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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在對生命的關注中彰顯歷史的意義

余新忠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

14年前那場肆虐中國、震動世界的“非典”流行,讓國人頓然意識到現代醫學和公共衛生機制并沒有使瘟疫的威脅遠離現代社會,成為一種遙遠的歷史記憶。這一事件開始促使人們更多地去關注疾病和醫學的歷史,反省現代衛生保健政策。數年后,當今中國醫學界的權威人士韓啟德教授在重版王吉民和伍連德的《中國醫學史》的序言中寫道:“雖然從讀書到工作,幾十年間我都沒有離開過醫學領域,然而真正關注醫學史,卻是晚近之事。2003年‘非典’肆虐期間,我開始研究傳染病的歷史,之后對醫學史興趣日濃。通過研究醫學史,……更讓我堅定了醫學應當回歸人文的理念。”韓啟德:《序〈中國醫史〉再版》,載王吉民、伍連德:《中國醫史》,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9年,第1頁。醫學本來就是為了救治生命的科學與技藝,何以還會漠視人文,需要回歸人文呢?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確確實實普遍存在于當今社會。這讓我想起了美國著名史學史家伊格爾斯評論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史學流派年鑒學派的一段話:“布羅代爾的歷史學大廈,正如列維指出的,仍保留有很大的空間可以容納大量各種各樣的觀點和研究路數——可是竟然沒有人入住。”格奧爾格·伊格爾斯:《二十世紀的歷史學:從科學的客觀性到后現代的挑戰》,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10頁。由此看來,人文的缺乏并非只是醫學的事,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就連自身屬于人文學科的歷史學也迷失在對“人”也即生命缺乏關注的窠臼之中。

對于這樣一種傾向,2016年5月,美國著名醫學人類學家、哈佛大學教授凱博文(Arthur Kleiman)在中山大學發表的題為《對社會的熱情:我們如何思考社會苦痛》的講演中,提出了自己的省思,他說:

社會科學起源于西方,自英國的亞當斯密和法國自由主義思想家約翰·斯圖亞特·密爾肇始。在創立之初,社會科學關注重點是如何改善人們的生活和改良社會,因此將人類苦痛看做是一個社會問題,而不是個人問題,并通過研究試圖找到解決人類苦痛的辦法,并以此來改善人們的生活。與社會科學不同的是,醫學則是關心個體問題,盡管當代醫學研究已經認識到許多個體問題受到社會因素的影響。

隨著時間的變遷,社會科學逐漸演變成一個客觀科學,并從學科自身的需要來對社會展開研究。社會科學家們強調,對社會的客觀化不僅有助于學科的發展,也能改善社會。然而,運用社會科學知識幫助人們,特別是那些正在經歷苦難的人們,這一宗旨卻逐步被遺忘。凱博文:《對社會的熱情:我們如何思考社會苦痛》,“中山博濟醫學人文微信公眾號首發詞”,2016年7月2日。

自19世紀以來日漸社會科學化的歷史學往往聚焦于事關社會發展和大勢的宏大主題,而甚少關注個人乃至社會的苦痛。在努力追求成為“科學”的一分子的過程中,研究者基本的目標往往是通過人類的理性去探尋人類生活的軌跡以及呈現一般性(也就是均質化)的社會及其生活,而無意將關注的重心置于具象個人日常經驗與體驗的生活世界。在這樣的語境中,生命即便沒有完全消失,那也至多不過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和道具而已。

缺乏生命關懷的歷史,必然無以安放具象的人的苦難經驗、體驗及其應對。雖然人類苦難的來源紛繁復雜,但若立足于個人,由疾痛而引發的諸多苦痛無疑至關重要。如果我們的社會科學不再忘卻其宗旨本來就應是社會和個人的全面發展,不再有意無意將社會發展凌駕于個人幸福之上,不再忽視個人和社會的苦痛;如果我們的歷史研究不再一味追求宏大敘事,不再一味執著于社會科學化,也不再無視個人角色和具象生命,那么,關注生命,構建關注具象生命的苦痛,回到人間,聚焦健康的“生命史學”體系,自當為目下中國史學發展的題中之義。

雖然生命史學涵蓋的內容可能相當豐富,但直接勾連于個人生命的疾痛、聚焦于生命健康的疾病醫療史無疑是其中特別重要的核心內容。那么,若在這樣一種理念指引下展開醫療史的探索,又將對我們當下的歷史研究產生怎樣的影響呢?而在歷史研究中關注和思考疾痛和生命,是否可能以及如何在整體的學術研究中彰顯史學的價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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