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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味道”的本義及成詞原因

對“味道”一詞的探討,我們首先從它的本義及成詞原因説起。

(一)“味道”的本義

“味道”連用始見於東漢,如蔡邕《辭郡辟讓申屠蟠書》:“安貧樂潛,味道守真。”此例中,“味道”與“守真”並舉,二者均爲(wèi)動賓式複合詞(或者也可以看作是動賓式詞組),“味道”義爲(wèi)“體味道的哲理、體察道理”。東漢時期,“味道”連用不多見。從魏晉開始,“味道”連用逐漸多了起來。如:

(1)蓨令田疇,至節(jié)高尚,遭值州里戎夏交亂,引身深山,研精味道,百姓從之,以成都邑。(三國魏曹操《爵封田疇令》)

(2)吐辭則藻落楊班,抗心則志擬高鴻,味道則理貫莊肆,研妙則穎奪豪鋒。(三國魏曹丕《對儒》)

(3)既處隱約,潛躬味道,足不逾閾。(三國魏邯鄲淳《漢鴻臚陳紀(jì)碑》)

(4)鉤深探賾,味道研機(jī)。(晉潘岳《楊仲武誄》)

(5)至若齒危髮禿之老,含經(jīng)味道之生,莫不北面人宗,自同資敬,性托夷遠(yuǎn),少屏塵雜,自非可以弘獎風(fēng)流,增益標(biāo)勝,未嘗留心。(南朝梁任昉《王文憲集·序》)

(6)嚴(yán)君性沈靜,立志明霜雪。味道綜微言,端蓍演妙説。(北魏常景《嚴(yán)君平》)

魏晉時期,“味道”連用表示“體味道的哲理、體察道理”義比較常見,可以將其看作動賓式動詞,後代沿用。如:

(7)及長,閒居味道,不求榮利。(《隋書·盧太翼傳》)

(8)雙林八水,味道餐風(fēng);鹿苑鷲峰,瞻奇仰異。(唐李世民《大唐三藏聖教序》)

(9)味道能忘病,過庭更學(xué)詩。(唐錢起《酬劉起居臥病見寄》)

(10)味道韜光,伴耕釣、城南澗曲。(宋曹冠《滿江紅》)

(11)小生白身,味道安貧,視此徒何足云云。(元宮天挺《死生交范張雞黍雜劇》第一折)

(12)雍正三年八月吉日,詔言:“帝王御宇,咸資典學(xué)。朕承庭訓(xùn),時習(xí)簡編。味道研經(jīng),實敷政寧人之本。茲當(dāng)釋服,亟宜舉行。”於是進(jìn)講如儀。(《清史稿·禮志八》)

到了明清時期,“味道”就很少用作“體味道的哲理、體察道理”義的動詞,而多用作表“口味”義的名詞了[2]。到了現(xiàn)代漢語,“味道”的動詞用法消失,名詞用法取而代之[3]

(二)“味道”成詞的原因

關(guān)於“味道”成詞原因的探討,我們首先從“味”與“道”兩個語素入手。

1. “味”

“味”從口未聲,《説文·口部》:“味,滋味也。”“味”本義爲(wèi)“滋味”,即舌頭嘗東西得到的感覺,是個名詞[4]。如:

(13)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論語·述而》)

(14)味不過五,五之變不可勝嘗也。(《孫子·勢》)

引申又有“辨別滋味”義,動詞。如:

(15)爲(wèi)無爲(wèi),事無事,無味。(《老子》第六十三章)

(16)黼衣黼裳者不茹葷,非口不能也,服使然也。(《荀子·哀公》)

“味”的這些用法在上古時期都已出現(xiàn)。如果動詞“味”的賓語由飲食擴(kuò)展到其他領(lǐng)域,則“味”就有了“研究、體會”義,其産生時間也是漢朝。如:

(17)慎修所志,守爾天符,委命共己,道之腴,神之聽之,名其舍諸!(《漢書·敘傳上》)

(18)子雲(yún)勤道腴。(漢桓譚《答揚(yáng)雄書》)

例(17)“味道之腴”爲(wèi)動賓式詞組,其結(jié)構(gòu)爲(wèi)“味(動詞)+道之腴(名詞性結(jié)構(gòu))”。例(18)“勤”爲(wèi)狀語,“味”爲(wèi)謂語動詞,“道腴”爲(wèi)定中結(jié)構(gòu)的賓語,“味”與“道”之間沒有直接的組合關(guān)係。

除了“味道”外,魏晉六朝時期還有“味覽”、“尋味”、“含味”、“欽味”、“研味”、“耽味”、“翫味”、“諷味”等詞語,其中的“味”都是“研究、體會”義,其對象也都不是飲食。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詞語中,“味”都是一個仔細(xì)品嘗的過程,需要細(xì)細(xì)體會。原因在於“味”的此義來源於“味”的“辨別滋味”義,而辨別滋味也是一個品嘗的過程,也需要認(rèn)真體會。王艾録指出:“古代人類存在一種普遍的心理現(xiàn)象:在認(rèn)識某一新生事物時,往往將它與某一已知事物相比較,而後抓住兩事物的相似點(diǎn),把已知的移植於未知的,或者依據(jù)已知的去推斷未知的。”[5]故“味”的“品嘗、辨別滋味”義是“味道”連用的基礎(chǔ),“味”的賓語擴(kuò)展到了飲食以外,其詞義也隨之泛化爲(wèi)“研究、體會”,這是“味道”成詞的關(guān)鍵因素之一。

2. “道”

“道”字從“辵”,《説文·辵部》:“道,所行道也。”其本義是“道路”。如:

(19)周如砥,其直如矢。(《詩經(jīng)·小雅·大東》)

(20)會天大雨,不通。(《史記·陳涉世家》)

又可以借指宇宙萬物的本原、本體,亦即宇宙萬物依以運(yùn)行的軌則,凡宇宙間一切現(xiàn)象都是“道”的體現(xiàn)。“道路”是具體可感的,且其特徵是通暢,可以借此通往其他地方,而宇宙萬物運(yùn)行的軌則卻不可稱説,所以借用了與之接近的具體概念“道”(“道路”義)來表示。如:

(21)一陰一陽之謂。(《易經(jīng)·繫辭上》)[6]

(22)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強(qiáng)爲(wèi)之名曰大。(《老子·道經(jīng)》)

(23)者,萬物之所然者,萬理之所稽也。(《韓非子·解老》)

也可以指“事理、規(guī)律”。如:

(24)是以立天之曰陰與陽,立地之曰柔與剛,立人之曰仁與義。(《易經(jīng)·説卦》)

(25)夫舟浮于水,車轉(zhuǎn)于陸,此自然也。(《鄧析子·無厚》)

“道”由具體的“道路”抽象化爲(wèi)“本體”、“規(guī)律”等義後,成爲(wèi)作用廣泛、玄之又玄的東西。

“道”詞義的不斷泛化是“味道”一詞産生的語義基礎(chǔ),而東漢魏晉南北朝的社會環(huán)境則加速了“味道”一詞的産生。聶石樵指出:“東漢末至南北朝時期,佛、儒、道三家之爭論比漢代今古文經(jīng)之爭,其規(guī)模更廣大,論旨更深入。他們互相爭論,也互相吸收,其中除去某些迷信成分之外,對我國思想界是一種開拓和豐富,其影響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者不僅在形式,更重要的在內(nèi)容,不同時期都出現(xiàn)不同的變化。”[7]“味道”産生于東漢、盛行于魏晉六朝,原因顯而易見。東漢時期,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派別道教也是用了“道”這一詞語。“道”不僅爲(wèi)道家、玄學(xué)家、甚至爲(wèi)儒家,佛家所利用,闡發(fā)他們的“道義”。“道”很抽象,它看不見摸不著,變化莫測。正如《荀子·解蔽》所説:“夫道者,體常而盡變,一隅不足以舉之。”如果要參透“道”,則需要去認(rèn)真體悟,故用了“味”作爲(wèi)語素,構(gòu)成動詞“味道”,形象生動。

雖然“味道”可以組合成詞,但其詞彙化程度並不高,上文所舉“味道之腴”與“勤味道腴”例都可以説明這一點(diǎn)。朱彥指出:“詞和短語之間的界限不是涇渭分明的,從詞到短語是一個連續(xù)統(tǒng),其間存在著很多中間狀態(tài)。”[8]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們將早期“味道”看作短語也未嘗不可,隨著使用頻率的增加,動詞“味道”作爲(wèi)一個詞語逐漸爲(wèi)人們所接受。

總之,“味”有“體味”義,而“道”又抽象、深奧,需要體味。“味”與“道”的語義特徵是“味道”成詞的語義基礎(chǔ),漢族人的思維方式是其成詞的認(rèn)知基礎(chǔ)。此外,社會環(huán)境以及飲食文化等對漢語詞彙的産生也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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