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周本以為他們會回亞帝斯星，可是沒有，關年帶她來到了一顆異常沉寂的星球。

來到這個地方前，關年曾停下幾次腳步，她意識到，他可能在找符合他條件的星球。

衛周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條件是什么，站在這顆星球上后，她明白了，越偏僻荒蕪的星球關年越喜歡。

這顆星球所在的星域也是一片荒蕪，四散彌漫的星團、充斥著大量灰燼塵埃緩慢轉動的星云，鑄就了這一片驚艷美麗的星空。

可是這天然無修飾的美麗也象征著——這是一片完全未開發的星域。

她站在地面上，腳下是細碎的紅色碎石，在詭異莫測的風中打著圈的四處碰撞。

一不留神，風力稍微強勁一些，碎石就朝著她的臉飛。

衛周捂住自己白嫩嫩的美麗臉蛋，莫名感覺操蛋。

關年開了防護罩，石頭什么都離她遠去，衛周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她仰頭看向天空，左右各有一顆恒星。左側的那顆是橘紅色，右側的那顆透著淺藍色，顏色淺的像白色。

如果她沒記錯，這顆快要焦化了的行星周圍是有四顆恒星的……

這顆可憐的行星正好被包在中間，又幸運的被關年相中，有幸被她踩在腳下。

也不算幸運，它應該是關年挑出來最符合要求的一個。

被四顆恒星包圍，其中兩個還是脈沖星，恒星中有老齡恒星，也有盛年恒星，等離子噴發雜亂，卻能在天時地利的環境中迅速理正。

電子流動脈絡清晰有序，可以說是效用加強的等離子防護罩。

這種情況下，饒是電子查探波也察覺不出這里有顆行星。

關年眼底流露出贊賞，他對這顆星球很滿意。如果不是環境實在太差，他都打算把家從亞帝斯星搬到這來。

衛周看著他臉上明晃晃的欣賞，又想到這里有四顆恒星，無語了。

他不會是想搬家到這來吧？帶她踩點來了？

至于嗎？

她看向關年，沉著的問道：“我們來這里干嘛？”

假裝不經意的嫌棄抱怨：“這里太糟糕了！溫度這么高，什么也種不活，邀月那么弱的人，可能活不了幾天?！?

關年一愣。

“邀月？邀月為什么要來？”

衛周松了口氣，看來不是要搬來。

“我想她了?！彼_始胡說八道。

關年將信將疑，對她會想邀月這件事非常懷疑。

他看著衛周，每每看到她，就覺得單純可愛，話說不出口。

咳了咳，斟酌半天：“來這里是因為你。”

“我？”衛周張大眼睛，詫異道：“我怎么了？”

她因為驚訝而瞪大的眼睛眼睛圓溜溜的，澄澈美麗，關年覺得自己又啞巴了。

對她說出身世真的是太殘忍了！

關年拿出放著響空珠的錦盒，沉吟許久。

“周周，我一直沒告訴你……”

衛周看著面前的錦盒，她知道這是拍賣會上拍下的，里面裝的是響空珠。

腦袋上緩緩浮現一個巨大的‘？’

她滿臉的疑惑，關年頓了頓，安慰的拍了怕她的肩膀。

衛周：？

“其實你是玻爾茲曼人。”

玻爾茲曼？

衛周皺起眉，她聽過這個文明，隱約記得是很強大的文明?？伤]有高興，與此同時她也隱約的記得這好像是一個消失了的文明。

她抬頭看著關年，心臟砰砰跳。

似乎知道關年為什么會那么難開口，還要安慰她了。

“玻爾茲曼滅亡了嗎？”她問。

“沒有！”

衛周揚眉？

“不還有你嗎？”他說。

衛周：“……”

她看著關年小心翼翼安慰她的樣子，有點好笑。滅亡了就滅亡了唄，難過有一點，可也不是無法接受。

她從有記憶起就在關年身邊，對玻爾茲曼完全的陌生，沒有感情，難過也是有度的。

“沒關系，我不難過，況且也記不得他們了?！?

關年揉了揉她的頭，略帶遲疑的說：“他們很愛你！你的母親也很愛你！”

衛周抬頭怔怔的看著他，對母親的愛沒有切身的體會，所有的認知都來源于寬山銀。

“像銀愛關門一樣嗎？”她問。

關年指腹輕輕摩擦著她紅了的眼眶，彎腰看著她，肯定的點頭：

“像銀愛關門一樣！”

衛周低下頭，半晌問他：“她怎么死的呢？”

關年沉默著沒說話。

“是為了救我嗎？”衛周問。

整個文明全都覆滅，只剩下她一個，她的母親也像銀一樣保護著她嗎？

關門點頭，強調：“她很愛你?！?

“她再也不能回來了?！毙l周沒有流眼淚，難過的有些恍惚。沒有切實感，關于玻爾茲曼，關于母親，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別人的口中，即便知道她很愛自己，也沒法腳踏實地的去難過。

她問關年：“我能去玻爾茲曼的舊址看看嗎？或許也可以買下來？”

她說到這里時，眼睛微微發亮。

關年在拍賣會時就知道她很想找到自己文明的源處，可是，他沒法告訴她。

海特星系已經化為虛無了。

如果不是這樣摧靡星系的攻擊，神一樣的波爾茲曼文明又怎么會覆滅？

“等以后有機會，我們再去。”

他巴不得永遠也沒有機會。

不過幸好，衛周沒有問他，玻爾茲曼文明是怎么覆滅的？饒是他口才再好，見識再廣，也沒法把一個神級文明的覆滅說的不痛不癢。

不讓她觸碰仇恨，不想她去復仇，也不愿意她沉浸在痛苦黑暗里。

衛周沒再問什么，也沒說不好。

她和關年的了解是相互的，他的一言一行，她都了解的明白。他不想說的，可以避開的，她也不會去問。

關年總不會傷害她的。

他不說的，總歸不會是好事……

“玻爾茲曼是神級文明，到了一定的歲數會覺醒神跡。雖然不知道神跡是什么，但是必須得有這個。”

關年將手里的響空珠遞給她。

“響空珠？你拍給我的？”怪不得沒人要，關年卻突然拍下它。

原來這東西是給玻爾茲曼覺醒神跡用的。

衛周打開錦盒，看著浮在金光里的薄片，勾起嘴角笑了笑。

可不是沒人要嗎？玻爾茲曼都亡了！

“你這些天不是一直心慌嗎？”

關年攬住她的肩膀，衛周一頓，仰頭看他。她以為自己掩藏的夠好了，沒想到怎么明顯？

她不甘心就這么埋沒了演技，問他：“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自己說的？”關年笑著按住她的肩膀，怕她羞恥動手打人?！澳憧拗f你心里慌的樣子你忘了？”

幸好衛周臉皮比他想的厚。

衛周：“……可是我后來就沒說了?。　?

關年嗤笑，看著她挑起眉毛：“你這些天找了我多少麻煩？生了多少次氣，你數過嗎？”

“就連飯都吃的少了！”

他輕笑：“我能不了解你！”

衛周：“……”

誰沒事去數這些？

“我查了下資料，你心慌可能就是因為神跡要覺醒了。”

衛周：“這時候覺醒？”也太隨意了吧？

關年微笑，沒有告訴她，據他所知，就只有她是在這個歲數，其他人都是會說話就覺醒了。

“你試試？”

衛周茫然：“我怎么試？”

她看著眼前的響空珠，伸手碰它，果然還是穿了過去。

衛周郁悶，這摸都摸不著，怎么覺醒？難道它不是自己水到渠成，像自己的大翅膀一樣？

她抬頭，疑惑的目光看向關年：“沒有指導書嗎？你看到資料里沒說明嗎？”

關年搖頭，陷入沉寂。

他也是第一次見文明的神跡需要指導書，這難道不是基因傳承的嗎？

你看關門繼承的多好！剛會走路就喜歡種田！

沒辦法，衛周帶著滿腦子的茫然和關年呆在這顆星球上。他們一致認為時機可能還不成熟，還沒到覺醒的時候。

兩人就在這里待著，畢竟來都來了，路又遠。另一方面，關年也不知道衛周覺醒到底是什么時候，萬一在外面，那還有活路嗎？

他不知道動靜大不大，萬一被神鳥星知道了，想想頭都疼！

就這樣，兩人一直蹲在這顆星球上，等待著那個天時地利人和的瞬間。

衛周指尖提溜著響空珠，神色不明。

過去的日子里，她嘗試著砸它，燒它，用電滋它，用頭撞它，甚至想把它吞下去，都沒有任何用，甚至這破珠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經歷了漫長的等待時間，響空珠地位驟降，已經淪為了衛周的腳下物。衛周每日都要踩上它幾腳，以發泄心中憤懣。

它的名號也變成了破珠子，至于錦盒就更沒有資格待下去了。

那個錦盒，已經被衛周用來存放她因為糟糕的環境、焦躁的心情，而脫落的頭發了。

“關年，你確定我真的要覺醒了？”

她一百次的質疑關年，她以前是從不會懷疑關年的話，由此可以看出，她受到了多大的磋磨……

“你說，玻爾茲曼不老不死，在我這個年紀覺醒這種及其重要的神跡的確不太現實，是吧？”

關年目光從腳下的石頭縫里移開，落在她臉上，最近微不可見的顫了顫。

要不是對她的質疑已經麻木，他絕對無法保持怎么自然的表情。

“你還心慌嗎？”他問。

衛周感受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她覺得好了很多。

頓時欣喜：“不慌了！”

“啊！”關年驚嘆：“你又停止發育了？”

衛周：“……不對，我還是有點慌?！?

關年面無表情，這些天，衛周零零總總的暫停發育了無數次。

這樣的等待一直持續到某天夜里。

這顆星球異常難得的黑夜，四顆恒星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半球上。

衛周閑的張開翅膀在空中亂飛，平躺懸浮在半空中，看著眼前久違的夜空，小別勝新婚似的對無垠的星空又產生了熱情。

她目光投向星空，漸漸的，視野里不再有焦距，黑暗和星辰在意識里被劃分開。衛周敏感的察覺到自己觸摸到了某點契機，沿著意識散發的路徑，猛然將意識拋開，散在星際各處。

她能感受到自己在星際間遨游，星河不斷后退黯淡光芒，星辰閃爍后變成星星點點，有衰老爆裂的星辰，也有絢爛星云里剛剛誕生的年幼星辰。

直到最后，攀登到極致，意識宇宙里泛起了波瀾。星辰浮于黑暗，一絲絲金線從黑暗中延生出，向遠方散開，漸漸的彌漫了整片黑暗，金線交織成網。

而她的意識徹底的和這張網相容、共振。從此以后，宇宙之內，皆有她。

一瞬間，衛周就知道了自己的文明為什么會叫玻爾茲曼文明，為什么會被稱為神？

玻爾茲曼人可以同宇宙間所有玻爾茲曼大腦產生共振，無視了宇宙規則限制。

強大的意識體讓他們足夠有能力抗拒并改寫宇宙規則，洞悉一切。

唯一的缺點是玻爾茲曼意識網是附于宇宙空間維度，不包括星辰萬物。

玻爾茲曼文明可以洞悉宇宙，卻無法洞悉宇宙的衍生物。

衛周收回意識，額頭浮出層層薄汗。

她低頭看，關年站在地面上，筆直的像一面旗幟，仰著臉看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朝衛周露出了一個笑容，似乎是知道她有了突破，張開雙臂，衛周就撲進他懷里。

“關年！我知道怎么做了！”她欣喜的抱住他，黑暗里，眼睛亮的像太陽。

“怎么做？”他故意問，給她捧場。

“要用意識！其它東西碰不到響空珠?！?

關年點頭，響空珠是二維空間，玻爾茲曼造出的有邊無際的二維空間，可以說，如果當年他們向內投放物質的話，它就會是一個完整的二維宇宙。

她當然觸摸不到。

衛周說完，就興沖沖的從石頭縫里扒出響空珠。

關年站在旁邊看著她，為防萬一，在星球表面加了一層防護網。

衛周凝神，意識相容玻爾茲曼網，金色絲線延伸著流向響空珠。

果然觸摸到了！

衛周心神振奮，金線在響空珠內繼續內延伸，似乎是無邊無際，響空珠內什么也沒有，一片黑暗。

金線還在延伸，突然，前方出現了光，金線觸摸到光后停止，逐漸包圍覆蓋光球。

衛周聽到了聲音……

“是你們嗎？”

衛周驚恐的就要撤回意識，怎么會有聲音，難道響空珠里真的是一個宇宙？

“玻爾茲曼？”

聽到這句肯定中帶著疑惑的話，衛周頓住了撤回的意識。試著回應對方：

“是的?！?

“好久不見！”對方又說了話。

衛周一愣，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