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宋代三衙管軍制度研究(全二冊)作者名: 范學輝本章字數: 1872字更新時間: 2020-03-13 15:01:48
三、“不變其法而變其意”:因之五代
五代時期,相比于漢、唐,盡管是一個政權走馬燈般更迭的亂世,但卻歷史性地初步解決了“內輕外重”的問題,各政權無一例外地都擁有了一支由招募而來的職業軍人組成的、常備性的、強大的、主要屯駐于京師的中央禁軍,時人稱之為“京城諸軍”。“京城諸軍”即中央禁軍的實力,已經全然壓倒了地方方鎮。對此,聶崇岐先生在《論宋太祖收兵權》名文中即曾指出,唐末的三十馀家方鎮:
唐亡前夕,群魔經二十年之吞噬,存者之不逾半數。用開五代諸國竊號自娛之局,而以碭山朱溫勢力為尤大,故能終移唐祚,肇興梁室。五代初年,為患烈而久之河北諸鎮,盧龍、義武已見并于朱邪,魏博、橫海則折而入于朱氏。馀若割據魯、豫、陜、隴者,亦率隸于梁之領域。洎后唐滅梁,下迄晉、漢,中朝兵力日強,新藩鎮雖因武夫得時,有增無減,驕蹇之氣亦未稍殺,但根柢淺露,難敵廟堂,較之唐代外重內輕情形,已迥乎不同。
張其凡先生亦云:“后梁時已經改變了唐末內輕外重的局面,禁軍的力量,完全壓倒了方鎮軍”,“后唐時,中央的軍力完全壓倒了地方,控制了地方,禁軍成了基本的戰斗隊伍”。中央禁軍的中高級將校,即所謂的“宿衛諸將”群體,已然是凌駕于地方方鎮之上,成為決定政治走向和政權命運的主要力量,五代“各朝興亡,多視禁軍向背”
。
在此基礎之上,侍衛親軍司、殿前司等指揮京師禁軍的新的軍事強力部門陸續得以組建,當然是水到渠成。侍衛親軍司成型于后唐明宗朝,而后唐明宗李嗣源就是五代第一位從禁軍統帥由禁軍擁戴而登上帝位的皇帝,這兩者之間的緊密聯系一望可知。
宋代的三衙禁軍,完全是從五代累朝相承的“京城諸軍”脫胎而來的,建隆三年(962)宋太祖在檢閱殿前司和侍衛司所部時,即對群臣有言:“晉、漢以來,衛士不下數十萬,然可用者極寡。朕頃案籍閱之,去其冗弱,又親校其擊刺騎射之藝,今悉為精銳,故順時令而講武焉。”相應地,若僅就制度的直接承襲關系而言,宋代的三衙管軍制度毫無疑問地是承襲五代制度而來。南宋三衙管軍郭倪曾就馬軍司具體地說:“侍衛馬軍司蓋創于后梁,至后唐為侍衛親軍,后周改為龍捷左右軍。”
朱熹也談到:
今之三衙,即舊日之指揮使。朱溫由宣武節度使篡唐,疑忌他人,自用其宣武指揮使為殿前指揮使,管禁衛諸軍。以至今日,其權益重。
南宋史家李燾撰有《五代三衙將帥年表》一卷,該書今已失傳,然顧名思義,李氏當僅將宋代三衙管軍制度追溯至五代。另一學者呂中亦有言:
國初繼唐末、五代之后,此正制作之一機。而我太祖創法立制,不務名而務實,不變其法而變其意,一轉移之間,事體頓異矣。
侍衛起于后唐,而我朝因之;殿前司起于周,而我朝因之。皇城司起于梁,而我朝因之。
呂氏是語,較遠追漢、唐諸說,可謂最為平實客觀。王曾瑜先生《宋朝軍制初探》指出:
總的說來,五代初出現的侍衛親軍,至后晉時已擴充為中央軍,至后周時,中央軍又分成殿前司軍和侍衛司軍兩支。北宋初期,又開始了自兩司到三衙的演變。
此可謂不易之論。正如南宋王應麟所言:“昭宗之末,禁旅盡矣。朱梁以方鎮建國,遂以鎮兵之制,用之京師。”五代是由唐末方鎮發展而來的,后梁與后唐分別是以開封宣武和太原河東兩大方鎮為核心,“以方鎮建國”。后漢、后晉與后周三朝,也程度不同地具有河東鎮和天雄軍的背景。五代的禁軍,同樣主要是由宣武、河東等方鎮軍直接脫胎而來的,其指揮模式不可避免地帶有濃重的唐代“方鎮之制”、“鎮兵之制”的色彩,至于殿前諸班直,其淵源當為方鎮節度使私人之牙兵、牙隊。宋代三衙由五代而來,方鎮之制的痕跡,仍然較為明顯。
宋代三衙管軍當中的都指揮使之職即“本方鎮軍校之名”,所謂“當唐之末,方鎮之兵多矣,凡一軍有指揮使一人,而合一州之諸軍,又有馬步軍都指揮使一人,蓋其卒伍之長也。自梁以宣武軍建國,因其舊制,有在京馬步軍都指揮使。后唐因之,至明宗時,始更為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都指揮使,本方鎮軍校之名。自梁起宣武軍,乃以其鎮兵,因仍舊號,置在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而自將之”。
都虞候之職亦然,唐代方鎮“凡主兵將領都置虞候,上到整個藩鎮軍的都虞候,下到某一軍將的虞候(稱將虞候),所以虞候名目、員數均甚多”、“藩鎮有馬步都虞候、左右廂都虞候,而且每軍、每將皆有虞候,故又有馬軍左右虞候、步軍左右虞候。更有左右二將虞候、左三將虞候、右四將虞候等,這就是所謂 ‘將虞候’”。三衙都虞候當由整個方鎮軍的都虞候發展而來,方鎮將虞候則發展成為殿前司諸班直以及三衙下轄諸軍的都虞候。兩者之間的歷史淵源關系,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從嚴格意義上說,宋代三衙管軍制度可謂淵源與雛形自中唐以降方鎮、五代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