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律師繼續說：

“所以針對蔡如海，可能會有行政上或者黨紀上的處理，但是還不構成刑事犯罪。我們的目的只是撕下他偽善的面具，讓他不要再繼續害人。葉小姐，你本身就沒有和他存在太多的交集，你的作證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意義不大。所以我建議還是算了。”

“不過，今天，我找你的重點不是這個事情，是S城那邊王大華的案子即將開庭了。這個倒是需要你走一趟，這個案件我們是志在必得的。估計沒個三五天結束不了，你看你這邊方便嗎？”曹律師問。

葉江月點點頭。這個她自然要回去，只是母親這里也不讓人放心。

陳瑞天撫上葉江月的手，溫熱，有力。他代為說道：“可以。盡可能縮短行程。還有……”

陳瑞天沉吟片刻，問：“你覺得以什么罪名最能讓王大華吃一輩子牢飯？”

曹律師靠向椅背，很顯然，這個案子操作起來很輕松，他回答著自己的金主：“任何一個罪名都可以讓王大華吃定牢飯。就看我們的著重點在什么地方了。”

陳瑞天用手輕叩桌面，若有所思，似乎醞釀著什么，半晌，他看了一眼沉默靜思的葉江月，說：“盡可能還是從王大華工程上的行賄和草菅人命入手。當然，家庭暴力，也要提出。至于其他，盡可能淡化處理。所以，你盡可能讓江月以證人的身份，就王大華對其母的家庭暴力作重點陳詞。”

葉江月一驚，看向陳瑞天。陳瑞天沒看她，兀自端起服務員新上的咖啡，淺嘗慢酌，顯然此話已經是陳瑞天深思熟慮很久的。

陳瑞天口中的王大華其他罪狀，指的應該是，誹謗誣陷繼女名譽罪，長久的性騷擾，以及強奸未遂罪。

原來雖然兩城遠隔萬里，雖然葉江月仇深似海，雖然陳瑞天一往情深，雖然他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但他還是要顧忌世俗的眼光，還是要畏懼人言，還是要讓葉江月向現實低頭。

如果說蔡博導的事，葉江月可以選擇隱身，畢竟傷害未成。但王大華這件事，在葉江月看來，沒有商量。

葉江月定定的看著陳瑞天。臉上有隱藏不住的不滿和質問。

曹律師再次感到如坐針氈。

陳瑞天無從回避，他慢慢放下咖啡杯，對葉江月溫言說：“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葉江月苦澀一笑，“還是為你好？”

陳瑞天看了一眼尷尬的曹律師，釋放著求救信號：“我們回去再談。”

曹律師干咳幾聲，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陳瑞天的意思，于是幫腔道：

“葉小姐，這個案子很明了，最能一擊即中的，就是王大華在承包工程過程存在貓膩，用不正當手段獲得工程。并且在施工中，偷工減料，玩忽職守，不僅克扣農民工工資，而且在工人墜亡后推卸責任，既不積極賠償，而且妄圖轉嫁他人。人命關天，王大華只能認罪。”

葉江月看著曹律師，語氣平淡，一字一句：

“我明白。你們說的都對。你們的策略快，狠，準。可是，我卻并不關心。我關心的就是王大華要在法庭上親口向我道歉，我要他親口為我正名。我要他知道信口雌黃，血口噴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我要讓他知道，他在我們葉家造下的孽，欠下的債統統要還。如數奉還。”

葉江月的語氣悲憤，這是她心頭多年死結，怎能不恨的咬牙切齒？現在，有人讓她顧左言他，怎能心甘情愿？

曹律師有點兩頭為難，說白了，精于人情世故的他，非常明白，這個案件中，他的當事人，明是葉江月，暗是陳瑞天。如若不是陳瑞天，只怕一千個葉江月也請不動他。

只是陳總還未結婚，就開始懼內，真是無藥可救。現在把這燙手山芋丟給他這個律師，真讓人作難。

曹律師勉強干咳了幾聲，然后期期艾艾的說：“葉小姐，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相信陳總也是一樣。但從法律的層面來講，即便我們以王大華對你的誣陷誹謗性騷擾，作為重點訴求，力度也是遠遠不夠的。這只是一個輔助，我們可以提及。我們的重點指控的應該是……”

“你不理解。”葉江月靜靜的截斷曹律師的話。然后，她又看向默看自己的陳瑞天，說：“你也不理解。”

陳瑞天想去握葉江月的手，葉江月默默避開了。

“你們怎么會理解在一個風雨之夜，無助的母女抱頭痛哭的凄惶無助？你們怎么會理解我這么多年，有家不能回，有媽不能見的痛苦？你們怎么能理解每年父親的忌日，我只能在遙遠的地方，含淚遙祭，多少次默默發誓，誓報此仇？你們怎么理解，我現在面對進入生命倒計時的母親，內心有多么的煎熬和憤恨…”

葉江月似乎并不憤怒，只是聲含凄涼。還有難言言說的失望，對陳瑞天，對所有人。

“你們不理解我，我卻很理解你們。畢竟這世界上，哪里會有什么感同身受，從來都是冷暖自知。”

葉江月說完，起身想走。

陳瑞天猶自坐著一動不動，深黑的眸子緊緊盯著葉江月發白的面頰，一伸手抓住了葉江月。

“坐下！我們需要再談一談。”陳瑞天沉聲命令道。

“放開，我不是你的下屬，不是你的客戶，命令我，你師出無名！”葉江月淡漠的看著陳瑞天，口氣冰冷。

曹律師看著兩人一觸即發，這場面和自己剛剛來到咖啡館時，感受到的溫馨美好的氣氛，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啊。那自己豈不成了罪人，于是急忙起身打圓場，嘴里一急，說：

“哎，陳總，嫂子，有話好說。好說。小弟我聽任差遣！”

但是兩人并不理他。繼續僵持。陳瑞天還是抓著葉江月的手，不讓她離開，葉江月也不坐下，扭頭看向遠處。

曹律師趕緊走過來，安撫葉江月道：“嫂子，先坐下，咱們再商量。”他揣摩著，叫“嫂子”，更能拉進情感，更能讓陳瑞天歡心。

葉江月聲音平淡的說：“曹律師，請別那樣叫。這里沒有嫂子，只有葉江月。”