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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錢再多,心還是窮的,就永遠都是窮的。

很快過了立秋時節,天氣依然炎熱難當,“多事之秋”卻如約而至。

高媽的胸部出現了莫名腫塊,需要住院檢查再作定奪。

高原在主治醫師辦公室這樣說道:“可能我也遺傳自母親,生理期前后多少會出現若干硬塊,感覺疼痛,但聽說發展成為惡性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們沒有在意。”

主治醫師坦白道:“你母親的包塊沒有疼痛感,需要重視。”

高原心口猶如壓了一塊巨石,沉重難當,昏頭昏腦地回到病房。

高媽從國企工人線退下來才三年,操勞了一生,現在女兒已經成年,自己又領著退休金安度晚年,正是最自在的時候。

所幸她天性十分樂觀,反過頭安慰愁眉苦臉的女兒:“醫生說我不要緊,過兩天檢查完就可以回家了。”

高原強打起精神道:“你不用擔心錢,我的存款沒什么用,就是要花在刀刃上。”

高媽嗔道:“我擔心什么錢,我擔心的是你。一把年紀還沒找到照顧你的人,萬一我有個什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高原心煩意亂:“媽,說這個干嘛。”

“你呀,肯定是工作太忙連交朋友的時間都沒有。”一說起女兒的終身大事,高媽就如同天底下千萬老母親一樣,絮絮叨叨開始說個沒完:“我和你爸不指望你賺大錢,錢夠用就行了,找個靠譜的人伴著才最重要。工作隨時找得到,人就難了。”

高原一鼓作氣道:“誰說工作隨時找得到,你覺得我是那種隨時能找到工作的人嗎?”

高媽驚訝道:“我叫你不要成天想著工作,多想想自己的事,你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高原固執地說道:“辭職,我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工作了。”

高媽不解問道:“你們不就是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兒,拿兩個人的薪水嗎?這性價比也不高啊。”

高原沒有說話。

高媽又追問:“還是想拿股票?差不多就行了,你拿什么跟一幫人精去拼?”

高原低聲道:“我又不是為了錢。”

高媽總算有點搞明白了:“是不是……有喜歡的同事了?上次聽你說新來的老板對你很不錯……”

“老板……”高原的心像被踏空了一塊,一陣驚慌,矢口否認道:“已經結婚了,孩子都七、八歲大了,老婆是他的大學同學。”

高原費了好大勁兒才堵住母親喋喋不休的嘴,已感到累極,服侍老母親躺下休息后,一個人去醫院的花園散步透氣。

遠遠的在一棵大槐樹下發現秦朗天和許彩玉的身影,高原快步過去想打招呼,待走近才聽見二人激烈爭吵的聲音,她立在電線柱子后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尷尬。

“你以后能不能別在病房里用語音,跟揣個大公放似的,房間里還有別人呢。”

“我也是為了工作。像你這樣天天聽佛經就不擾民了?”

“你要是工作忙,就不用來看我了。這種天天跟打雞血似的樣子,我看著都累。”

“彩玉,自從生病以后,我都搞不懂你了。一天到晚看這些破佛經,然后滿腦子胡思亂想。佛祖能治好你的病嗎?佛祖能讓我們變有錢嗎?”

“自從進了C廠,我也變得不認識你了。一天到晚想著怎么弄錢,還想轉崗去做項目,你連你自己是誰,能做什么都不知道,還談什么變有錢?”

“做項目職位高,來錢快,能早一點把房貸還清,還能讓你用更好的藥,這有什么問題?”

“我們剛到涪城的時候,沒錢,沒房子,沒工作,什么也沒有。晚上我做直播,你就在旁邊看看書,寫寫代碼……你明明是喜歡做碼農的。”

“我只是……不想再被別人叫‘窮朗天’了。”

“錢再多,心還是窮的,就永遠都窮。”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們應該多想想,怎么在涪城站穩腳跟,多掙點錢,拿到涪城戶口……這些才是正經事。”

“我是擔心你和你那些同事一樣,迷失了自己。”

“別逗了,所有人都爭著上去要股票要職位要薪水,只有你一個人要做自己,會叫人笑掉大牙的。”

“本來好好一個人,自從進了你們C廠后,成天爭斗搶奪,時間久了連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

“每天擠破頭想進C廠的新員工,還不是照樣從東門排到西門。”

……

兩人還在爭吵著,高原默默地轉身往回走。

夏末的烈日劈頭直曬,可夏蟬已死,秋雁尚未到來,在這青黃不接的間隙里,似乎沒有什么能接得住這熱辣的日光,只剩四周一片死寂的靜默。

長廊前無遮陰,花園后無容身,高原只覺得滿目赤紅,光天化日下宛如鬼魅,無處藏身,身上格格不入的那部分逃竄掙扎,難以安放。

阿修羅易怒好斗,善妒搶奪,所經之處必有惡戰,尸橫遍野,亦稱:修羅場。

一旦跌入修羅道,戰死,或同化成為卵生阿修羅。

高原伸手擦一擦額角的汗,不小心纏上幾根被汗水黏膩住的發絲,下意識地用力一扯,痛的頭皮發麻。

一馬平川的陽光下,她卻微微在發抖。

李釗去印度出差數日,感染上腸胃炎,在回國的飛機上發作,邵微派專車從機場直接送他入院治療。一小時后,李釗跟隨司機折返公司。

眾人七嘴八舌地迎上去:“老板,去醫院了沒有?”、“老板,怎么不在家休息兩天?”

李釗神色十分疲倦,揮了揮手,簡短下指令道:“產品組項目組開會。”

眾人只道李釗本是產品出身,對產品模塊十分重視,卻想不到如此拼命,嘆服之余都不敢多執一詞。

趙春來剛把女兒從外地接來,平日工作繁忙,父女倆聚少離多,團聚這幾日,天天將女兒帶在身邊,安置在部門空余工位上,工作時丟給她一個paid,任期玩耍,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

小姑娘三歲半,長得和父親很像,濃濃的連心眉,乍一眼叫人忍俊不禁。

李釗不講究形式,大伙兒拉了幾張椅子,圍坐在一起便討論起來。

剛起了個頭,小姑娘便喊起來:“爸爸,沒電了。”

趙春來抱一聲歉,連忙過去將paid充上電,交還到女兒手里,并囑咐兩句“要安靜,爸爸在開會”之類的話。

過了片刻,小姑娘又喊:“爸爸,我要喝水。”

眾人均尷尬地望向趙春來,一向謹慎小心的他怎么會讓女兒三番兩次來拆臺?

趙春來也尷尬萬分,正猶豫要不要起身教育,但想到在老板面前未免失態,一念一想之間,反倒沒了主意。

卻見李釗起身,走到小姑娘面前,微笑著輕輕問道:“我幫你倒,要冷水還是熱水?”

小姑娘怔怔地望著面前這位斯文修長的陌生叔叔,忽然說不出話來。

李釗依然溫言問道:“要冷水還是熱水?”

小姑娘才喃喃地開口道:“熱水……”

李釗將她的小兔子水壺放在飲水機下盛到七分滿,輕放在她面前叮囑道:“小心燙。”

趙春來見勢連忙教育女兒:“快說謝謝。”

小姑娘雙手捧著壺耳,大聲喊道:“謝謝。”

大家被她天真的舉動逗笑了。

李釗也笑一笑,回頭對趙春來說道:“繼續開會。”

高原心底溫柔的一蕩。

有些人的修養來自后天的隱忍,有些人的修養來自眾人面前的粉飾太平,而李釗的修養卻來自一顆赤子之心。

喜歡的事情就拼盡全力去做,喜歡的東西就算貴一點買下來也能用很久,喜歡的人不計成本付出更無需回報,生命中的每一天都當作最后一天過,不留任何遺憾。

眾人只看到了李釗的高傲與鋒芒,她卻看到了他的純粹與坦然。

高原的目光越過前方層層阻隔,在人群中找到李釗,他也恰好凝視著她。

四目相對,高原仿佛覺得自己的五感被封住了,人影攢動分不清虛實,嘈雜的人聲如電流般在耳邊滋滋而過,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地方敞開著。

是心。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視線相交,良久才回過神,下一秒都尷尬地別過臉去。

高原只覺得蕩氣回腸,低下頭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她定一定神,繼續埋頭工作。

眾人坐在那邊討論了一會兒,忽然要用投影儀,便轉戰到隔壁會議室接著開,整個辦公區域空蕩蕩的。

只見小姑娘忽然從工位上爬下來,一個人在辦公區域內晃悠著。

陳靜的工位在項目組的最外端,小姑娘走到她的工位邊停住,指著桌上的楊樹林口紅說:“我要這個。”

陳靜一回頭,見到她,尷尬地笑笑,只當她是小孩鬧著玩兒,沒有回應。

小姑娘盯著她,伸出手,又說了一遍:“給我。”

邵微本能地充當起紀委主任來,板臉教育道:“別人的東西,怎么可以隨便要?”

陳靜一副息事寧人的神態,把口紅遞給她:“沒關系,喜歡就給她吧。”

高原聽見聲響,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停下敲鍵盤的動作,從工位里探出了半個腦袋觀望。

沒想到小姑娘又瞅見陳靜桌上的一對玩偶,二話不說,伸手就拿。

這對玩偶倒不值錢,之前部門搞活動抽獎,人手一對的安慰獎,眾人都隨意地擱在辦公桌上,趙春來的女兒卻唯獨對陳靜那對感興趣。

邵微與陳靜本就心存間隙,此時也不再說話,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只見陳靜木著一張臉,毫無反應,任憑小姑娘問也不問從桌上拿走了那對玩偶。

高原看不下去,走過去對小姑娘說道:“拿了阿姨的東西,要對阿姨說什么呀?”

小姑娘沒說話,轉頭又看到桌角包裝精美的變形金剛玩具,大聲說道:“把那個也給我。”

陳靜仿佛瞬間從睡夢中驚醒,一個激靈,抓起玩具二話不說鎖進了抽屜,僵著身體,一言不發。

高原連忙打圓場說道:“你是女孩子,那是給男孩子玩的,我們不要。”

小姑娘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叫道:“不管,我就要那個嘛。”

但任憑她如何吵鬧,陳靜都沒有轉身理她。

現場氣氛頗為尷尬。

小姑娘一看形勢不對,咧開嘴,正準備大哭,高原連忙一把拉住她:“我們去樓下買巧克力吃。”

到底是孩子,小姑娘一聽有糖吃,注意力被轉移,任由高原牽著手下樓了。

高原把小姑娘帶到園區超市,用工牌刷了兩盒巧克力送給她,坐在花園的臺階上,看著她慢慢吃著。

“爸爸有工作要做,我們在這里坐一會兒好不好?”高原用紙巾擦一擦她的嘴,輕輕問道。

只見小姑娘嘟著嘴說道:“我不要。他一工作就同那個女人在一起。”

高原心里一驚,連忙問道:“你說什么?”

小姑娘捏著水壺蓋上的兔子耳朵,轉臉說道:“媽媽說,只要寶寶一來爸爸就沒空理那個女人了。”

她的眉眼與趙春來十分神似,習慣用余光斜眼看人,高原一與她對視,便覺得心驚肉跳。

“姐姐,巧克力真好吃。”小姑娘似乎已經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吃得津津有味。

高原抬起她的下巴,說道:“讓我看看有沒有蛀牙。”

小姑娘對她較為友好,不鬧脾氣,乖乖張開了嘴,只見兩顆大牙都蛀出了黑黑的牙洞,想必平時疏于照料。

“只能吃一盒,另一盒留到明天再吃。”高原收起另一盒巧克力。

“為什么?”小姑娘不解地問道。

“因為……好東西要留到最后才好吃。”高原想一想,說道。

這是她的人生哲學,但不是大多數人的。

待兩人回到辦公室,會議已經結束,趙春來接過女兒,連聲道謝。

“她有蛀牙,要去看醫生。”高原善意提醒。

這廂邊,又聽見邵微在對李釗大呼小叫:“好心叫小鄭從機場接你去醫院,你又一個人跑回公司。都病成這樣了,還要工作干嘛?”

她帶著哭腔喊道:“你要叫關心你的人都滾蛋才滿意嗎?”

李釗想必十分難受,頭枕在胳膊上,埋臉伏在那兒一動不動,另一只手上下來回撫著礦泉水瓶身,一語不發。

“老板,先吃藥吧。”陳靜從醫務室取了一些藥來。

李釗擰開瓶蓋,吞了兩粒藥,才沉聲問道:“邵微,四季度的后勤預算做好了嗎?”

邵微幽幽地望著他,小聲抱怨道:“根本來不及做,再這樣下去我要配助手了。”

李釗蹙緊雙眉,冷冷地反問道:“你每天來上班,是不是還要給你再配一輛車?”

整個部門都是人精似的人,無人敢踩李釗的雷區,唯獨邵微借著家世背景和幾分小姐脾氣,向來沒上沒下,被老板訓兩句,實屬情理之中。

可她受不了這般待遇,尤其對象還是李釗。

邵微的整張臉一陣青一陣白,想發作又發不出來,“忽”的一下轉過身,用手捂住臉沖出了辦公室。

過了十來分鐘,高原去洗手間,卻意外撞見放聲大哭的她。

“原來你在這兒,還以為又搬救兵去了。”高原想起之前被她欺壓的情景,沒忍住奚落兩句。

邵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還顧得上跟她斗嘴,只連聲喃喃自語道:“他為什么這么討厭我?為什么?哪怕不喜歡我,連朋友之間的關心都不行嗎?嗚嗚嗚……”

高原見她哭得實在可憐,伸手扯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別哭了。”

邵微接過紙巾,抬頭傻里傻氣地問道:“為什么他只對你這么好?”

高原不客氣地回道:“因為我從來不提配助手的要求。”

邵微不以為意,在洗手間狹小的空間里,頭一次把高原當作知己傾訴道:“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任憑怎么努力,他都不會高看我一眼,我只求同他做個普通朋友就知足了。沒想到他對我:說不會同情商智商都不高的人做朋友。我真有那么差嗎?嗚嗚嗚……”

高原心中詫異,李釗雖然犀利,但極有分寸,怎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更何況對方還是女生,通常情況下,只要禮貌回應一句“多謝”便能解決。

她暗自尋思,沒有作聲。

邵微哭得很傷心:“他連對三歲孩子都那么好,唯獨對我像仇人一樣,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高原被她鬧得胸悶氣短,來不及細想,又扯了一大片紙巾捂住她的面孔,沒好氣地勸道:“別哭了,你也算名人了,被別的同事看到多不好。”

邵微脾氣大,頭腦卻很簡單,經她這么一勸,想想也有道理,漸漸偃旗息鼓下來。

兩人從此一泯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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