣公案時能有比較正確的認識,這樣對閱讀《新唐書》也會帶來方便。
怎樣閱讀 弄清楚新舊《唐書》的優劣,自然知道要以閱讀《舊唐書》為主,因為《舊唐書》保存的史料較為原始,不像《新唐書》那樣大肆改竄過。而《新唐書》則不應孤立地從頭到尾讀,應該結合《舊唐書》來讀,也就是說,在讀《舊唐書》的同時用《新唐書》來對勘補充。說具體點:
(1)《新唐書》本紀由于學《春秋》,講書法,求簡,弄得字數不到舊書本紀的三分之一,而且失去了實錄的原來面貌,當然不能作為主要依據,而必需依據實錄的節本舊書本紀。不過舊書本紀既是實錄的節本,在去取上不可能十分精當,有些有用的史料會被舊書本紀棄去不錄。而撰修新書時舊書所利用的高祖到武宗以前的實錄仍存在,可以被新書本紀所利用。因此從高祖到武宗以前新書本紀比舊書本紀多出的條目當是出自實錄,可用來補舊書本紀的不足。至于武宗以下,修舊書時無實錄可憑,而新書的編修官宋敏求卻補撰有武宗以下六世實錄一百四十八卷(《郡齋讀書志》未著錄,《直齋書錄解題》起居注類著錄,但今輯本《解題》文字有脫誤,不足據,《宋史》卷二○三藝文志編年類則作武宗二十卷,宣宗三十卷,懿宗二十五卷,僖宗三十卷,昭宗三十卷,哀帝八卷,合一百四十三卷),可作為撰修新書武宗以下本紀的依據。宋敏求“家藏書三萬卷,皆略誦習,熟于朝廷典故”(《宋史》本傳),所補實錄在史料采擇上自有勝于舊書武宗以下本紀之處,因此武宗以下本紀不能以舊書為主,要新、舊并用。新書本紀有時增出條目,有時還糾正舊書本紀的錯誤。如僖宗廣明元年黃巢攻占長安后,官軍反撲,唐弘夫等曾一度突入長安,為黃巢殲滅,其事舊書本紀記于中和二年二月,宋補《僖宗實錄》、新書本紀則為中和元年四月(《通鑒》從后者,見卷二五四并《考異》),今據當時身在長安的韋莊所寫的《秦婦吟》,證實宋《錄》和新書本紀是正確的。這類事例尚多,讀本紀時必須注意。
(2)《舊唐書》十一個志,《新唐書》十三個志,即將《舊唐書》的禮儀、音樂二志并為禮樂志,新增儀衛、選舉、兵三志,另將舊書的輿服志改名車服志、職官志改名百官志、經籍志改名藝文志,歷、天文、五行、地理、食貨、刑法六志的名稱則一仍舊書。撰寫這十三個志,確實花了很大的氣力,《十七史商榷》說新書的志和表在全書中最佳是不錯的,它不是像列傳那樣把舊書列傳的文字壓縮一下,有時再添加點史料就成為新傳,而是全部另起爐灶,不僅新創立的三個志,和舊書名目相同或相當的十個志也都徹底重新寫過。這十個志在內容上和舊書出入最大的是藝文志,舊書經籍志只記到開元時,新書藝文志則記到唐末,因此查考唐人的著作主要用藝文志。地理志則新書較舊書也有很多增損,舊志總序說“今舉天寶十一載地理”,河北道末也說“今記天寶承平之地理”,但記州縣沿革時仍間或提到元和、長慶、大中、景福以至天復、天祐時的情況,新志據《十七史商榷》卷七九“天祐”條推測,“敘各道疆域則以開元十五道為正,敘戶口則以天寶為正,敘州郡建置沿革則以天祐為正”,但實際上出入仍很多。史念海撰《兩唐書地理志互勘》(分載《禹貢半月刊》第三卷二至六期及第九期),可供閱讀新、舊兩地理志時參考。舊書職官志開頭有自高祖到肅宗至德時職官的增損沿革,有正從九品上下階的職事官、散官、勛官、爵的名目和所作的解釋,新書百官志則概行刪削,而寫了一大段宰相制度和翰林學士制度的沿革,這些都很有用,都應細讀,其他職官名稱及職掌的大框框雖無甚出入,所述細節及所附加的小注仍多異同損益,也可互相校勘補充。新書食貨志較舊書增多一卷文武官祿米、職分田、公廨田、俸料錢等制度沿革的記述,其他記述則兩志互有詳略,亦間有異同,如租庸調制“非蠶鄉則輸銀十四兩”之說就僅見于新志。新書禮樂志樂的部分將舊書音樂志所載樂章全部刪去,禮的部分則按吉、賓、軍、嘉、兇五禮次序全部重寫。此外新書車服、歷、天文、五行、刑法五志和舊書也均有詳略異同,都得同時參考閱讀,不宜偏廢。至于新書新增的三個志,選舉志寫得還算好,和其他記述唐代選舉的文獻相比較,《通典》選舉典只講到盛唐,《唐會要》選部、貢舉二門所錄原始史料雖多,也苦于零散而無條理,新書選舉志則對將近三百年的始末沿革大體講出了個頭緒,而且所講又是關系到唐代政治和社會變革的大事,應該認真閱讀。兵志講唐代兵制、馬政,當然也是大事,《唐會要》所錄兵制史料太零散,《通典》兵典又只講戰例不講制度沿革,新書增加兵志自很有必要。可惜志中議論多而條理并不清楚,史料也不夠充實,如說“唐有天下二百余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后廢為彍騎,彍騎又廢而方鎮之兵盛矣”,就和事實不甚相符,彍騎在唐代兵制演變中并不占重要地位,而節度使的部隊來源于“健兒長住邊軍”這點,在兵志中竟完全沒有提到,直到唐長孺撰寫《唐代軍事制度之演變》才予以解決(唐文原載1948年12月《武漢大學社會科學集刊》,呂思勉《隋唐五代史》第二○章第九節已擇要引用),可見這個兵志實在不能令人滿意。當年新書的編修官呂夏卿就另行撰寫《兵志》三卷,見《郡齋讀書志》衢本卷六雜史類,可惜沒有流傳下來。唐長孺則另撰有《唐書兵志箋正》四卷(1957年由科學出版社出版),引用大量文獻,對新書兵志的史料來源作了考索,對其中的錯誤作了糾正,是閱讀新書兵志、研究唐代兵制的必備參考書。新書新增的還有個儀衛志,可供研究儀仗服飾參考,不必細讀。
(3)《舊唐書》無表,《新唐書》恢復了《史記》、《漢書》有表的老傳統,編撰了宰相、方鎮、宗室世系、宰相世系四種表。這種所謂“旁行斜上”的表當然無從通讀,只能粗粗地翻一遍,知道表里有點什么,以后需要時去查。這四種表中,宰相表是繼承《漢書》百官公卿表制作的,按年記載某月某日宰相的任免,有姓名和具體職稱,宰相一格下面還附有三師、三公各一格,記載三師、三公的任免,以后有表的紀傳體史幾乎都仿照此格式編制宰輔表(《宋史》、《明史》)、宰相表、三公表(《元史》)以至七卿表(《明史》),來表明中央執政者之任免遞嬗。不足之處是唐代的宦官從玄宗開元時起已成內朝權力之執掌者,成為和外大臣宰相并稱的內大臣,新書沒有編制個詳細的宦官表,把重要的內職如內侍監、樞密使、左右神策中尉等按年月日姓名表列出來(舊書宦官傳、新書宦者傳所傳的人總嫌太少,不能完全說明問題)。另外,翰林學士后來也有“內相”之稱,比徒有虛銜的三師、三公重要得多,新書也沒有在宰相表里給它增加一格位置。這些可能是修新書時沒有考慮到,也可能是史料缺乏,不像宰相任免有實錄、本紀可資依據。現在新書的宰相表和本紀是大體相同的,但使用時也要隨時參閱本紀包括舊書以注意其有無違異。方鎮表是根據中晚唐藩鎮割據的特殊情況編制的,并溯源到盛唐,分別各個藩鎮,按年詳記其沿革,包括名稱的增損更易和管區的盈縮,把紛如亂絲的藩鎮割據初步清理出頭緒,研究唐史尤其研究中晚唐史檢讀有關節度使的列傳時要隨時參考這個方鎮表。不過這個表所記沿革“與舊地志所列至德后四十七使及杜氏《通典》州郡門皆有互異處”(《十七史商榷》卷八三“方鎮表與他家互異”條),和《唐會要》卷七八“節度使”所記也有出入,使用應該注意。這個表的缺點是沒有把各鎮歷任節度使的姓名列上,直到近代吳廷燮撰作《唐方鎮年表》才彌補了這個缺陷。宗室世系表和宰相世系表性質相同,不過宗室世系表是就李唐宗室分房表列世系,宰相世系表是按任職的先后分別列出各姓宰相的先世后裔,每一格列一代,如第二格為第一格之子、第三格為第一格之孫則二表相同。我國自魏晉時代士族地主興起以來,社會上即重視門閥譜牒,《隋書》經籍志在史部專門設立了“譜系”這個類目,著錄了許多帝王譜、百家譜、某氏某家譜,到唐代士族地主雖日見衰敗,講門閥、修譜牒之風還未完全消歇,舊書經籍志和新書藝文志里都有譜牒類著錄了前代以及唐人所編撰的大量譜牒書,因此新書編制這兩個世系表既有必要,也有足夠的資料作為憑藉。現在唐人所編撰的譜牒書除林寶《元和姓纂》外都失傳了,因此這兩個世系表就更可寶貴,和《元和姓纂》有同樣的價值,可供研究唐代顯貴人物的家族關系以及考證是否士族抑庶族之用。缺點是這一家族中必須有人做過宰相才能名列宰相世系表,沒有人做宰相的家族世系在這個表里就無從查考。再一點是當時因為講究門閥,偽造世系給自己拉些闊祖宗的事情也屢見不鮮,世系表和《元和姓纂》以及出土的唐人墓志上所載世系往往有出入,就有出于偽造的可能,這點在利用世系表時也需要注意。
(4)《新唐書》的列傳從史料來講有三種情況。一種情況是完全根據《舊唐書》列傳節略改寫,這就專讀舊傳即可,引用時也只能引用舊傳而絕對不能引新傳,因為盡可能引用比較原始的史料是從事科研撰寫論文必須遵循的原則。一種情況是新傳承用舊傳,但另外增添了一些史料,有時增添的史料還比較多,有時根據別的史料來寫和舊傳有所不同,《陔余叢考》卷一二開頭一條的標題就說“新書列傳內所增事跡較舊書多二千余條”,《叢考》這一條以及《廿二史札記》卷一七“新書增舊書有關系處”、“新書增舊書瑣言碎事”諸條還列舉了新傳增添史料的大量實例。此外清人沈炳震《新舊唐書合鈔》中用新傳來增補舊傳之處也可參考。問題是新傳所用的這些新史料是從哪里來的,《廿二史札記》卷一七“新書立傳獨詳處”條曾指出“劉晏、李泌、陸贄、李絳、高駢、高力士六傳所增于舊書幾至倍蓰,蓋劉晏傳則本于陳諫所論劉晏之功有二害二利也,李泌傳則本于李繁所作《鄴侯家傳》也,……陸贄傳則本于《宣公奏議》也,李絳傳則本于蔣偕所撰遺事七篇也,高駢傳則本于郭廷誨《廣陵妖亂志》也,高力士傳則本之《巫山記》也(案:當作《高力士外傳》),亦可見景文采輯之勤矣”。當然可以查考者還不止這幾個傳,如新書安祿山傳就很明顯抄自姚汝能的《安祿山事跡》,其他也最好再能考出一些,因為史料來源不同,其可信程度也不相同,如《安祿山事跡》、《高力士外傳》和《陸宣公奏議》等固都可信,李繁所作《鄴侯家傳》則新書繁傳已說“言多浮侈不可信”,只是“掇其近實者著于傳”,其實“近實”與否還不是出于修新傳者主觀臆斷,因此使用有關李泌史料時寧相信舊傳而不應隨便用新傳。還有一種情況是舊書無傳而新書增添的傳,為數極多,計有卷七七后妃懿宗淑妃郭氏、懿宗恭憲皇后王氏,卷七八宗室李從晦、李戡,卷八一三宗諸子嗣薛王知柔,卷八三諸帝公主(其中惟平陽公主、太平公主二傳已分別見于舊書柴紹傳、外戚傳),卷八八姜寶誼、元仲文、秦行師,卷九一溫佶、溫庭皓,卷九五高重,卷九九李安靜,卷一○六杜咸、趙來章,卷一○七趙元,卷一○八裴稹、裴倩、裴均,卷一一○史大奈、馮子猷、契苾明、泉男生、泉獻誠、論弓仁、論惟貞,卷一一二韓思彥,卷一一六王搏、陸希聲,卷一一七裴伷先,卷一一八韋維、韓朝宗、宋務光、呂元泰,卷一一九武平一,卷一二○盧襲秀、崔碣,卷一二二韋,卷一二四姚合、姚勖,卷一二五蘇詵、蘇震、蘇斡,卷一三一宗室宰相李夷簡、李廓,卷一三二柳冕,卷一三六荔非元禮、李國臣、白孝德、張伯儀、白元光、陳利貞、侯仲莊、柏良器、烏承玼,卷一四三元結、戴叔倫、徐申,卷一四五嚴郢,卷一四六李棲筠,卷一四八康日知、牛元翼,卷一五一董溪,卷一五九樊宗師,卷一六二獨孤及、獨孤庠、顧少連,卷一六四盧景亮、王源中,卷一六五鄭珣瑜、鄭裔綽,卷一六六杜孺休、杜 £,卷一七一石洪,卷一七六皇甫湜、盧仝、賈島、劉義,卷一七七鄭薰、敬晦、韋博,卷一八二蕭鄴、盧簡方、韋琮、裴坦、鄭延昌、王溥、盧光啟、韋貽范,卷一八三韓偓,卷一八六周寶、王郜、鄧處訥、雷滿、陳儒、劉巨容、馮行襲、趙德
、趙匡凝、楊守亮、楊晟、顧彥朗、顧彥暉,卷一八七王珙、王珂,卷一八九高仁厚、趙犨、趙昶、趙珝、田 ?、朱延壽,卷一九○劉建鋒、成汭、杜洪、鐘傳、劉漢宏、張雄、王潮、王審邽、劉知謙、盧光稠,卷一九一忠義王行敏、盧士叡、李育德、吳保安,卷一九二忠義賈循、雷萬春,卷一九三忠義張興、蔡廷玉、孟華、周曾、黃碣、孫揆,卷一九四卓行何蕃,卷一九五孝友張士巖、焦懷肅、張進昭、張公藝(以上四人附序末)、任敬臣、支叔才、程袁師、武弘度、宋思禮、鄭潛曜、沈季詮、許伯會、趙師舉、徐元慶、余常安、梁悅、康買得(以上五人附張琇傳末)、侯知道、程俱羅、何澄粹、李興(以上二人附侯、程傳末)、許法慎、林攢、陳饒奴、王博武、萬敬儒、章全益,卷一九六隱逸朱桃椎、秦系、張志和、陸羽、陸龜蒙,卷一九七循吏羅珦、韋丹、盧弘宣、薛元賞、何易于,卷一九九儒學沈伯儀、彭景直、張齊賢,卷二○○儒學徐安貞、陳貞節、施敬本、盧履冰、王仲丘、康子元、侯行果、趙冬曦、尹愔、陸堅、鄭欽說、盧僎、啖助、韋彤、陳京、暢當、林蘊,卷二○二文藝呂向、鄭虔、蘇源明、梁肅,卷二○三文藝李觀、歐陽詹、歐陽秬、李頻、吳融,卷二○四方伎袁客師、杜生、邢和璞、師夜光、羅思遠、姜撫,卷二○五列女房玄齡妻盧、李畬母、汴女李、堅貞節婦李、符鳳妻玉英、高壑妻秦、王琳妻韋、盧惟清妻徐、饒娥、金節婦、高愍女妹妹、楊烈婦、賈直言妻董、李孝女妙法、段居貞妻謝小娥、楊含妻蕭、鄭孝女、李廷節妻崔、殷保晦妻封絢、竇烈婦、山陽女趙、周迪妻、朱延壽妻王,卷二○六外戚鄭光,卷二○七宦者駱奉先、馬存亮、嚴遵美、仇士良,卷二○八宦者劉克明、劉季述、韓全誨、張彥弘,卷二一○藩鎮魏博田懷諫、何弘敬、何全皞、羅紹威,卷二一二藩鎮盧龍楊志誠、史元忠、李茂勛、劉仁恭,卷二一三藩鎮淄青橫海程懷信,卷二一四藩鎮宣武彰義澤潞鄧惟恭、吳少誠、李佐之、李師晦、李丕,卷二一七下拔野古、仆骨、同羅、渾、契苾、多覽葛、阿跌、葛邏祿、拔悉蜜、都播、骨利幹、斛薛、鞠、俞折、駮馬、大漢、黠戛斯、堅昆,卷二一八沙陀,卷二二○流鬼、儋羅、達末婁、達姤,卷二二一上朱俱波、甘棠、喝盤陀、摩揭陀、那揭、烏茶、章求拔國、悉立,卷二二一下安、東安、東曹、西曹、中曹、石、 ?捍、米、何、火尋、史、那色波、寧遠、小勃律、吐火羅、挹怛、俱蘭、劫、越底延、謝 /、帆延、石汗那、識匿、似沒、役槃、俱蜜、護蜜、箇失蜜、骨咄、蘇毗、多彌、伊吾城、師子、陀拔斯單、俱位、新城、末祿、苫、都盤、勃達、阿沒、沙蘭、羅利支、怛滿,卷二二二下羅剎、婆羅、殊奈、哥羅、拘蔞蜜、扶南、投和、瞻博、千支、哥羅舍分、修羅分、甘畢、多摩萇、室利佛逝、名蔑、單單、羅越、兩爨蠻、昆明蠻、松外蠻、西洱河蠻、西原蠻,卷二二三下奸臣蔣玄暉、張廷范、氏叔琮、朱友恭,卷二二四下叛臣朱玫、王行瑜、陳敬瑄,卷二二五下逆臣董昌。以上是據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卷四一“新唐書目錄”條所開列,再加以訂補的一個單子(錢氏所列頗有遺漏,尤以附傳為多,因為有的附傳文字不多,且未提行,統計時很容易被忽略),抄在這里供讀者使用。這些傳里的史料絕大多數是不見于《舊唐書》的,其來源前人只找到很少一些(見《廿二史考異》同條),大部分應是和《舊唐書》中晚唐列傳一樣根據私家傳、狀、譜牒或采訪所得,其價值不亞于中晚唐舊傳,應該配合有關的舊傳仔細閱讀。
版本 (1)由于《新唐書》歷宋、元、明至清初一直占有正統地位,一般人只讀《新唐書》而不讀《舊唐書》,因此《新唐書》宋以來的刻本遠多于《舊唐書》,流傳至今較有名的南宋刻本,有十四行殘本,舊藏吳興陸氏皕宋樓,后歸日本靜嘉堂文庫;有同上刻元補版印殘本,藏北京圖書館;有十六行殘本,舊藏傅氏雙鑒樓,建國后歸北京圖書館;有建陽書坊魏仲立刻殘本,舊藏吳興劉氏嘉業堂。(2)元刻本,書版明代入南京國子監(即所謂“南監”),修補印行,有些大圖書館收藏有此版的明南監修補印本。(3)明成化南監刻本,后與其他各史刻版配合成“二十一史”印行,世稱南監本“二十一史”,現在所見到的一般都是明嘉靖以后到清代初年的遞修印本。(4)明萬歷北京國子監(即所謂“北監”)據南監本重刻“二十一史”,也稱北監本“二十一史”,版式改為一律,不像南監本那樣存在雜配的痕跡,現在所見到的一般都是明末到清初的遞修印本。(5)明崇禎末常熟毛晉汲古閣刻“十七史”本,毛晉是大藏書家,還是我國歷史上私人刻書最多的一家,刻這部“十七史”多參考宋、元舊本,不同于當時流行的南北監本。清中期有席氏掃葉山房覆刻“十七史”本。(6)清乾隆四年武英殿刻“二十三史”本,用北監本重刻,不算是好本子,所附考證也出于沈德潛等人之手,和《舊唐書》考證一樣不甚高明。殿本的各種覆刻本、影印本、排印本已在講《舊唐書》版本時講過。開明本“二十五史”中《新唐書》的參考書目全同《舊唐書》。五局合刻“二十四史”中的《新唐書》則也是浙江書局所刻。(7)商務印書館百衲本“二十四史”中的《新唐書》是影印幾種拼配的南宋本,以靜嘉堂藏本為主,配以北京圖書館、雙鑒樓及嘉業堂藏本,保存了《新唐書》舊刻的真面目,勝于殿本。建國后又有商務館縮印精裝百衲本和臺灣仁壽本“二十六史”影印百衲本。(8)中華書局點校“二十四史”本,底本用百衲本,比《舊唐書》之用岑本高明,其他毛病則一同點校本《舊唐書》。
歷史不能割斷,分期、斷代只是為了研究方便,在研究時往往要上溯前朝或下聯后代。如要弄清楚唐初是否還存在關隴集團,就得上溯到形成關隴集團的西魏、北周的史事。有些專題研究時上溯下聯得還更遠。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說很多紀傳史以及其他看來與唐史無直接關系的文獻在研究唐史時都有可能利用到。但這樣來講唐史史料學會失之太廣、太泛。因此只能講幾部緊接著唐代的紀傳史,即唐前的《隋書》和唐后的《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因為這幾部書里都有直接記述唐史的史料。下面講這三部書時也就著重講其中的唐史史料,而不像前面講兩《唐書》時作全面詳盡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