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球星最后的晚會結束后，衛周和關年就匆匆離開了這里。

果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雖說參加的是品酒晚會，可是他們一口酒也沒嘗過，衛周惦記著酒，就對急匆匆離開的關年有些不滿。

到底是做什么？這么急著走？

明明不久前他還想在這待久一點的。

她看向關年，黑暗中看不見他的神情，牽著她的手卻微微發熱。

直到兩人離開雙球星所在星域后，關年才停住腳步，松了一口氣。

自從衛周在B星暴露翅膀后，他就總感覺不安。他看向雙球星所在的星域，無邊黑暗中，點點丁丁的星辰在黑暗中黯淡著，轉眼就將被吞噬。

******

雙球星。

“將軍現在在嗎？”

雙球星B星一座豪華的宮殿外，頭上帶著灰色翎羽的副將站在圍墻外。電光時不時在金屬圍欄上閃過一道金光。

宮殿內安靜的連風聲也沒有。

第二艦隊的將軍敏感喜靜，幾乎是神鳥星軍部所有人的共識。

雖然身為副將，按理說應該是將軍最為貼心的朋友兼下屬，他和林塔將軍卻并沒有如此親密，頂多算是關系較為和諧的上下級關系罷了。

而這和諧的一切都歸功于自己的識趣，比如他從不會肆意進入將軍的私人領地。

門口佇立著兩位守衛，筆直的像一棟雕塑。

其中一個放下手里的激光槍，微微鞠了一躬。

“將軍在宮殿內，請您稍等。”

副將粗略的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站在他身后的人，臉色變了變。他身后跟著的人，從始至終都低著頭，沒有一絲存在感。

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他在微微顫抖。

副將也有些緊張，額頭上的汗水混著臉上蒸發出的油，在陽光下油膩又狼狽。

一盞茶的時間后，面前的金屬柵欄緩緩淡去，這是一道由高強度的電光虛擬成的柵欄，非常符合林塔將軍的作風。

私闖領地者，觸之即死！

“副將，請！”

門衛往一旁退開，宮殿的大門向他敞開，張開歡迎的懷抱。

副將望著眼前奢華，卻寂靜的令人恐慌的宮殿，深吸一口氣，搓了搓臉，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

身后跟著的人也低垂著腦袋跟在他的腳步后。

林塔所在的地方并不難找，他就躺在宮殿大門正對面的沙發上，瞇著眼望著走進來的人。

眉頭皺起，非常不滿有人打擾他的休息日。

副將接收到刀削似的目光，顫了顫，一進門就落在了將軍的眼里。

他硬著頭皮，彎腰行了個禮：“將軍，午安?！?

林塔沒理他，目光穿過他盯在他身后衣衫襤褸佝僂著背的人身上。

頗有興趣的打量了幾眼。

“將軍，屬下有事稟報！”

林塔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目光里滿是不耐煩。

要說趕緊說，不說滾！來這里不是稟報難道是來和自己嘮嗑的？

他懶得說話，慵懶的靠在沙發背椅上，舒服的發出一聲喟嘆。

“將軍，有人在昨晚的品酒晚會中發現了一枚金色羽毛。”

他深知林塔將軍的尿性，稟報事情時選擇一針見血，免得話還沒說完就被失去耐心的將軍扔出宮殿外。

“什么？金色羽毛？”

林塔皺起眉，一臉的‘你怕是在逗我？’

金色羽毛就金色羽毛，他看向幾步外表情凝重的副將，輕嗤一聲。

“你如今啰嗦到哪只鳥兒掉毛都要找我稟報了嗎？”

副將一頓，知道將軍是誤會了，立馬解釋：

“將軍，不是鳥毛！”他琢磨著詞匯，“B星上沒有鳥，更不可能有金色的羽毛?！?

“而且……看起來很像是我們神鳥星人褪下的羽毛！”

林塔一怔：“你說，陛下來這里了？”

他站起身，招呼身邊的近侍，迅速的就要出去迎接。

副將：……

他可太難了！

這碩大的第二軍團真的是依靠著他的能思善辯，卓絕能力，才能勉強和第一艦隊平分秋色。

實際上也就保持著沒被第一艦隊甩開太遠的水平吧！

“將軍?！睂m殿內冷氣開的十足，是一個讓人非常舒適的溫度，可是副將的臉又油了些。

“陛下還在神鳥星，不是陛下掉落的羽毛?！?

何況，他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依照那片羽毛的金光璀璨，也不像是陛下身上能長出來的。

林塔邁向門口的步伐一頓，將接過的軍帽隨手扔在地上，心情非常不明朗。

“你耍你老子呢？”他翹起二郎腿，“有話就一口氣說完，別嘰嘰歪歪跟要斷氣了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是鳥毛還是哪個兔崽子二次發育了？”

副將沉默的從軍裝內側的口袋里，掏出一塊包的整整齊齊的錦帕，打開后，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羽毛就出現在眼前。

林塔看著眼前的羽毛，心臟砰砰砰的跳，心臟跳動快的讓他懷疑下一秒他就要猝死。

“這是什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奇怪？怎么這么飄渺，這是他能說的話嗎？看到這片羽毛時，林塔不太精明的腦袋一度停機。

“這是什么？”他回過神，從沙發上躥起來，目光死死的盯著面前的羽毛，嘶啞的咆哮。

這個顏色……腦海深處，一個矜貴少年的身影慢慢由虛到實。

在少年那對金光閃耀，炫目的讓人不敢直視的翅膀徹底顯露出來后，林塔狠狠的顫抖著。

他低頭看自己顫抖不停的手，喃喃自語：“假的，假的，他死了，不怪我，不能怪我！”

副將看著他失態的樣子，顧不上其他，走上前要扶起他，被他抓住掌心。

林塔慌亂的看著他，被夢魘了一樣。

他心里的陰影在一天天的蠶食他的靈魂。副將拍拍他的肩膀：

“將軍你冷靜一點！不要慌！”

“克里！這是王子的羽毛！他沒死！他回來報仇了！”

他哭著倒在地上，失神的留著眼淚，多年的恐慌有了突破口。

“我不想害他的！我是他老師，我教過他的！我怎么會想害他呢？”

副將沉默著。

“可我能怎么辦？我不能違抗命令??！我一家老小，我父母姐姐都在神鳥星，我不能不管他們??！”

“將軍，大王子死了，我們親眼看到的，這不是他。”

“那是誰？你知道是誰？”他喃喃，眼前又柳暗花明?！皩Γ灿锌赡苁巧聒B星天賦異稟的年輕人！”

副將看他興奮的臉，臉色不大好看。

“你過來！”他轉向身后全程低頭的人，厲聲斥道。

“跟將軍好好稟報你是怎么找到這枚羽毛的！”

黑色衣服包裹全身的人跪倒在地，聲音嘶啞，語言生疏，發音也不標準，典型的是從別的低等文明中俘獲的戰犯。

“昨晚，晚會后需要打掃。奴下不堪，不敢污大人們的眼，就躲在偏僻處……然后……然后有兩個人就出現在墻角里……一個人，她有金色的翅膀！很大，就出來一小會，金色的！然后他們就走了！大人說要打掃干凈，奴下想到角落，就去掃，就發現了這個?！?

他磕磕跘跘的說完，林塔已經冷靜，凌厲著眉眼看他。

“那兩人長什么樣？”

“太黑……看不清！”

“廢物！”林塔甩手就砸過去一個茶杯。

“將軍。”副將攔了攔，說道：“您讓監視的事情也有進展了！”

林塔一愣，一股不安從心頭彌漫開。

“那兩人就是您讓監察的人！”

副將皺起眉，現在的情況的確很蹊蹺，指向的方向也不甚明朗。

“他們？”他頓了頓，“那他們是神鳥星人？”

副將搖頭不知。

不過那兩人拍下了響空珠，怎么看都有一股不對勁，難不成是對玻爾茲曼文明感興趣？

林塔沉下目光，親自向神鳥星發送查詢請求：近日，是否有突破金色的孩子出現？

等待著焦急的時候，副將沉聲道：“將軍，總歸是好事，即便不是……也能早做準備。”

“叮！”

兩人都頭皮一緊，林塔控制著顫抖的指尖打開回復，看著眼前的答案，瞳孔一陣劇烈收縮。

“未有！”

未有……

他大腦一陣眩暈，眼前僅有兩個字他卻看不懂。

林塔踉蹌的倒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目光怔然。

副將驟然一頓后，立馬清醒過來，轉頭看向現場僅有的第三人，目光瞇了瞇，在黑袍人顫抖的求饒聲中，果決的掏槍解決了他。

很快有警衛拖走倒地的尸體，連一絲血痕都沒留下。

“克里，你怎么看？”

副將眉眼凝住，沉吟半晌：“將軍，報上皇宮吧！”

林塔顫抖著嘴唇，想問他：那人是不是大王子？可是他最終什么也沒問，沒有意義了。

不管是誰，現在能確定的只有不是善茬，所有跟玻爾茲曼有關的人都將被最嚴厲的處決！

開弓沒有回頭箭，自二十年前那一束象征著神鳥文明最高技術，耗盡神鳥星數十年資源心血的沖擊波射向海特星系時，他們就注定活在永無止境的恐慌中。

不死不休！

為了活下去，拼勁全力也要杜絕神明復生。

他點頭，夾帶著那枚金色羽毛的加急信報就傳向了神鳥星。

林塔望著那枚金色羽毛，它是那么美麗，那么圣潔，足夠用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來夸贊。

就像大王子衛齊一樣，可是美好圣潔的東西終將會消亡于在丑惡的泥沼。

或許這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羽毛呢？是一個未知文明的所有物呢？

可是，三天后，神鳥星驟然動作，對外沒有任何緣由，可由神鳥星起飛的星艦卻在星際空間中密密麻麻的像一片黑云。

烏壓壓、遠超一般征伐戰爭的大規模動兵！

徹底打破了林塔最后一絲幻想。

外界永遠不知道，像當初那次神秘作戰一樣。在少有的艦隊指揮官中，作戰名卻深入每個人的內心。

在每個人心中刻下惶恐與不死不休的決心。

——誅神之戰！

這個世界從來不需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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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塔看著坐在指揮桌前的人，和二十年前幾乎能一一對照上的臉，沒有比這時候更清楚的意識到：

玻爾茲曼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