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事
- 鎖長安
- 竺樂
- 5693字
- 2019-07-28 12:00:00
宋雍之本來要回遙華殿,走著走著走到了刑宮,搖了搖扇子,也好,厲止戈這么絕情,當(dāng)他是洪水猛獸,還顧及什么?
他倚在墻上,饒有趣味地看著厲止戈趴在細(xì)長的板凳上,一聲不吭挨著板子,汗水如雨水一樣從額上沖刷下來。
旁邊的太監(jiān)尖聲數(shù)著:“八十九,九十,九十一……”
厲止戈腦里似被針扎一樣,死死咬住唇,精神渙散,如果不是他意志驚人,強(qiáng)撐了一口氣,早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他還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里,否則陸簡……
“一百,厲將軍得罪了。”
厲止戈恍惚中聽到這么一句,睫毛顫了顫,連睜開眼都做不到。
有兩個人一人架住一條胳膊把他架了起來,他咬了咬舌尖,模模糊糊看清了文書禮,姜鳴益和季昆明的輪廓,重影層層疊疊。
厲止戈不過動了動嘴唇,一口血就噴了出來,越來越多的血從嘴里溢出,止都止不住。
宋雍之被那些觸目驚心的血刺了眼,輕呵一聲,轉(zhuǎn)頭走了,走著走著對金銀道:“殺了。”
金銀瞬間出了一身冷汗,“爺……厲將軍再怎么,也不能……”
宋雍之一巴掌打在金銀后腦勺,“誰讓你殺厲止戈了?”
已經(jīng)無關(guān)了,心慌什么!厲止戈自找的!“去波煙樓。”
金銀一時跟不上他的思緒,垮著臉跟在后邊。
厲止戈昏迷不醒,陸簡手顫得拿不住藥碗,腿腳發(fā)軟,要不是余富眼疾手快扶住他,已經(jīng)癱倒在地了。
“將軍沒事,沒事,還有口氣,陸大夫……”
陸簡恍惚地給自己扎了幾針,劇痛讓他回了神,手指觸在厲止戈脈上,抖得不受控制。
說一條命,還真是一條命,厲止戈的命有那么輕嗎?
“都出去。”
“厲將軍他……”
“想他活就出去。”
“這位是?宮里的太醫(yī)很快就到,只要再撐一會……”
“余富!讓人守在門外,誰敢進(jìn)來,斬!”
“是!”余富連忙把屋子里的人攆了出去,厲止戈帶回的人如殺神一樣擋在門外。
“將軍無礙,各位大人請回吧。”
“你懂什么!你知道他……”
“文大人!”季太師嘆了口氣,“厲將軍的傷都是里頭那位治的?”
“正是。”
“如此就好,一旦有消息,勞煩通知我們一聲。”
“余富明白。”
“我等就不打擾了。”
“季大人!您……”
“厲將軍敢這么做,就會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京城的天要變一變了。”
文書禮看著蔚藍(lán)無云的天空,心里悲戚,“老天不公啊!”
他眼神越發(fā)堅(jiān)定,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幾歲,“走!”
陸簡忙了整整兩天才松了口氣,連直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透支得厲害,面色慘白,只有眼睛是亮的,閃著破碎的光。
他輕輕摸了摸厲止戈臉頰,濕了眼角,倒在身旁不省人事。
余富送藥進(jìn)來,見狀連忙試了試他的鼻息,知道陸簡是靠一口氣支撐到現(xiàn)在的,他的身體不比厲止戈好多少。
余富如釋重負(fù)地舒了口氣,用力地擦去眼里的淚,帶著陸簡出了房間。
“將軍沒事了。趙將軍,京里這幾日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趙將軍可敢……”
趙丞大笑一聲打斷余富,“就等陸大人從里頭出來了。”
這一日,本在城外的八十多厲家軍無召進(jìn)城,個個身著戰(zhàn)甲,長刀出鞘,仿佛惡鬼臨世一般。
京中幾位大人滿門遭滅,連池里的魚都沒能幸免。丞相府門匾被毀,管家在院子里被一箭穿心。
令有一箭射中丞相顧北望的官帽,釘在身后的墻上,半支箭都入了墻。
暗流涌動的京城半日之間就安靜下來,喧囂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石破天驚的大事要發(fā)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顧北望還未入宮,宮里就傳出消息,以文、姜、季三位大人為首,十幾位大臣聯(lián)名上書,請求皇上徹查青桑和大麗勾結(jié)一事。
季昆明拿出了先帝賜予他的尚方寶劍,當(dāng)場請罪,“臣私自將尚方寶劍贈給趙丞將軍,強(qiáng)迫他斬殺奸佞,自知罪無可恕,臣年事已高,此生無憾,請皇上下令。”
“臣等也以死逼迫趙丞將軍斬殺奸佞,請皇上降罪。”
“反了!都反了!”
“請皇上降罪。”
“來人!”
福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下,“皇上……三思啊!”
底下跪著的都是朝里的老臣,很多已經(jīng)告老辭官多年,隨便拎出個都是德高望重之輩。
殺一兩個還好,全殺了恐引起民憤,朝堂也會受到影響。
泰和帝怒意沖天,“你們在逼朕?”
“并非,臣有一言,皇上不如看看?”
福年看了眼泰和帝,麻溜地接過季太師手里的紙,遞給泰和帝。
泰和帝隨手展開,忽然愣住了,紙上的字似乎化成了一道聲音。
“能為皇上守江山,是臣的榮幸,九死不悔。臣不想要子嗣,看著這盛世繁華,想要個女兒了,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抱著她在世間走走。兒子也可,這樣的盛景不能曇花一現(xiàn),等臣百年之后,交給自家臭小子才放心。”
泰和帝回神把紙撕成碎片,怒氣沖沖地拋下去,雪白的紙片如白蝶紛飛在大殿里,“季昆明!”
“臣所言句句屬實(shí),厲家后繼無人,厲將軍和幾位皇子從未聯(lián)系過,談何造反?”
“厲將軍大可不必承認(rèn),認(rèn)可東賢王所言,何必以性命……厲將軍五年前就傳信給兩位大人,請他們找人送去邊境。”
“兩位大人猶豫不決,時至今日,邊境后繼無人,厲將軍為何打大麗,皇上不清楚?”
“夠了!”泰和帝氣急敗壞把案桌上的東西全掃在地上,“都給朕滾!滾!”
眾人猶豫了片刻,躬身離去。
“你說皇上是什么意思?這些年忌憚厲將軍,怎么又……”
“帝心難測。”
“當(dāng)初厲劍霄和皇上相交甚好,厲止戈是厲劍霄唯一的子嗣……”
“當(dāng)年之事就不要再提了,皇上應(yīng)該不會追究,有勞幾位大人了。”
“應(yīng)該的,季大人客氣。”
他們出宮不久,圣旨就下了,凡是被趙丞屠了滿門的,皆在圣旨上,勾結(jié)外賊,謀害忠良,當(dāng)誅九族。
圣旨只字沒有提厲家軍和丞相府,所涉的官員足足有幾十人,斬了丞相的左膀右臂。
宋雍之正在煙波樓喝花酒,懶散得渾身似沒有骨頭架一樣,瞇了瞇眼睛,父皇本意應(yīng)是殺了那一百厲家軍。
是什么讓父皇改了主意,還這么快就下了圣旨?
他只能想到是厲止戈出事了,但只能是厲止戈無事,厲家軍才會離開將軍府。
他仰頭灌了壺酒,和他有關(guān)系?笑瞇瞇把一個姑娘攬進(jìn)懷里,嗅著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眼底平靜得可怕。
宋雍之在波煙樓醉生夢死了四天,看著眼前的奢靡,忽然覺得無趣,嘴里是上等的桃花香,喝著喝著就品不出味道了。
“走了。”
金銀以為自己幻聽了,見宋雍之真的往外走才眨眨眼跟上。他從小跟在爺身邊,怎么會不知道爺?shù)男乃肌?
“屬下知道一家不錯的酒樓,爺幾日未好好用膳,不如去看看?”
宋雍之無所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醉酒一樣歪歪扭扭走著。他看了看眼前空無一人的街道,瞇了瞇眼睛,“酒樓?”
“這是將軍府后門……”
金銀跪在他身前,不敢看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厲將軍的選擇是正確的,而且是唯一有用的。
爺這樣驕傲又隨性的人,只有狠狠刺中爺?shù)淖宰鹦模瑺敳艜掌鹦宰樱词乖俸闷妫仓粫纤啦幌嗤鶃怼?
只是爺對厲將軍不一樣,換個人,哪怕是爺?shù)氖肿悖缇蜎]命了。
宋雍之站了許久,久到金銀以為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正要詢問,宋雍之翩翩然翻進(jìn)了將軍府。
金銀搖了搖頭,躲在對面等他,卻見他很快出來了,“厲止戈住哪?”
“西院……”
金銀眼角微抽,眼睜睜看著宋雍之頭也不回地又翻進(jìn)去了,厲將軍是真的不一樣,很不一樣。
他抬頭看了看被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忽然感覺爺可能游覽不了天下了。
宋雍之悄無聲息落在西院的屋頂上,觀察了一會守夜的人,看到有一行人往西院來,在他們拐進(jìn)院子的時候,他如一陣風(fēng)一樣進(jìn)了屋子。
一百厲家軍全部不允許進(jìn)入京城,這是一部分朝臣們請求泰和帝下的命令,他們老淚縱橫,在金鑾殿昏死了幾個。
守夜的是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老兵,以為是眼花了,正要開門探查,厲老夫人就進(jìn)來了。
宋雍之在屋頂沒有收斂氣息,如果厲止戈醒著,肯定察覺到了,他莫名知道厲止戈沒有醒。
屋里亮著一盞油燈,厲止戈臉上沒有一點(diǎn)血色,如死人一樣側(cè)身躺在榻上,如果不是還有細(xì)微的呼吸,和尸體沒有什么兩樣。
宋雍之在門開的瞬間輕輕上了房梁,進(jìn)來的是余富和兩個女人,看她們的裝扮,應(yīng)該是厲老夫人和她的丫鬟。
厲老夫人已年至五十,在適婚的年紀(jì)被賜婚給厲劍霄,直到她二十多歲,厲劍霄才娶她。
生厲止戈那年,她已三十。京城時至今日還時常有人談?wù)撨@些舊事,言語極為刺耳。
雖已年過半百,厲老夫人面容依舊如少女一般,膚色雪白,面色紅潤,一頭青絲,面上只留下了少許皺紋。
看到她,宋雍之就知道厲止戈為什么曬不黑了,在邊境風(fēng)里雨里皮膚依舊白如玉,也知道他長得像誰了。
厲老夫人坐在榻邊,從被子里摸出厲止戈的手握在手里,摸了摸他死寂的面容,“什么時候醒?”
“還要幾日。”
厲老夫人皺了皺眉,“余財(cái)回來了沒有?”
“還要些日子。”
“快馬加鞭從邊境過來要幾日?”
“將士們死傷過多,將軍給余財(cái)下了軍令。”
“將軍重要還是士卒重要?一百板子就昏迷四日,這樣的將軍要他何用?”
余富垂頭沒有回話。
“出去吧。”一道嘶啞的聲音忽然響起,余富的眼淚霎時流了下來,“將軍!”
“出去吧。”
“屬下這就去通知大家!”余富一溜煙跑了出去,太過激動險(xiǎn)些摔倒。
厲止戈收回視線,接過翠荷遞過的水抿了口,淡淡道:“娘。”
厲老夫人松開他的手,眼里的疼惜不見蹤影,只余氣惱。
“你就這么和娘說話?”
“娘想孩兒怎么說?”厲止戈抬起手看了眼,示意翠荷拿過水,把水倒在手上,隨意地沖了沖,抹了把臉,“孩兒不喜脂粉。”
厲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氣得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紅色的印子在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眼。
厲止戈似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孩兒無事,讓娘擔(dān)心了,天色已晚,娘早些歇息。”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娘!”
“有。”
“你離家十年不歸,家書不寫一封,回來也不請安,還記得我這個娘?”
“浮山所寫即我口述。”
“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東西!”
厲止戈想了想沈浮山寫的信,有些好笑,特意寫給他看的?真正的信他能想到幾分。
“幸好我沒看到娘的回信,否則此次不會回京。”
厲老夫人冷笑,“你想造反?你說你是不是想造反!”
“未曾。”
“無風(fēng)不起浪,你知道京城里都在傳什么?傳你意圖造反,皇上念在祖上才饒你一命!”
“娘信了?”
“你看看你那些兵!當(dāng)街屠殺忠良,威脅丞相,你們眼里還有沒有皇權(quán),有沒有王法?”
厲止戈抿了抿唇,“但凡我能動,也會一起。”
“厲止戈!”
厲止戈握住她扇過來的手,“這一巴掌,恕我無法認(rèn)可。我不會謀反,不會給祖上蒙羞,娘請回。”
“不會謀反?你爹在的時候怎么沒人說他謀反,祖上那么多將軍,就只潑臟水給你?我現(xiàn)在出門都被人戳脊梁骨!”
厲止戈靜靜地看了厲老夫人一會,忽然笑了。
“別人家的孩子盡孝膝前,兒女成雙,天倫之樂,不管平步青云還是紈绔放浪,都有人味。娘是羨慕了,還是后悔了?還是說娘看到我,想起爹了。”
“閉嘴!”厲老夫人又是一巴掌,厲止戈沒有躲,硬生生挨了。
“娘自己釀的苦果,沒有人能替你嘗。”
“憑什么!厲劍霄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憑什么這么對我!”
“娘說呢?”厲止戈平靜地看著她,心里抽疼,身上的傷疼得錐心,他分明已經(jīng)不會再被她傷了。
“我說什么?應(yīng)該厲劍霄和我說!”
“父親給過娘機(jī)會,也曾數(shù)次寫信給娘,婚約早已解除,是娘不肯,咬定以父親的性情,您因他不嫁,必會娶您。娘從小嬌生慣養(yǎng),難不成要父親帶您去邊境?恐怕一陣風(fēng)就沒了。”
“大少爺!您怎么能這么和夫人說話!”
“家國為大,這不是娘親口說的?娘痛恨父親這么多年,不是很矛盾?”厲止戈每一個字都讓厲老夫人臉色白一分。
他從前怕傷了她,從來沒有提過這些,今日忽然想提了,“我如娘所愿,娘有什么不滿。”
“如我所愿?你是厲家的人,死也得死在戰(zhàn)場上!”
“我不是這樣做的?”
“你怨恨我,你恨不得我去死!”
“娘說笑了。”
“你生來就要去戰(zhàn)場,就算我不逼你,也有其他人逼你!”
“沒有人逼,我也會去戰(zhàn)場。”
“那你怨恨我什么?我哪里做錯了?你說啊!”
“從一開始就錯了。”
“厲家祖上曾說,必要時厲家一草一木都可為戰(zhàn)。戰(zhàn)事慘烈的時候,男女老少,哪個不提槍殺敵,厲家出了多少女將軍,個個都不輸男人,能守一方,你就不可以?”
“能守一方?”厲止戈輕笑,“兒子守的是整個青桑。”
那一聲兒子咬得極輕,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她們只需打幾場仗,耳濡目染之下出言劃策也不難,她們背后站著兄弟姐妹,站著丈夫朋友,自有他人抗住青桑。
“我也只守一方,可行?”
“你!你!”厲老夫人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翠荷連忙給她順了順氣。
“大少爺您就少說兩句吧,老夫人這幾年身體不大好,您何必呢。”
“他就是個白眼狼!”厲老夫人指著厲止戈,恨鐵不成鋼,“我教了你這么些年,就教你不思進(jìn)取了?你是厲家唯一的血脈,你和她們比?我就是這么教你的?”
“我自認(rèn)為沒有給厲家丟臉,厲家唯一的血脈,我擔(dān)當(dāng)?shù)闷穑镌谛奶撌裁矗俊?
“娘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何必答非所問。我本不必背負(fù)這些,娘是為了家國,還是為了報(bào)復(fù)父親?”
“我在邊境看過父親的手書,若幼子為男兒,當(dāng)承父志,永駐邊境,不負(fù)良人。”
“若為女兒,當(dāng)紅衣長槍,嬌嬌俏俏,逍遙自在,厲劍霄的女兒無所不為又能怎樣?”
“娘想必也清楚,娘是報(bào)復(fù)父親留您而去,還是報(bào)復(fù)父親不曾愛您?又或者是想我變成第二個父親,讓父親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胡言亂語!”
“那是娘從未想過要留我,以為父親娶您是為了子嗣?我是將軍府第一個孩子,眾人看得緊,您沒有機(jī)會動手。”
“閉嘴!”厲老夫人摔了桌上的茶杯,“你給我閉嘴!”
厲止戈恍若未聞,“又或者說是娘在父親娶您之前對旁人動了心,父親回來的不是時候。娘懷疑我不是父親的孩子,怎么不是?否則娘怎會活到現(xiàn)在。”
厲止戈沒有看厲老夫人的臉色,繼續(xù)道:“是娘的不甘心,耽誤了自己,父親的性子娘了解,卻從未開口,我和父親都不該承受您的恨意。”
“誰跟你說的!誰!”
“我一直不明白,為人父母,虎毒尚不食子,娘怎會對我那般狠,總要有緣由。”
“娘該回去了,不送,日后不必見了,我可以接受娘是為了家國大義,割舍了母子親情,但不能接受娘是為了不相干的事。”
“于父親來說,責(zé)任就是愛,他娶了您,娘就已經(jīng)得到了愛。”
“父親想要子嗣,是想他看看這個父親和兄弟一起打造的盛世,父親也會帶您看看。”
“兒子年后離京,此生不會離開邊境,骨灰也留在邊境,娘不必掛念。”
厲止戈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厲老夫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嘴唇哆哆嗦嗦,指甲掐到手心里。
“是你咎由自取!我早就讓你做,你不做怪誰!你自己要置氣,你……”
厲止戈掀了床邊的瓶瓶罐罐,厲老夫人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眼里的殺氣似要凝成實(shí)質(zhì),片刻后疲憊地閉了眼,“出去。”
厲老夫人咒罵一聲,心有余悸地摔門出去了。
門剛剛關(guān)上,厲止戈就吐了血,他昏迷半個月都有可能,短短四日就驚醒了,他的親生母親對他來說比敵軍精銳還可怕。
他擦去嘴角的血漬,一手橫在眼睛上,無聲地笑了,兩行淚從眼角滑下,無聲息地消失在發(fā)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