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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臺灣學者譯介國外漢語音韻學論著

與臺灣漢語音韻學研究相關的學者趙元任、李方桂等,早年就曾致力于介紹歐美漢語音韻學著作,比如趙元任《高本漢的諧聲說》(1927)一文,以及趙元任、李方桂、羅常培共同翻譯的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商務印書館1940)等著作,在海內外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高本漢的諧聲說》涉及了“諧聲原則概論、諧聲字中弱諧強的原則”等問題;《中國音韻學研究》一書不但對原文進行了準確翻譯,還在注釋中對高本漢許多重要文獻失誤進行了糾正,賦予其十分重要的研究性質,內涵更加豐富。

臺灣學者譯介國外漢語音韻學著作很多,對于相關學者及時了解和掌握國外漢語音韻學學術動態十分重要,起到了溝通中外學術信息的作用。這里擇要說明。

一、翻譯國外漢語音韻學著作

(一)高本漢《中國語之性質及其歷史》(杜其容譯,1964)

本書由杜其容根據1949年紐約英文版本翻譯,全書174頁。

本書體例為:正文之前有譯者附言、作者致譯者書、高本漢原“序言”?!白g者附言”稱,原書分為五章,但不標章次,亦無標題,今為醒目計,表明章次;如有必要,由譯者另行加注;本書第三章討論上古中國語之特性;譯者之師周法高著有評高本漢《原始中國語為變化語說》《語音區別詞類說》兩篇文章,對高本漢學說有所補充,也列入“附錄”中。

2010年,商務印書館出版聶鴻飛翻譯本,名為《漢語的本質和歷史》,同樣根據1949年紐約英文版本翻譯。譯者將原文六個部分改稱為章,然后為每一章加上了題目,分別是“引言、文字、音韻、語法、訓詁、結語”,以便于查閱。

(二)高本漢《中國聲韻學大綱》(張洪年譯,1972)

本書由張洪年根據1968年版本翻譯,全書255頁。在正文前有高本漢“序文”一篇。高本漢說(1—3頁):


本書的目的,并不是要對中國歷史音韻學增加什么新的理論,或新的結果,而僅是把其中某一方面的主要論點作一綜述而已。這里面包括了:中古及上古音韻系統的擬測及從上古語言漸變的情形;至于從中古到現代繁復方言的演變,則間有提及,但沒有作詳細的說明……從1915年開始,著手對中國古代音韻系統進行探索,直至1934年,完成了上古音的擬測為止,這許多年間,我對自己起初的說法,曾做過不少的補充和修改,而期間相承改變的情形,可見于我一連串的發表(著作)中。這些改變,有的是受了同行其他學者的影響,像馬伯樂(H. Maspero)、李方桂、趙元任及羅常培,便是其中主要幾位;但大部分還是我個人重新擴大研究的結果。因此,對一個有興趣于這方面的初學者來說,為了要知道大部分現在仍然采用的擬音根據所在,而得將我過去所有的文章——內中包括不少已經作廢的論證及擬音說法一一全部看一遍,那未免太過于麻煩了。所以,在這一編綜述中,我挑選了個人以為依然有力的論斷,以最簡單的方式,重新陳述一次。正如數學一樣,語言學并不是樣容易看得懂的東西,所以,在盡可能的情形下,我都以不采用專門性的術語為準則。


可見,本書以向讀者闡述基本學術觀點為宗旨。

高本漢還重點厘清兩個概念,即中古音和上古音(1—3頁):


所謂中古音,我們專指公元600年左右,見于《切韻》一書的語言,特別是指長安方言而言。到了唐朝時代,它已逐漸成為一種標準語言(Koine),流行于國內各大城市、大中心的教育階級圈子中,但沿海的福建一省,則屬例外。上古音,則指西周時期(從公元前1028年算起),河南一帶的語言。數據源,一部分是《詩經》及其他早期作品的用韻,一部分則是諧聲字(由形符及聲符共組而成)。


此書出版后,在海內外學術界應用十分廣泛,為漢語音韻學者研究高本漢,以及高本漢上中古漢語音韻學學術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張洪年的翻譯亦有其閱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正文章節層次不清,給一般人閱讀帶來了不小的困難。高本漢上古音研究的一些內容,也有學者專門翻譯,比如陳新雄就翻譯過高本漢《上古音當中的[-d]跟[-r]韻尾》(《木鐸》1978.7:13—22)。

中國大陸學者聶鴻音翻譯《中上古漢語音韻綱要》(“Compendium of Phonetics in Ancient and Archaic Chinese”, Bulletin of 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1954),齊魯書社1987年5月出版,層次劃分非常清晰,在國內外讀者中流行更為廣泛,亦可以參用。

(三)高本漢《詩經韻讀》(《漢文典》)(陳新雄譯,1984)

陳新雄《高本漢之〈詩經韻讀〉及其擬音》(1970年8月脫稿,見《鍥不舍齋論學集》581—684)翻譯高本漢《詩經韻讀》(《漢文典》),結合段玉裁《詩經韻譜》韻讀???,若干篇詩中分部,取自于王念孫、江有誥的說法。這是有關高本漢《漢文典》翻譯的重要著作。后邊還附有國際音標與高本漢所使用的音標對照表,便于讀者理解和使用。

(四)馬提索夫《漢藏語和其他語言中邊音的塞音化》(蘇玉玲等譯,2006)

本文由蘇玉玲、邱彥遂、李岳儒翻譯,主要內容是:舌尖輔音[l][d]和[n]在發音特性上相當接近,它們都是舌尖抵上齒齦或上齒背造成阻塞的濁音。許多語言都反映了這些舌尖輔音的方言變異,例如著名的美洲印第安族群達科塔就有Dakota、Lakota或Nakota三種不同的發音。不少漢藏語(ST)詞源例證也顯示了[l]和[d]的交替。主張上古漢語非腭化的[?l-]發展為中古漢語的[d-],是頗具影響力的看法。從生理發音的角度,邊音的“硬音化”或“擦音化”,或許也可以視為“增音”的類型——在兩個不易連讀的音之間增生音段。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在鼻音或流音的語境中,包括幾個常見的次類型,比如鼻音+擦音>鼻音+塞音+擦音、鼻音+流音>鼻音+塞音+流音等。無論在印歐語或是漢藏語中,塞音化都是偶發的現象;但這卻可能是根據普遍發音行為所必然導致的結果。漢語里流音的演化也屬于這種情況。班尼迪察覺到上古漢語的[?l-]在中古漢語塞音化的偶發性質。許多漢藏語的詞源都明確顯示邊音和齒塞音的交替,無論共時或是歷時,無論就漢語或藏緬語的內部構擬,或不同語言之間的比較來看都是如此,往往漢藏語系的某個語支呈現塞音,另一個語支卻是邊音。藏緬語和漢語都有濁音與清音的變體,清濁別義,反映了更早的使役與非使役動詞的對立。漢藏語中舌尖音交互作用的本質,現在是重新思考的時候了,包括共時與歷時,以及語言內部或跨語言間的現象。漢藏語族的同源詞,為漢藏語同源詞的研究提供了另一個思考的方向。

據譯者介紹,這篇文章最初以“The Dinguist's Dilemma:deltacism of laterals in Sino-Tibetan”(《語言學家的困境:漢藏語邊音的塞音化》)為題發表于1990年10月在阿靈頓(Arlington)德州大學舉辦的第二十三屆國際漢藏語暨語言學年會,尚未以英文正式出版。標題中“dinguist”(語言學家)這個虛構詞的意義在下文會逐漸明朗起來。文章作者James A. Matisoff為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

此外,幼獅月刊社編《中國語言學論集》(1977)收錄了梅祖麟《中古漢語的聲調與上聲的起源》,黃宣范譯;André G. Handricourt《怎樣擬測上古漢語》,馬學進譯;張琨主講《中國境內非漢語研究方向》,張賢豹譯;張琨《論中古音與〈切韻〉之關系》,張賢豹譯。

二、介紹國外語言學或漢語音韻學著作

(一)佛瑞斯特《中國語言》

陳新雄《簡介佛瑞斯特中國古代語言之研究方法》(1977)對佛瑞斯特(R. A. D. Forrest)《中國語言》(The Chinese Language)十分推崇,認為其在西歐學者研究中國語言著作中“堪稱完備”。陳新雄介紹說,《中國語言》一書是西方學者研究中國語言集大成的著作,在歐美學術界地位顯赫,成為歐美學者研究中國語言的必讀書。全書共分十一章:緒論、中國文字、古代語言研究之方法、中國語言概述、相關與相近之語言、遠古中國語、上古中國語、中古中國語、近代與現代中國語、現代方言、中國語言今后之趨向及其問題。陳新雄在本文中詳細介紹了古代語言研究方法部分,認為“佛氏此書所論方法,雖皆陳說,然近半個世紀來,西方學者研究中國語言之方法,已盡見于此矣”。

《中國語言》不是專門的研究漢語音韻學著作,但所論許多地方卻與漢語音韻學研究密切相關,陳新雄介紹其古代語言研究方法大概也是出于這個考慮。

陳新雄說,《中國語言》值得注意的觀點是:佛氏以為,研究中國語言,首先應該進行分期工作。他把中國語言分為五期:曰遠古、曰上古、曰中古、曰近代、曰現代,并謂此類劃分純為研究之方便,并無清晰之界域,各期之間,其語言亦非快速之突變。佛氏認為,“遠古”等專門術語或未盡得當,但因為西方學者如高本漢、西門華德等都如此用,已成習慣。他看到,中國近世學者構擬《詩經》時代之語音,其所得結果,以語言學之觀點衡量,僅有部分成功。

佛氏認為,研究中國語言,須按照年代之先后分成若干時期,然后從現代上溯古代,如此則于語音之了解,特為顯明?!吧w現代語之音值,可借耳聞,求之不難。然后,推論之近代,足以構擬出中古之語音系統,再據中古之基礎,以重建上古音系,自亦有所憑借矣?!标愋滦蹖⒎鹗现袊糯Z言研究方法逐條加以介紹:其一,境內方言。中國境內方言之比較研究,實為研究中國語言之首要工作。蓋方言乃研究計劃中之原始資料,借此得考知古代漢語之真相。其二,域外方言。中國文字之形成,隨中國文化傳播于高麗、日本與安南。他們皆曾使用中國文字,而且仍保持借用時之音讀,僅受彼等語言本身之影響,音讀稍有變化。由于此種關系,故可證中國之古音。其三,韻圖反切。所謂韻圖,乃根據字音之聲韻,縱橫排列,組成圖表。與韻圖性質相同者則為反切,反切乃拼音之法。此種拼音系統可能系漢代佛教徒所傳入。有時亦可用兩相似之音拼合,事實上,雖用于拼合,而音原有區別。其四,國外譯音。由于以上諸法之使用,已可以獲中國古音之結論,若參以自漢代即由佛教徒傳入之梵文譯音,或可得更多之證據。一種幸運之機會已大有助于研究,即一種藏文與中文本合編之佛教經典,已經出現。雖然此一方言并非當時之標準語,然在讀音上,與推論所得之唐代讀音已相當一致。其五,形聲分配。形聲字配合《詩經》韻腳之細心歸納,高本漢曾創建一極為準確之上古音系。高本漢了解音之和諧之原則,此種諧聲字之接合,皆由于音之相近。其六,《詩經》韻腳。全部韻腳將予一合理而不矛盾之結果,證明中國古代語言比之其他語言,韻極少變化。陳新雄說,佛氏在第四章提出《詩經》韻腳之重要貢獻,對他啟發甚大,“將予吾人(陳新雄)一清晰之概念”。其七,漢語借字。最近李方桂提及中國借字(loan-words)在臺語之情形,開創一嶄新而有前途研究之方法。此種資料,到目前為止,仍很少為人談及。雖然此類語言尤其北部之語言,全部屬于中國語系,然卻不易斷定其借用字所借之時代。此類研究所獲之成就,已可印證由其他方法所獲致之上古中國語之結果。

陳新雄介紹“漢語借字”一段,是不是佛氏原文意思還顯得有些模糊,但已經可以從中見到佛氏方法的基本思維方式了。

(二)羅杰瑞與漢語音韻學

張光宇《羅杰瑞教授與漢語史研究》(2014)說,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亞洲語文系教授羅杰瑞(Jerry L. Norman 1936—2012)師從于趙元任,是西方漢學界繼瑞典學者高本漢(Bernhard Karlgren 1889—1978)之后學養最為深厚、影響力最大的語言學家。如同與他同時代的學者一樣,研究中國語言學的一個重大課題是研究高本漢的中國音韻學;但是,十分突出的是,當一般人沉浸、陶醉在高本漢途徑的時候,羅杰瑞刨根究底檢視其基本假設,呼吁冷靜、深思,另辟蹊徑。

張光宇認為,作為普林斯頓學派的一員健將,羅杰瑞在漢語史上的主要貢獻可分兩方面來看:其一是提出建議,重新檢視高本漢的基本假設,例如韻圖不是透視《切韻》的唯一憑借;其二是嘗試重建古閩語,把高本漢所說的閩語例外揭示出來。他的漢語專著是西方世界的中國語文通論課本,視野寬廣,高瞻遠矚,文筆細膩周延。由此,張光宇展開了對羅杰瑞漢語音韻學成就的定性和縷析。

其一,重新檢視高本漢的基本假設。羅杰瑞看得很清楚:“到目前為止,所有關于中古漢語的重建及修訂,可以也應該視為單一方法論傳統的產品,源自于高本漢及其前輩學者?!睆埞庥钫J為,普林斯頓學派對高本漢的反思是從語言地理類型的差異出發的。當人們把那種差異歸在“區域特征”的時候,他們不滿足于標簽式的描寫、分類,而試圖以人為本找出背后的理由。這種反思意義重大。對比高本漢和羅杰瑞的學術差異:漢語史的兩次重大重建工程,高本漢仰賴文獻資料,羅杰瑞悉照方言;高本漢用文獻材料指導比較法如何執行,羅杰瑞用比較法揭示文獻的局限。羅杰瑞說:“高本漢中古漢語重建,在本質上是對韻圖音類的重建;《切韻》是一個基本數據,韻圖是這個基本數據的解釋。所據時代稍晚,地域有別的方言。沒有人強調我們非得接受這個解釋不可。漢語方言自古傳下,不絕如縷。域外方音傳播,在異域難免受當地語音系統的調整和變造?,F代方言的價值,遠遠大于‘古代方言’的域外方音?!痹诟弑緷h的途徑里,方言(包括域外對音)只是韻圖的附庸,合則取不合則棄。而羅杰瑞研究《切韻》則韻圖與方言并舉。他秉承林語堂的看法,比如:《切韻》是匯通古今南北方音,預備作一本南北人皆可用的字書,所以,分韻唯恐不詳,所列并非任何一地之音(《重刊〈語言學論叢〉序》)。在張光宇看來,羅杰瑞對漢語語音史框架的設計,與王力晚年《漢語語音史》講漢語中古音用《經典釋文》和《一切經音義》反切音系取代《切韻》具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也正是超越高本漢比較法的地方。

其二,重建古閩語。高本漢說,所有的現代漢語方言都從《切韻》脫胎而來,只有閩方言不然,是個例外。張光宇認為,羅杰瑞《閩語聲調的發展》是比較法在中國方言內部的探索。羅杰瑞心中的問題是:為何《切韻》並母在閩語內部如此歧異,同屬平聲字,其清化后有的送氣有的不送氣?為何在建陽方言里,除具備這些特征外,還多了一類,聲母讀[v],但調歸第九調?他排比資料,試圖從古閩語的三個聲母[b],即普通[b],送氣[b]和軟化[b]的重建去解釋。羅杰瑞宣稱:《切韻》的重建形式不足以解釋閩語聲調的發展,這在漢語音韻學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張光宇認為,這個提法有些不恰當,正確的說法是:閩語的比較研究顯示,同一部位的濁塞音有三種對應關系。1979年,羅杰瑞發表《閩語詞匯的時代層次》,所舉例證三讀,代表了漢代、南朝、晚唐三個不同時代的來源。張光宇說,比較法的最后結果是樹形的語言連續性,層次關系盡在其中。中古以下還有許多空檔有待于填補,這也就是高本漢期待后人繼踵增華的未竟之業。無疑,羅杰瑞的工作屬于語言連續性的研究,而整合音系學則方興未艾,會提供更多的理論上的滋養。歷史語言學家根據實證材料重建語言,取得了一個概估的代數值,而語音學家據以實驗,看到了其中的合理性,則給予補強。在漢語語音史領域,這方面研究確實有待于加強。很顯然,這個看法當中隱含著對羅杰瑞及其后人工作缺憾的認識,以及對未來研究的無盡期待。

許煜青《漢語方言鼻音韻母的發展》(2015)第二章“漢語語音史研究回顧”中第五節“羅杰瑞‘原始閩語’的重建:比較法的優先地位”(66—75頁),則詳細地介紹了羅杰瑞漢語語音史研究中的“比較法”理論。作者認為,羅杰瑞是系統地展開“普林斯頓學派”思路的最為重要學者,從1973年《閩語聲調的演變》開始,1974年《原始閩方言的聲母》、1981年《原始閩方言的韻母》,以及1986年《閩北方言的第三套清塞音和清塞擦音》等,都是這種“比較法”的直接體現。主要特征是:其一,首重方言材料。完全根據比較法來研究漢語史,等同宣示方言材料價值凌駕于書面文獻之上。羅杰瑞說:“漢語方言是中古漢語土生土長的直接后代,顯而易見地應該作為構擬古音的主要依據?!薄拔覀冃枰粋€更自覺和嚴謹的方法論,并確實了解重建過程中的每一個階段和步驟。”他批評高本漢:“高本漢和其他的人把漢語方言分化的時間定得很晚(八到十世紀),從目前所見漢語方言分歧的程度來看,那似乎不合實際?!备弑緷h用文獻限制比較法,羅杰瑞用比較法和方言解釋文獻。其二,對原始閩語進行了一系列的探索。比如對聲母系統的重建。在古音條件相同的情況下,為何古全濁聲母清化后有的送氣有的不送氣?他注意到,建陽和邵武等方言,部分字的聲母讀法有異而聲調亦復不同。根據比較法的不同,有三組對應關系就應該建立三個原始音位,這是執行時的嚴格要求。羅杰瑞建立了48個原始音位,還原早期狀態,使得很多語音現象得到較為滿意的解釋。其三,漢語方言層次問題。成系統的特殊音讀(而非零散例外),有時候保留的是早期的痕跡,反而能成為重建語言歷史的關鍵。但前提是,必須事先排除借詞和類推等其他外部因素。完全排除之后,比較法也才能堅持有幾組對應關系就建立幾個原始音位的原則。如此,引進層次觀念顯得尤為必要。這也是羅杰瑞對漢語音韻學研究理論的最為重要的貢獻。

大陸學者譯介的羅杰瑞著作主要是:《漢語歷史語言學研究的新方法》(“A new approach to Chinese historical linguistics”,朱慶之譯,收入四川大學漢語史研究所《漢語史研究集刊》1,巴蜀書社1998)、《漢語概說》(張惠英譯,語文出版社1995)、《漢語》(原版,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8)。

(三)康拉迪與漢藏語系

梅祖麟《康拉迪(1864—1925)與漢藏語系的建立》(2010)針對李方桂《中國的語言與方言》(1937)提出漢藏語系分為漢語、侗臺語族、苗瑤語族、藏緬語族四類的觀點,補充了李方桂之前一些歐美學者對相關問題的看法,借以表明,李方桂漢藏語系分類的思想形成不是偶然的,而是前有所承為基礎或“英雄所見略同”,但這并不影響對李方桂漢藏語系分類貢獻的判定。他說:


鮮為人知的是,康拉迪(Conrady,德國人)曾經論證印支語系應該分為東西兩支,西支是藏緬語群,東支是漢臺語群,而且認為,孤立型的東支是從黏著類型的西支變來的。更沒有多少人知道,1811年英人賴登(John Leyden)在《亞洲學會會報》第十期發表的《論印度支那語言和文字》一文,首次指出漢語、緬甸話、泰語的詞匯和語法有類似之處……1820年法國學者Abel Rémusat寫了一本研究韃靼語言的書,提出他對滿語、蒙語、回語與藏語的文法與文字異同的研究,其中就提到許多今日一般所公認的漢藏語同源詞,如“日、月、水、父、母、心、名”等。1851年德國學者Schiefner寫《藏文研究》一文,也指出了藏文和漢文之間有不少的同源詞。但是,從1811年至1851年經過40年,漢藏語的比較研究卻毫無進展,直到1874年法國學者Rosny指出,要作比較研究必須從漢語古音開始,而英國學者Edkins也同時發表了他對漢語古音的研究。1881年德國學者甲柏連孜(Georg von Gabelentz)出版了《漢文經緯》一書,他在書中(第233頁)說:“印支語言(即漢藏語)科學的比較研究是語言學許多課題之一,但對于解決這一問題,卻連第一步還沒有踏出?!?/p>


梅祖麟還說,康拉迪引證了甲柏連孜1878年的論文,說明甲柏連孜先期研究的貢獻。梅祖麟就此生發了對具有親緣關系語言證明漢藏語系比較語法方面研究的一些意見,很顯然,康拉迪的卓越貢獻是最應該大書特書的。梅祖麟的補充與闡發是客觀的,以真實的史料為依據,很有說服力,這在漢藏語系研究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康拉迪漢藏語系學術思想對日本明治學者的影響,梅祖麟在論文中沒有提到,這也是須要補充的。我們通過發掘文獻,可以知道,日本學者后藤朝太郎著《現代中國語學》(原名《現代支那語學》)就是其中重要成果之一參李無未《漢語現代語言學理論體系的最初構建——日本〈現代中國語學〉(1908)的意義》。。后藤朝太郎著《現代中國語學》,由東京博文館1908年發行,曾被列為日本帝國百科全書之中,一直被作為經典性的著作而受到歷代語言學者的推崇。由后藤朝太郎《自序》可知,他借鑒了G. v. d. Gabelentz(甲柏連孜)和K. Arendt(阿倫特),以及T. Watters(沃特斯)、中國馬建忠等成果。在“中國帝國的領域和它的語言”部分談到了中國境內語言的地理分布,認為除了官話之外,其東南部方言分為浙江方言、福建方言、廣東方言三大方言;這三大方言進一步細分:浙江方言,有上海方言、寧波方言、溫州方言;福建方言,有福州方言、廈門方言、汕頭方言;廣東方言,有廣州方言、客家方言,書中對這些方言語音特征進行了描寫。此外,重點談了中國語和同族語比較等內容:第一,苗族的語言和中國語。這是認定了苗語作為漢語同一系屬語言而進行的研究,還將北京、廣州話與苗語比較。第二,安南語與中國語。這里是把越南作為當時中國的一個附屬國來對待的,書中引用了南條、高楠兩個日本學者的成果進行論述。后藤朝太郎之后,比如法國馬伯樂、瑞典高本漢都把越南漢字音作為構擬漢語中古音的重要資料,可以說與之異曲同工。第三,藏語和中國語。作者認為,藏語和漢語都是單綴語,關系十分密切,比如助詞都很發達。在印度支那語族中,藏語和漢語是最為重要的,因此必須突出它的研究地位和作用。作者將藏語音、中國語音(南方語音)、日本語音進行了比較。在此基礎上,后藤朝太郎使用了“語言接觸”這樣一個非常重要的術語概念。對于“語言接觸”概念內涵,后藤朝太郎解釋道:


按一般的語言現象觀察的話,性質完全相異的語言,如果進行接觸,從語言的內部構造上看,彼此接受影響的很少見。但中國語近時呈現的現象,很像道爾喀或者馬基亞爾(匈牙利)語言,本來屬于烏拉爾阿爾泰語族,而且,由于存在著歷史上的關系帶有歐洲語的色彩。迫于中國語內部自然的需要,而具有了這樣的結果……究竟為何如此暫且不論,今日中國語北京官話存在著很多“多綴語”(“純多綴音式”[多音節單純詞]),而且,很像“添著語”(黏著語)形式,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但北京官話之外,比如南清方言,以及越南、暹羅、西藏等語言,是否也具有“純多綴音式”趨勢,因為沒有進行詳細而充分的學術調查,后藤朝太郎認為,還不能過早斷言。可見,后藤朝太郎的研究,很顯然是具有針對性的,可惜,許多學者并不了解這個研究成果。

(四)其他

丁邦新等編《李方桂全集1:漢藏語論文集》(2012)收錄了不少李方桂介紹國外學者的書評或論文,比如包擬古《〈釋名〉的語言學研究:聲母與復輔音》、司禮儀《〈方言〉記載的漢代方言》、德范克《中國的民族主義及語言改革》等。

竺家寧先后翻譯了包擬古(N. C. Bodman)的《〈釋名〉復聲母研究》(1954/1979)、《反映在漢語里的漢藏語[s-]復聲母》(1973/1991),并專門寫文章介紹蒲立本(E. G. Pulleyblank)和白保羅(Paul K. Benedict)的復聲母學說參王松木《為往圣繼絕學——竺家寧先生在聲韻學研究上的成就與貢獻》。。

安藤正次撰、雷通群譯《語言學大綱》(臺灣商務印書館1967),黎明光譯《滋生音韻學》(文鶴出版有限公司1972),陳弘昌《藤堂明保之等韻說》(1973),李璜《談伯希和的對音考釋》(《法國漢學論集》62—67,香港珠海書院出版委員會1975),奧德里古著、馬進學譯《怎樣擬測上古漢語》(《幼獅月刊》43.2:23—30,1976),羅杰瑞著、陳秀琪譯《從音韻看漢語方言》(《方言》1:6—15,2006),以及鄒睿智《雅洪托夫〈上古漢語的開頭輔音L和R〉介述》(臺灣《書目季刊》42.1:127—131,2008)也很受學者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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